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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是个日本的汉奸特务

鲁迅是写杂文的,我有一本集子,认为他算是个战士。

怎么就突然成了汉奸了我操。楼主的yy力太强大了。
自由民主党,要入就入这样的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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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身非常推崇胡适先生,而且我也不认为鲁迅有什么好人品。
不过胡适先生骂政府就是爱国  鲁迅骂政府就是汉奸  这是什么逻辑?
再退一步,就算鲁迅不爱国,离汉奸还差着十万八千里。爱国主义这种东西本身就是非理性的产物,胡适先生这些知识分子从没拿爱不爱国的评断一个人。胡适说父母与子女无恩,鲁迅说,母爱像湿棉袄。像这样对母爱都可以进行理性思索的知识分子,你能用爱不爱国来评断?
太祖时期,右派不准喊毛主席万岁,因为右派喊的时候心里在想毛主席万碎。你也就是这个逻辑。
我早说了,不是不能骂 ,要骂也要骂在点子上 ,不多用点功,骂都骂不到点子上。
1937年,当时听说日本人要来,当官的就跑了。村里忽然冒出一伙人,手里拿着大刀片,说他们要抗日,让村里出白面,给他们炸油条吃。等到日本人真来了,他们也跑了,据老乡们说,时候不长,前后也就是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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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骂你还需换名字吗?楼主“游走天地间”就是个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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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Z是烧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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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很多共匪来扣我帽子
想想清楚再说吧。
我一出来共匪的五毛党就和一群苍蝇一样蜂拥而至
鲁迅是共匪树的榜样,
此人一丝一毫都不爱国
象描写尸体一样描写中国人
有事就逃之夭夭
躲进日租借,日本人的书店
这种东西就是你们所说的大文豪
你们所说的中国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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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穿了鲁迅
共匪以前的合法性就会荡然无存
共匪捧鲁迅目的就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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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胡适先生骂政府就是爱国  鲁迅骂政府就是汉奸  这是什么逻辑?
再退一步,就算鲁迅不爱国,离汉奸还差着十万八千里。爱国主义这种东西本身就是非理性的产物,胡适先生这些知识分子从没拿爱不爱国的评断一个人。胡适说父母与子女无恩,鲁迅说,母爱像湿棉袄。像这样对母爱都可以进行理性思索的知识分子,你能用爱不爱国来评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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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文章一身尸臭,没有希望
胡适文章拳拳报国心,希望国家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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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走天地间就是一垃圾粪青,鉴定完毕!他懂个球!!都懒得与他争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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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看到你争论啊!
我看到你扣大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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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匪正当性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就是鲁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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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是共匪证明自己正当性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所以拼命也要保住
鲁迅倒了,
共匪也就赤条条的
一丝不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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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躲租界是那个年代的常识,很多当年有名的人都这么干过,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那个时候进日本书店跟进中国书店几乎没有区别,古代日文90%都是汉字,识字的基本上都看得懂,学日文就跟学方言差不多.当时很多先进的西方书籍都是通过日文版转译过来的,比起那个什么大米之类的笑话,这个对倒算是实实在在的恩惠了.

[ 本帖最后由 glooooomy 于 2009-8-24 04:27 AM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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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我看过的不下20位,鲁迅与之相比文笔,意境上都是不差的,差的也只是思想的维度。这可能就是为什么差一点就颁给了沈从文和颁给了高行健的原因吧
我永远不会相信一个契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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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人日记
  某君昆仲,今隐其名,皆余昔日在中学时良友;分隔多年,消息渐阙。日前偶闻其一大病;适归故乡,迂道往访,则仅晤一人,言病者其弟也。劳君远道来视,然已早愈,赴某地候补⑵矣。因大笑,出示日记二册,谓可见当日病状,不妨献诸旧友。持归阅一过,知所患盖“迫害狂”之类。语颇错杂无伦次,又多荒唐之言;亦不著月日,惟墨色字体不一,知非一时所书。间亦有略具联络者,今撮录一篇,以供医家研究。记中语误,一字不易;惟人名虽皆村人,不为世间所知,无关大体,然亦悉易去。至于书名,则本人愈后所题,不复改也。七年四月二日识。




  今天晚上,很好的月光。
  我不见他,已是三十多年;今天见了,精神分外爽快。才知道以前的三十多年,全是发昏;然而须十分小心。不然,那赵家的狗,何以看我两眼呢?
  我怕得有理。




  今天全没月光,我知道不妙。早上小心出门,赵贵翁的眼色便怪:似乎怕我,似乎想害我。还有七八个人,交头接耳的议论我,张着嘴,对我笑了一笑;我便从头直冷到脚根,晓得他们布置,都已妥当了。
  我可不怕,仍旧走我的路。前面一伙小孩子,也在那里议论我;眼色也同赵贵翁一样,脸色也铁青。我想我同小孩子有什么仇,他也这样。忍不住大声说,“你告诉我!”他们可就跑了。
  我想:我同赵贵翁有什么仇,同路上的人又有什么仇;只有廿年以前,把古久先生的陈年流水簿子⑶,踹了一脚,古久先生很不高兴。赵贵翁虽然不认识他,一定也听到风声,代抱不平;约定路上的人,同我作冤对。但是小孩子呢?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出世,何以今天也睁着怪眼睛,似乎怕我,似乎想害我。这真教我怕,教我纳罕而且伤心。
  我明白了。这是他们娘老子教的!




  晚上总是睡不着。凡事须得研究,才会明白。
  他们——也有给知县打枷过的,也有给绅士掌过嘴的,也有衙役占了他妻子的,也有老子娘被债主逼死的;他们那时候的脸色,全没有昨天这么怕,也没有这么凶。
  最奇怪的是昨天街上的那个女人,打他儿子,嘴里说道,“老子呀!我要咬你几口才出气!”他眼睛却看着我。我出了一惊,遮掩不住;那青面獠牙的一伙人,便都哄笑起来。陈老五赶上前,硬把我拖回家中了。
  拖我回家,家里的人都装作不认识我;他们的脸色,也全同别人一样。进了书房,便反扣上门,宛然是关了一只鸡鸭。这一件事,越教我猜不出底细。
  前几天,狼子村的佃户来告荒,对我大哥说,他们村里的一个大恶人,给大家打死了;几个人便挖出他的心肝来,用油煎炒了吃,可以壮壮胆子。我插了一句嘴,佃户和大哥便都看我几眼。今天才晓得他们的眼光,全同外面的那伙人一模一样。
  想起来,我从顶上直冷到脚跟。
  他们会吃人,就未必不会吃我。
  你看那女人“咬你几口”的话,和一伙青面獠牙人的笑,和前天佃户的话,明明是暗号。我看出他话中全是毒,笑中全是刀。他们的牙齿,全是白厉厉的排着,这就是吃人的家伙。
  照我自己想,虽然不是恶人,自从踹了古家的簿子,可就难说了。他们似乎别有心思,我全猜不出。况且他们一翻脸,便说人是恶人。我还记得大哥教我做论,无论怎样好人,翻他几句,他便打上几个圈;原谅坏人几句,他便说“翻天妙手,与众不同”。我那里猜得到他们的心思,究竟怎样;况且是要吃的时候。
  凡事总须研究,才会明白。古来时常吃人,我也还记得,可是不甚清楚。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叶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书上写着这许多字,佃户说了这许多话,却都笑吟吟的睁着怪眼看我。
  我也是人,他们想要吃我了!




  早上,我静坐了一会儿。陈老五送进饭来,一碗菜,一碗蒸鱼;这鱼的眼睛,白而且硬,张着嘴,同那一伙想吃人的人一样。吃了几筷,滑溜溜的不知是鱼是人,便把他兜肚连肠的吐出。
  我说“老五,对大哥说,我闷得慌,想到园里走走。”老五不答应,走了;停一会,可就来开了门。
  我也不动,研究他们如何摆布我;知道他们一定不肯放松。果然!我大哥引了一个老头子,慢慢走来;他满眼凶光,怕我看出,只是低头向着地,从眼镜横边暗暗看我。大哥说,“今天你仿佛很好。”我说“是的。”大哥说,“今天请何先生来,给你诊一诊。”我说“可以!”其实我岂不知道这老头子是刽子手扮的!无非借了看脉这名目,揣一揣肥瘠:因这功劳,也分一片肉吃。我也不怕;虽然不吃人,胆子却比他们还壮。伸出两个拳头,看他如何下手。老头子坐着,闭了眼睛,摸了好一会,呆了好一会;便张开他鬼眼睛说,“不要乱想。静静的养几天,就好了。”
  不要乱想,静静的养!养肥了,他们是自然可以多吃;我有什么好处,怎么会“好了”?他们这群人,又想吃人,又是鬼鬼祟祟,想法子遮掩,不敢直截下手,真要令我笑死。我忍不住,便放声大笑起来,十分快活。自己晓得这笑声里面,有的是义勇和正气。老头子和大哥,都失了色,被我这勇气正气镇压住了。
  但是我有勇气,他们便越想吃我,沾光一点这勇气。老头子跨出门,走不多远,便低声对大哥说道,“赶紧吃罢!”大哥点点头。原来也有你!这一件大发见,虽似意外,也在意中:合伙吃我的人,便是我的哥哥!
  吃人的是我哥哥!
  我是吃人的人的兄弟!
  我自己被人吃了,可仍然是吃人的人的兄弟!




  这几天是退一步想:假使那老头子不是刽子手扮的,真是医生,也仍然是吃人的人。他们的祖师李时珍做的“本草什么”⑷上,明明写着人肉可以煎吃;他还能说自己不吃人么?
  至于我家大哥,也毫不冤枉他。他对我讲书的时候,亲口说过可以“易子而食”⑸;又一回偶然议论起一个不好的人,他便说不但该杀,还当“食肉寝皮”⑹。我那时年纪还小,心跳了好半天。前天狼子村佃户来说吃心肝的事,他也毫不奇怪,不住的点头。可见心思是同从前一样狠。既然可以“易子而食”,便什么都易得,什么人都吃得。我从前单听他讲道理,也胡涂过去;现在晓得他讲道理的时候,不但唇边还抹着人油,而且心里满装着吃人的意思。




  黑漆漆的,不知是日是夜。赵家的狗又叫起来了。
  狮子似的凶心,兔子的怯弱,狐狸的狡猾,……




  我晓得他们的方法,直捷杀了,是不肯的,而且也不敢,怕有祸祟。所以他们大家连络,布满了罗网,逼我自戕。试看前几天街上男女的样子,和这几天我大哥的作为,便足可悟出八九分了。最好是解下腰带,挂在梁上,自己紧紧勒死;他们没有杀人的罪名,又偿了心愿,自然都欢天喜地的发出一种呜呜咽咽的笑声。否则惊吓忧愁死了,虽则略瘦,也还可以首肯几下。
  他们是只会吃死肉的!——记得什么书上说,有一种东西,叫“海乙那”⑺的,眼光和样子都很难看;时常吃死肉,连极大的骨头,都细细嚼烂,咽下肚子去,想起来也教人害怕。“海乙那”是狼的亲眷,狼是狗的本家。前天赵家的狗,看我几眼,可见他也同谋,早已接洽。老头子眼看着地,岂能瞒得我过。
  最可怜的是我的大哥,他也是人,何以毫不害怕;而且合伙吃我呢?还是历来惯了,不以为非呢?还是丧了良心,明知故犯呢?
  我诅咒吃人的人,先从他起头;要劝转吃人的人,也先从他下手。




  其实这种道理,到了现在,他们也该早已懂得,……
  忽然来了一个人;年纪不过二十左右,相貌是不很看得清楚,满面笑容,对了我点头,他的笑也不像真笑。我便问他,“吃人的事,对么?”他仍然笑着说,“不是荒年,怎么会吃人。”我立刻就晓得,他也是一伙,喜欢吃人的;便自勇气百倍,偏要问他。
  “对么?”
  “这等事问他什么。你真会……说笑话。……今天天气很好。”
  天气是好,月色也很亮了。可是我要问你,“对么?”
  他不以为然了。含含胡胡的答道,“不……”
  “不对?他们何以竟吃?!”
  “没有的事……”
  “没有的事?狼子村现吃;还有书上都写着,通红斩新!”
  他便变了脸,铁一般青。睁着眼说,“有许有的,这是从来如此……”
  “从来如此,便对么?”
  “我不同你讲这些道理;总之你不该说,你说便是你错!”
  我直跳起来,张开眼,这人便不见了。全身出了一大片汗。他的年纪,比我大哥小得远,居然也是一伙;这一定是他娘老子先教的。还怕已经教给他儿子了;所以连小孩子,也都恶狠狠的看我。




  自己想吃人,又怕被别人吃了,都用着疑心极深的眼光,面面相觑。……
  去了这心思,放心做事走路吃饭睡觉,何等舒服。这只是一条门槛,一个关头。他们可是父子兄弟夫妇朋友师生仇敌和各不相识的人,都结成一伙,互相劝勉,互相牵掣,死也不肯跨过这一步。




  大清早,去寻我大哥;他立在堂门外看天,我便走到他背后,拦住门,格外沉静,格外和气的对他说,
  “大哥,我有话告诉你。”
  “你说就是,”他赶紧回过脸来,点点头。
  “我只有几句话,可是说不出来。大哥,大约当初野蛮的人,都吃过一点人。后来因为心思不同,有的不吃人了,一味要好,便变了人,变了真的人。有的却还吃,——也同虫子一样,有的变了鱼鸟猴子,一直变到人。有的不要好,至今还是虫子。这吃人的人比不吃人的人,何等惭愧。怕比虫子的惭愧猴子,还差得很远很远。
  “易牙⑻蒸了他儿子,给桀纣吃,还是一直从前的事。谁晓得从盘古开辟天地以后,一直吃到易牙的儿子;从易牙的儿子,一直吃到徐锡林⑼;从徐锡林,又一直吃到狼子村捉住的人。去年城里杀了犯人,还有一个生痨病的人,用馒头蘸血舐。
  “他们要吃我,你一个人,原也无法可想;然而又何必去入伙。吃人的人,什么事做不出;他们会吃我,也会吃你,一伙里面,也会自吃。但只要转一步,只要立刻改了,也就是人人太平。虽然从来如此,我们今天也可以格外要好,说是不能!大哥,我相信你能说,前天佃户要减租,你说过不能。”
  当初,他还只是冷笑,随后眼光便凶狠起来,一到说破他们的隐情,那就满脸都变成青色了。大门外立着一伙人,赵贵翁和他的狗,也在里面,都探头探脑的挨进来。有的是看不出面貌,似乎用布蒙着;有的是仍旧青面獠牙,抿着嘴笑。我认识他们是一伙,都是吃人的人。可是也晓得他们心思很不一样,一种是以为从来如此,应该吃的;一种是知道不该吃,可是仍然要吃,又怕别人说破他,所以听了我的话,越发气愤不过,可是抿着嘴冷笑。
  这时候,大哥也忽然显出凶相,高声喝道,
  “都出去!疯子有什么好看!”
  这时候,我又懂得一件他们的巧妙了。他们岂但不肯改,而且早已布置;预备下一个疯子的名目罩上我。将来吃了,不但太平无事,怕还会有人见情。佃户说的大家吃了一个恶人,正是这方法。这是他们的老谱!
  陈老五也气愤愤的直走进来。如何按得住我的口,我偏要对这伙人说,
  “你们可以改了,从真心改起!要晓得将来容不得吃人的人,活在世上。
  “你们要不改,自己也会吃尽。即使生得多,也会给真的人除灭了,同猎人打完狼子一样!——同虫子一样!”
  那一伙人,都被陈老五赶走了。大哥也不知那里去了。陈老五劝我回屋子里去。屋里面全是黑沉沉的。横梁和椽子都在头上发抖;抖了一会,就大起来,堆在我身上。
  万分沉重,动弹不得;他的意思是要我死。我晓得他的沉重是假的,便挣扎出来,出了一身汗。可是偏要说,
  “你们立刻改了,从真心改起!你们要晓得将来是容不得吃人的人,……”


十一

  太阳也不出,门也不开,日日是两顿饭。
  我捏起筷子,便想起我大哥;晓得妹子死掉的缘故,也全在他。那时我妹子才五岁,可爱可怜的样子,还在眼前。母亲哭个不住,他却劝母亲不要哭;大约因为自己吃了,哭起来不免有点过意不去。如果还能过意不去,……
  妹子是被大哥吃了,母亲知道没有,我可不得而知。
  母亲想也知道;不过哭的时候,却并没有说明,大约也以为应当的了。记得我四五岁时,坐在堂前乘凉,大哥说爷娘生病,做儿子的须割下一片肉来,煮熟了请他吃,⑽才算好人;母亲也没有说不行。一片吃得,整个的自然也吃得。但是那天的哭法,现在想起来,实在还教人伤心,这真是奇极的事!


十二

  不能想了。
  四千年来时时吃人的地方,今天才明白,我也在其中混了多年;大哥正管着家务,妹子恰恰死了,他未必不和在饭菜里,暗暗给我们吃。
  我未必无意之中,不吃了我妹子的几片肉,现在也轮到我自己,……
  有了四千年吃人履历的我,当初虽然不知道,现在明白,难见真的人!


十三

  没有吃过人的孩子,或者还有?
  救救孩子……

                            一九一八年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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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尸臭味重不重
教育意义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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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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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是故弄玄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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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笔好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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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看
鲁迅《药》原文
一       秋天的后半夜,月亮下去了,太阳还没有出,只剩下一片乌蓝的天;除了夜游的东西,什么都睡着。华老栓忽然坐起身,擦着火柴,点上遍身油腻的灯盏,茶馆的两间屋子里,便弥满了青白的光。
      “小栓的爹,你就去么?”是一个老女人的声音。里边的小屋子里,也发出一阵咳嗽。
      “唔。”老栓一面听,一面应,一面扣上衣服;伸手过去说,“你给我罢。”
       华大妈在枕头底下掏了半天,掏出一包洋钱⑵,交给老栓,老栓接了,抖抖的装入衣袋,又在外面按了两下;便点上灯笼,吹熄灯盏,走向里屋子去了。那屋子里面,正在窸窸窣窣的响,接着便是一通咳嗽。老栓候他平静下去,才低低的叫道, “小栓……你不要起来。……店么?你娘会安排的。”
       老栓听得儿子不再说话,料他安心睡了;便出了门,走到街上。街上黑沉沉的一无所有,只有一条灰白的路,看得分明。灯光照着他的两脚,一前一后的走。有时也遇到几只狗,可是一只也没有叫。天气比屋子里冷多了;老栓倒觉爽快,仿佛一旦变了少年,得了神通,有给人生命的本领似的,跨步格外高远。而且路也愈走愈分明,天也愈走愈亮了。
       老栓正在专心走路,忽然吃了一惊,远远里看见一条丁字街,明明白白横着。他便退了几步,寻到一家关着门的铺子,蹩进檐下,靠门立住了。好一会,身上觉得有些发冷。
      “哼,老头子。” “倒高兴……。”
       老栓又吃一惊,睁眼看时,几个人从他面前过去了。一个还回头看他,样子不甚分明,但很像久饿的人见了食物一般,眼里闪出一种攫取的光。老栓看看灯笼,已经熄了。按一按衣袋,硬硬的还在。仰起头两面一望,只见许多古怪的人,三三两两,鬼似的在那里徘徊;定睛再看,却也看不出什么别的奇怪。
       没有多久,又见几个兵,在那边走动;衣服前后的一个大白圆圈,远地里也看得清楚,走过面前的,并且看出号衣⑶上暗红的镶边。——一阵脚步声响,一眨眼,已经拥过了一大簇人。那三三两两的人,也忽然合作一堆,潮一般向前进;将到丁字街口,便突然立住,簇成一个半圆。
       老栓也向那边看,却只见一堆人的后背;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静了一会,似乎有点声音,便又动摇起来,轰的一声,都向后退;一直散到老栓立着的地方,几乎将他挤倒了。
      “喂!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一个浑身黑色的人,站在老栓面前,眼光正像两把刀,刺得老栓缩小了一半。那人一只大手,向他摊着;一只手却撮着一个鲜红的馒头⑷,那红的还是一点一点的往下滴。
       老栓慌忙摸出洋钱,抖抖的想交给他,却又不敢去接他的东西。那人便焦急起来,嚷道,“怕什么?怎的不拿!”老栓还踌躇着;黑的人便抢过灯笼,一把扯下纸罩,裹了馒头,塞与老栓;一手抓过洋钱,捏一捏,转身去了。嘴里哼着说, “这老东西……。”
      “这给谁治病的呀?”老栓也似乎听得有人问他,但他并不答应;他的精神,现在只在一个包上,仿佛抱着一个十世单传的婴儿,别的事情,都已置之度外了。他现在要将这包里的新的生命,移植到他家里,收获许多幸福。太阳也出来了;在他面前,显出一条大道,直到他家中,后面也照见丁字街头破匾上“古□亭口”这四个黯淡的金字。
                                                                                    二
       老栓走到家,店面早经收拾干净,一排一排的茶桌,滑溜溜的发光。但是没有客人;只有小栓坐在里排的桌前吃饭,大粒的汗,从额上滚下,夹袄也帖住了脊心,两块肩胛骨高高凸出,印成一个阳文的“八”字。老栓见这样子,不免皱一皱展开的眉心。他的女人,从灶下急急走出,睁着眼睛,嘴唇有些发抖。
      “得了么?”
      “得了。”
       两个人一齐走进灶下,商量了一会;华大妈便出去了,不多时,拿着一片老荷叶回来,摊在桌上。老栓也打开灯笼罩,用荷叶重新包了那红的馒头。小栓也吃完饭,他的母亲慌忙说:“小栓——你坐着,不要到这里来。”一面整顿了灶火,老栓便把一个碧绿的包,一个红红白白的破灯笼,一同塞在灶里;一阵红黑的火焰过去时,店屋里散满了一种奇怪的香味。 “好香!你们吃什么点心呀?”这是驼背五少爷到了。这人每天总在茶馆里过日,来得最早,去得最迟,此时恰恰蹩到临街的壁角的桌边,便坐下问话,然而没有人答应他。“炒米粥么?”仍然没有人应。老栓匆匆走出,给他泡上茶。
      “小栓进来罢!”华大妈叫小栓进了里面的屋子,中间放好一条凳,小栓坐了。他的母亲端过一碟乌黑的圆东西,轻轻说:
      “吃下去罢,——病便好了。”
        小栓撮起这黑东西,看了一会,似乎拿着自己的性命一般,心里说不出的奇怪。十分小心的拗开了,焦皮里面窜出一道白气,白气散了,是两半个白面的馒头。— —不多工夫,已经全在肚里了,却全忘了什么味;面前只剩下一张空盘。他的旁边,一面立着他的父亲,一面立着他的母亲,两人的眼光,都仿佛要在他身上注进什么又要取出什么似的;便禁不住心跳起来,按着胸膛,又是一阵咳嗽。
       “睡一会罢,——便好了。”
        小栓依他母亲的话,咳着睡了。华大妈候他喘气平静,才轻轻的给他盖上了满幅补钉的夹被。
                                                                               三
        店里坐着许多人,老栓也忙了,提着大铜壶,一趟一趟的给客人冲茶;两个眼眶,都围着一圈黑线。
       “老栓,你有些不舒服么?——你生病么?”一个花白胡子的人说。
       “没有。”
       “没有?——我想笑嘻嘻的,原也不像……”花白胡子便取消了自己的话。
       “老栓只是忙。要是他的儿子……”驼背五少爷话还未完,突然闯进了一个满脸横肉的人,披一件玄色布衫,散着纽扣,用很宽的玄色腰带,胡乱捆在腰间。刚进门,便对老栓嚷道: “吃了么?好了么?老栓,就是运气了你!你运气,要不是我信息灵……。”
       老栓一手提了茶壶,一手恭恭敬敬的垂着;笑嘻嘻的听。满座的人,也都恭恭敬敬的听。华大妈也黑着眼眶,笑嘻嘻的送出茶碗茶叶来,加上一个橄榄,老栓便去冲了水。
       “这是包好!这是与众不同的。你想,趁热的拿来,趁热的吃下。”横肉的人只是嚷。
       “真的呢,要没有康大叔照顾,怎么会这样……”华大妈也很感激的谢他。
       “包好,包好!这样的趁热吃下。这样的人血馒头,什么痨病都包好!” 华大妈听到“痨病”这两个字,变了一点脸色,似乎有些不高兴;但又立刻堆上笑,搭讪着走开了。这康大叔却没有觉察,仍然提高了喉咙只是嚷,嚷得里面睡着的小栓也合伙咳嗽起来。
       “原来你家小栓碰到了这样的好运气了。这病自然一定全好;怪不得老栓整天的笑着呢。”花白胡子一面说,一面走到康大叔面前,低声下气的问道,“康大叔 ——听说今天结果的一个犯人,便是夏家的孩子,那是谁的孩子?究竟是什么事?”
       “谁的?不就是夏四奶奶的儿子么?那个小家伙!”康大叔见众人都耸起耳朵听他,便格外高兴,横肉块块饱绽,越发大声说,“这小东西不要命,不要就是了。我可是这一回一点没有得到好处;连剥下来的衣服,都给管牢的红眼睛阿义拿去了。 ——第一要算我们栓叔运气;第二是夏三爷赏了二十五两雪白的银子,独自落腰包,一文不花。”
       小栓慢慢的从小屋子里走出,两手按了胸口,不住的咳嗽;走到灶下,盛出一碗冷饭,泡上热水,坐下便吃。华大妈跟着他走,轻轻的问道,“小栓,你好些么? ——你仍旧只是肚饿?……”
       “包好,包好!”康大叔瞥了小栓一眼,仍然回过脸,对众人说,“夏三爷真是乖角儿,要是他不先告官,连他满门抄斩。现在怎样?银子!——这小东西也真不成东西!关在劳里,还要劝劳头造反。”
       “阿呀,那还了得。”坐在后排的一个二十多岁的人,很现出气愤模样。 “你要晓得红眼睛阿义是去盘盘底细的,他却和他攀谈了。他说:这大清的天下是我们大家的。你想:这是人话么?红眼睛原知道他家里只有一个老娘,可是没有料到他竟会这么穷,榨不出一点油水,已经气破肚皮了。他还要老虎头上搔痒,便给他两个嘴巴!”
       “义哥是一手好拳棒,这两下,一定够他受用了。”壁角的驼背忽然高兴起来。 “他这*骨头打不怕,还要说可怜可怜哩。”
        花白胡子的人说,“打了这种东西,有什么可怜呢?”
        康大叔显出看他不上的样子,冷笑着说,“你没有听清我的话;看他神气,是说阿义可怜哩!”
        听着的人的眼光,忽然有些板滞;话也停顿了。小栓已经吃完饭,吃得满头流汗,头上都冒出蒸气来。
       “阿义可怜——疯话,简直是发了疯了。”花白胡子恍然大悟似的说。 “发了疯了。”二十多岁的人也恍然大悟的说。
        店里的坐客,便又现出活气,谈笑起来。小栓也趁着热闹,拚命咳嗽;康大叔走上前,拍他肩膀说:
       “包好!小栓——你不要这么咳。包好!”
       “疯了。”驼背五少爷点着头说。
                                                                                       四
       西关外靠着城根的地面,本是一块官地;中间歪歪斜斜一条细路,是贪走便道的人,用鞋底造成的,但却成了自然的界限。路的左边,都埋着死刑和瘐毙的人,右边是穷人的丛冢。两面都已埋到层层叠叠,宛然阔人家里祝寿时的馒头。
       这一年的清明,分外寒冷;杨柳才吐出半粒米大的新芽。天明未久,华大妈已在右边的一坐新坟前面,排出四碟菜,一碗饭,哭了一场。化过纸⑸,呆呆的坐在地上;仿佛等候什么似的,但自己也说不出等候什么。微风起来,吹动他短发,确乎比去年白得多了。
       小路上又来了一个女人,也是半白头发,褴褛的衣裙;提一个破旧的朱漆圆篮,外挂一串纸锭,三步一歇的走。忽然见华大妈坐在地上看他,便有些踌躇,惨白的脸上,现出些羞愧的颜色;但终于硬着头皮,走到左边的一坐坟前,放下了篮子。
       那坟与小栓的坟,一字儿排着,中间只隔一条小路。华大妈看他排好四碟菜,一碗饭,立着哭了一通,化过纸锭;心里暗暗地想,“这坟里的也是儿子了。”那老女人徘徊观望了一回,忽然手脚有些发抖,跄跄踉踉退下几步,瞪着眼只是发怔。
       华大妈见这样子,生怕他伤心到快要发狂了;便忍不住立起身,跨过小路,低声对他说,“你这位老奶奶不要伤心了,——我们还是回去罢。”
       那人点一点头,眼睛仍然向上瞪着;也低声吃吃的说道,“你看,——看这是什么呢?” 华大妈跟了他指头看去,眼光便到了前面的坟,这坟上草根还没有全合,露出一块一块的黄土,煞是难看。再往上仔细看时,却不觉也吃一惊;——分明有一圈红白的花,围着那尖圆的坟顶。
       他们的眼睛都已老花多年了,但望这红白的花,却还能明白看见。花也不很多,圆圆的排成一个圈,不很精神,倒也整齐。华大妈忙看他儿子和别人的坟,却只有不怕冷的几点青白小花,零星开着;便觉得心里忽然感到一种不足和空虚,不愿意根究。那老女人又走近几步,细看了一遍,自言自语的说,“这没有根,不像自己开的。——这地方有谁来呢?孩子不会来玩;——亲戚本家早不来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他想了又想,忽又流下泪来,大声说道:
       “瑜儿,他们都冤枉了你,你还是忘不了,伤心不过,今天特意显点灵,要我知道么?”他四面一看,只见一只乌鸦,站在一株没有叶的树上,便接着说,“我知道了。——瑜儿,可怜他们坑了你,他们将来总有报应,天都知道;你闭了眼睛就是了。——你如果真在这里,听到我的话,——便教这乌鸦飞上你的坟顶,给我看罢。”
       微风早经停息了;枯草支支直立,有如铜丝。一丝发抖的声音,在空气中愈颤愈细,细到没有,周围便都是死一般静。两人站在枯草丛里,仰面看那乌鸦;那乌鸦也在笔直的树枝间,缩着头,铁铸一般站着。
       许多的工夫过去了;上坟的人渐渐增多,几个老的小的,在土坟间出没。 华大妈不知怎的,似乎卸下了一挑重担,便想到要走;一面劝着说,“我们还是回去罢。” 那老女人叹一口气,无精打采的收起饭菜;又迟疑了一刻,终于慢慢地走了。嘴里自言自语的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们走不上二三十步远,忽听得背后“哑——”的一声大叫;两个人都悚然的回过头,只见那乌鸦张开两翅,一挫身,直向着远处的天空,箭也似的飞去了。
                                                                                    一九一九年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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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好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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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我看过的不下20位,鲁迅与之相比文笔,意境上都是不差的,差的也只是思想的维度。这可能就是为什么差一点就颁给了沈从文和颁给了高行健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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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看了不少
我就没觉得鲁迅意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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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这就好像是大家以前都是吃生肉,到了鲁迅时,他说,可以用火的,而且烧出的肉食味道确实甜美。就好像几年前有人质疑李慎之先生,说他的东西没有学理上价值,须知在特定的条件,有些东西的产生是十分可贵的!


 


 


“常识”与“傲慢”──评曹长青、仲维光对李慎之、顾准的批评 作者:朱学勤 -------------------------------------------------------------------------------- 李慎之先生去世后,官方报刊发表一简短的消息,除此之外,沉默至今。与此同时,民间网站则哀思不断,追思如潮。仅我个人所见,慎公去世不过廿日,网上追思已逾百篇,从患难与共的同辈学人,到素昧平生的边远读者,甚至刚离国门的留学生,每天都有新的悼文出现。这是大陆思想界沉寂十四年来所罕见,亦是当今大陆从传媒角度可以观察的分裂之一:一个公开发言的“喉舌”中国,多半为虚拟,而另一虚拟的“网络”中国,则反显真实。 既是真实,则不可能保持一致,惟其如此,方显其价值。如曹长青在肯定李慎之三大贡献的同时,提出其“三大局限”,仲维光评价李慎之和顾准生前“只有社会政治价值,却无学术思想价值”。前者还认为,有如此三大局限的李慎之被公认为“中国自由派知识分子的领军人物”,说明国内自由派知识分子的“滑稽与可怜”;后者也认为对李慎之的追思,说明“中国的知识界出了问题”。应该承认,慎之非圣,如维光兄所言,仅一“过渡人物”耳,没有理由将其神化,只要是理性批评,都在正常之列。曹、仲两位都生活在海外,以我有限阅历,这些看法在部分海外人士或留学生中,可能还拥有一定程度的共鸣。故作此文,以求教于各方同道。 曹氏列举三大局限为:谏士情结;理论上否定共产主义意识形态,但对个人早期参加这一意识形态的传播没有忏悔;鲜见他对个人自由、个体价值重要性的阐述,把社会稳定看得比个人自由更重要。这三项批评,后两项恐难成立?从目前可见的李慎之生前形迹以及后人对他的回忆,与曹氏批评相反,慎之晚年恰恰是突破了这两大局限,才赢得了那么广泛的尊敬。第一项批评则牵涉到一个较为复杂的现象,所谓“谏士”情结,可以讨论。 慎之晚年交谊中,是有一些共产党内民主前辈。他们资历深厚,德高望重,拥有民间爱戴。虽如此,或形格势禁,或认识不一,纵有谏言,亦不越轨。他们在思想行为上都存有这样那样的拘谨自律,不是什么重大秘密,须待海外人突然揭示,境内人方恍然大悟。相反,一个值得海外人士深思的问题是:这些前辈的“谏士心态”世人皆知,为什么却不妨碍他们至今拥有那样广泛的感召力?有一言一文出,必奔走相告,争相传诵,而不是越走越窄,从众日戚?我以为,这里埋伏着多重历史“纠葛”,需小心对待:二十世纪中国的党文化,丛孙中山以俄为师建立党国制肇始,这一历史脉络必须头疏浚;党国制、党文化越到下游,越显现其僵化、腐败、乃至专制,至今日,已危如累卵,不改革,断无出路;但在其上游,当年参与这一过程的民主前辈,如一─二九一代,不是出于私心私欲而是怀抱民主自由的献身热忱而来,或趋延安,或奔红岩;早年那份理想追求与道义参与,确实被利用被误导,但也与社会生活中其它高尚冲动血脉相通;到晚年,蛰伏于心灵底层的理想热忱重新点燃,直面党国制、党文化之腐败,呼吁政体改革,才发生这一代人所特有的“思痛录”和公开直谏。一位朋友总结这一现象,十分准确地称之为“两头真”(见杨继绳悼念慎之先生文)。此时之忠谏对象,是“救党”,也是“救国”,但更是“救民”,尤其是最后一点,既与他们早年理想相通,也与当今“民心、民意”相连。“两头真”之出现,是中国当代历史的“大不幸”,却也是中国当代社会政治生活里的“大幸”,幸亏他们出现,中国社会政治生活的民主化,才能在最为困难的时候趟开言路,同时,为后来者留下道义资源。而民主事业所需要的“支持意识”(博兰尼Michael Polanyi语),不仅是学理,还应是道义,后者远比前者重要,理应珍惜,以利接续。 至于慎之本人有无“谏士心态”,以“藕断丝连”喻之,庶几近乎。所谓"藕段",是指他个人早已突破此类自限,思想上"剜肉还母,剔骨还父",行动上“决不在刺刀下做官”,当为明证。所谓"丝连",是指他晚年还是保持着与这些党内同辈的私人交谊,拉着他们一起走。据高建国追思文章,老人早餐常以啃麻花代之。在这样的经济境况中,他居然省下三百五十元给“谏士老朋友”送《顾准全集》,以“支持”他们的民主“意识”,如此高谊厚德,在今天的年轻一代,已十分罕见。慎之先生与前辈“谏士老朋友”的思想交往,非我辈所能取代。后人应从中体会什么是民主事业所需要的"支持意识",什么是历史积层下的道义资源,而不是道一声“谏士心态”,弃之如蔽帚。至于由此苛责,再引出进一步苛求:所有那些“谏士心态”都应该“退党”,“如果几万、几十万共产党员知识分子都退出了这个党,其摧毁这个党统治的意义是非常重大的”,其实并无意义。如此“道德傲慢”,只不过是“错置具体感的谬误”,无意中以海外环境之特殊,迫人从己。这种唯我独“革”的心态,“形右实左”,折射出革命文化的反向拷贝,其危害之烈,内耗不已,恐已超过“谏士心态”。 说藕断丝连,还可再入一层。就慎之个人而言,一直有一个问题折磨着他晚年。他曾经不止一次问我:“这个体制究竟是刚性的,不可改变的?还是有弹性,可以渐进改变?倘若是前者,就只能看着一场革命来推翻,玉石俱焚,生灵涂炭,我们束手无策;倘若是后者,我们责无旁贷,还有苦心呼吁,争取渐进改革的余地。”(大意)他不仅仅是问我,肯定还问过其它人,包括上述前辈。凡在大陆生活者,牢骚、不满,甚至唾骂,无人无日不有之,真要定心一问,几乎所有人都无法回答这一问题。十四年来,这是决定每一个人根本态度的第一问题,经慎之一问,豁然显现,却又峥嵘逼人。第一次他问我,大约是1999年上半年。第二次隔了半年在北京见他,他居然没有忘记上一次谈话在哪里结束,重又问起。我只能说:此为“天问”,无解,主动权不在我们这里。那一次他沉吟良久,接下来有一番议论,我至今记忆深刻: 如果这个体制真是刚性的,那么我们就真该承认邓小平想在了我们的前头?邓的六四情结恐怕恰恰在于,他已经认定这一结构是刚性的,一碰就垮,所谓“水库的最后一道堤坝”,众人都还以为冲击的是第一道堤坝,让步余地还很大,他却可能意识到:这是学生腔,所谓第一道堤坝,从内里看,其实就是最后一道堤坝,故而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动用军队把学生镇压下去!直到今天,无论是镇压者,还是被镇压者,包括那些因执行六四决策而背上民间骂名的人,都没有认真想过邓为何不惜一世英名,动用那样铁血手段?难道他连这一点政治上的加减法都不懂?笑话!但是,如果我们真承认这一逻辑,那还谈什么和平改革,渐进演变?那就等着革命动荡,天下大乱好了! 此后他不再追问,但我深信此一问题始终萦绕在他心中,直至去世。 历史不乏如此时代:危机四伏,险情不断,一个火花会能点起燎原烈火,但也如一段漫长的湿柴,总是冒烟,却不燃烧。如此时代不是以“时”计,而是以“代”计,多少代人就在看似燃烧却是冒烟的时代,“沤烂”了自己的才华、生命。就我个人“对革命态度”而言,尽管冒烟的时代是“沤烂”精英才士的时代,但为普通百姓计,我还是坚持认为:较好的革命是较小的革命,最好的革命是不革命、乃至反革命,而最坏的革命,恰恰是近代历史连绵不断的“大革命”。当代中国,前一场大革命结束,“出埃及”不久,社会不公新又冒烟,“奴隶们开始怀念埃及的肉锅”,不革命则罢,倘若革命,多半是第二场“大革命”,将刚刚开始的转折毁于一旦,玉石俱焚。如此时代,只能以社会代价为念,动心忍性,不间断地批判,不间断地提醒。革命不到最后关头,不轻言革命,改革不到最后关头,不放弃改革。多年前我提出,纵使十年不将军,亦无一日不拱卒,当然可以商榷,然而韦伯所言“责任伦理”,而不是“意图伦理”,置于此时此势,大抵也只能如此?我与慎之曾多次交换这一看法,若置身海外,多半很难体会。1999年深秋,老人孤灯独坐,写作“风雨苍黄五十年”,其用心良苦,多半也是出于“责任伦理”,而不是“意图伦理”。时逾四年,是否可以这样说:如此直呼最高当局的“劝谏”文字,既是“将”军,也是“拱卒”,是多方面的合二而一?其一,就行文风格而言,一步到位,直呼其名,为十四年来所仅见,这是“将”军,不是低声嘟囔,而是大喝一声“将”!但就文章意图而言,还是在呼唤改革,而不是革命,只是此次是逼进了九宫格里去“拱卒”,才发生举世震惊的后果。其二,他本人深入禁区去“将”军,也是逼着对方去“拱卒”,逼“将”行“拱卒”之举:“中国的改革时机不是成熟,而是烂熟”,你赶紧改革,不改革,死路一条!如此多重合一,既是慎公个人哀衷,也是境内大多有识之士之共识,岂能一言以蔽之,曰:“谏士心态”? 上述“心态”之另一面,则可与李泽厚“告别革命”比。世人多误认自由主义者在大陆与李泽厚一样,只是“告别革命”,殊不知两者有根本区别:后者“告别革命”,是以消极态度坐等消极自由,而李慎之的“避免革命”则是以积极态度,力争“消极自由”。李泽厚开列一个社会发展四阶段线性进步论,认同当下市场经济,却拒绝现实批判,在消极状态中坐等“消极自由”,民主也好,自由也罢,俱会在第四阶段自然出现。如此“告别革命”,思想上划清了与二十世纪革命文化的界限,有正面价值,但在实践层面又折射出十四年来弥漫在部分知识人士的犬儒心态,缩头避祸。而李慎之“避免革命”,不惜以身家性命抗争,以争取改革而非革命的前景。两种态度貌合神离,相差何止以道里计?有此区别,方能发生两种精神境界:李慎之以老迈之躯,破“禁”探“雷”,其斗士檄文,篇篇都是撼人心魄的霹雳文字,而李泽厚则只能从“告别革命”走向“浮生论学”,以那样的轻薄文字,自我了结。此李非彼李,岂可同日语? 仲维光之批评,比上述“道德傲慢”有深度。前一篇“当代中国无大师”,论西方汉学界弥漫着左翼文化,汉语功底浅,经济资源多,反而能吸引大陆学术潮流趋附;而国内左翼思潮自二、三十年代左翼文学始,源远流长,盘根错节,老“左”护之,新“左”爱之,一直得不到彻底清理;境内境外合流,表面上造成开放以来国际交流的热闹气氛,而这样的欢乐接轨在陈寅恪这样的大师前,则暴露出“可笑的自大与可鄙的猥琐”。这一批评剔肤见骨,相见恨晚。但在同一作者后一篇文章里,论“过渡人物顾准和李慎之的贡献究竟在哪里?”,却以自己在海外所接触的所谓西方“学术训练”为标准,贬低境内思想前驱的历史地位,自相矛盾,流露出另一种“知识傲慢”。 仲氏评顾准与李慎之:“我认为他(李慎之)多年从事政治和社会工作,在思想,尤其是学术思想上,基本上是外行。八九年后他的积极影响还是在政治和社会上。这点他和顾准非常类似。──在学术思想领域中,顾准的那本书应该说基本上是没有什么价值。如果把顾准的书翻译成西方文字,会让这里的学界哭笑不得。──顾准涉及的文献都不过通俗读物,对于“治史”和作学术研究的人,如果限于这些资料,那么只能说明自己还没有完全进门。” 维光此论差矣!李慎之生前有一句话说得再明白不过:“我是没有一袭学者华衮的”,准确地说,他不是“没有”,而是“不屑”,非不能也,不为也。这个先后参与毛、周、邓三代高层外交活动的“外事”元老,后又分管中国最高科研机关“外事”的“副院长”,早已超脱那些趋之若鹜、一惊一咋的学术“外事”。曾经沧海难为水,其视野所及、内在追求,早已不是“这里”“那里”的学界,更不是某一院墙之内的学术头衔,其精神境界岂是一席大学终身职能够容纳? 至于顾准当年,黑暗如盘,一灯如豆,是在思想的隧道中单兵掘进到与当代自由主义思想可以对话的程度。相比海耶克(Friedrich.Hayek)四十年代于西方知识界普遍向左转之狂潮中闭门写作,前者研究的是如何“从奴役走向自由”,后者研究的是如何防止“从自由通向奴役”,异曲同工,相反相成,对人类如何摆脱同一类极权诱惑,做出了同等价值的思想贡献。如果考虑两人所处环境不谛天壤之别,那么前者得到的尊敬,还应该超过后者。即使海耶克再世,只要他还具有正常的判断能力,他也一定尊敬而不是轻薄他的中国同道。 维光兄抓住“过渡时代”,这是准确的。但轻视这类时代的“社会政治层面之常识”,提及学院里的“精深学理”而沾沾自喜,则期期以为不可。如此,我们是否可讨论一个基本史实:所有在今日欧美学院能精研细习的自由主义学理,是否大多从欧美“过渡时代”“社会政治层面”之“常识”而来?若无当年之“常识”,有无今日之“学理”?洛克作(John Locke)《政府论》(Two Treatises of Government),就职业言,仅一私人医生耳,业余写作而已;约翰·弥尔(John Stuart Mill)《论自由》(On Libert),却是一自学成才,拒入学院门墙一步;托马斯·潘恩(Thomas Paine)写作《常识》(Common Sense),这是真正的“常识”了,而垫在他笔下的岂是什么大学讲义,只是一面北美民兵行军鼓的鼓面!一部自由主义发展史,是当时当地于各式“鼓面”上的“常识”节节敲打出来的?还是鼙鼓声歇,端赖学院里的教授生涯,皓首穷经,事后解释出来的?我们不仅不能否认而且应该学习这些“事后解释学”,但首先不能忘记那些“鼓面”上的“常识”,是那些“社会政治层面”上的“常识”,与其它方向上来的其它因素结合在一起,依次浇铸欧美民主的宪政平台,转瞬间,“过渡”完成,方流入大学讲堂,精研细考,这才有博士论文后的漫长注释,教授饭碗里的职业米粒。在这一意义上说,如果思想史与学术史可以并称,后者也只是前者的事后注解。知事知理者,知其源流,知理不知事者,则自陷“事后之明”,窃喜于一朝一夕一孔之见。今日大陆“社会政治”,诚如维光兄所言,处于欧美此前“过渡时代”,这样的时代是“沤人”的,这样的时代也是光荣的:历史在召唤,没有“洛克”,就有“潘恩”,而此时此地的“洛克”、“潘恩”,却正如海外之前人,都是在此时此地的“鼓面”上写“常识”,在陋室中争“自由”!人事有代谢,“过渡”当完成,总有一天,我们也会有自己的“罗尔斯”(John Raws),自己的“诺齐克”(Rober Nozick)。但是,中国的“罗尔斯”与“诺齐克”倘不是夏虫语冰,岂能站在前人的肩膀上,集后来之牙慧,讥既往之“常识”,拾西人“事后之学”,笑同胞之“过渡”? 三十四年前,一代自由主义斗士殷海光在台湾去世,类似讥评在彼岸已经出现。殷氏弟子林毓生悼亡文章中写道: “任何人如要在学术上有重大成就,都必须有一种不顾一切,专心研究的能力。在今天苦难的中国社会里,一个人如能如此专心,必须相当的自私。自私大别可分为两种:一种是损人利己的鄙劣行为;另外一种是对外界也有同情心,不损人利己,──有时是以将来研究成就可能对别人有很大的好处做理由,来把外界的苦难忘掉,或对外界的苦难变得漠不关心。──殷先生经常处在道德忿怒与纯理追求的两极所造成“紧张”心情中,自然不易获致重大的学术成就。事实上,学问对他不是目的,在强烈的道德热情呼唤之下,他不可能为学问而学问。以殷先生之天赋与为学之诚笃,如能稍减其对社会的关切,在一个学术空气流通的地方,积十年之力是不难有重大成就的。易言之,他之所以在学术上没有获知原创性成就,正是因为道德成就过高的缘故。”(《殷海光纪念文集》第133至135页,台北,桂冠图书公司,1990年3月) 两种境界孰高孰低,在爱因斯坦看来,则本来分明,无需争论。借悼念居里夫人,爱因斯坦明确说: “第一流人物对于时代和历史进程的意义,在其道德方面,也许比单纯的才智成就方面还要大。即使是后者,它们取决于品格的程度,也远超过通常所认为的那样。” (转引自《顾准日记》附记,北京,经济日报出版社,1997年版,第420页) 这是否就是我们翘首以待的“大师胸怀”?退一步说,林氏上述所论,也已经将学术成就与道德成就之间的消长分析到位。遗憾的是,三十多年后,殷氏弟子的自由主义传人却还是难以摆脱海外时风之通弊。他们大多有留洋之资历,确可弥补当年殷氏知识追求之遗憾,却逐渐淡化乃师之实践担当,以“知识傲慢”挑剔本土民主进程之曲折,或自我隔离陷于失语,或嫁接于“新左”,掉头它去。如此蜕变,则反而坐实当年屑小对乃师之讥评,可痛可惜。时风所及,彼岸之失误,此岸有重燃之势,如仲维光前文总结自由主义在大陆的历史失败,原因之一是前辈知识分子“人格苍白”,而一旦真正面对自己同一时代人的道义担当,则又以“知识傲慢”而挑剔之,甚至是“隔岸”挑剔。中国的曲折与艰难,难免思想史上的某一环节在两岸先后重现,如上述“网络中国”追悼文中,已有青年朋友将李慎之晚年喻为殷氏晚年。稍待时日,倘有“李慎之纪念文集”出,彼岸殷氏弟子观之,当会似曾相识?此亦大不幸,亦为大幸。自由主义奋斗史走到今天,两岸都在“过渡时代”,我们都是“过渡人物”。但我还是希望,经验需继承,教训当避免,只是其积极部分在大陆接续,而非消极层面在大陆重演。 2003年5月11日上海

我永远不会相信一个契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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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匪五毛老是扣大帽子
讲点实在点的道理好不好
难道共匪不是汉奸吗?
请问,毛泽东是不是斯大林提拔的?
要讲实话,要讲真话
共产党是谁成立的?
如果是的话,
请问,是不是汉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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