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新话题
打印

茉莉花革命日追寻遇罗克

茉莉花革命日追寻遇罗克

 

(北京)俞梅荪

 

茉莉花革命日追寻遇罗克
茉莉花革命日寻访遇罗克的足迹
茉莉花革命日追寻遇罗克的灵魂
茉莉花革命日寻访遇罗克的在天之灵
 


    三月底,任众(七十七岁,原北京市公安局反右派运动幸存者)来电话,清明节之前,要去为遇罗克铜像除锈,油漆,因手抖,要我描字。我感到荣幸,因正为十八年前,被上海《文汇报》党政组织陷害,冤狱三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至今生存无着,赶写给该报社党政领导的上访报告,要晚几天去。后来,我约定四月三日。

    我的前六个茉莉花革命日

    次日,忽然想到三日是第七次茉莉花革命日,是“四五”运动三十五周年。想到二月二十日早上六时,警员破门而入,上岗看管,不准出门,下午接朋友电话方知是,网民呼吁民众上街散步,表达对自由、民主诉求的“茉莉花革命”。口号是:“我们要吃饭,要工作,要住房,要公平,要公义,要维护司法独立,启动政治改革……”我对警员说:“这正是我苦大仇深,求告无门的愿望啊!更是广大访民的呼声啊!”

    之后,每周日都成“茉莉花日”而被警员上岗,加上“两会”期间,我被十位警员日夜看管二十来天。

    三月二十日(周日),警员又来上岗,我因日前被警员扭打,脖子、脚腕、和腰扭伤,姆指肿痛,无法出门而抗议。二十七日(周日),我守株待兔至中午,未见警员来。

    想到“茉莉花日”口号与四十五年前遇罗克为被压迫的草根群体呐喊并被枪杀的名著《出身论》一脉相承;想到当年我与他同为饱受欺辱的“右派子女”,他的呐喊如今并未实现;在此日祭拜,更有意义。为逃避被上岗,晚上要去任家过夜,不巧他家有亲戚而不便。三日清晨五时多,我离家,提前两小时来到大北窑,等候任众,在高耸入云,怪异扭曲的央视“大裤衩”新楼和被焚毁的配楼前游荡。

    十时,任众因怕我出不来,带着邻居六○后女士兰兰,我约了八○后女孩飞飞。她俩对遇罗克均不了解,被我和任说其为文而被枪杀且来瞻仰。我们乘上往通州的九三八支线九路长途车。任众带着大包工具材料,说是已去两次,要为其除锈,被工作人员制止,要其请示领导,还被告知,去年清明,几位警员在此监控十多天,不准献花,不准祭拜,还闭馆了。任耐心等来馆长而说:“遇没有骨灰,铜像是他灵魂的载体,他在北京没有亲人,我是唯一大哥,每年来清扫。”年轻的馆长友好地同意了。任已把铜像基座除锈刷漆。

    去年是遇罗克遇难四十周年,由八○后学人晋松(纪念遇罗克网主办人)发起纪念活动,被警方打压,一些响应者被看管在家中,任众事先已为铜像保洁,清明日被维稳人员带出旅游而未能前来。近日任邀晋,被其消沉的谢绝。

    在车上,任众取出去年作的两千字祭文,飞飞读得流泪。任说起往事:“遇罗克高考成绩优异,却因家庭出身而落榜,成为由我妻徐钟玲(东四街道办事处干部)管理的待业青年。妻常说,有个外号叫‘伊拉克蜜枣’,(当时很畅销,与“遇罗克”谐音)的小伙子如何聪明礼貌。她不断向相关单位推荐,均因其出身不好而未果,后经她极力向北京人民机器厂保举,罗克成该厂车工学徒,果真吃苦耐劳,反映很好。遇家小院是其父母的私房,有十二三间,两年前在罗克动员下,房产交公,由房管所安排六家居民入住。一九六六年八月,其中一家小业主被红卫兵撵回原籍,经罗克告知,我妻由房管所安排入住其八平米东屋。此前我在公安局被打成右派分子退役到建筑公司当油漆工,家住大兴县。罗克的父母热情地说,大家都是右派分子,就心照不宣啦。当时我三十二岁,在人民机器厂建筑工地油漆;罗克二十四岁,到该厂不久。我俩每天一起骑车上下班,还去龙潭湖游泳。罗克送我《资本论》,我读不懂,他夜夜在隔壁三平米小屋撰文。”

    任众说:“一九六六年深秋,罗克把万言文《出身论》初稿给我,征求意见,此文平白质朴,痛陈时弊,揭示社会不公,亟待解决。眼前瘦弱的小弟顿时高大起来。我俩在上班时,向路人散发此文油印本,受到欢迎。当时全国学生大串联达高潮,“文革”如火如荼,罗克的两个弟弟带着《出身论》串联,在外地油印散发,广为传播达十万份。谁知,这饱含真理的雄文,竟成他的绝命书!”

    我说:“当时我十三岁在上海小学毕业,因家父在反右运动被迫害致死,从小受歧视,‘文革’被抄家挨打,十二月份到北京串联,《出身论》在全国青少年中引起强烈共鸣,受到所谓‘出身好’而作威作福的干部和工人子弟的强烈批判,瞬间成全国各界的争论焦点。”

    任众说:“一九六七年十月,我因故搬走,罗克曾来看我。两个月后,一九六八年一月五日罗克被捕;一九七○年三月五日,在北京工人体育场十万之众的“打倒”声中,宣判死刑,被送进手术车摘除器官,至今未知遗体的下落;次日,北京街头出现“为遇罗克烈士报仇”的标语。一九七九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法院再审宣判无罪,工厂发给半年工资二百元(罗克的学徒工资每月十七元)了结。半年后,《光明日报》等发表《逆风恶浪中的雄鹰----遇罗克》、《划破夜幕的陨星----记思想解放的先驱遇罗克》等长文,是母亲王秋琳四处奔走,向报界喊冤的结果。此文被三十多家报纸转载,罗克的名字传遍全国,受株连在外地坐牢的弟弟罗文、妹妹罗锦被释放。当时我去看罗文,送其回家的监狱负责人对我说,共产党干的坏事实在太多啦。”

    两小时后抵达宋庄,这是近年迅速发展起来的画家村,街上有十余座私人画廊。午饭后,我们在尘土飞扬中,步行半小时,来到美术馆。任众忐忑地向门卫说明来意,被客气的同意了。

    两米高的铜像立在馆中央五十米见方的天井里,人们隔着玻璃在二十米外观望,不知他是谁,似在动物园里隔着玻璃看熊猫、看老虎。任众熟练地打开门栓,我们来到铜像前,罗克眉宇凝重,直视前方,蔑视不平等的观念和制度。任说,塑像逼真传神,对二十八岁(七○后)的美院学生郑敏的作品赞不绝口。他用毛巾为罗克擦脸,眼睛鼻子处擦得很仔细,骨肉之情溢于言表。

    任众说,铜像原在室内,不知何时被移至此,日晒雨淋,锈迹斑斑。现银色的基座,黑色的生平铭牌,焕然一新,其工作量不小。

    胸像的罗克格言和基座的生平文字,均为原色底版上的工整暗字,到跟前才能看清,铜像原作如此。用银漆描字,很醒目,是任众的再创作。

    任众和飞飞在基座上再刷一遍银漆。我和兰兰描着罗克格言:“任何通过个人努力所达不到的权利,我们一概不承认。”当我描到“权利”两字,想到弟弟在“文革”因出身问题受歧视,自杀未遂而患抑郁症;近年又因我落难,其住房被出身好的暴发户私企老板非法侵吞,如今常年滞留在精神病医院,生不如死,求告无门。我心如刀绞。

    我不时向任众发问,实为自问:“遇案怎么没清算?”任答:“正因为滥杀无辜,无人负责,故冤案越来越多。”在一旁围观良久的两位三十多岁男女搭话:“遇罗克是人权先驱,如今社会道德沦丧,还不如他那个年代呢!‘茉莉花革命’被重拳打压,现上街者很少,但已深入人心,当局的压力很大。”男士对遇罗克略有所闻,女士则头次听说。见我描字吃力又慢(忍着拇指肿疼和腰痛,两周前被警员“两会”监控时扭打致伤),他俩拿起画笔,把基座上:“我并不是英雄,在没有英雄的年代里,我只想做一个人”和生平描得又好又快。围观者渐增,不断有人发问遇罗克是何人,与任众和我对话。有的说:“如今贫富之差,贵贱之分,社会不公,愈演愈烈,已无需看出身啦;民怨沸腾,维稳打压,百姓没活路,各级上访接待部门早已沦为官商勾结的权钱交易处,政府已无道德底线,无可救药,不知中国向何处去……”有的拿出新书《底层立场》(于建嵘著)送给我,书中有《法学博士不知遇罗克是一种遗憾》文。

    四时许,终于完成。任众取出瓶子,到卫生间灌满水,又摸摸索索地从包里掏出两小把菊花和缎带:“弟遇罗克千古;兄任众敬挽。”放在铜像前,未经馆方同意之举。

    围观者先后约达四十位,大都是八○后和九○后,均不知遇罗克,但见铜像上的简短文字,驻足思考和求知。我把剩下的几位请出,拴上门离去。他们隔着玻璃继续观望。

    两层的展区很宽敞,摆满上千件非洲风情木雕,其木质稀有昂贵,由一九六六年曾在外交部担任坦桑尼亚翻译的非洲华人巨商捐赠,墙上挂着陈至立副委员长等参观的巨幅照片,均无人观看。

    -----------------------

    回城路上,我请任众带我们去遇罗克故居----任的魂断之地,四十多年来他从未回去。当时,遇罗克被捕,红卫兵不断上门抄家、殴打;遇罗克被枪杀,遇家人搬走了。

    傍晚,路经东城区检察院新大楼。任众说:“这里不会受理罗克及其弟妹的冤案(清算和国家赔偿)。”拐进胡同,是年久失修的平民区,几经拐弯,百余米尽头是东四北大街五○九号(当时为五一九)遇家大门依旧。门口的旧报箱经任众辨认是原物,曾承载着遇罗克的大量的读者来信及逮捕通知、判决书等。大杂院里的房屋依旧,经装修和局部调整,面目全非。

    住在南房(原住遇家父母)的中年妇女对不相识的老住户很客气,说是东房的遇罗克和任众的居室前的走廊,已改成房间,遇罗克的三平米室已拆除与后房合并。我两次请求到遇罗克室旧地看看,被已住着他人为由而拒绝。中年妇女对遇罗克赞赏不已,时有人来此院寻访。

    我们在大门口照相,对门三四位邻居与任众攀谈,一位说已五十三岁,当时仅五六岁,经常趴在遇家门缝,看红卫兵毒打遇家父母的惨状,打听遇家子女。任众说,罗文和罗锦分别流亡美国和德国。说起自己二○○七年在华盛顿的罗文家,遇见执勤警察,警察听说罗文的哥哥是中国的马丁路德金,当即敬礼的场景。这位邻居说,应请美国人为遇罗克案,说几句公道话。

    --------------

    从弯弯的胡同出来时,任众说:“当年几个治安员日夜在此游荡、窥视,随时把遇家的一举一动,向上级报告。”此时,天色已黑,有恐怖之感。

    七时,任众带我们到曾与遇罗克光顾的老字号北京特色小吃店。席间,任众对两位晚辈女士的求知热情,很欣慰。他吟诵遇罗克的遗诗《赠友人》:

    攻读健泳手足情,遗业艰难赖众英;

    未必清明牺壮鬼,乾坤特重我头轻。

    分手时,大家相约,明年清明再随任众出行。

    回到家中,得知警员并未来上岗。夜读《出身论》:

    ----“看看那些反动路线的执行者,他们连封建帝王的远见也没有,还自称为‘无产阶级战士’呢!”

    ----“如果一个人只要爸爸妈妈好,这个人的思想就一定会好……他们不是革命者。他们自己不革命,也不准出身不好的人革命,他们称自己是‘自来红’,殊不知‘自来红’只是一种馅子糟透了的月饼而已。……无非是一种拙劣的政治手段。”(笔者注:是指利益集团的子女对弱势群体子女的欺压和不正当竞争的观念和制度。但如今,保定市的某学生压死人,却高喊:“我爸是李刚(公安局长)”以势压人。)

    ----“在我们的社会制度下,一个新的特权阶层形成了,一个新的受歧视的阶层也随之形成了。严重的社会问题非但没有解决,反而更加深化、公开化了。……搜身、拘留、殴打……全都以‘超毛泽东思想’的面目出现了。迫使这么多人消沉了,感到自己是无罪的的罪人、低人一头、见不得人。如果不把以前受压迫最深的这一大部分青年彻底解放出来,这次运动不会取得彻底胜利!”(笔者注:十年“文革运动”在枪杀遇罗克的后八年,愈演愈烈,直至国民经济达到崩溃的边缘。但如今,官场腐败,民怨沸腾,警察治国,维稳打压,愈演愈烈,直至引发遍及全国的“茉莉花革命”,却坚决拒绝政治改革,拒绝普世价值。)

    次日,飞飞来信说,读了《出身论》无懈可击,遇罗克是在荒唐国度里的一位明白人,说了几句明白话而被杀害的人。(见另文)

    四月五日清明节,朋友来电话邀我同去赵紫阳家祭拜。为避免一月十七日紫阳忌日那天,我被警员迅即追至紫阳家带走的尴尬,而连连通知警方,却迟迟没有回复,而并不阻拦了,但已误出发时间。听说紫阳书房摆满了人们敬献的花篮。

    莫非警方对我的监控已松动,见《博讯》北京消息:“近期因茉莉花事件,北京草木皆兵,全国抓捕太多人士,对此,江泽民为首的上海帮非常不满。江认为,过份打压,使中共在海内外的形象严重受损,牺牲了法治。虽然江的表态显得开明,现在不能断定江是民主派。分析其原因,一是利益争斗,互相揭短;二是为维护中共的利益。”

    四月七日,完成本文后,重操致中共《文汇报》党委书记和总编的维权报告,而认识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残暴、愚昧及其欺骗性,黑帮化,延绵六十余年,积重难返。罗克大哥因认识的太早而送命,我因认识的太晚而死路一条。但愿“茉莉花革命”的高潮早日到来!

    (完)

 

TOP

不知如何是好  到底什么时候才有和平 和 民主  自由?

TOP

说话不要半路说,我都不知道遇罗克是谁呢。

TOP

发新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