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新话题
打印

病梅馆与上品青花瓷

病梅馆与上品青花瓷

病梅馆与上品青花瓷
  
  
  
  
  
  余远环
  
  
  
  每个社会都是崇尚骨气的,都需要独立的知识分子的建言;每个社会,人们都会对文化人期望颇高,期待他们来扮演斗士或者先知者。尤其目前,正是处于急遽变迁时期,道德体系尚待重建的时候,无论是民众还是政府,常常眩晕不适应。这个时候,无论上下,都希望有学识的人能够站出来,对公共事件发表看法,对社会政策提出批评。就像“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就像中国画,在一张玉版宣上,寥寥数笔,墨色有时淡得接近于无,甚至留大片大片的白,耐人寻味。然而,现在的生活中,却是另一个样,空山总见人,不闻人语声。一个个的专家学者,纷纷在“华夏盛世”的大舞台粉墨登场,身影不断地变换,就是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有的做了权力的代言人;有的为了弄个一官半职,跻身于利益集团,一味地向权力摇尾乞怜,甚而主动投怀送抱;有的处心积虑地奔走于权贵之门献媚取宠,为利益集团开脱、辩护、洗刷,甚至唱赞美诗;有的为了趋附某种利益、权力或权威,可以做任何观点的改变和妥协。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么多的知识分子居然都不能挣脱这个“羁绊”,个个都成为网民所说的公公知识分子,三脚踹不出一个屁。勇气被阉割,骨气被阉割,独立人格被阉割。缺“钙”缺得连腰杆都伸不直,还敢大言不惭号称自己是“知识分子”。
  
  
  
  曾经,中国知识分子是相当有独立性的。像蔡元培主办的北大、陶行知的生活教育、储安平的《观察》,教授治校,还有刘文典拒绝蒋介石到校“训话”,说:“大学不是衙门”。更有辜鸿铭笑骂张謇与唐绍仪乃土芥尚书和犬马状元;马寅初当着满堂蒋介石的亲信怒骂宋子文和孔祥熙是“猪狗不如的上等人”……如今,还有这样让人向往的人和事吗?我是没有听过,咱们的知识分子,人格上,多的是太监化,什么都不缺,缺的是独立意识与理性的批判精神,以及对公共事务的关注。
  
  
  
  再回望更远的历史。
  
  孔子独对大河而感叹时间的不可挽留:“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庄子神游天外寻找精神的自由飞翔方式;佛静坐菩提树下证悟宇宙人生之般若智慧;董狐记载“赵盾弑其君””,舒写古之良史;司马迁秉笔直书著史记;李白“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还”,不羁的诗魂飞越无限……
  
  
  
  正是这些似乎远离人群的人,为人群带来丰盛的精神礼物和思想高度,他们在利益之外,敢于直言,追寻被人群遗忘了的终极命题,还原人群的困惑和痛苦,却走出人群,去与天地对接,与自然对接,与横卧在我们内心深处的“绝对”对接,然后将思想的星光带给人群,带进生存的夜晚。
  
  
  
  可是今晚,炷照现实的我,只记得晚年的殷海光对陈鼓应说的话:“今天的知识分子,不是沦为拉拉队,就是变成蛀虫,特立独行的太少了,在时代的大震荡下,一幅晚秋的景象,凉风一吹刮,满树的落叶纷纷飘下,枝头只剩三两片傲霜叶,在冷风中战栗。有风范、有骨骼的知识分子太少了!”中国的知识界就成了一个正正式式的病梅馆——“直则无姿,以曲为美,正则无景,以欹为美”。
  
  
  
  当然,必须承认,现在的知识分子太监化,成为侏儒,远非个人良知的恶化与堕落。中国士人的所谓精神洁癖从来都是受到权贵的白眼和忌恨,结果总是是黑鬼白鬼一勺烩,统统炖了个稀烂,比如康乾年代,比如文革时代。当政治沦为专制的妾妇,道不道已经是一屁不值了,鉴于政治程序的“可操作性”,它仅仅需要一群“守护床铺”听话的太监而已!龚自珍曾经著《乙丙之际著议第五》一文,谴责这种“妾妇政治”对于士人的无形杀戮。他说:“士人为俎上鱼,戮之非刀、非锯、非水火;文亦戮之,名亦戮之,戮其能忧心,能有廉耻心,能无渣滓心……”将这心那心都灭绝了,只剩下藏头缩尾的知识鸵鸟。
  
  
  
  鲁迅也曾经说:中国“从来不缺真话,而是缺少一张西方式样的,摆放真话的圆桌”,也就是说社会生态对自由观念的制约,而社会生态往往决定了知识分子的成就。用网民的话说,现在发展真正的文化就必须放开尺度,放开尺度必然百家争鸣,百家争鸣必然开启民智,这是多么糟糕的一件事情啊。因此,他们调侃说,中国是个瓷器生产大国,目前烧制的最著名的瓷器是敏感瓷。他们调侃的深藏的是一种苦涩和无奈。
  
  
  
  社会生态固然起了相当大的作用,然而咱们自身难道就没有责任吗?就算社会生态只是个杯具,让咱们不能放言无忌,率性而为,也当有做个官窑上品青花瓷杯具的内心自由和高贵,藉着心中的绝对正义与善,应用丰厚的知识和理性的判断,奉行独立立场,不讨好民众,也不奉承权势。胡适说:“争你们个人的自由,便是为国家争自由!争你们自己的人格,便是为国家争人格!”咱们有这样的气度和高度吗?
  
  
  
  当然这太难,但也正因为难,才是稀缺的。
纯,属虚构,乱,是佳人。

TOP

发新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