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参访花莲,这个地方被喻为是台湾最后一片净土。到了无毒农场,吃了可口的无
毒菜;参观了湿地农园,学会用叶子做餐具;走进了客家乐活小铺,学用兰花指做客
家擂茶。
吃吃喝喝,其实整个旅程印象最深刻的,是在湿地农园里,观赏自然生态的捕鱼
示范。
同行的一名日本记者自告奋勇,卷起了裤管,下池去和花莲老先生一起捞鱼。只
见老先生豪不费劲地说着日语,一老一少一起撒网捞鱼、亲切交谈,完全没有语言上
的隔阂。眼前这一幕让不谙日语的人深感错置,以为飞到了日本的某个小镇。
其实这也难怪,台湾受日本殖民统治50年之久,桃太郎残留下来的长长的影
子,在台湾社会多处可见。不只六、七十岁以上的老伯伯能说流利日语,连一般生活
用语,流行文化、甚至是地名,都有东瀛人踏过的足迹。
例如年轻人爱去的西门町,“町”字明显是日治时代沿用下来,其他如南部的“打
狗”被改成“高雄”(日文念ta-ka-o,和中文的打狗相似)、 台北市的艋舺被改成“万
华”(日文念man-ka)。
平日交谈的用语上,常常听到称呼中年妇女的“欧巴桑”、中年男子的“欧吉
桑”。另外还有“拖拉库”(truck,卡车,日文片假名方式念出)、“卡哇
伊”(kawaii,日文可爱的意思),去做头发,叫set-to(set,日文片假名方式念
出),打乒乓球,球擦网而过,叫net-to(net,日文片假名方式念出)。
不只是社会表象,在思想层面上,前总统李登辉就是深受日本教育、武士道精神
影响至深的老一辈代表。他自认22岁以前是日本人,据知他说日语比说国语好,他看
日文书比看中文书快。出名的台式日语骂人用语“atama-konkuri”,据说就是他创造
的。atama在日语中是头部,konkuri是concrete(水泥)的外来语,意思是你头脑像
水泥那样硬,转不过来。
被日本占领统治半个世纪,照理台湾人应该恨日本人都来不及了,但一部分老一
辈的台湾人却有一种错置的乡愁,反而从日本文化中找到了更多相似的生活经验,而
年轻一代也形成了时髦的哈日族,深受日本时尚、电影、电玩等次文化熏陶。
这种台日之间特殊的情感,外人要如何理解?
对此,请教了台湾清华大学社会学研究所助理教授姚人多,他主要的研究兴趣就是台
湾日治时代。姚人多说,不同时代和族群的台湾人对于日本有不同的情感,不同的想
象,不能一概而论。对于受过南京大屠杀,打过八年抗战的人来说,日本人是邪恶
的。对新一代台湾人来说,日本的产品充满美感,日剧、偶像剧如此迷人,年轻人怎
么会跟台湾在日本时代的苦难,连结在一起?
他也说:“日本殖民统治是比较特别的,有剥削、有打压,不过,他们也做了一些
事情让台湾人民觉得是可以的,如基础建设、社会秩序这些,当然好处还是他们日本
人拿去。但是到了1945年,蒋介石他们来了,他们对台湾人其实没有比日本人好。日
本人走了之后,受过殖民时代的台湾人本来以为,他们有出头天了,但是没有。政治
上、经济上他们还是没有机会,国民党来台湾之后,政治和经济上的利益分配,都是
按照族群。”
不同族群对历史的感受与记忆不一,或许就是台湾社会一个很典型的缩影,而历
史的某个片断,往往能够通过电影反映出来。
国片《海角七号》以两段相隔六十年的台日爱情故事为主轴,从爱情的角度去看
历史,反映了动人的异国恋情也能在殖民时代的不平等氛围中滋长。所以,当传出大
陆因为对片中的台日爱情关系,可能引发“皇民化”的民族主义顾虑而喊停时,台湾舆
论大多认为影片被过分政治解读了。如果放下政治的有色眼镜,让电影回归电影的本
质,它不过是一个特定时代所产生的爱情故事。
笔者看这部电影看了两次,第一次忙着看字幕,结果全场笑了,我迟三秒后才跟
着笑。第二次看,不必那么紧跟字幕,但还是比别人慢了三秒才开始笑。我终于理
解,反应迟钝与眼盯字幕无关,而是生长环境与文化差异所造成的。
影片若能在大陆放映,或许大陆民众也能测试一下,自己是全场笑翻,或是全场
呆坐。台海两岸分隔六十年,大陆民众若能通过一部电影、两段台日恋情的带引
下,认识更多台湾社会的种种,未尝不是件好事。 这是多么SB的一个国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