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我悲哭的日子
作者:依娃
_____我不是诗人,写此文只为控诉和呐喊。
依娃 即日
今天 是十月一日
打电话回国
那头的声音说:国庆节快乐
我说不出来同样的话来
因为 十一 与其说国庆日 不如说国难日
三十多年前的今天
我是天真的少年
穿上崭新的白衬衣蓝裤子
结上据说是烈士鲜血燃红的红领巾
高唱着 东方红 太阳升
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
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儿童
因为台湾的儿童在吃香蕉皮
美国的儿童在做童工
世界其他地方都没有太阳 都是黑暗的
没有想到
我叛变了 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这个叛变
不是因为利诱
更不是因为威逼
这个叛变 只是因为我的成长 我的成熟
因为我从无知少年 变成了一个有思想的人 独立的人
我才知道 我是受骗的一代 愚昧的一代
听了那么多年假话
受了那么多年可笑的教育
那个人说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
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
人民从此变成了他的奴隶
不可说话 不可发言
不可移居 不可走动
到最后不可出声 不可吃饭
说话就是犯法的事情
多少人因为一句话丧命
吃饭就是犯法的事情
多少人因为一把米被打死
“解放”初 我的外祖父被评上富农
被人吊起来拷打要钱
村里一个十岁少年也被吊打
因为他的爷爷是地主成分藏有银元
我的外祖父曾给共产党当兵打仗
饿死那年也不过四十二岁
我最小的姨姨
饿死的那年 不过一岁 还是吃奶的婴儿
一个六亿人的国家 饿死四、五千万人
人家说 三年自然灾害
到今天许多人还在相信谎言
看不见苍天的眼泪
文革时我才出生
后来知道死了刘少奇、陶铸、陈毅几个大官
知道那个人在天安门上接见了上千万红卫兵
人们哭喊着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最大的遗憾 生不缝时
我不知道的是 有多少人被活活打死
有多少人被迫上吊、跳湖、服药自杀
最近听了一个故事
天水一位杰出的老师 名字叫王俊涛
因为上告饥荒被判为反革命
枪毙前已经被绳子勒死
走形式挨了一抢
贫穷的人剥去了他的衣服
愚昧的人用馒头吃他的血肉
却赤裸裸暴尸郊外没有人埋葬他的身体
那个人死了
将自己的身体摆放在天安门的中央
供人参观 也供人审判
不知他可睡得安宁
不知他是否看到了一九八九
多少年轻的生命
被自己的人民子弟兵击中
多少血 洒在了北京 洒在了首都 洒在了中国
年轻英俊方政的腿 被坦克碾去
年仅十七岁的蒋连捷
对妈妈丁子霖的最后一句话是
“妈妈,再见。”
他再没有回来 因为他是国家的暴徒
那一夜 杀了多少 暴徒
为什么不敢说 不敢让人提
今天到天安门的人们 总能听见枪的声音
听见小个子的怒吼
天安门是最大的坟场 不见墓碑的坟场
我刚从我的祖国回来
让我流泪的地方回来
形式大好 不是小好
奥运会金牌最多
建设速度全世界最快
什么什么指数令世界为之惊讶
......
我的亲戚说 为儿子升初中花了两万多
十岁的小孩说好学生都没考上 坏学生都考上了
我的邻居说多生了一个孩子罚款三万多
计划生育干部把逃跑跳河的女人都拉去迎产
河南的老乡说不让土葬老人的棺材被挖出来
不让你好好生 也不让你好好死
八十九岁的老太太说她一个月只有五十一元底保
政府给六十元 那九元被村干部自己拿去了
公共汽车上的农民说自己的苹果园被政府卖了
一亩地五万元你愿意五万不愿意还是五万
苹果还挂在树上 还没有成熟 这些树长得正好
就给砍掉了 因为这里要建大工厂、旅游区、开发区
......
钱、钱、钱
有钱就有房子、汽车、媳妇、好工作、好学校、好前程
有钱 就能打赢官司 治好病
钱就是上帝和真理
“我只想挣钱,再什么都不想。”好多人对我这么说
我无言以对
人病了 国家病了 病入膏肓的国家
今天 是十月一日
一定又有盛大的晚会
耀眼的明星 华贵的衣衫
锣鼓敲起来 秧歌扭起来 赞歌唱起来
让我想起山区没有人管的孤寡老人
走二十里去上学的儿童
还有无数的等死的血祸艾滋病患者
街头的拾荒者和乞丐
......还有 还有 还有
还有数千万被饿死的阴魂、被打死的阴魂、被枪杀的阴魂
被狼吃掉的阴魂(我这次探亲得知,夹边沟的右派最后尸体没人埋,是被狼吃掉了)
被人吃掉的阴魂(大饥荒中,全国成千上万的尸体被人吃食充饥)
今天 他们会说些什么 会庆祝吗 会欢呼吗
许多无知人笑的日子
我只想哭
只想流泪
只想点一株白烛
纪念这六十三年来
非正常死亡的人们
因为 今天 是他们的忌日
别人的国庆节
是我悲哀的日子 哭泣的日子 难过的日子
有良知的人们
请记住今天 记住十一
十一是我们民族的国殇日
是我们的兄弟姊妹的受难日
请和我一起为他们默哀
为他们哭泣 为他们流下悼念的泪水
十一 我悲哭的日子
十一 我悲哭的 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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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站刊登日期: Monday, October 01,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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