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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岳《虎胆雄风》2-4章

云中岳《虎胆雄风》2-4章







第 二 章 大巧若拙

  五十余匹坐骑,分两路小驰。
  “长上,那些食客中,一定有三郡主的人。”并辔小驰的骑士悻悻地说,“真该采用最
原始有效的办法,把所有的人都毙了,宁可错杀一百,不可纵错半个逆犯。”
  “我们不能这样做。”罗百户道,“我知道那些人中,有汉府的杀手在内,所以三郡主
急急忙忙赶来救援。但在三郡主赶到之前,咱们并不能证明哪些人可疑,伤害无辜毕竟于心
不忍。”
  “他们怎么可能来得那么快?”骑士眼中有疑云,“我们接到消息,便奉命立即动身至
分配区戒备,他们……”
  “汉府的谍队在京师,人数决不少于五百。大世主安置在京都,也有上千干员可用,每
日用飞骑将消息传往安乐州,昼夜往来有十名专使,重要消息限令在两天半之内送达,消息
比我们还要灵通。”罗百户忧形于色,神情不安,“我们办事层层节制,缚手缚脚。我敢断
言,前天皇上驾崩,当天他们的人便出京布置了。而我们昨天才得到皇上驾崩的消息,比他
们慢了一天。”
  “我担心的是,三郡主出现在咱们的责任区,显然把精锐派来了,咱们哪能防止他们蠢
动?他娘的!咱们的脑袋可能掉定了。”
  “必要时,只好破釜沉舟和他们拼了。”罗百户咬牙说:“拼一个算一个,你有拼的勇
气吗?”
  “我现在就敢向他们挑战。”骑士拍拍胸膛,“我不见得怕哼哈二将。”
  “你心理上先有所准备,我会找机会和他们了断的,哼!”
  三郡主身边,除了十男十女以及哼哈二将之外,大宅四周还有二十余名剽悍大汉,所以
罗百户不敢反抗,当然也知道其后果十分可怕。
  接收十四个食客,尸体也随同留下。
  三个彪形大汉,把太行四彪带开,在一旁有说有笑,最后由大彪将在食店被罗百户控制
的经过,详细地向三郡主禀明一切。曹世奇与其他食客,总算明白了:太行四彪是三郡主一
方的人直接派出的。
  而三郡主这些人,来自安乐州汉府。
  尸体也带到一旁处理,用尸布妥善包扎,准备用马匹带走。
  一个面目阴沉的中年人,带了三位同伴,与三郡主在一旁商议,神色相当凝重。
  “罗百户是中军都督府的密探,隶属神策卫,怎么可能知道我们的人,一照面便用飞刀
加以搏杀。”面目阴沉中年人粗眉深锁,目光扫向不远处被监管的十食客,“要不是食客中
有神策卫的密探,就是我们派出的人中有奸细,平白牺牲了咱们一位得力的弟兄,哼!按
理,他如果知道我们的人,应该活捉问口供咪何立下毒手?到底他知道咱们多少秘密?”
  原来被飞刀击杀的食客,是他们的人。
  太行四彪也是他们的人,所以罗百户的消息仍然不算灵通。
  “你们把目标放在三大营,忽略了五城兵马司。”三郡主的语气有责难,“是一大失
策。只有五城兵马司才有闲钱,有权雇请牛鬼神蛇做眼线派细作活动。你们拷问这些人,一
定可以查出眼线来。我们从外面派来的人,不会引起注意,所以处境安全。从京都派出的
人,恐怕都落在他们的控制下了。你必须赶快改变布置,不然咱们的人将被逐一铲除。”
  “咱们有多种应变的计划。”
  “但愿如此。你可以全权处理,我在这里等信差传来的指示。”三郡主打出手势,带了
十男十女到厅堂歇息。
  经过看守中的十个男女食客,她在曹世奇面前止步察看片刻,晶亮的凤目中,有另一种
光芒闪动。
  太行四表功似的,在后面将罗百户那些人,审问盘诘的结果,有条理地加以禀告。
  “那表示他是普通的平民?”三郡主指指曹世奇。
  “启禀郡主,这很难说。”大彪不想替曹世奇开脱,“其实所有的人,并没受到严刑逼
供,时间也急迫,草草审讯不会有结果。一个好眼线,不需携带兵刃,愈不引人注意愈有用
处,表现愈平凡愈能发生作用。”
  “我不认为他是一个平凡的人。”三郡主冷冷地说,转向中年人问,“你的看法如
何?”
  “应该会普通的武技。”中年人欠身答。
  “是吗?”
  “属下检查后才能知道。”中年人缺乏认定的信心。
  “那就检查呀。”
  中年人应喏一声,跨一步便逼近曹世奇面前是,大手一伸,叭一声给了曹世奇一耳光。
  曹世奇的头本能地躲闪,但太慢了,挨了个结结实实,扭头向右冲撞。
  中年人如影随形贴近,一手扣住他的右小臂,另一拳捣在他的肚腹上。
  “哎…唷……”他痛苦地大叫,被拖倒在地。
  反应出乎本能,他右手被扣牢拖住,右脚本能地倒下时扫出,左手也拼命反扭中年人扣
臂的左手。
  想得到必定劳而无功,右脚扫在中年人的右脚跟,像是扫在铁柱上,痛得哇哇大叫。
  再一声厉叫,他被中年人一脚扫滚了两匝,滚出丈外扭曲着哀叫,呻吟,起不来了,脸
色泛青,痛得浑身抽搐,蜷缩着在地上转侧叫号。
  “郡主明鉴,这人手上有百十斤力道,反应还不错,也许曾经几手花拳绣腿。”中年人
用权威性的口吻说:“臂肌反应的爆发力微弱缓慢,没有真力发出,也许他能打倒一两个村
夫,百十年蛮力派不上用场。”
  “是吗?”
  “属下敢肯定。”
  三郡主冷冷一笑,纤手一挥。
  出来一位穿月白色骑装的少女,到了曹世奇身旁,马鞭猛然急剧挥舞。
  “叭叭叭……”一连七鞭,记记落实。
  曹世奇不住狂叫,在地上滚来滚去躲避,最后厉叫一声,身形急滚中,双手拖住了女郎
的右脚后扳,肓顶在女郎的膝下。如果女郎是普通人,必定被他拖牢脚掌顶得向后倒。
  女郎气得马鞭直扫曹世奇的筋缩穴。这下苦头吃大了,浑身开始收缩,全身都在颤抖,
几乎蜷曲成团,叫号声十分凄惨刺耳,片刻突然昏厥。
  三郡主摇摇头,表示走了眼,带了众男女向不远处的大厅举步。
  中年人一脚踢在曹世奇的腰背上,解了筋缩穴的禁制。
  “你不能早死。”中年人得意地说,左手打出某一种暗号手势;“好好盘诘之后,再决
定你的死活。”
  十八名壮汉,在中年人打出手势的同时,一齐动手将九名男女食客的双手扣牢,准备上
绑。
  “这个什么飞仙留给我问口供。”太行四彪大叫,奔出要接幻剑飞仙。
  两声狂叫,擒捉幻剑飞仙的两个大汉,分向两侧飞抛而起。
  人影似流光,射向堆放在不远处的兵刃暗器堆集处。
  罗百户的人,没收了食客的刀剑暗器,一直就堆放在旁,撤走时并没带走。
  名家高手的兵刃,有适合自己使用的型式、重量、长短,各有特点,旁人使用必定不称
手,很难发挥所学的水准。
  所以大多数高手名家,不会掠夺他人的兵刃,除非情势危急需要有兵刃在手。
  可想而知,幻剑飞仙要取回自己的剑。
  慢了一刹那,已经远出十余步外的三郡主,似乎身法更快些,也兵刃处稍近。
  宝蓝色的身影依稀,先一刹那到达,冷哼一声,洁白如玉的纤掌吐出。
  阴柔而韧性惊人的掌风,像怒涛汹涌而出。
  幻剑飞仙反应惊人,百忙中双掌护胸,身形倏然暴退丈外,气爆声中劲流呼啸旋散。
  两位女骑士左右齐到,指及胸前及臂。
  幻剑飞仙立脚不牢,已被三郡主的掌劲所震伤,已无力反抗,两个女骑士的武功极为高
明出色,被两个女骑士牢牢地住穴道擒住了,立即上绑。
  “暂时不能给你。”三郡主向在一旁发怔的太行四彪说,“你们京都方面派来的人,最
好及早去找你们的主事。不要再大意了,再落在那些人手中,你们死不足惜,误了大事可就
罪该万死。”
  太行四彪真被三郡主那一掌吓了一大跳,远在丈外竟然将威震江湖,大名鼎鼎的幻剑飞
仙,震得倒退丈外受伤被制,如果那可爱的玉手击实,会有何种结果?
  “好吧!我们这就走。”太行四彪答应得十分勉强,显然知道三郡主不可能把幻剑飞仙
交给他们,“暂时”不能给的许诺是靠不住的,暂时到底暂多久?
  另一个反抗的人是一剑三奇,仅来得及挣脱两名大汉的抓扣,便被恰好抢到的巨人哼
将,一把抓住右腿飞旋三匝,摔飞出两丈外掼昏了。
  “带到厢房问口供,尽快处决。”主事的中年人高声下令。
  十个男女皆被牛筋索背捆双手,用颈套连结,双手如果挣扎,颈套必定愈勒愈紧。
  东厢的小厅其实并不小,十个俘虏摆放在壁根下。一剑三奇与曹世奇已被弄醒。
  曹世奇像个虚脱了的人,他所受的打击最沉重,双颊红肿泛紫,手脚因曾经受到缩筋的
折磨而软弱无力,软绵绵似乎关节都松散了。
  第一个接受讯问的人,是一个三十岁上下,剑眉星目相当俊伟的壮年人。
  这人叫陈永川,一个河南彰德府的名武师,绰号叫神手,手上功夫非常了得,罗百户获
得的口供,并没为难这位与官方交涉的武师。
  这位中年人主事,问口供的方法与罗百户不同。
  由于早从太行四彪口中,获知每个人的口供详情,因此不再在琐碎的问题上浪费时间。
  审讯的规矩却有章有法,两名大汉先将人架上,在腿弯上踹了一脚,将人强迫按住跪
下,放手两面一夹,听候主审人吩咐行动。
  “陈永川,你十天半月便可回家了。”主事人阴森的语音令人发寒栗,令人弄不清问这
些话有何用意,“我知道,你是一个本分的人。”
  “回爷台的话,在下确是本分人家。”神手陈永川没看出危机,反正知道罗百户以及这
批三郡主的人,都是官方人士,不会对本分良民凌虐,“这次到京师访友,逗留半月一直就
安分守已。带刀是为了防身自卫。在京师逗留,刀寄放在良乡四海客栈,不曾携到京城。”
  “很好,很好。表示你往返期间,一直是清白的。哦!你认识贵府北乡的叶庄主叶
高?”
  “北庄的叶高庄主?”神手陈尺川泰然说,“在下与他小有交情,但往来并不密切。他
是敝地的大田庄庄主,平时也不易见到他。”
  “你知他与赵王府来往密切?”
  “听说而已。王府的王田,与叶庄主的地相邻,有往来是必然的事。王府的田,有一部
分是从叶庄主的田地划入的。”
  “唔!这表示你是叶庄主的人。”主事人不住阴笑。
  “不可能……”
  “你说谎!”主事人沉叱,“叶庄主出钱出力,他的田地由王府包庇,粮纳王府而不缴
交府衙,不但出钱出力,而且替赵王府暗中招纳亡命刺客,全彰德府无人不晓,你居然听说
而已,有何用意?”
  “这……”神手陈永川脸色大变。
  “这表示你是赵王府派在京都的谍使,已经知道皇上驾崩的消息,赶回彰德报信,赵王
殿下即将有举动,没错吧?”
  “这是天大的冤枉……”
  “毙了!”主事人大喝。
  一名大汉抓住神手陈永川的脑袋,猛地一扭,有骨折声传出,脸孔被扭到后面去了。
  永乐大帝有四个儿子。
  长子是目下的皇帝,体弱多病,登基不到一年(自永乐二十二年七月迄洪熙元年五
月),三天前驾崩。
  次子汉王,三子赵王,四子早卒。赵王的藩地在彰德府,今年初刚就藩。
  汉王与赵王兄弟俩,十余年来一直就在阴谋诡计中你争我夺,都想宰掉老哥登上皇位。
  做老爸的永乐大帝一而再要宰掉他们,反而是老哥的再三为他们求情免死。
  老哥登基之后,更为爱护住他们。而他们却变本加厉,天天在计算着老哥必欲除之而后
快,难兄难弟有志一同,搞得宫廷乌烟瘴气。老三赵王在永乐二十一年五月重病时,与一群
逆臣准备毒死永乐帝,假颁遗诏,废太子立赵王。
  结果,阴谋败露,一大群逆臣叛官都上了法场。太子却替他求情,把责任全推给被处决
了的逆臣。
  总之,永乐大帝从乃侄手中抢得皇位,他的两个儿子,也要从老哥抢夺江山。
  现在,曾经是太子的老哥,登上龙座不到一年,便龙驾归天,两个难兄难弟,转在乃侄
(太子)身上打主意了,向他们的老爹永乐大帝看齐,有样有学;从侄儿手中夺江山。
  太子目下在南京,皇帝死了,太子必须从南京赶回京师即位。
  北上有两条路。陆,走南北大官道;水,乘船走漕河(大运河)。
  水陆两途,都必须经过汉王赵王兄弟俩的藩地。
  明里,兄弟俩狼狈为奸;暗地里,你打我杀锄除对方的羽翼。谁不争皇帝的宝座?宝座
中许一个人坐。
  主事人毙了神手陈永川,就是认定陈永川是赵王的爪牙。
  不管陈永川是不是赵府的爪牙,杀了再说。宁可错杀一百,不可纵走半个疑犯。
  尸体丢在堂下,押上第二个人:幻剑飞仙。
  主事人狞笑着盯了幻剑飞仙片刻,像饿狼盯着不远处失群的小羔羊。
  “好美的女人。”主事人久久才发出赞赏的话。
  “是的,长上,这女人很美,是江湖的名女人。”一旁的另一位中年人说,“所以,京
都派来的太行四彪,要得到她讯问。那四个浑球,是色中饿鬼,在京都便盯上了这个女人
了。”
  “他们在做白日梦。女人,罗百户认为你是唐赛儿的仙女弟子,你为何不承认?”主事
人语气转厉。
  “本姑娘不屑冒认那造反女英雄的身分。”幻剑飞仙铁青着脸,她已经知道大限将临无
法苟免,“你们这些人,到底是官还是匪?”
  “你说呢?”
  “你们只是一些祸国殃民的人渣,说你们是匪那是抬举你们了。”
  “该死的贱女人……”
  “如果我留得命在,我发誓,一定要剑剑诛绝你们这些人渣。”
  “剥光她吊起来打!”主事人怒火冲天大吼大叫。
  两名大汉按住了她,揪住背领作势撕衣。
  警啸声划空而至,由两方向这里轰传。
  “先把人押入后堂,出去。”主事人跳起来下令。
  人潮水似的向外涌,留下四名大汉拖了九个俘虏进入内堂。
  大院子五十余名男女列阵,中间是三郡主与十男十女。
  前面有人涌入,两厢的瓦面也有不少人向下跳。
  每个人都穿了青紧身衣裤,画了花脸,用的都是锋利的狭锋刀,攻击时两人为一组,进
退回旋合作无间,配合得十分圆熟,像一群猛虎,四面八方合围。
  三郡主发出怪异的啸声,阵势发动,十男十女右手的剑,幻出异样的彩虹,左手有一幅
五彩丝巾,长丈余宽一尺,挥舞时彩雾涌腾,异香与腥味同飘,诡异的光影急剧飘忽不定,
空间是风雷滚滚,传出阵阵鬼哭神号的震慑魂魄声浪,一阵比一阵紧。
  整座大院,甚至整座大宅,似乎就在这顷刻间,从阳世间骤变成可怖的阴曹地府。
  主事人与三十余名爪牙,也撒出种烟雾、毒物、暗器,青磷毒火等等歹毒物品。
  天地变色,人影已依稀难辨。
  金锣声破空,绘面的刀客纷纷外撤。
  “是山东妖孽!”有人大叫,声如雷震,“撤到村外,快发讯号,把神机营调来。”
  金锣声是撤退的信号,指挥的人也用号令补充。
  神机营,是亲军三大营之一,是永乐大帝一手建立。
  初期使用弓弩,后来使用火器枪铳、小火炮。永乐大帝八次出塞亲征漠北,三大营让元
鞑子吃足了苦头。
  画彩面的刀客,所使用的刀,与锦衣卫所使用的绣春刀相差不远。
  京都的人,都知道那是府军前卫的带刀官,地位与锦衣卫相等,但职掌有异,是攻坚前
卫的主力,性质与锦衣卫皇家特务不同。
  府军前卫带刀官远出,必有异常情况发生了。如果神机营来了,任何妖术也禁不起一
击。
  次年八月(宣德元年)汉王果然在安乐州举兵造反,结果被神机营把安乐州的城墙,几
乎夷为平地。
  宣德皇帝(汉王的侄儿)率兵马亲征,几天工夫便活擒汉王。汉王仿他老爹永乐大帝的
向侄儿夺位故技,也向侄儿宣德皇帝夺江山。可一不可再,汉王的神龙变化大计失败了。
  永乐大帝夺皇位的计划,称为飞龙在天大计。
  有意或无意卷入皇室夺权斗争漩涡而丢掉性命的人成千上万。
  小食店十五名男女食客,就是有意或无意卷入的人。曹世奇眼见死掉两个,他们已注定
必死的厄运。
  刀客们已经撤出大院子,院子里依然烟雾弥漫,各种声光仅减弱了些,妖阵并没撤除。
  谁知道刀客的撤走是真是假?必须严防有诈。
  内堂中负责看守俘虏的大汉,两人把守住前后的进出通道,两人目灼灼监视俘虏,不许
俘虏人任何异动,四个人皆是刀剑在手,随时皆可能把俘虏宰掉。
  九个男女并排坐在壁根,双手背捆连着颈套,谁也不敢大意活动双手,完全失去了进行
反抗的机会。
  有两个俘虏被捆得难受,曾经试图挣松捆绳,结果颈套勒紧,呼吸发出困难,本能地挣
扎着想挪动身躯,被大汉一刀背敲得肩骨几乎折断。
  曹世奇奄奄一息,倚壁而坐像是昏迷不醒。看守曹世奇的大汉知道他没有危险性,完全
忽略了他这个人。
  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哪用得着加以注意?何况他已经被折磨得只剩下一口气,而且昏迷
不醒。他是一排人中位于最外侧的一个,右侧便是也挨了揍的幻剑飞仙。
  从厅外传来各种可怕的声浪,也飘入淡淡的怪味。
  幻剑飞仙的右侧,是那位化装为中年妇人的女郎。
  “你已经死过一次了。”女郎低声说。
  “他们如果不能杀死我。”幻剑飞仙说话更低,有气无力:“我举起的将是复仇之
剑。”
  “你猜,我们这九个人中,还有几个他们的人。”
  “三郡主的人?”
  “是呀!”
  “你知道三郡主是何来路?”幻剑飞仙问,他的确弄不清前后两批人,劫持旅客逼供杀
害的原因和这些人的真正底细,另起话题。
  她也不知道四年前,在山东造反的唐赛儿是怎么一回事,江湖传闻大多走样,只知道是
造反的女英雄。
  她不是唐赛儿的弟子,官方的人没有理由把她当成嫌疑犯。
  “是山东的藩王,安乐州藩王汉王的第三个女儿,所以称郡主。”
  “她在这里干什么?”
  “劫夺传往南京,召太子回京继承大宝的圣旨。如果失败,在太子回京途中截杀。”
  “咦!你懂得太多,你是…你们三人是……”幻剑飞仙悚然而惊,对这三个男女的身分
存疑。
  “日后自知,可惜我们已经没有日后了。”女人深深叹息,“即使外面赶来策应的人能
占上风,也救不了我们。不论这些人成功或失败,都会把所有的人杀光灭口。我不甘心,本
来我们三人可以平安脱身的。”
  “来的人是你们的同伴?”
  “不知道。”女郎摇头苦笑。“京都负责治安的单位,各自为政各派人手,时间急迫,
能派多少就多少,完全没有统一的号令,那位罗百户,是中军都督府神策卫的谍探,地位甚
低,不敢管汉府的事。”
  “谁能管得到汉府的事?”
  “锦衣卫。”
  “如果你们是锦衣卫的人……”
  “除非人数比他们多,否则死得更惨,锦衣卫是他们的死对头,碰上了不是你死就是我
活。哎呀!”女郎脸色大变,几乎要跳起来。
  “怎么啦?”幻剑飞仙讶然。
  “鸣金。来人退走了,我们…我们在劫难逃。罢了,命也!”
  “这……”
  “他们来的人手不足,大概也没料到会碰上武功超绝的三郡主。”
  “这鬼郡主的神奇歹毒掌力,委实令人心惊胆跳。她的年岁决不比我大多少,掌功可杀
人于丈外,那怎么可能?内家练气高手,练至劲道外发离体,必须下二十年苦功参修,她练
了几年?”
  “你也可以真力在体外伤人呀!”
  “这……”
  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们的话。
  “强敌可能发起第二次攻击,很可能冲入房舍决战。”奔入的一名大汉高叫,“把这些
人赶快处理掉,到前面会合,准备撤离。”
  声落,人恰好到了曹世奇身边,一脚挑向曹世奇的面孔,要将他的头踢破。
  曹世奇本来是昏迷不醒的,把他的头跑破轻而易举,即使不昏迷能运功抗拒或躲闪,也
难逃一脚颅破的厄运,脑袋很可能被踢烂。
  “太过分了。”是曹世奇的不悦语音。
  这瞬间,出现绝不可能的异象。
  大汉跑出的右脚,被曹世奇的左手扣住了脚掌,皮快靴整个变了形,右手的食指像枪
尖,贯入大汉的肚脐。
  “呃……”大汉厉叫。
  曹世奇长身而起,红肿的面庞出现吓人的怪笑容,信手一挥,大汉飞抛而起。
  一刀砍向一剑三奇肩颈的另一名看守大汉,被抛来的同伴重重地撞翻,刀刃距一剑三奇
的肩颈不足一寸,刀随人倒,一剑三奇毫发无伤,惊出一身冷汗。
  所有的人,包括自以为是飞仙的幻剑飞仙,也看不清人影闪动的变化,只看到几乎在同
一瞬间出现的异象。
  比方说,没有人看清曹世奇是如何站起,大汉是如何被抛出的,只看到两个人撞翻在
地。
  接着的变化,是看到曹世奇到了第二名看守的身旁,右手抓住了砍向女郎的刀,左手扣
住了大汉的咽喉,有骨折声传出。
  反正在眨眼间,死了三个人。
  把守住前后通道的两名大汉,怒吼着同向曹世奇猛扑,一刀一剑势如雷进行研究,怒吼
声震耳,其实是发出警号,通知前厅的的人内堂有变。
  曹世奇右手夺获的刀,向从后面通道直冲来的大汉掷出,身形略扭,奇准地让前面冲来
的那位大汉的剑,闪电似的擦胁而过,他的掌已拍在大汉的印堂上,印堂下陷,可能颅骨已
经碎裂了。
  又是一眨眼,又死了两个人。他抓信胁下所挟住的剑,往外厅走。
  “救助我们!”一剑三奇狂喜地大叫。
  他徐徐转身,扫了众人一眼。
  女郎与幻剑飞仙所说的话,他听了个字字入耳。其实他的昏迷不醒是装出来的,成功地
让看守的人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
  听女郎的口气,九个人中,可能有三郡主的人在内。
  太行四彪,就是三郡主的同伙。他不想救仇敌的人,以免成为笑柄。
  他接触到女郎哀求的目光,心中一软。
  “我怎么会卷入这种狗屁是非?”他沮丧地自言自语。
  割断了八位难友的捆绳,一言不发,大踏步走了。
  幻剑飞仙反应最快,抢先拾了一把剑,略一拂挥觉得还趁手,急急追赶已奔出外厅的曹
世奇。
  她怔住了,外厅烟雾稍浓,但不影响视线,大厅空荡荡鬼影俱无,曹世奇似乎平空幻化
了。
  嗅入些少烟雾,感到有点头晕目眩,心中一慌,争争退回内厅。
  “烟雾有毒,去不得。”她挡住前难伴,“从后面走,必要时和他们拼死。走,我当
先。”

 






第 三 章 旧仇新恨
  罗百户在食店捉拿可疑奸宄盘诘,是偶发事件,仅检查食客随身携行物品,是否有可疑
的犯禁物,没收了刀剑暗器,马匹和马包仍然在食店前。
  并非有计划的搜捕,因此并不理会坐骑到底是何人的。
  第一个返回榆沟集的是曹世奇。
  这里距三郡主暂时歇息的小村大宅,已经远在五六里外了,食店照料马匹不敢擅自处
理。
  他脸上的红肿并没有消,仍然有点走样,这种外表所受的扑打伤,短期间不易消失,身
上的打击伤不他的内腑,所以仍然显得生龙活虎。
  向小食店买了些酒菜,用荷叶盛了装入小柳条篮,准备夜间赶路的食物,正式昼伏夜行
以减少麻烦,而且必须及早通过真定府南下。
  这条大官道是非多,他有抄间道南下的打算,即使远走几百里也是值得的。
  他不想和半官半匪的官方法治人士打交道,更不希望卷入皇室斗争的犯天条漩涡里,逃
灾避祸是求生本能之一。
  还没准备停当,一剑三奇偕两位同伴赶到。
  “老弟台,何不一同动身?”一剑三奇的态度友好客气,“多几个人,是否安全些?”
  “人多目标也明显,一个人脱身也容易些。与官方的这些人周旋,人多派不上用场,他
们的人更多,反抗必定遭殃。”他拒绝同行,语气坚决,“我得找人打听消息,看哪一条路
安全。”
  “这一带城镇,江湖朋友无法生存,你能找得到人打听消息?”
  “找乡民询问呀!我会尽量避免与江湖朋友接触,以免被他们出卖。”他扳鞍上马,急
于离开,“诸位最好赶快离开,恐怕各方人士都在找咱们这几条漏网之鱼,再落在他们手
中,那就死定了。”
  他越过官道,找到一条向东的小径,一口气远出五六里外,在一座叫周村的一家民宅歇
息,在大树底下埋头大睡,养精蓄锐,准备夜间动身。
  他向一剑三奇说的话,绝非危言耸听。
  九个人死里逃生,看守与行刑的五个人全死了,三郡主即使不想追究,汉府的爪牙们岂
肯甘休。
  他们落在三郡主手中而不死,罗百户与其他负责治安的人,必定以为他们是三郡主的
人,日后碰上了,结果将令人不寒而栗。
  没有外人在场,罗百户便敢向哼哈二将下毒手。
  哼哈二将是汉王府的护卫,是正式的军官,要不是三郡主率领大批爪牙赶到现身,飞刀
暗器将毫无疑问朝哼哈二将集中攒射。
  另一个食客被杀,原因就是那人的身分已被罗百户发,那人才是罗百户的主要搏杀目
标。
  罗百户的人,一直就怀疑其他的食客中,还有汉府派来的神龙密谍在内,来不及仔细查
出线索。
  如果再捉住九个仍然平安活着的人,肯定会使用雷霆手段迫取口供,逼死错杀几个人,
在这些便衣办案的来说,根本算不了一回事。
  不久,蹄声得得惊醒了他的白日梦。他在晒麦场旁的老槐树下大睡,挺身坐起便看到三
匹马踏入晒麦场。
  他心中略宽,来人没有立即的危险性。
  三骑士看到了他,下马牵了坐骑向他接近,在右首另一株槐树下系妥坐骑,笑吟吟向他
示意。
  是两男一女,化了装易了容的三位食客。
  他们自称姓张、姓李、姓王。姓张的中年人,曾经在食店与他打过交道。姓张的向他透
露,山东又有人准备造反。
  最令他心生戒心的是:姓张的向他说,皇上该传位给这位二殿下汉王。
  至今,这三个人是同情汉王造反的。而且,很可能就是三郡主的爪牙。
  “赶来向你道谢的。”姓张的笑容可掬,“没想到曹老兄深藏不露,能屈能伸。如无老
兄援手,所有的必定尸体已寒了。”
  他已经站起退到树旁,预留退路,小心翼翼。
  “别放在心上。其实他们也死不了,是吗?”他神色泰然,语气不怎么的友善,“我这
种在天下南来北往的人,必须深藏不露,能忍则忍,不才不至于到处与人结怨争闲气,不能
屈能伸将在江湖寸步难行。”
  “呵!老兄话中带刺。”
  “在下无意刺人,只希望诸位不要来打扰。我是一个被卷入是非的无辜倒楣鬼,不想再
惹来刀剑加身,张老兄,我说得够明白吗?”
  “老兄请勿误会。”
  “误会?算了吧!你我心知肚明……”
  “我知道,你把我试探你的话当真了。”姓张的打断他的话,“那时,我疑心你是神龙
密谍的人,没料到汉府的三郡主来了,几乎误了大事。老兄,情势严重,我的人无法及时赶
来,所以我向你求助。”
  “向我求助?助什么?”
  “助我对付三郡主那些人,把他们赶走,或者一举铲除。你能在举手投足间,杀掉武功
超绝的高手,只有你才能对付得了那些人,我的希望全寄托在你身上了,公私两便,相邻你
也有强烈的报复念头。”
  “正好相反,我不但没有报复的念头,而且惊慌害怕,躲得愈远愈好。”他坦然地说,
“如果能胁生双翅,我早就飞到天尽头逃祸避灾啦!就算我吃了一千颗豹子心老虎胆,也不
敢卷入这场风波。张老兄,你知道我这种人的处境,不要再试探了,好吗?”
  “老弟台……”
  “不要用任何理由做借口,我不会改变心意的,你饶了我好不好?”
  软的说服无效,姓张的脸一沉,要来硬的了。
  “你也许知道,我可以征用你。”姓张的一字一吐,口气霸道:“我有这种权势。”
  “我这种人夫不收地不留,你的权势奈何不了我。”他也脸一沉,虎目神光炯炯,“强
迫我这种人加以鹰役,你将发现所付出的代价,大得你承担不了,那将是一场大灾难。你们
走吧!留一分义,以免恩将仇报,说出来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我们走吧!张叔。”叫王大嫂的女郎看出他的不快,看出再拖延下去的危险性,“这
位曹兄胆小怕事明哲保身,不堪大任。我们所要的人,是真正勇敢剽悍,有志气有抱负的英
雄豪杰,他不是。”
  轻视表情可见,讽刺口吻十足。
  “对,你们要的是英雄豪杰。”他的嘲弄味十足,不介意对方讽刺,“我不是。我只是
一个自由自在,无牵无挂,兴之所到,在天下鬼混的浪人。志气与抱负在我来说,那是自欺
欺人的玩命愚行。诸位,不要逼我,尤其不要用权势来逼我,那不会有好处的。”
  “好吧!道不同不相为谋。”姓张的向后退,已看出潜在的危机,看出他的眼神有异,
“我们不会对你不利。请记住,如果有任何事故发生,我们是站在你一边的,希望你能平安
顺利脱离险境。”
  “谢谢你老兄的盛情。”他眼中的杀气消失了,泰然地道谢。
  如果姓张的看不出危机,再进一步用权势相逼,就会激发他的强烈反应,因为他一直认
为,这三位仁兄仁姐,很可能是三郡主方面的的密探。
  三人失望地转身,向另一株槐树下的坐骑走去,刚将缰绳挂妥,便听到急促的蹄声。
  “咦!”姓张的惊呼,“他们是跟踪我们而来的,大事不妙。”
  村四周皆是青葱的麦田,偶或有些高茎作物,正是马匹可以尽量放蹄飞驰的原野。
  三方面都有马匹狂冲,踹毁不少麦子。远在里外,便可看清骑士的轮廓,不是黑就是
白,色彩鲜明。
  半点不假,是三郡主的男女爪牙,男的穿黑,女的穿白,一看便知。
  三人不约而同扭头回顾,曹世奇已经失了踪。
  “从村后走。”姓李的急急上马。
  “村后也必定有人,咱们被包围了。”姓李的脸色大变,语气惶气,“我们真该撤走,
或者与三大营的人会合的,不能在田野里受到围攻,躲到村里去,房舍可以藏身,也利于搏
斗,走。”
  村落中房舍散乱,有各式各样的建筑,不但易于藏匿,必要时也可据险死守。
  坐骑不要了,三人向村中飞奔。

  三郡主逼迫罗百户,接收俘虏时,人数将近六十名,数量上比罗百户多了不少,因此不
敢灭口,付不起灭口的代价。
  人已经分散,连哼哈二将也不在。她带了十男十女,亲自追逐姓张的三个人。
  小村有近百户农舍,除了住宅之外,仓库、柴房、碾房、牲口厩、猪栏羊圈禽舍……到
处都可以藏匿,出动三两百人手,也不见得能遍搜每一角落。 
  她坐镇村中心,十男十女分类两批,逐屋搜索,先威吓村民,逐屋将村民赶出,再入屋
搜寻,进展得相当缓慢,眼看天色不早,沉不住气了。
  村中鸡飞狗走,乱得一塌糊涂。
  这是最笨搜寻手段,人手太少怎能搜村?
  林中心的广场,是村民的活动中心,四周栽了老槐,可以看到四面八方的村中小巷道,
任何一方有所发现,皆可快速地前往处理。
  她身边只留下一男一女,担任警卫与传递指示。 
  汉王两度拒绝就藩,一直就在南京开府。南京的官民,把汉府的人看成毒蛇猛兽。
  他所私自豢养的三千名死士刺客,也是他勒索官民敛财的工具,曾经把两个卫兵马指挥
使亲自下手击毙,无法无天。  
  他有九个儿子、三个女儿。南京(那时称京师)人把这九个儿子称为太岁,女儿叫夜
叉。  
  十四年谋害太子的阴谋败露,各种不法罪行大白天下。永乐大帝勃然大怒,囚入西华门
将废为庶民,太子涕泣抢救他这个凶残的老弟,保住了他的藩王的身分。
  十五年就藩安乐州,南京人莫不额手称庆。
  他老哥太子登基之后,情到义尽,手足之情可感,完全抹去他的叛逆罪行。 
  目下他的长子安置在京师,以汉世子的身分,结合他的昔日部属,收买有异志的文武大
臣,每天以十批信使往来,将朝廷的动静去飞报安乐州。
  安置神龙密谍在京师附近各府州活动,羽翼将成。
  其他八个儿子皆封郡王,依次是济阳王、临淄王、昌乐王、淄川王、东齐王、任城王、
海丰王、新泰王。每个王都不是好东西,各拥有众多的谋士刺客。
  三个女儿有两个已有婆家。三女封乐陵郡主,目下已经二十二出头,仍不想找仪宾(郡
主的丈夫称仪宾),比九个兄长更喜欢舞刀弄剑,带了一群男女死党,在山东京师各地逍
遥。
  只有她的死党,称她为三郡主。各地的官方人士,称她乐陵郡主,乐陵是她的封地。
  仇恨她的人,背后里叫她母夜叉。夜叉是妖神,女的夜叉最美。她的确美丽绝伦,而且
会法术。
  搜屋的速度太慢,她女暴君的个性终于爆发了。
  “传话下去。”她焦躁地向男女两随从怒叫,“再片刻搜不出人,给我放火焚村。”
  在山东,她兄弟姐妹就曾经多次一怒焚村。但这里是真定府,属京师。
  真定府是天下两大练兵站之一,平时足有十万兵马驻留,她竟然要在真定府放火焚村,
果真是无法无天,任性妄为。
  两位随从忠心耿耿,只知道服从,怎知道焚村的后果?也可能知道女主人令出如山,不
会接受规劝,乖乖向两侧的巷道奔去。
  “郡主令下,片刻后举火焚村。”震耳的两面轰传。
  “片刻后举火焚村……片刻后举火焚村……”各处转伟的叫声连绵不绝。
  哭喊声大作,村民大乱。

  村中房屋散乱,也零星生长着一些果树。
  九名男女是一组,逐屋搜寻藏匿的人,接近村东侧的一座农舍,农舍左侧是结实累累的
桃树五六株,树上藏匿着姓李的中年人。
  刚将农舍的十余名男女老少赶出宅外,举火的叫声传到。
  这一招好毒。除非被追搜的人现身,不然全村化为火海将无可避免。
  其实这一招也极为拙劣,藏匿的人与村民无亲无故,犯得着为了保护村民,而把自己的
命送掉?
  何况二十人搜村,根本无法搜索每一栋农舍,藏匿的人,很可能早就从田野撤出远走高
飞了。
  曹世奇毙了五个人,救了八位难友一走了之。八难友已取回被没收的兵刃,兵刃本来就
堆放在厅角的壁根下,因此姓李的人手中有剑。
  “快准备引火物。”一个黑衣年轻人向同伴下令。
  姓李的钢牙咬得死紧,缓缓拔剑出鞘,作势向下跳落,要现身放手一拼。
  桃树本来只有他一个人,岂知身形刚准备纵落,身后伸来一双大手,扣住了他的右肩,
持剑的右手立即发僵,身躯也感到一震。
  “你们不要妄动。”耳中听到熟悉的语音,“我先和他们打交道。”
  他扭头号回顾,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
  曹世奇坐在他的身后的横枝上,几乎贴身并坐,像是平空幻化出来的,这是决不可能发
生的事。
  他在树上躲藏了许久,不可能身边多了一个人而毫无所觉,任何外加的一两斤重量,树
必定出现晃动,而曹世奇却坐在他身后的横枝上,人是怎么来的?
  只有妖魅鬼魂,才会民生这种现象。
  曹世奇向他咧嘴一笑,像羽毛般向下飘落。
  一声长笑,吸引了不远处的九男女。身影似流光,向村中心飞掠。
  九男女同声大叫,急起狂追。
  一眨眼间,掠走的流光倏然消失。

  三郡主站在广场中心,留意男女两随从绕场外各巷口高声传令。
  红日高悬西半天,距日落约有一个时辰,大地清明,视野清晰,她却无法看到身后的景
物。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咳,似乎声音发自耳畔。
  她反应超人,倏然转身剑已在手。
  “咦!是你。”她讶然惊呼,接阗发出召集人手的警啸。
  她认识曹世奇,被她最先整治的人。
  曹世奇脸上的红肿消失了,恢复了被她整治前的本来面目。
  “你是愈长愈美丽,也愈来愈狠毒了。”曹世奇脸上似笑非笑的怪异表情,说的话也令
人难解,“小时候你横蛮、凶悍、残忍,长大了似乎更为变本成厉,更添加了狠毒。天老爷
可以做见证,这世间并不亏欠你什么,你为何如此仇视天下良善的百姓?”
  男女两随从奔到。片刻,其他十八名男女也陆续到达。二十一个男女,形成大包围。
  三郡主用手势示意,阻止男女随从们动手。
  “你这个人说话,似乎语无伦次。”三郡主冷然注视这个屹立如山,说话似有感慨的
人,语气冷森毫不激动,“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口气可疑。”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曹世奇的语气平和,虎目却焕发严厉的奇光。
  “第一眼我看到你,似乎受到一种特殊感觉的撼动。”三郡主凤目中,第一次见面时的
光彩重现。
  “也许,触及你遥远的一丝记忆。”
  “什么意思?”
  “将近十应该算是遥远了。”
  “将近十年?”三郡主一怔。
  “是的,将近十年。十年,不是一段短岁月,你从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长成即将告别
金色年代的美丽女人,依然对凌虐弱小杀人放火的罪恶勾当乐此不疲,你到底想向世间索取
些什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你是……”
  “十年前,南京燕子矶,记得吗?”
  三郡主眼神一变,狠狠地盯视着他。
  “那天,你的你六哥。”曹世奇的语气飘忽,脸上的神情也飘忽,“朱瞻坪,好像现在
他封了东齐王,对不对?你兄妹俩带了八家将游矶,逼近十二名游客投矶自杀。那地主是一
些想不开,对人生绝望,冤苦无处可申的人,跳矶自杀的归宿地。但游客不是去自杀的,你
们却逼近他们全体自杀。”
  “哎呀!你……我记起来了……”
  “你应该记起来了。”
  “你就是那个穿一袭青博袍老不死身边的那个少年。”三郡主的凤目中杀机怒涌,“你
一个少年,就打昏了我八家将,狠狠抽了我两耳光,把我六哥打掉五颗牙齿。该死的东西!
那就是你。”
  “没错,那就是我。”曹世奇淡淡一笑,你们耻万人手,穷搜南京城内城郊,整整搜了
一个月。其实我一直就住在龙蟠里。我承认我怕你们这些龙子龙孙。所以,这十年来我一直
就在天下各地流浪,避免被你们查出根底,尤其避免在南京逗留。因为南京的乡亲们知道我
这个人,早晚会你们查出的我的身分。”
  “你叫曹世奇?”
  “当然是化名。”
  “你该死。我曾经发誓,要把你的根底挖出来,灭你的族抄你的家……”三郡主愤怒的
大叫大嚷,剑升到出手位置。
  “像你祖父杀绝方先生方孝孺十族一样?你算了吧!你永远找不到我这个人。等你老爹
走了狗运,有幸宰掉你的堂弟太子之后,篡位当了皇帝,也不见得能找得到我的影子。何
况……”
  一黑一白两个人影,以令人目眩的奇速,悄然从他身后扑上,四双手像八爪鱼,连抓带
拖要将他扑倒擒捉,无声无息甚至很难看到人影,侧方旁观的人,只看到黑白的光影一闪,
便已近身了。
  结果,人影倏地分开。
  白影斜飞,砰地一声摔出两丈外,几乎把扼守在外围的另一个白衣女人撞倒,滚了两滚
立即昏厥。
  黑影却躺在曹世奇脚下,爬伏不动像是死了,是一个黑衣年轻大汉,佩剑已到了曹世奇
手中。
  变化太快,旁观的人的确无法看清变化。
  四周传出惊呼声,被曹世奇不可思议的身手吓了一大跳,接着传出愤怒的叫喊,十八名
男女跃然欲动。
  曹世奇一脚将昏迷不醒的年轻大汉,踢得滚出两丈外,拔剑出鞘丢掉鞘,试拂了两下。
  “三郡主,制止你的人妄动,尤其不要倚众群殴,那会激发我的野性。”曹世奇面对三
郡主的剑尖,毫无升剑防备的意图,剑垂身侧泰在自若,“我很少用剑,除非必须用剑以解
决困难。”
  “原来你是所有的人中,武功最超绝的一个。”
  “也许吧!十年前我就证明给你看了,你那八家将都是力可搏虎豹的力士,我三拳两脚
就把他们摆平了。你这人,也许比八家将强些,人数也多了两三倍,但结果将是一样的。三
郡主,带了你的人,走,不要再残害这些可怜百姓,好吗?”
  “我要你。”三郡主一字一吐,每个字都阴森冷厉,“十年前的账,一并结算。”
  “我没欠你什么,这世间也没欠你什么!”曹世奇不介意对方冷厉慑人的神情,“十年
前,你只是一个长不大的少女,下令推游客落江的却是你,所以我掴了你两耳光。
  你个性横蛮狠毒,错不在你,而在你老爹你祖父的家教所使然,你朱家的血脉中有天生
嗜血的遗传。那与我无关。
  我忍受你残暴的手段伤害,因为我不想卷入你们相互杀戮的血腥漩涡,而且你无法真正
伤害得了我。
  现在,你居然残害这些可怜的村民,你不得不出面阻止你做出这种天人共愤的罪恶勾
当……”
  一道电光猛然迸射,三郡主忍无可忍,受不了他的胡说八道,剑发似雷霆。
  剑势就控制了他,各种慑人心魄的奇异潜劲锁定了他,这猛然迸发的一剑,任何身手超
绝的高手也难逃大劫。
  异象出现了,已经化为光芒的剑尖,距他的胸口仅三寸左右,他的身躯似已飘浮离地,
附在剑尖前与剑形成一体,与剑的速度似已协同一致,不可能接近分毫,这三寸距离有如天
地之隔。
  剑光迸射出丈外倏然静止,三郡主稳下马步,剑并没收回,剑尖前三寸,曹世奇的胸口
丝纹不动.
  “你以神御剑的火候不错,真的不错。”曹世奇徐徐后退两步,脱出剑尖的控制范围,
“天下间论武功拳剑,有你这种造诣的人,不会超出十个,可惜神意太过凶厉,我能先一刹
那历史学家出来,你伤不了我,走吧!以免引起我再次惩戒你的念头。”
  “咦!你……”三郡主花容变色,似乎无法接受一剑落空的事实。
  “你要考验我的耐性了……”
  三郡主已经打出手势,包围的阵势立即发动。
  十八名男女同时发动,黑白两色人影飞旋游走,风生八步,雾起四方,眩目的五彩闪
光,配合连续爆发的风雷,把整座广场,在顷刻间变成不测的可怖魔域,谁也不知道这些声
光来自何处。
  眩目的五彩光华,从三郡主身上发出,把曹世奇的身影笼罩住,像鱼网罩住了鱼。
  三郡主的外形,也似乎在刹那间改变了,发髻自散,长长的秀发扬起如飞蓬。
  本来眉目如画的美丽面庞,却变成双目扩大如灯笼幽光外射。
  脸色由红润变成青灰,血盆大口露出森森利齿,右手剑左手爪,挟风雷与异啸,狂野地
飞扑而上。
  不是美丽的女夜叉,简直就是传说中极端丑恶如猛兽的男夜叉。
  曹世奇的身影,在各种怪异力道压迫下萎缩、变异、下挫、崩裂。
  片刻,又片刻,各种光影隐没,烟雾徐徐消散。
  十八名男女合围阵势保持完整,右手剑左手有小幡或绣带,封锁依然严密,不可能有人
突围而出。
  三郡主恢复原状,仍然美丽高贵,她变幻的神奇,委实让胆气不够的人吓破胆。
  所有的目光,都在搜寻地面的异物。
  没有残肢血肉遗留,没有碎衣帛散布,更没有碎骨残血溅洒。
  一把剑插在地上,入地尺余,是唯一留存的物体,那是曹世奇夺来的剑,他并没有使
用。
  另一件物体是剑鞘,就搁在剑旁。
  “怎么可能?”三郡主盯着直立的剑发怔。
  先前被打昏的一男一女,早被同伴拉到一旁救治,人救醒了,但内伤不轻,浑身脱力,
双脚发软,无法加入布阵,在一旁歇息。
  “启…启禀郡…郡主……”那位坐在远处,气色甚差的白衣女郎叫,“小…小婢发…发
现,有…有异样的淡光,从…从这一方面逸散的,但…但不像是…人……”
  “追!”三郡主跳起来发令,“是他,他用遁术逃掉了,追上去用炼魂阵炼化了他。”
  说追便追,带了一男一女先走,从那位女郎所指的方向,三个人似凭空化虹飞走了。
  北面一座农宅的屋顶,姓张的三个人爬伏在脊后,居高临下目击广场所发生的变化,胆
气直线沉落,跳下去拼搏的勇气完全消失了。
  “我敢打赌。”自称王大嫂的女郎地说,“这个女暴君三郡主,一定是唐赛儿的门人。
同时我也敢肯定,唐赛儿与手下十仙女,一定藏匿在安乐州汉府。”
  “那又怎样?我们能撼动得了他们?”姓张的叹了一口气,“本部的人根本不能入境,
所派去的人一去无回。更不可能潜入汉府调查,查无实据师出无名,咱们只能光瞪眼,走
吧!须防她们去而复回。”
  “这姓曹的真像个鬼魂。”姓李的想起曹世奇出现在身后的事,仍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连他也见机不战而逃,我们哪配与三郡主动刀动剑?”
  “二十一比一,他不逃才是天下一等一的大白痴。”姓张的摇头苦笑,“我们如果能与
他们一比一拼个平手,已经难能可贵了。”
  三人溜下屋,一溜烟走了。
  二更天,新乐城在沉睡中。
  这是一座小得不能小的县城,全城只有六七条街巷,建有高不及丈的土城墙,怎么看不
像是一座城,南北两门相隔不足一里,县衙门还真像一座土地庙。
  大官道从城西绕过,形成一条小街。官道上不时有赶夜路的旅客,成群结伙而过。
  曹世奇跟在一队骡车后面,共有七辆载货的骡车,十余名骑士鱼贯跟在军队后慢慢赶
路,无意超越,猜想可能是骡车队的货主或保镖,跟在车后照料防范意外。
  车辚辚马萧萧,打破了夜空的沉寂。他以为混在车马队中,便可避过监视者的耳目。
  他已有完善的防险准备,重要的物品盛在百宝囊,日常用品改成小包裹挂在鞍旁,鞍后
的马包是睡具和衣物,必要时可以丢弃。
  十余名骑士,有一半是与他一样的夜间赶路旅客,走在一起安全些,心照不宣,同道的
旅客应该互相照顾。
  路两旁的二三十家小店,门窗紧闭暗沉沉,门灯已经熄灭,没有任何活动的迹象。
  一家小店前面的遮阳棚下,两匹坐骑隐藏在内,偶或可以发现马尾拂动几下,如不留
心,决难发现有坐骑隐藏在内。
  路对面的另一家小店门外,老槐树下的暗影中,也隐约可见拴了两匹鞍辔齐全的健马,
鞍上没有人。
  第一声警啸传出,前面里外有灯火闪烁。
  车队的主事人,发出一声信号。三位骑士策马超越车队,向前飞驰。
  曹世奇后面的一位骑士,将佩刀也改系在背上。
  “你们发现警兆了?”他扭头问。
  “是的。”骑士相当镇定。
  “冲你们来的?”
  “不知道。按理无此可能,咱们运的是杂粮。”
  “县城附近会有劫路的?”
  “本来不可能有,但已经发现了不寻常的警兆,必须严加防范,小心撑得万年船。”
  曹世奇心中一动,放松缰绳,健马蹄下放慢,逐渐落在最后面。
  车队的速度加快,押运的人神色愈来愈不安。
  天宇中云层厚,星月无光,大地黑沉沉,路两旁的行道树黑压压地一无所见,如果有灯
光火光,十里内都可看到,夜间看似遥远,其实距离相当近。
  一星火光出现,然后接二连三出现摇曳的火光,那是特制的圆形气死风小灯笼,通常使
用作夜间行走的的照明工具。
  在前面开道的两骑士,被五名黑衣人拦住了。
  路两旁的行道树上,挂了七盏小灯笼,灯笼上绘有七星血红图案,平空增加不少神秘气
氛。
  “所有人车,接受检查。”拦路的人厉声宣布,“缉拿逃犯,抗命者格杀不论。”
  夜间赶路也不安全,人多势众的一方,可以广布天罗地网,断路是相当有效的手段。
  车队后面,曹世奇并没跟来,早已消失在半里外的沉沉夜幕下。
  沿途布下检查哨,逼被追逐的猎物现身,再加上向各地策应的快速打击人马,那需要多
少人手?
  三郡主曾经现身的人,总数不超过六十名。
  但曹世奇心中有数,这个女夜叉有出动大批人手的能力。
  京师,有汉王世子(长子)裹胁文武大臣。
  山东的德州,甚至首府济南,最少有五卫兵马的指挥使,是汉王的心腹。
  真定卫的指挥使,就是汉王往昔辖下的大将。
  当年永乐大帝南下抢夺乃侄的江山,汉王先后统率过十万精兵,是永乐帝的精锐前锋,
也是第一个率军冲入金川门的人。
  现在,这些他曾经统率过的将领,明里效忠洪熙皇帝,暗中仍然支持他。
  一年后,汉王果然举兵夺取乃侄宣德皇帝的江山。山东的名将都指挥使荣靳,准备夺取
济南策应。
  真定各卫的指挥使共有三卫,两个千户,首先成立五军都督府,配合汉王的兵马北进。
  三郡主借调真定卫军相助,是理所当然的事。真定的几个卫军指挥,都是她老爹早年的
得力部属。
  曹世奇总算知道情势严重,不能从官道行走了,悄然从东面的田野东行,进入东面的太
行山尾闾丘陵区,准备远出百里外抄小道南下,比原定的行程远了三倍。好在他并不急于赶
路。

  






第 四 章 幻剑飞仙
  拦住车队的黑衣人,所佩的兵刃是军刀,但却穿了不三不四的黑紧身。
  有五十余人现身,点燃了三十余枝以松脂片紧扎的火把,不检查车,把所有的旅客聚集
在一起,逐一检查路引。
  核对身分,查验是否曾经化装易容,有专家负责盘诘来踪去迹。
  只有五个人有刀,是货主、管事与三位保货的打手所有。
  浪费了将近半个更次,查不出任何可疑的人。
  货主姓杨,是个身材高瘦的中年人,佩了一把狭锋刀,相貌平凡,外表老实。
  “诸位老爷,你们到底在查缉什么人?”杨货主在一旁,畏畏缩缩向正在盘问殒伙计的
人问:“我们还有一位掌鞭,一个脚头,病倒在北面的定州,他们都是规规矩矩的老实
人……”
  “给我闭嘴!”在一旁的另一黑衣人,不耐地吆喝,“我们在查缉几个不法歹徒,有男
有女。最重要的要犯,是一个叫曹世奇的年轻人,另一个女的,叫尚绿云。你们这些人中,
最好没有要犯混入。”
  “不可能的,老爷。”杨货主愁眉苦脸,“沿途皆有人跟着走,其他的人小的不能负
责。”
  跟来的旅客中,共有六位有坐骑的客商,这六个人目下正受到严厉的盘诘,没有一个是
携有兵刃的人,每个人都有根有底,身家清白。
  “不是你的人,当然不要你负责。”
  “后面本来还有一个人的。”一位打手说。
  那时,镖局还不曾蓬勃发展,商旅聘请保护的人,称为打手,保护家业的人,称为护
院。
  “是怎样一个人?”黑衣人急问。
  “一个年轻人,穿得不怎么出色。”打手据实回复。
  “人呢?”
  “远在里外就落在后面了,大概快要跟来啦!”
  立即有五个黑衣人,乘了健马向北追踪。
  不久,车队继续动身,没受到留难,仅耽搁了半个更次而已。
  车队过了真定府,那是第三天的事了。
  骡车星散,货主与打手,携带了马匹行囊,飞骑向南赶,沿途在官府的马驿换马,以一
天三百里脚程直奔南京。
  皇帝驾崩昭告天下的消息,是在驾崩三天之后传出京都的,也就是曹世奇一郡食客,遭
遇凶险变故的同一天。
  三郡主所率领的神龙谍队,在真定以北等候从京都南来的专使,被曹世奇的事分了心,
一怒之下全力搜索走脱了的九个人,替被杀死的五个爪牙复仇,反而把对付专使的事耽误
了。
  当然,在估计中,专使不可能来得那么快。
  负责断路搜查的人,大多数是真定卫派来襄助的便衣官兵,夜间严搜曹世奇几个重要疑
犯,并不知道三郡主真正要对付的人是何来路。
  他们完全不知道,三郡主所要对付的人,就是车队杨货主一群特殊人物。
  这群人不曾化装易容,但真正的身分完全加以改变了,各项证件都是真品,但姓名身分
都彻底国加以改变了。
  假使有三郡主的人在场搜查,很可能认出主事人杨货主的真正身分呢!
  一连串巧合,结果完全不同。

  天亮之后,进入一望无涯的平原地带,无边无际的麦地,远伸到天尽头。
  西面的隐隐青山,是太行山伸展的脉,似乎相当遥远,其实不足百里。
  见路即走,谁也不知道身在何方。
  麦地、旷野、树林、村落……不接近三五里之内,是无法看到的,平阳地带其实视界有
限,没有任何特殊的景物做指标。
  如果没有太阳,连东南西北也无法分辨。反正只要找到稍宽的道路,向南走就错不了。
  近午时分,前面出现一座规模不小的村庄,四周有庄墙围绕,有高高的庄门楼,一看便
知是一座大田庄,不是客商与闲杂人等,可以自由出入的庄院。
  要保持行踪秘密,就不能与村庄的人接触。
  庄院四周果树围绕,近庄门才能看清格局,真像一座小城池,关闭庄门便与外界隔绝。
  庄门是闭上的,似乎不见有把守的人,略一思量,他策马进入通向庄门的大道。
  至少,他得向庄中人打听去向,像这样盲人瞎马般,在全然陌生的地方,见路即走不知
身在何处,漫无目的乱闯,不是怎么愉快的事。
  距庄门还有百十步,沉重的庄门突然缓缓开启,三个魁梧的壮年人,手中有丈二长的钩
镰枪。
  这玩意有枪尖当枪使用,也弯钩可以对付马足,更可以将人钩倒生擒活捉,是相当具有
威力的长兵刃。
  一看枪杆,便知道三个人的臂力必定惊人,不是白腊杆,是浑铁一体成型打造的,重量
惊人。
  “本庄不欢迎陌生人。”中间那人声如洪钟,“转回去,不许接近。”
  他在二十步外勒住坐骑,还真不敢逞强乱闯。
  在这种远离城市的村庄,通常是土豪的庄院,地方上的土皇帝,陌生人经过即使不逞
强,也可能发生意外。
  “在下迷了路,想向诸位打听消息。”他本来就不想进庄歇息,打算问清去向立即就
道。
  三个壮汉用凶狠的目光盯视着他,互相低声商量片刻。
  他感到诧异,这三位仁兄,为何用这种凶狠的目光盯着他?他身上没携带刀剑凶器,该
是无害的陌生人,而这三个人的凶狠目光有何用意?
  “你要打听什么?”壮汉似乎无意拒绝他的请求。
  “这里是什么地方?”  “望高庄。”
  “贵庄前面这条路,向南通向何处州县?”
  “两里外路一分为二,左走普州,右至赵州,远得很呢!阁下要到何处?”
  普州,他毫无印象。赵州,是南北大官道的一处重要歇脚站,名气甚大的州城,地属真
定府,但已远在府面两百里以上了。
  他心中暗喜,居然鬼使神差,接近了赵州,表示已经到了真定府以南啦!
  “到赵州。”他欣然说,“谢谢兄台指引。”
  兜转马头,他宽心地策马南下。
  庄门楼在他走了之后,树起一根旗杆,升上一面红色三角旗,下面另有方形白旗。
  四年前景唐赛儿在山东举兵,所举起的旗号就是红兵旗。军装也是红白两色,有别于记
军的红旗红战袄。
  如果他怀有戒心,便会发现路是向西南伸展的。

  五个黑衣骑士,听杨货主说,另有一个年轻人,跟在车队后面,在到达检查站前便落在
后面没跟来,便沿官道往北追寻这个年轻骑士。
  当然白费劲,曹世奇已经机警地从岔路溜走了。
  五骑士不死心,一口气赶到新乐。
  新乐另有监视站,形成小街的房屋暗影中,共有五个骑士,监视夜间往来的有有否可
疑。
  先前骡车队由于人数甚多,监视五个人不敢妄动,因此用警哨与灯号,通知南京检查站
的人出面拦截检查。
  夜色暗沉,要追赶一个有心逃避的人谈何容易?直追到新乐,一无所见。
  在新乐守候的五个人,听到南面骤急的蹄声,策马从隐蔽处驰出,准备应变。
  信号声先传到,五个黑衣骑士狂冲而至。
  “怎么一回事?”守候的人听到信号,戒心消除,为首的人收了兵刃喝问。
  “有一人一骑十分可疑,可能反向北逃。”缓下坐骑的第一名骑士大声回答,“是跟在
骡车队走的人,你们可曾发现往来走的人马?”
  “没有呀!今晚似乎不见有北行的旅客。”
  “糟!恐怕在半途看出警兆,越野逃掉了。”黑衣骑士下马,神色不安,“希望不是三
郡主要捉拿的人,不然麻烦大了。”
  “算了吧!不要把事情看得那么严重好不好?”把守的五个人也先后下马,将坐骑拴回
棚架暗影中,“咱们可不是汉府的家奴护卫,上面交代所要查缉的人又语焉不详,派咱们出
面听候驱策,其实目的在于吓阻而已,咱们犯得着冒丢命的风险,替汉府卖命吗?”
  “汉府的三郡主,也管不到咱们这些人呢!歇息吧!快四更天,五更咱们就撤,你们大
可行亮再走,我这里有酒有肉。”
  十个人不再理会监视过往旅客的事,在小店前的凉棚将带来的酒菜取出,有说有笑等候
天亮。
  北面,传来了蹄声。
  “有一人一骑,北面。”有人警觉地提出警告。
  “别穷紧张好不好?你听,是小驴。”另一位同伴说,“你听说过是否有所谓江湖英雄
豪杰,乘小驴在江湖称雄道霸的?”
  片刻,已可看清北来的人了,果然是一头小驴,懒洋洋要死不活,驴背上的人身材矮
小,也显得懒洋洋的在驴背上打瞌睡。
  把守的五个人中,总算相当负责,派出一个人到了路中,拦住了小驴。
  “唷!你们不是拦路打劫吧?老身呈些破烂衣物,做了三十年穷缝,值得你们抢吗?”
  驴背上的老太婆,生了一头白发,撒起野来居然气大声粗,虽则声音沙嘎,中气不足。
  “去你的死老虔婆,你倒是比我还要凶。”拦路的黑衣骑士笑骂,“半夜三更你在这条
路上走,可得小心碰上鬼。”
  “老身活到六十岁,什么鬼没见过?老身本来就是穷鬼,鬼应该怕我。白天太阳晒得受
不了,只好夜间赶路啦!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当然不怕鬼啦!老得快要进棺材,马上就要做真的鬼。你要少活三二十年,咱们可
得和你乐一乐。”骑士让出去路,口中缺德,“你要到什么地方?”
  “从保定来,到顺德府投靠我那个做长工的痨病鬼女婿,日后进土也有人披麻戴孝,全
部家当都带来啦!你要不要同济老身几文做棺材本?”
  老太婆的驴背垫后面,吊着几个破烂包裹,可能真是全部家当,也一定是穷缝的剩余物
资:破布。
  “去你的!我还想向你要买路钱呢!”拦路骑士挥手赶人,“到顺德还要走十天半月,
快走吧!这里是新捞县,你只走了一半路,走走走!”
  “新捞县,我知道,快到真定府了,哦!你们到底在这里干什么?”
  新乐县,属真定府。这一带的人,土腔与官话有一点差异,外来的人会摸不着头脑。
  新乐县的乐,读捞(第四声),而不是快乐的乐,也不是音乐的乐。
  南面的柏乡县,柏不是柏树的柏,叫搬,搬乡县。
  京师的土话不是官话,官话是中原语系带有些凤阳腔。
  真正的京师土话,与中原语第仍有差异,南方人听得懂的人,恐怕就没有几个。
  京师北迁仅五年时光,十万富户在京师落户,正是南北语言大整合时期。
  官话以中原语系为主(中原语系指黄河中下游共通的语言系统),加上朱家皇朝凤阳家
乡的腔调。
  以后满清入关,又揉合了远东腔,官话又出现些小变化。南方人当了官,坐公堂说起官
话来,闹出的笑话一箩筐。
  日本人在明代,在中国最为活跃,曾经帮助丞相胡惟庸谋反,准备在朝贡里金銮殿以特
制的蜡烛内藏火药,把朱元璋炸死。
  有明一代三百年,日本人一直就在中国翻云覆雨,因此,明代的官话,在日本也相当风
行。
  时到五六百年后的今天,日本某些古老优剧中,仍可听到这种腔调怪异的大明官话,虽
则字的发音与意义不同。
  平剧中的铁公鸡,也机器人几个主角的口中,听到这种令人发噱的怪腔怪调官话,与日
本那种优剧伶人的腔调几乎是全同的。
  秦始皇雄才大略,是中国大一统的“始”皇帝,他的“书”同文,是维持大一统的最高
明最伟大的手段。
  可惜不曾实施“语同音”,以致天下方言,至少也有两千种以上,永远无法真正“大一
统”,永远会为了听不懂,或着误解了对方的语言而大打出手,甚至动刀枪杀人盈野,永远
把不同语系的人当成非我族类。
  秦始皇地下有知,一定会为了这件事没能实施而后悔。
  老太婆自称是保定府的穷缝婆,当然知道新乐县叫新捞县,没走错地方。
  “我们在这里等几个人。不,捉几个人,几个有刀剑杀人如儿戏的歹徒,有男有女。”
黑衣骑士扭头说,“你在路上,可曾发现骑马带了刀剑的人?”
  “有一个女人,好像带了一把剑。”老太婆大概人老了,难免嘴碎,“是一人年轻貌美
的女人。”
  “咦!人在何处?”
  “会是你们要找的女歹徒吗?”
  “我们要捉拿的人中,有一个年轻貌美女人,姓落单一个人走的,有人称她是什么飞
仙……”
  “像我这样年轻吗?”
  “去你的老……”
  黑衣骑士突然怔住了,但手突然抓住了刀把。
  小驴高不过四尺,老太婆坐在驴背,高度与骑士相等,甚至稍矮半个头,面面相对,虽
则夜色暗沉,面目仍可看清。
  老太婆双手在说话时,掩住脸一阵揉动,手放开,手中有一块薄薄的所谓人皮面具。
  当然不是用人皮所制的,而是用特殊提炼的黄明胶,经过特殊加工而制成的薄膜,铸成
几可乱真的面具,在光线朦胧中戴在脸上,真不易分辨是真是假。有些制成鬼面具,装鬼吓
人效果奇佳。
  老太婆露出本来面目,灰褐色的脸变成晶莹的白肉,没有皱纹,没有老斑,五官匀称,
唯一仍现老态的,是她那一头白发。
  黑发洒上面粉,那就成了白发啦!白天走近察看,才能看出蹊跷。
  “我就是幻剑飞仙。”假老太婆嗓音完全变了,清脆温润,十分悦耳,“正是你们要捉
的女歹徒。”
  棚内的九个人,狂风似的向路上冲。
  打交道的黑衣骑士反应不错,一声刀吟,钢刀出鞘。
  太慢了,幻剑飞仙的剑从宽大的袖下幻现,人如流光剑如雷电,人离驴背,剑尖已奇准
地拂过骑士的咽喉,叫不出声音仰面便倒。
  看不到人,看不到剑,仅可看到模糊的如虚似幻景物流动,以及高速破空的气流激啸
声。  
  九个冲出的骑士,没有任何一个人,有挥出一刀攻击目标的机会,因为他们根本看不见
目标在何处,任由不知所自来的锋尖,割喉贯心予取予求。
  几乎在冲出路中心的刹那间,一切都结束了,尸体撒了一地,只有三俱能发出濒死的叫
号。
  只有一名骑士是站立的,被幻剑飞仙拍飞了刀,随即先掴四记耳光,再扭住右臂摆平在
地,拉住手一脚踏住背心,牢牢地擒住了。  
  “哎……哎唷……”那人厉叫,绝望地挣扎。  
  手臂被扭转往上拉,背心被踏住向下压,脸被压在尘埃里,哪能能挣扎解脱?叫的声音
也不大。
  “朱三郡主目下在何处?”幻剑飞仙厉声问,剑尖贴在对方的脸侧拖擦。
  “饶命……我……我不知道她在……在何处……”那人魂不附体竭力叫。
  “那表示你没有利用的价值,没有留下的必要了,死吧……” 
  “不……要……我只……只知道……”
  “只知道什么?”
  “她去找某些人,某些在真定府境附近,有……有潜在力量的人,出……出动那些人
捉……捉拿你们……一些人。据她说,你们杀……杀了她五……五个得力手下,你们必……
必须偿命。”
  “这些人是何来路?”
  “我……我们军方消息不……不够灵通,对本地的牛鬼蛇神所知有限。我发誓,我们都
不知道三郡主要找的人是……是何方神圣,反……反正一定是非……非常厉害,能控制各方
活动的人,而且一定是真定府城附近,活动十分秘密的人。”  
  “好,你的命保住了。” 
  “我……”  
  语声突然中断,后脑挨了一指头。制玉枕穴下手如果重了些,人便会成为白痴。
  幻剑飞仙重新跨上驴背,小驴不死不活向南行,不久便折入一条小径,消失在夜幕下。
  五更天,天将破晓,所以她离开大官道。

  新乐县境内有四座大堡,每座堡都有城墙式的堡墙。
  新乐的城墙其实也只能称堡墙,南北两座城门也只能算堡门,面积比堡稍大些而已,基
本上仍然是堡的形式。
  所以新乐境内,以往一直是军屯形式的地域。
  城东南三十余里的南苏堡,天一黑便闭了堡门断绝交通,管制比新乐城还要严,连本堡
的子弟也不许随意出入,昼夜都有堡丁布哨,外人更不可能任意出入,接近三里外,便会被
堡门楼的警卫发现。
  曹世奇近午时分所到达的庄院,就被拒绝入庄,他远在两三里外,便被庄院的人发现
了。
  这天破晓时分,南苏堡堡主乾坤一鞭李坤的护院警卫,发现大厅门洞开,里面有明亮的
灯火,不由大惊失色,冲过大院子,冲入大厅,更是张口结舌,惊骇莫名。
  似乎一向被人看成金城汤池,警戒森严的南苏堡,天一亮突然换了主人,不再属于李堡
主的了。
  大厅堂幽香扑鼻,足有十个以上千娇百媚的女人,以及四个黑衣壮健魁梧年轻大汉。
  堂上高坐着三个风华绝代的年轻美艳女郎。可是,虽然穿了名贵的华丽衣裙,却在小蛮
腰间,佩了一把杀人家伙,装饰华丽的佩剑,与所穿的淑女或代表贵妇的彩色衣裙,似乎极
不调和。
  “咦!你……你们……”两个警卫目定口呆,久久这才发出惶然的疑问。
  “我们是李堡主的朋友。”右首那位媚目水汪汪,双颊绽起笑涡的美女郎笑吟吟,“快
去请堡主出堂。贵客光临他依然高卧不起,慢客了呢!”
  十四位高贵的男女都有剑,气概与风华已表示不是等闲人物。
  警卫心中雪亮,就凭这些人无声无息,突然出现在堡主的大厅的能耐,决不是一些护院
堡丁所能对付得了的强龙。
  一名警卫知趣地奔入内堂,唤醒内堂值更的人。另一名警卫退出,传出警讯。
  李堡主年过半百,似乎发福了。其实不是他发福长胖了腹大如鼓,而是他腰间缠了一根
九合金丝特制的丈八长鞭,腰间围了三匝半,外衣盖住了只看到粗大的腰干,那玩意可在两
丈外把人的骨头打裂。
  李堡主带了四名保镖,气冲冲从内堂冲出,似乎吃了一桶火药,杀气腾腾要对付闯堡的
恶客。
  猛然看清高坐堂上的三个女人,他的怒气猛然烟消云散,脸上甚至换上了惊而无奈的表
情,高大雄伟的身材,像是突然矮了一截。
  “你……你怎么闹到我家里来了?”他向那位双颊有笑涡的美丽女郎说,有笑不出来的
表情流露,“总不会是我的人,招惹了你这位女菩萨吧?”
  “你不要摆出一脸霉相敷衍我,我心月狐虽然算不了什么人物,谅你那些滥爪牙,还不
敢招惹我自讨没趣。坐啦!毕竟你还是主人。”
  主人就得有主人风度,客套一番,宾主重新就座。
  “无事不登三宝殿,李堡主。”心月狐一直就笑容满面,笑容十分动人,“我这位师妹
巧云仙子唐蓉你见过,不需引见。我介绍你认识一位贵宾,朱天凤朱三小姐;其他是她的随
从。”
  地位尊贵的女人,才配称小姐。这位朱三小姐,就是三郡主。
  当然,心月狐没把郡主的身分说出,简单的介绍,也表示尔后的态度好坏,可决定是敌
是友;是敌,就不必多透露底细。
  乾坤一剑脸色一变,感到手心冒汗。
  这表示他消息灵通,心生恐惧。
  “三小姐芳驾枉顾,李某深感荣幸。”他保持镇定,但不安的神情瞒不了人。
  “你像是知道我。”三郡主笑容一敛,脸色冷森,“看来我是找对人了。”
  “三小姐在真定卫作客,不是什么机密大事。”李堡主有毛骨悚然的感觉,知道以后说
话必须小心,“毕竟我在附近三府七州中,有颇具规模的局面和人手,地面所发生的一些风
风雨雨,即使不牵涉到我,我也多少了解一些情势动静。心月狐姐妹带你来找我,也算是我
南苏堡的光荣,在我力所能逮的范围内,我会尽力提供有效的协助。”
  他虽然是地方上的江湖霸字号人物,但有家有业,真不敢和军方有某些利害冲突,一口
便说出愿意提供协助的承诺。
  对方如果此来一无所求,岂会降尊纾贵作示威性的拜访?
  “李堡主快人快语,恕我不再客套了。”三郡主对李堡主的态度相当满意,脸色不再
冷,“沈大姐与唐姐,在贵地只能掌握一些平常人物的动静,唯有李堡主雄才大略人面广,
才能控制各方龙蛇的魄力。你们两方,是这一地区明暗两方的控制者,主宰三府七州的情势
变化。所以,我向你们求助。”
  “李某其实所知不多,只知道三小姐与一些来自京都的人,相处不怎么融洽,真定卫已
暗中出动不少人手,替三小姐办事。你们都是官方的人,三小姐更是金枝玉叶,所要办的
事,李某即使有胆量介入,也很难替三小姐办妥,我那些人,真的不敢过问军方的事。”
  “劳驾你们所办的事,与军方无关,而是昨天突然发生的偶发事故,军方或官方皆处理
不了。”
  “哦!牵涉到……”
  “江湖人。”
  “三郡主请明示。”李堡主心中一宽,牵涉到江湖人的事,他可放手办理。
  “事故发生的经过是……”三郡主将发生的故事一一说了,最后说,“其他的人当然要
抓住法办,最重要的是那个叫曹世奇的人,我一定要捉住他碎尸万段。
  我知道堡主人手足,地方上任何动静也了如指掌,这个人不会走大道,官方的人根本管
不了城市以外的事,所以只好劳驾堡主襄助,事成必有厚报。”
  李堡主听到一剑三奇与幻剑飞仙的名号,脸露难色,心中后悔不迭,后悔不该答应得那
么爽快。
  一个地区性的豪霸,与一个天下级的高手名宿,名气声威怎能相提并论?分量相差了一
级。
  一剑三奇与幻剑飞仙,就是天下级的高手,他乾坤一剑只是真定府地区的豪霸地头蛇,
哪能比?
  他后悔的神色,瞒不了三个精明的女人人。
  “李堡主,你要放明白些。”心月狐的媚笑消失了,换上凛然不可侵犯,“我们来找
你,是因为你有这份能力,那是抬举你,你知道吗?不管是在公在私,我们都可以用另一种
面目和手段,把你弄出来扛大旗,唯你是问,不要三心二意的好不好?没有什么好怕的。我
的人全力同时进行,看谁能早着先鞭,你日后的好处,不用说你也该一清二楚。”
  软硬兼施,利害同下,不由李堡主不就范。
  “我并非真的怕那无根无底的江湖亡命,问题是我没有真能对付得了他们的人手。”李
堡主无可奈何地说,“你是知道的,我那些兄弟,配称一流高手的手就找不出几个。而一剑
三奇、幻剑飞仙那些人,都是超拔的可怕高手,天知道会损失多少人!人捉不到反而枉送不
少人的命不要紧,误了你们的事我担待不起。”
  “你只要找出他们的踪迹,由我的人对付他。”三郡主总算不是不讲理的人,当然明白
李堡主这些地头蛇人才有限,“虚张声势把他们逼得往在官道附近走,你应该办得到。我的
人手不足,不能四面八方分散,反正一定在官道左右活动,军方的人也沿途设有搜索站,你
可以获得全力支援。”
  “好,我这就发出信号,全力进行。”李堡主下定决心,用肯定的口吻承诺,“只要查
出他们的下落,我会用各种手段把他们弄到手的。”
  “一切有劳啦!事成我得好好谢你。”三郡主欣然说,“我留下两个人,负责传递信
息,他们知道重要的消息该传向何处。”
  李堡主心中雪亮,留下的两个人,其实是留下监视他的,监督他调兵遣将全力以赴,不
然……
  再谈论片该,贵宾匆匆告辞。
  贵宾的坐骑隐藏在两里外的树林内,难怪南苏堡的警哨毫无所觉。

  十一匹健马沿乡村小道西奔。三郡主对此行深感满意,地方龙蛇合作,有广大的人手监
视落荒而逃的人。李堡主很能干,消息十分灵通,这方圆数百里的村庄,没有人敢不听他的
号令。但跟在后面的心月狐,并不认为李堡主能办得了事:“他一定可以查出那些人的下
落,但手下无人可用也是枉然。”
  “人不能多留下。”三郡主斩钉截铁表示。
  “我的人活动范围,仅局限于城厢,根本不可能配合李堡主的人行动。”
  “我的人另有重要大事待办。”三郡主说明不能多留人手的原因,“京师来的信使,每
两个时辰派一班,紧急信息随到随发,限五个时辰送达此地。今上驾崩即将发丧,前往南京
的钦差随时皆可能经过,我能松懈留人随李堡主行动?钦差一定要在这附近留下换诏,这才
是我最重要的事。所以,我希望你们能替我分忧,务必替我把那些人捉住或毙了。尤其是那
曹世奇,我要活捉他化骨扬灰,一定。”
  “你们真的布阵之后,才让他逃掉的?你已获七师姨真传,七师姨是祖师佛母的最得意
门人,移山倒海役使六丁六甲,你的道行最高……”
  “算了吧!你知道,真要碰上定力高,可以御神的真正高手,我们的法术并无大用。那
个姓曹的十年前十四五岁,赤手空拳便击倒我家的铁卫八家将。我猜想那时他便已练成御神
聚功伤人于体外的奇功,甚至疑心他那时内丹已成了,他身边那位仙风道骨的老人,很可能
是玄门丹士。这十年来,他的进境岂不更为精纯?如果他没有超人的成就,肯冒险任由我的
人凌辱?不怕我的人身怀绝技,一下子把他弄死?所以……”
  “好了好了,你把他愈说愈玄,把他说成可以降妖伏魔的诸天大菩萨了。”心月狐悻悻
地说。
  “你千万不要大意,不然将会吃大亏的。”三郡主居然知道劝别人谦虚了,“我们唯一
可以倚赖的是人多势众,真要碰上他,决不可贸然动手,力量不足不可打草惊蛇。”
  “放心啦!我不会冒失地妄动的。”
  “赶两步,钦差出京的快报可能传到驿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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