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華為助伊朗政府追蹤異己
伊朗政府兩年前對其國民進行了血腥鎮壓後，西方國家的企業紛紛從伊朗撤出，一家中國電信巨頭填補了這個空缺。
華為技術有限公司(Huawei Technologies Co.)如今在伊朗政府控制的移動電話產業占據主導地位。正因如此，華為在讓伊朗國家安全網絡正常運轉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
據伊朗國內外的電信員工接受采訪時透露的情況，以及《華爾街日報》記者看到的公司投標文件，華為前不久簽訂了一份為伊朗最大手機運營商的某系統安裝設備的合同，該系統令警方可以根據手機定位跟蹤手機用戶。此外，華為還為伊朗第二大手機供應商的類似服務提供支持。華為則指出，包括美國在內的幾乎所有國家都要求警方能進入手機網絡。
華為在伊朗的角色說明，國家政府可輕而易舉地獲得外國技術，再利用這種技術進行審查或監控、扼殺異見。華為在伊朗提供的很多技術支持(如定位服務)在西方國家的網絡上也有，但不同之處在於，這些技術若落入高壓政權的手裡，就可能成為幫助他們消除異己的關鍵工具。
去年，埃及國家安全部門利用一家英國公司提供的系統竊聽民主活動人士在Skype上的對話。效力卡扎菲(Moammar Gadhafi)的特工曾在利比亞利用法國某公司的技術監視電子郵件和聊天信息。與埃及和利比亞不同的是，伊朗復雜的間諜網絡仍然完好無損。埃及和利比亞政府今年被相繼推翻。
三位學生活動人士在伊朗接受采訪時，描述了他們打開手機後很快被抓的事。伊朗政府沒有回應置評要求。
2009年一場富有爭議的選舉引發了伊朗幾十年來最廣泛的反政府運動，此後伊朗便加強了對國民的監控力度。當局對人身自由和異議發起了大規模鎮壓。據伊朗人權組織透露，6,000多人被捕，數百人至今仍在獄中。
華為今年向伊朗政府官員展開了大力宣傳，目的是出售伊朗第二大移動運營商伊朗MTN移動公司(MTN Irancell)移動新聞服務所需的設備。據一位參與談判的人士透露，華為的代表強調，他們來自中國，有新聞審查方面的專業技術。
據上述人士透露，華為贏得了合同，MTN移動公司也推出了這項移動新聞服務。MTN在發布其移動報紙服務時並沒有提到審查。但伊朗通常都會利用先進的過濾技術對網絡內容進行審查。《華爾街日報》6月曾報道過，伊朗計劃建立自己的本土互聯網，以抗衡西方理念、文化和影響。
在爭取伊朗的合同時，華為有時會與伊朗本土電子公司Zaeim Electronic Industries Co.合作。後者在網站上說，其客戶包括伊朗情報部門、國防部以及伊朗國內精銳特種部隊伊斯蘭革命衛隊(Islamic Revolutionary Guards Corps)等。美國本月指控該衛隊的一個分支機構密謀暗殺沙特阿拉伯駐美國大使。伊朗否認這一指控。
華為首席發言人顏光前(Ross Gan)說，華為嚴格遵守聯合國經濟制裁、中國的法律法規和出口控制方面適用的國家規定，這是華為的公司承諾；我們相信我們在伊朗的商業活動完全符合所有相關的規定。
華為駐華盛頓負責外部事務的副總裁普盧默(William Plummer)說，該公司基於位置的服務產品符合全球規範，全球規範要求產品具有合法監聽能力。他說，我們在伊朗的業務與我們在任何市場的業務一樣，我們的目標是通過通訊豐富人們的生活。
據知情人士說，華為在伊朗有約1,000名員工。華為的一位高管在中國接受采訪時淡化了該公司在伊朗手機行業的活動，說公司技術人員只為華為設備提供服務，主要是路由器。
不過，據一位了解華為中東業務的人士說，該公司在伊朗的參與度比這大的多，包括一份有關MTN“可控服務”（即監控部分網絡）的合同。MTN大部分為政府所有。上述知情人士說，在2009年的示威活動期間，華為為客戶MTN執行了阻止手機短信、屏蔽網絡電話服務Skype的政府命令。MTN及其他運營商收到了這樣的政府命令。Skype在異見人士中使用很普遍。華為的普盧默駁斥了該公司屏蔽了這類服務的說法。
華為是全球一流電信設備生產商之一。該公司一直努力擴大在美國的業務。由於美方擔心華為可能與中國政府和軍方有關系，華為遭遇了阻力。華為否認與政府和軍方有聯系。
上個月，美國商務部以“擔憂國家安全”為由，禁止華為參加面向警察、消防和醫療人員的全國無線應急網絡的開發。商務部官員拒絕詳細說明。
今年2月，華為放棄了試圖在美國獲准收購加州3Leaf Systems Inc.資產和服務器技術的嘗試，理由該交易遭到美國海外投資委員會(Committee on Foreign Investment)反對。該委員會負責評估外資公司對可能涉及國家安全的美國公司的收購。據知情人士透露，去年，由於華盛頓對國家安全的擔憂，美國電信公司Sprint Nextel Corp.拒絕了華為競標一項數十億美元的合同。
據中國駐伊朗大使館說，自1999年以來，華為一直在伊朗開展電信業務。MTN的文件顯示，在2009年伊朗爆發政治動亂之前，華為已經是伊朗手機網絡的一個主要供應商，其他主要供應商還有愛立信(Telefon AB L.M. Ericsson)和諾基亞(Nokia Corp.)與西門子(Siemens AG)成立的合資企業諾基亞西門子通信公司（Nokia Siemens Networks，簡稱：NSN）。
伊朗的電信市場一直在迅速增長，特別是手機業務。據馬薩諸塞州劍橋市的電信研究公司Pyramid Research的數據，截至去年，伊朗約有6,600萬手機用戶，占全國總人口的約70%。相比之下，約有36%的伊朗人有固定電話。據估計，伊朗的電信市場去年實現收入91億美元。
結果是，手機為伊朗警察網提供了更多的機會來監控和跟蹤公眾。位於伊朗境外的伊朗人權組織說，有數十起有案可查的案件，都是因為異見人士的手機被政府定位了才被跟蹤並逮捕的。
伊朗有許多持不同政見者都相信，他們的手機受到了跟蹤。現年27歲的哈吉姆扎德(Abbas Hakimzadeh，學生運動人士，發表了質疑伊朗總統的舉動的那篇文章的委員會的一員）說，2009年末他的幾個朋友入獄之後，他就想到自己也會被捕。由於擔心手機被跟蹤，他就關掉了手機，取下電池，離開了德黑蘭，去居住於東北部城市馬什哈德(Mashhad)的父親家裡躲避。
一個月之後，他再次打開了手機。他說，24個小時之後，當局就在他父親的家裡把他逮捕了。審訊者手裡有他的手機通話、短信和電子郵件的記錄。
被釋放後不久，他就逃到了土耳其尋求庇護。在接受《華爾街日報》采訪時，另外兩名被逮捕的學生活動人士稱，他們也認為當局是通過手機的位置找到他們的。
2009年初，西門子公司披露說，該公司與諾基亞設立的合資公司NSN曾為伊朗國家電信公司(Telecommunications Company of Iran，伊朗國內最大的電信企業，屬伊朗政府所有)提供了一套監控中心設備，該設備能夠偵聽公司移動通信網絡上的語音通話，並進行錄音，但其不能進行定位追蹤。NSN還為伊朗國家電信公司的移動電話運營商和MTN移動公司提供了用於偵聽的網絡設備。與大多數國家類似，伊朗也要求電話網絡運營商為了阻止犯罪的目的允許警方對通話進行監聽。
NSN於2009年3月出售了全球監控中心業務。公司稱未曾與伊朗接洽過新業務，並制定了人權政策以減少產品濫用事件的發生。
愛立信公司的一位發言人稱，在2008年之前，公司曾向伊朗的電信公司提供過“標准”設備，而這些設備內置有合法的偵聽功能。發言人說，這些產品可能被用於制造商本意之外的用途。他說，自從2009年政局動蕩之後，愛立信就開始減少了在伊朗的業務，目前也沒有尋求簽訂新合約。
NSN和愛立信逐步撤離之後，華為的業務得以增長。2009年8月，在群眾抗議開始後兩個月，中國在德黑蘭的大使館的網站重新發布了當地報紙的一篇文章，題目是“華為計劃接管伊朗電信市場”(Huawei Plans Takeover of Iran's Telecom Market)。文章稱，公司在短期內獲得了主要政府和私營實體的信任，並結成了聯盟。文章同時還聲稱華為的客戶包括軍工企業。
也是在2009年8月，英國一家專門提供“基於位置服務”(location-based services)的公司Creativity Software發布通知稱，該公司簽下了一份向MTN移動公司提供一套系統的合同。公司稱，Creativity Software已經與華為結成業務伙伴，共同向運營商提供第一階段和第二階段的支持。
通知還稱，該系統將啟用主域計費（Home Zone Billing）的功能（通過降低移動話費的手段鼓勵人們使用在家使用手機，並放棄固定電話），同時還為其他消費者和企業提供追蹤用戶位置的應用功能。在服務介紹中，Creativity Software稱該公司的技術還能令手機運營商滿足政府合法的監聽需求，也就是說警方能夠獲得通訊和位置信息。
MTN移動公司前通訊工程師說，公司在反政府抗議過程中對“基於位置服務”變得更有興趣。他說，來自政府電信監控中心的一個團隊定期拜訪該運營商，以核實政府能夠獲得民眾的位置數據。這位工程師還說，自從該系統首次安裝之後，位置追蹤服務得以大幅擴展。
Creativity Software的一位高管證實MTN移動公司是其客戶，並稱公司因為合同約定的保密責任無法置評。
南非移動電話公司MTN Group Ltd.擁有MTN移動公司49%的股份。該公司一位發言人拒絕回答提問，只是在電子郵件中寫道，MTN移動公司由伊朗政府控股。他建議記者向伊朗電信監管部門提問，後者沒有回應。
2008年，伊朗政府開始為伊朗國家電信公司旗下的伊朗移動通訊公司(Mobile Communication Co. of Iran，簡稱伊朗移動)的“基於位置服務”招標。《華爾街日報》讀過的一份招標說明書說，承包商須支持並提供線下、實時的合法偵聽。說明書還說，為“公共安全”起見，這項服務必須能夠用來在地圖上跟蹤具體的手機及手機用戶。
愛立信一位發言人說，該公司參加了招標流程的早期階段。《華爾街日報》讀到的公司內部文件顯示，愛立信當時是與愛沙尼亞公司Reach-U聯合投標，擬提供一個安全解決方案，其中包括一個叫“監控安全”(Monitor Security)的應用，其用途是供安全機關定位並跟蹤嫌疑人。
愛立信這位發言人說，公司提出的方案沒有滿足運營商要求，所以退出了招標流程。Reach-U公司的一位高管說，我們的確提出了自己的方案，但無果而終。
華為是最後勝出的公司之一。據華為駐德黑蘭的一位管理人員說，公司今年簽署了一份合同，將在伊朗南部為伊朗移動的“基於位置服務”提供設備，目前公司正在為緊鑼密鼓地為這個項目聘用人手。
華為跟伊朗本土的Zaeim公司一起做過很多業務。一位曾跟Zaeim公司一起在伊朗電信部做過多個項目的工程師說，每一次電信投標都由Zaeim公司負責安全和情報。愛立信的內部記錄顯示，在伊朗移動的“基於位置服務”合同中，Zaeim公司負責合法偵聽能力的安全部分。
Zaeim公司的波斯語網站顯示，該公司在2000年與華為一起成立了電信子公司，並已經與華為一起完成了46個電信項目。Zaeim公司說，現在兩家公司正在為伊朗電信部建設全國最大的光纖傳輸網絡，該網絡將為數據、語音和視頻多媒體同步傳輸服務創造條件。
Zaeim公司網站的客戶列表顯示，情報部和國防部等重要政府機關都是該公司的客戶。同樣名列其中的還有革命衛隊和總統辦公室。
華為發言人顏光前說，我們為Zaeim公司提供的產品和服務都是商業公用性質的。Zaeim公司沒有回復記者的置評請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