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出诊命令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指挥中心回报说有人受伤了。
救护车赶到现场,发现情况不太正常。
事发地点是一家服装厂,厂门只打开了一半,围在厂门外围的全是警察,并且有几个大腹便便的便服人在和警察交谈着什么。警车的灯光与门后口的厂灯相映的照着服装厂厂的门口,我坐在车上依稀看到厂里面有很多人簇动着。
当下就觉得不用太对劲,应该不是一般的事件。
我正打算打开车门,就看到有个警察走了过来,我便摇下车窗,问道:“谁受伤了?我接到消息说这里有人受伤了。”
那个警察连忙回答回道:“没人受伤,没人受伤,你们走吧。”
我当下觉得那个警察在说谎,正在我露出疑惑的表情的时候,又有几个警察过来说这里没人受伤,叫救护车离开。按道理我必须到达现场查看后才能离开,不过基于警察是执法者,他们既然开口说服装厂没事,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司机当下和调度中心汇报情况,说这边的警察说没人受伤,请求调度中心确认消息。
开头第一个警察见我还是有些疑虑,忽然脸色神秘起来,指着不远处的某个穿着便服的大肚腩对我说道:“知道那是谁吗?那是卫光镇的谢书记,你们快走吧。”
当下我就腹诽开来:管你谢书记还是何书记,你这话就出卖了真相,里面的确有人受伤。不过,心里虽然这样想,但是作为一个外来人,我没必要,也没能耐参与对该地的党政人物的决定的质疑。
当时司机已经与调度中心沟通过了,总部通知我们班师回朝。司机是本地人,他当时就对我说不要多管闲事,救护车很快就启动起来,正准备离开,忽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你们120为什么来了又要走?里面有人被打伤了,你们为什么要走?”
救护车又停下来了。
我看见有几个男人,穿着工人的制服,突破了警察的防线,从服装厂的里面冲了出来,防线一旦被突破了,后面的人群陆续冲了出来,围住了救护车,并指责救护车见死不救。
现场顿时混乱一片。
我当即向领头的那个工人表示我此前已经和警察沟通过了,而警察否认服装厂有受伤的人,所以120救护车才会离开。
我要是反应再慢点,群情激愤的工人们就可能推翻救护车,车子我不担心,反正公家的,但是,我自己的生命安全就有一定的风险。我只有把矛头指向了警察,毕竟,使他们让救护车离开的,警察是执法者,工人敢打120医务人员,但是不敢随便打警察。
当下工人们纷纷斥责警察们的谎言,当遮羞布被扯下时,我猜那位啤酒肚的谢书记没有脸红这个概念,他只是表情不高兴的向身边的警察挥了挥手,便走到了离工人远的地方去了,那个警察朝着救护车喊道:“你们120先进去看看情况吧。”(你说,‘看看情况’这种说法,太模棱两可了。)
当下工人们听到警察允许救护车进服装厂后,便让开了路,让救护车开进了服装厂。
没想到,事情才刚开始。
救护车开到厂子里后,我才发现里面空间很大,人群更多,透着可怜的一些能见度,我依稀看见里面还有些警察正在与工人们对峙,不时有人在喊“警察打人了!警察打人了!”甚至还有工人在和一个警察拉扯在一起,嘴里还在喊着别让那个警察跑了之类的话。
车子开到最后,实在是寸步难行了。现场局势很紧张,我认为若是警察若是武力清场的话,恐怕就要暴动了,而我尴尬的处于这种情形,现在车子一步也走不了了,我也不能继续呆在车里,这种情况,若是我不出来,工人们会认为120医生不救人,根据目前他们的情绪波动,那么可能我会受到某些不能预测的待遇,可是他们这种局势却让我却步的很,咬咬牙,我还是下车了。
下车后,我便问向那些工人,受伤的人在哪里,有工人指着远处的一个黑影说在那里。当时我就奇怪,既然有人受伤了,怎么不找个人陪在那边呢?
当下,我让工人们离远一点救护车,打开后车门,从救护车上推出担架车,和司机一起赶到此前那个工人指向的那个地方。越走越近,我眼睛看得越来越清晰,到了跟前,我愣了一下。
这是一个小女孩,身上却穿着白色的出殡衣服,躺在地上,身体还是不时的抖动着,我蹲下身子仔细观察了下,小女孩的抖动原因不是其他,是在哭泣,我查看了她的四肢,在按压右腿的时候她开始喊痛,我这个时候环视四周,没有警察和工人在我的附近,我便低着声音问小女孩:“你怎么会腿痛?是不是有人打你了?”小女孩点了点头。我紧接着又问道:“谁打的你?是警察吗?(呵呵,我承认这句话有诱导嫌疑,不过,赶时间啊)”小女孩又点了点头。
我还想问些其他情况,这个时候,我发现有几个警察向我这个方向走了过来,我当下停止了问话,把小女孩抬到了担架车上,向救护车移动。
靠近人群后,局势依旧是那么糟糕,工人们还在和我之前看到那个被拉扯的警察纠缠,这次我听明白了点。工人喊道:“别让他跑了,警察就可以打人了,那还是个小女孩啊!”那个警察则没有说话,不断在其他警察的帮助下摆脱工人们的纠缠,相帮的警察则对着工人说道:“没人打小女孩!她自己摔倒的!”
我摇了摇头,不断的催开围在周围的工人,好不容易才把小女孩推上了救护车,上车之后,我就给小女孩测了血压,120/70 很正常,心跳100次/每分,显然,小女孩出于一种紧张的状态,我再给小女孩测量身体的时候,再次询问了这次她受伤的原因。因为救护车里是封闭的,我无需多顾忌,很快,我就根据小女孩断断续续的言语中推算出了大概的情况:小女孩今年十岁,妈妈在服装厂因事故死亡,于是爸爸领着她穿着殡服来到服装厂要个说法,谁知道厂房可能与镇上的有关系,叫来了警察,警察来到现场后踢倒了小女孩,围观的群众气愤起来,围着那名踢打小女孩的警察,其他警察当然要来维护,这个时候,不知道是谁打了120急救电话,把我招过来了,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子。我想,那个小女孩没必要撒谎骗我。
我上拉起女孩的右裤腿,可见有清淤的伤痕,触之即痛,救护车上是不配止痛药的,就算有,也不会给随便给小孩子用,我便拆开了酒精棉球盒子,用酒精棉球擦拭小女孩的伤口,以求达到镇静杀菌的效果,我小心翼翼的擦拭小姑娘的右腿,边问小姑娘的疼痛情况来改变力度的大小,就在我擦拭的时候,一件让我很不爽的事情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