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的反毛英雄年轻女工刘桂阳
摘编自王克孟著《红魔》第四篇
1960年7月3日,毛泽东带领男女秘书一行人到北戴河休假去了,他在思考如何转弯子,把饿死人的惨剧掩盖了,再推给别人。他万万没有想到,在他离开北京皇宫后没几天,北京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居然有人在皇宫大门外喊起“打倒毛泽东”“彭德怀万岁”的口号。
事情发生在7月中旬的一天中午,中南海北门外铁灰色的宫墙下,在北门墙上张贴了“打倒毛泽东,拥护彭德怀!”“打倒人民公社!”等10来条标语。人们看到她身着靛蓝色工装,年纪约20岁,双手各举着一块硬纸牌,一块上写着“消灭人民公社!人民公社饿死我叔叔一家六口!”另一块上写着“打倒毛主席!彭德怀万岁!”
中南海北墙外地那条街道名曰文津街,有多路公共汽车、无轨电车经过,但不设站。那天只有少数过路人看到这名青年女子在贴标语。她是湖南省的衡南县鲤鱼江火力发电厂一位青年女工,叫刘桂阳,回农村老家时,见到已经饿死了很多人,自己的父母也没有吃的了,居然有勇气跑到北京,以后双手高举着的反革命标语牌,不断高喊“反革命”口号。
青年女子很快被宫墙外的便衣警察发现,拎小鸡一般拎进北门去,在接待室给她铐上手拷,做了简单的询问,口供笔录如下:
问: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什么成分?职业?要老实回答!
答:我叫刘桂阳,湖南衡南县人,祖宗三代贫雇农。我本人是共青团员,鲤鱼江火力发电厂运煤车间工人。
问:你来北京,有没有单位证明信?
答:没有,但我有工作证,说明有照片,出生年月、家庭成分、政治面貌等。你们搜出来看,可以打电话到我们工厂去查对。
问:你的同伙呢?他们在哪里?
答:没有同伙,就我一个人,连我爱人都没告诉,凭天地良心来告状。
问:你这叫告状?是不折不扣的现行反革命行为。
答:随你们怎么讲,我反映的是真实情况。
问:你既然是贫雇农出身,本人又是工人、共青团员,为什么要跑到党中央、国务院的门口来干这种不要命的反革命勾当?
答:同志呀,天爷呀!你们住在北京,坐在中央,饱崽不知饿崽饥呀!不知道公社社员吃野菜、树叶,吃观音土……乡下连猫、狗都饿死了,一些人家灭了门。我叔叔一家六口都饿死……同志呀,天爷呀,我从小没有父母,叔叔婶婶把我养大,送我读初中,1956年进电厂当学徒,三年没回老家。心想大跃进、吃公共食堂,他们生活过得好,我就粗心了。去年下半年听讲乡下没吃的,我还不相信,大半年也没有写信。今年5月请假探亲,回老家看望叔叔、婶婶、兄弟姐妹,没想到都得水肿病,吃观音土吃死了呀……(呜呜呜),新社会,饿死贫雇农造的什么孽呀!我老家那村子,饿死三十几口……我找到一个堂叔,两个堂妹,他们还没有死,只是偎在火塘边,剩下一口气。堂叔告诉我,我叔叔一家六口,都是他拖出去埋的,一人一把茅草,连张裹尸的席子都没有……堂叔破衣烂衫,和我讲话。只是蹲在地上不起身,我的两个堂妹也蹲在地下不起身,堂叔说,妹子你带有吃的,就留下一点,一家三口动不得,去山上挖观音土都没有力气……我们也出不得门,没有东西遮下体呀,(呜呜呜)……同志哥,老天爷!你们要关我、杀我、枪毙打靶,也有听我把话讲完,把话讲完……我带回去四包高价饼干,只好给了堂叔、堂妹。他们接了饼干,就当了我的面没命地吃啊,吃啊,四包饼干,共是六斤,一口气吃光……边吃边灌水。第二天一早,要我去辞行。你们猜哪样了?堂叔和两个堂妹久饿猛吃猛灌水,都胀死了!(呜呜呜)我造的哪样孽呀!我哭天喊地,做了杀人凶手呀……我回到工厂,广播里天天喊三面红旗,大好形势。我什么话都不敢讲,讲了就是反革命。(呜呜呜)我晓得凶手是哪个。搞大跃进,办人民公社,吃公共食堂,我们一个村就饿死三十几口。还有更多的老人、小孩在等死……(呜呜呜)我一个贫雇农的后代想不通!一个共青团员想不通!一个电厂女工想不通!我就是到北京来喊口号,我要打倒人民公社!我要打倒毛主席!我要喊彭德怀万岁!万万岁!
在中南海北门接待室,青年女工又哭又闹,戴着手铐还在地下打滚。只好用抹布堵上她的嘴,给她加上脚镣,交北京市公安局去收押。
如此重大的反革命案情,新中国开国以来首宗平民女子大闹中南海的恶性案件,北门值班室人员不敢隐瞒,将口供誊写清楚,作为急件送北戴河,报中央书记处。总书记邓小平于百忙中看过,写下六个字:“请少奇同志阅。”主持中央工作会议的刘少奇看了“口供笔录”,脸色铁青地批下一行字:“悲惨,湖南灾情还算轻的,别的省区呢?此件交会议简报组印发。又:全党干部要大兴调查研究之风,会议之后,每位领导干部都应深入农村基层”,去看看那里发生的事情。
载有这份“口供笔录”的会议简报,政治局常委会秘书田家英没有呈送病中的毛泽东主席。那不是打老人家的脸吗,自己跟“体己”的人拿给他看,并密奏刘少奇批发这份简报是别有用心。
1960年整个上半年毛泽东仍然在号召“继续跃进”,“全党为一千八百万吨钢、六千亿斤粮食而奋斗”。直到这次中央工作会议前夕,他才勉强承认了全国出现大饥荒的事实。真的死人了吗?全国二十九个省市自治区都粮食紧张吗?死了一些人,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吗?但政治局委员的绝大多数,都明确肯定地向他汇报:有统计数字,各省区的农村人口在成千上万、成十万、成百万的减少,再不是个别地区的个别情况了。
这个湖南辣妹子使他彻底清醒了。一叶知秋。他知道自己的威信在全党和全国人民中已跌至谷底,非有特殊手段是很难扳回这一局了。之后,毛泽东的健康情况转差,他很少下海游泳,常常一个人独坐不语。经过深思之后,他向中央请假治疗,并说自己已经进入迟暮之年,马克思向他招手了。他并多次委托田家英向政治局转达他的意见:在他生病休息期间,由刘少奇同志代理党主席职务。他决定暂时离开第一线,修养思考一个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