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思絮：杨师群事件及其他
萧瀚
1.杨师群教授在博客撰文，说因为自己的讲课内容涉及对政府的批评，而被两位女生告到公安局里去了，罪名是反革命罪。随着事态的发展，杨教授又说告他的罪名不清楚，是不是两位女生告的也不清楚，都是他推测的。
2. 显然确实有人——是不是学生还真不清楚——将杨教授告到局子里去了，这毫无疑问侵犯了大学的教授自由理念，无论杨教授说什么，哪怕说了触犯底线伦理的话（例如号召人们去滥杀无辜），大学里的言论也轮不到国家政权用暴力机器来对付。
3. 公安机关立案，这种做法是可笑的，更是可悲的，公安机关接到这样的举报，第一反应应该是：这是大学自己内部的事情，课堂上的言论问题，政府管不着。所以作为警方应当告知举报者：去向你们的学校当局反映问题吧，我这儿不能立案。后来的新闻是，警方否认了立案的说法，我想他们至少还是聪明的。
4.如果教师在课堂发表了普通的独立思考之言论，即使不符合教科书设定的意识形态目标，那也是正常的学术自由，学生依然可以与教师辩论，甚至也可以向学校当局告发，这行为本身依然符合大学自治精神，不管他们告的内容是什么。
5.不过，大学的教授自由也不是完全可以胡言乱语，触犯底线伦理的言论，例如倡导战争、倡导民族仇恨等等，教师是无权在课堂这种公开场合言说的，如果发表了这种言论，学生无论是跟教授当场辩论或者事后辩论，还是告到学校当局，都是他们的正当权利，如果这算告密，这样的告密没什么错。
6.如果教师因为上述言论而遭到学校的警告，甚至遭到校方的处分——直至最严重的辞退教职，这依然在学术自由与学术自律范畴内，只要没有动用国家暴力机器，这都可算是大学自治范畴内的处理方式。
7.学校应该如何对待这样的事情？对待警方，应该告诉他们这是学校自己的事情，警方就不要管了，也无权管，这是我们学校内部关于学术自由的问题，只要是来自政府的权力，不管警方还是检方，谁也无权管。
8.学校该如何对待学生？首先是要保护学生，免受可能的学业损害，因此在学生尚在教师教学现状之中的时候，应该留待教师给完成绩之后，再找教师核对情况，根据具体情况作出处理。除非教师经常性地发表触犯底线伦理的言论，那要紧急停课调查，以阻止教师言论可能的恶劣后果。
9.如果调查的结果表明，教师确实发表了触犯底线伦理的反人类言论，那要警告教师，严重的当然可以辞退教师；如果教师发表的言论属于正常的学术思想，那么校方应该找学生将道理讲清楚，教会学生正确区分正常的学术思想和反人类言论。
10. 如果学生直接告到政府机关，学校应该严肃而明确地告诉学生，无论教师什么样的言论，都不应该告到政府部门，这是引狼入室，破坏大学精神之举。第一次不懂这道理可以原谅，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大学就应该考虑开除这样的学生。
11. 杨师群教授在不清楚具体情况的时候，就贸然写博客谴责，这心情我能理解，我也很同情他的遭遇。但是杨教授仅仅凭着推断而非确凿的事实去谴责两位女生，这是不谨慎的，幸好没有点名，不然他有没有考虑这是一种“有罪推定”的思路？如果不是那两位女生，岂不处在诽谤的边缘？
12. 作为教师，遇到这样的情况应该怎么做？首先应该了解情况，如果具体情况了解不到，权宜之下，可以在课堂上诚恳地表示，愿意和学生平等对话，如果学生有顾虑，可以在课程结束，给完学分以后，随时欢迎这样的交流。
13. 在多年的意识形态教育和仇恨教育之下，没有思想自由、独立精神的熏陶，许多学生没有基本的大学观念。做教师的应该考虑这一基本背景，在这一基本前提下，拿出做教师应该具有的基本胸怀，关心学生、愛护学生，以自己的人格和求真求善之心，引导学生，帮助他们尽量将狼奶呕吐出来。
14. 中国大学的问题在于，一方面，政府虎视眈眈地看管着大学，不允许大学自治，另一方面，一些教师凭着思想和良知的直觉，反抗这种对大学自治的蹂躏；但是无论大学管理者还是大学教师，还是政府工作人员，绝大部分人，对大学自治精神的自由与自律边界不甚了了，甚至两眼一抹黑。
15. 不过，这回警方否认了立案的说法，哪怕是撒谎，也说明不会再立案了，这是个进步，应当肯定。
16. 大部分的议论者对学生告密恨之入骨，因为想到狼奶教育的种种，我很理解这种情绪，但这并不一定就是理性的，具体的情况还得具体分析；还有另外一种极端观点，认为告密是学生的言论自由。对这两种观点都无法立刻下正确还是错误的判断。
17. 这里最重要的不在于告密不告密，最重要的是向谁告密，告密的内容是什么。向政府，无论告什么密都不可以，因为这是大学事务，不是刑事案件；向校方，告什么都可以——只要是符合事实的，因为这也是大学事务；如果向学校告，告的内容是捏造的，那么告本身依然符合大学精神，但内容捏造，那就是校内诽谤与陷害，依然应该按照学校合理的规章制度来处理；如果教授的言论违反教师职业伦理，学生向校方举报，这完全合乎正义，合乎大学自治精神。
18. 杨师群事件是个关乎大学自治以及政府权力边界的问题，其中涉及大学自治中的核心问题是学术自由及其边界，如果学术自由出界了（从此案的内容看，显然没有出界），该不该政府来管，我想无论大学管理者、教师还是学生都应该搞清楚。
2008年12月13日於追遠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