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refox1987

仿鲁迅

说明：又是仿鲁迅，自己也感觉有点老套。但当我昨天看到杨佳姨妈爆料杨佳母亲被秘密胁迫到精神病院的时候，感觉非仿鲁迅 文笔不足以表达内心的愤怒。

一

公元2008-11-11日，就是杨佳姨妈王静荣到北京忆通律师事务所会议室，向李劲松律师和刘晓原律师详细介绍杨佳母亲失踪后其实一直在精神病院----北京市公安局强制治疗管理处的详情在网上曝光的那一天，我独在精神病大院里徘徊，遇见程君，前来问我道，“先生可曾为杨佳母亲写了一点什么没有？”我说“没有”。她就正告我，“先生还是写一点罢；杨佳母亲疯前就很爱看先生的文章。”

这是我知道的，凡我所写的关于惩恶扬善之类的文章，大概是因为往往太过直白之故罢，纸质媒体一向避之唯恐不及，而互联网又多遭锁帖删帖的厄运，然而在这样的艰难处境中，毅然回帖鼓励的就有她。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这虽然于“有病”者毫不相干，但在侥幸者，却大抵只能如此而已。倘使我能够相信真有所谓“公平、公正、公开”的鬼话，那自然可以得到更大的安慰，—— 但是，现在，却只能如此而已。

可是我实在无话可说。我只觉得所住的并非人间。四个多月全国网民的质疑和呐喊以及地球人对此事的批评之声，洋溢在我的周围，使我艰于呼吸视听，那里还能有什么言语？长歌当哭，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而此后几个所谓学者文人所谓当心别被反华势力利用的阴险的论调，尤使我觉得悲哀。我已经出离愤怒了。我将深味这非人间的浓黑的悲凉；以我的最大哀痛显示于非人间，使它们快意于我的苦痛，就将这作为侥幸者的菲薄的祭品，奉献于“病者”的眼前。

二

真的猛士，敢于面对警察“再闹就找个证人拘留你儿子”的无耻威胁高声斥责：“如果拘留了我儿子，我跟你们没完“；敢于面对警察偷偷摸摸送上一万元私了费但不给回执大声说不；敢于严词拒绝接受官方强制治疗的精神病注射剂和药物；敢于将警察私了交易的谈话录音保存；敢于鼓励被关押的儿子要每天锻炼身体；敢于大声宣布胆敢有人加害就要找一个垫背的；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然而造化又常常为庸人设计，以时间的流驶，来洗涤旧迹，仅使留下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在这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中，又给人暂得偷生，以维持着这似人非人的世界。我不知道这样的世界何时是一个尽头！

我们还在这样的世上活着；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离2008年9月1日上海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对 “杨佳故意杀人案”作出一审判决法院以故意杀人罪依法判处杨佳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的日子已有两个多月，离7月中旬上海市闸北区政府法律顾问谢有明御用律师偷偷摸摸到精神病院骗取杨佳母亲委托签字的时间也近两月了吧，忘却的救主快要降临了罢，我正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

三

在众多强制治疗的“精神病患者”之中，杨佳母亲是我的偶像。偶像云者，我向来这样想，这样说，现在却觉得有些踌躇了，我应该对她奉献我的悲哀与尊敬。她不是“苟活到现在的我”的偶像，是为了推进中国法制进程的中国有头脑有勇气的母亲。

她的姓名第一次为我所见，是在2008-7-2日，杨佳袭警案在网上披露，说北京青年杨佳因不满在上海旅游期间被上海警察盘查进而“关押殴打”于是不断举报投诉上访无果的情况下于是只身蒙面单刀赴会闯入上海闸北公安分局“7秒杀4人”“5分钟沿步行消防梯杀到21层楼”事件之后，网上紧接着就传上了有关人员的照片，其中的一个就是她；但是我不认识。直到后来，也许已经是杨佳一审被判死刑，人们纷纷猜测杨佳母亲失踪？自杀？他杀？隐匿？…之后了，才有人指着一个网络单独照片告诉我，说：这就是杨佳母亲王静梅。其时我才能将姓名和实体联合起来，心中却暗自诧异。我平素想，能够不为势利所屈，反抗一广有羽翼的警察的“杀人犯”的母亲，无论如何，总该是有些桀骜锋利的，但她却常常微笑着，态度看上去也很温和。待到10月20日二审之后，她依然没有出现在大众面前，只是网上关于她的一些传说和照片就较多了，也还是始终微笑着，态度很温和。待到四个多月之后，杨佳案死刑似乎已成定局，人们都在静静等待最高人民法院对其最后的死刑判决时，我才见许多人虑及杨佳临死都见不到母亲有违人性，有人黯然至于泣下。此后似乎就不相见。总之，在我的判断上，她应该是与这个世界永别了。

四

我是在11.11日光棍节早晨，才知道杨佳姨妈于11月9日到北京顺义探望杨佳母亲的。紧接着就得到进一步的消息，说杨佳母亲居然是在被警察传唤后直接就送进了精神病院。但我对于这些传说，竟至于颇为怀疑。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警察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下劣凶残到这地步。况且始终微笑着的和蔼的杨佳母亲，更何至于无端在全球几十亿人的众目睽睽之下就被秘密长期强制关进精神病院里呢？

然而即日证明是事实了，作证的便是杨佳姨妈在律师事务所的录音。还有一个，北京市忆通律师事务所刘晓原律师的印证文章。而且又证明着这不但是黑箱，简直是阴谋，因为入院时居然还偷偷地改了她的名字。
但警察就有令，说她“疯了”！
但接着就有流言，说她入院是自愿的。

惨象，已使我目不忍视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闻。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懂得衰亡民族之所以默无声息的缘由了。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五

但是，我还有要说的话。

我没有亲见；听说她，杨佳母亲，那时是在未通知家属的情况下被胁迫前往的。自然，疑犯的家属而已，稍有人心者，谁也不会料到有这样的罗网。但竟在全国人民的心脏首都北京发生了。就在杨佳案发第二天，说是得去派出所做一个笔录，但做完以后，三更半夜的就偷偷摸摸地强制送精神病院了。家里窗户也没关，晚上买的一条鱼也没来得及收拾（恐怕现在早就腐败透顶了），屋里被警察翻的乱七八糟… 家里的钥匙被没收了，录有杨母与上海民警谈话内容的MP3，也被没收了，被关进了黑屋子，还只能站着吃饭。
一个好人，被强制送入精神病院，心灵上已是致命的创伤，不料还强制给她改了名字：刘亚玲！似乎在刻意仿制文革迫害国家主席刘少奇火葬时改名刘卫皇的先例。于是，一个普通而安分的中国妇女就这样疯掉了。
始终微笑的和蔼的杨佳母亲确是疯掉了，这是真的，有她自己在精神病院的住院证为证；沉勇而友爱的关心杨佳事件的李劲松律师和刘晓原律师也被气得几乎疯掉了，有他们搜集的许多离奇古怪逻辑混乱的“证据”和与政府机构屈辱的遭遇为证；只有一样沉勇而友爱的互联网网民，还在无奈地在论坛里呻吟。当一个普通妇女从容地转辗于文明人所发明的强制精神病治疗机构的时候，这是怎样的一个惊心动魄的伟大呵！中国司法部门所宣称公平公正公开的伟大口号，中国警察维护和谐稳定的社会环境的武功，不幸全被这几缕污垢抹杀了。

但是中外的杀人者却居然昂起头来，不知道个个脸上有着血污……。

六

时间永是流驶，街市依旧太平，有限的几个平头百姓的命运，在中国是不算什么的，至多，不过供无恶意的闲人以饭后的谈资，或者给有恶意的闲人作“流言”的种子。至于此外的深的意义，我总觉得很寥寥，因为这实在不过是一个疑犯的母亲。人类的血战前行的历史，正如煤的形成，当时用大量的木材，结果却只是一小块，但反抗是不在其中的，更何况是手无寸铁的妇女。

然而既然有了血痕了，当然不觉要扩大。至少，也当浸渍了亲族，师友，爱人以至全国百姓的心，纵使时光流驶，洗成绯红，也会在微漠的悲哀中永存微笑的和蔼的旧影。陶潜说过，“草民或余悲，御用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倘能如此，这也就够了。

七

我已经说过：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但这回却很有几点出于我的意外。一是警察竟会这样地阴险，一是御用律师竟至如此之下劣，一是中国的女性临难竟能如是之从容。

我目睹中国女子的办事，是始于去年的，虽然是少数，但看那干练坚决，百折不回的气概，曾经屡次为之感叹。至于这一回在强大公安、检察、乡政府，乡政府武装部、御用医院、御用律师、御用媒体、居委会编织的罗网中天不助自助，虽遭阴谋密计而挺身奋战的事实，则更足为中国女子的勇毅，虽遭阴谋秘计，压抑至数千年，而终于没有消亡的明证了。倘要寻求这一次被污蔑被迫害事件对于将来的意义，意义就在此罢。
苟活者在淡红的血色中，会依稀看见微茫的希望；真的猛士，将更奋然而前行。

呜呼，我说不出话，但以此记念杨佳母亲！

梁下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