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兵站的规模不大,就是一个建在半山腰的一个兵营,三排长长的宿舍房,围成了一圈,像少了一边的一桌麻将的布局,中间是篮球场和一个小型的操场,靠门口的是兵站的车库,在兵站的东北角还有一块蔬菜大棚,高原里想吃点新鲜蔬菜十分的不容易。
众人被分别羁押在了一个宿舍临时改建的囚禁室内,每个房间关押了2人,小外公和老鬼叔毫无怨念地关押在了一起,米副队长和小黄关在一起,石天教授和邓队长关在一起,邓队长经过及时的抢救, 已经稳定多了,每天都有专门的医护人员来输液换药,宿舍的外面是长长的走廊,犹如小外公在广州看见的骑楼的造型,走廊2头都有共军的哨兵在来回巡逻。
自从刚关进来,那个光头军官询问了下他们的具体行踪和一些情况后,就再没人来搭理他们,也没人来告诉他们究竟什么时候可以放他们离开,小外公心里很着急,不知道这么样的日子何时会结束。
大概是关进来的一个星期后,宋先生终于出现了,小外公也面对面地和他又谈了一次,这次宋先生似乎十分满意小外公他们的行动,甚至还表扬了小外公几次三番准备输送邓队长队伍情报出来的举动,虽然没有机会,但是这种合作的态度是令宋先生以及他的上司十分满意的。
小外公已经大致知道扎西次仁的情况,所以对于宋先生的坦然心知肚明。宋先生也很爽快,因为没和他解释清楚扎西次仁的情况,知道小外公有些情绪,所以很坦诚地想小外公介绍说,扎西次仁算是他们的编外”特情”人员,扎西次仁的父亲,原本是当地贵族的一个农奴,只是解放后,政府将一些土地分给了他们家,扎西次仁对于新政府心怀感激,加上扎西次仁自小就是在汉族学校读书受教育,心理上还是向着新政府多一些,由此宋先生上次安排他们去接触邓队长之前,就事先和扎西次仁说好了一些计划和要求,扎西次仁也没辜负他们的期望。原本打算在获得一些宝贵的信息之后,再一网打尽,但是实在是没想到一群饿狼将计划都打乱了,而他们的枪声早被机警的藏族民兵发现并报告了边境的巡逻队,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宋先生只能派人去抓捕,也才意外地救了邓队长他们。
小外公好奇地问扎西次仁怎么样了,宋先生说,伤好多了,现在在离部队不远的一个村子里养伤。接着,宋先生劝说小外公赶紧离开这个地方,没必要再冒险了。小外公问他会怎么处理邓队长他们,宋先生摇摇头说自己也不清楚,要等他们伤好点了,送回拉萨,再从那里直接送到上级指定的地方去。一切都还要等命令。小外公明白宋先生不会再说什么,也就问下去。
自此,小外公再也没见过邓队长他们,但是后来我在香港见到过石天教授,他是来香港参加一个藏传佛教的研讨会,本来想借此机会来看看小外公他们的,可惜都没见着面。他告诉我,他们后来是被关押到了北方的燕城监狱,他因为还算外国人身份被转到了秦城监狱,不可思议的是,他们一直没有被正式的宣判和上法庭,只是收过一张批捕书,罪名是反革命颠覆,被关押了几年后,在80年代初被特赦放了出来,但是他也没邓队长他们的下落,曾询问过有关人员,可没有人回答。
石教授被放出后,回到台湾,可物是人非,没人承认他的身份,兵不兵,民不民的,他黯然无语,只能又回到了日本,在一家小型的研究机构重新开始了藏文化的研究。只是时不时地会有当地的警察和一些特殊身份的人来拜访,时间久了,也习惯了。
他问了我自从他们一起在岗仁波齐被抓了后,究竟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是知道小外公和老鬼叔当初并没和他们一起被送到燕城监狱,几个人也一直怀疑小外公是不是也是共党的“特情”人员。
当时我是第一次见到石天教授,西装革履,满头银发,不高的个子,身材却十分挺直,依稀还能看见当年军人的样子,见面就鞠躬,我也只好跟着鞠躬,从他的嘴里,我又知道了他们在途中碰见的一个奇事。
在去岗仁波齐山之前,他们在村里看见一个来朝拜圣山的活佛,这个活佛叫确吉达旺,他是四川人,是康定的一个寺庙里的活佛,他原本就是一个贫苦农民的孩子,小时身体很弱,因为是单传,所以全家上下十分宠他,带着他四处去看病,吃了很多药看了许多医生,都好不起来。后来就请当地有名的一个巫师算卦,他算了一卦,说:必须到一个黄教寺庙去朝佛,而那里有个叫古瓦寺就是康定当时最大的黄教寺庙。于是家里就骑马去去古瓦寺朝佛,据说这个寺庙建于公元1550年左右,是原来札什伦布寺一个堪布建的。这个堪布是阿里古格的人,拜二世达赖为师。二世达赖担任札什伦布寺法台3年,就把权交给了这个阿里人,阿里·丹白尼玛,让他当堪布,从40岁到60多岁,就不想干了,想去修行,到拉萨在哲蚌寺找到二世达赖,请教怎么办。二世达赖让他向东方去,他走啊走,走到四川的康定,建了古瓦寺,至今也有400多年历史了。
当这个叫确吉达旺的活佛去的时候,还只是个普通的孩子,但是寺庙里的第8世木雅·夏仲活佛已经去世,第9世木雅活佛也选出来了,这个小孩比他就大六、七岁,已经当了寺庙的活佛。八世木雅活佛死后,庙里挑了一批小孩,写上名字,送到拉萨摄政王达札活佛那里,让他批准,他就在那个小孩名字上划了圈。
确吉达旺到了寺庙里后,竟然一一指点寺庙里每处地方,说是自己曾居住过的地方,甚至还能将寺庙里措勤大殿里的许多佛像都叫的出名字,喇嘛们十分惊奇故意将他带进前世活佛的房间。在他的经堂里,确吉达旺又叫出很多佛的名字。还有一个佛殿,设有前世的灵塔,旁边塑了个第8世木雅·夏仲活佛的像,他指着那个塑像说:那是我的塑像!
朝拜了三天,确吉达旺家人准备回去的时候,寺庙的喇嘛们说这个孩子不能走,因为第8世木雅·夏仲活佛去世几年了,选定的那个小孩,没什么特征。既然这么神奇的一个小孩来了,就再试一试。因此他的家人也就同意多住几天。
寺庙里的资深的一些喇嘛就把各个村庄的村长,寺庙里的格西,全召集了,把确吉达旺前前后后讨论了一遍,结果是,决定按过去惯例,辩认前世活佛用过的东西。
辨认的东西很简单:有五六种东西,两本经书,两个佛像,两个佛塔,两个念珠,还有一堆钥匙,全用布包着。这些东西里,都有一个是前世活佛用过的。
辩认是在讲经台上,前面是一个广场,挤着一些喇嘛。喇嘛们在讲经台上,做了一个小小宝座,前面放个小藏桌。确吉达旺坐在宝座上,喇嘛们嗡嗡地念了一些经。就把那些东西放在一个大盘子里,端了过来,放在确吉达旺面前。确吉达旺东张西望地站了一会儿,把前面的东西分开。在场的喇嘛一看,拿到的东西,全是前世活佛用过的。包在布里的钥匙打开,也是前世活佛用过的。
一个小管家,又故意试探说:大管家的钥匙找不到了。确吉达旺在一大堆钥匙里又挑了一把。小管家大声说:大家看着。他一手举着这把钥匙,一手抱着确吉达旺,走到大管家门口,往锁里一插,咔哒,打开了。他放下确吉达旺,确吉达旺一路跑到大管家的卡垫上,那边上有一个鼻烟壶,确吉达旺抓到手,说这是我的。喇嘛们一看,说这下错了,露马脚了,这鼻烟壶可是大管家的。可小管家说选对了。这个鼻烟壶,一直是前世活佛的,后来他送给了大管家。
辩认活动搞完了,更麻烦的事出来了。寺庙里选定的那个小活佛,西藏地方政府盖章确认过了,那这个人怎么办?他们又请人讨论。决定两个人同时辩认一次,错了就废掉。有些人提出;都辩认出来怎么办?一个寺庙可不能有两个主管活佛。老人们说,历史上这个寺庙有类似的故事,选的办法也简单,把两个小孩从最高的佛殿上往下推,摔不死的就是活佛。
这个可笑的办法就真的定下来了。把选定的那个小孩找回来,孩子只有有八九岁大,一听这个规则,主动说不辩认了,愿意自动退出。这样,确吉达旺成了九世木雅活佛,康定离西藏政府很远,加上也只是一个地方的小活佛,当地政府就就睁只眼闭只眼了。至于之前的“小活佛”,寺庙里送给他一些茶叶,一些钱。寺庙还答应,布施后给他在哲蚌寺买一种特权。
解放后,确吉达旺去了拉萨,经西藏地方政府批准和达赖喇嘛的认可,他在哲蚌寺当了措勤朱古,也就是全寺性的活佛。后来达赖出逃,拉着他一起走了,只是知道是要逃亡的时候,确吉达旺不愿意了,自己也回不了哲蚌寺,就独自来到岗仁波齐山开始独自修行。
而石天教授和小外公他们最感兴趣的是确吉达旺后来告诉他们的一些的藏活佛转世的故事和史实,这些事情让我听后,也分地神往,也导致了我最后循着小外公的线路也独自行走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