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新话题
打印

【小说】《天才在左 疯子在右》(国内第一本精神病人访谈手记)

第二十章——时间的尽头后篇:瞬间就是永恒

看着患者那么自豪的声称去过时间的尽头,我一时懵了,因为前面他说的我还没完全消化,冷不丁这么离谱的事儿搞得我没反应过来。

我:“您……什么时候去过?”

他:“想去随时能去。”

我:“随时?”

他很坚定:“对。”

我:“现在能去吗?能让我看着您去吗?”

他:“现在就能去,但是你看不到。”

我:“我不是要去看,而是让我看到您不在这里去了就成。”

突然间他的眼睛神采奕奕:“我回来了。”

我:“啊?”

说实话我见过不少很夸张的患者,但是像夸张到这种程度的,我头一回见到。

他:“我说了,我去了你也看不到。”

我:“您是指神游吧?”

他:“不,不是精神上去了,而是彻底的去了。”

我对此表示严重的怀疑和茫然。

他:“我知道你觉得我有病,不过没关系,我习惯了。但是我真的去了。我说了,那里是时间的尽头,就是没有时间这个概念,所以即便我去了,你也看不到,因为不属于一个时间。在那里不占用这里一丝一毫的时间。”

我:“您的意思是:您去了,因为那里的时间是停滞的或者说没有时间,所以您在这里即使去了,在这个世界也发现不了,有两个时间的可能性。对吗?”

他:“不完全对,实际上时间有很多种。根据我们刚才说的‘质量扭曲时空’的那段话你就能接受了。”

我:“好吧,我们假设您真的去了。那么您怎么去的呢?”

他:“你必须先相信时间尽头的存在,你才可以去。”

我:“信则有之,不信则无?这就有点儿没意思了吧……”

他很严肃:“你可以不相信,但是你不相信并不能影响客观现实的存在,而且你也不能证实我所说的是错误的。至少,你无法在这个有时间的世界证实我是胡吹的。有个故事我想说给你:有个天生的盲人,很想知道什么是太阳。有人告诉他:你就站在太阳底下啊,感觉到热了吗?那就是太阳。盲人明白了:哦,太阳是热的。盲人有一次晚上路过一个火炉,觉得很热,就问周围的人:好热啊,是太阳吗?别人告诉他:这不是太阳,太阳是圆圆的。盲人明白了:原来又圆又热的是太阳啊。别人解释给他:不是的,太阳是摸不到的,太阳在天上,早上是红色的,中午是白色的,晚上又是红的了。太阳会发光,所以你觉得太阳是热的。盲人就问:天在哪儿?什么是红色?什么是黄色?什么是发光?没人能说清。于是盲人就说:你们都骗我,没有太阳的。”

我愣了一会儿,感觉似乎陷入了一个圈套或者什么的悖论,但是说不明白。不过我明白为什么他是“镇院之宝”了,同时我觉得这老头也有邪教教主的潜质。

我叹了口气:“好吧,您去了,真的存在。那么,时间的尽头是什么样的?”

他也叹了口气:“我可能没办法让你相信了。不过,我还是会告诉你。”

我:“嗯,您说。”

他:“时间的尽头是超出想象的,那个地方因为没有时间,很难理解。例如说,你向前走一步,同时你也就是向所有的方向走了一步。这个你理解吗?你可以闭上眼想象一下。”

我虽然有些抵触,还是尝试着闭上眼想象我同时往所有方向迈了一步的效果。很遗憾,眼前画面是盛开的菊花(注意区分)。

我睁开眼:“不好意思我想象不出来。”

他:“嗯,我理解,这很难……好吧,如果你非要跟有时间的世界比较的话,我可以尽可能例举给你。不过不指望你有什么概念了。就当我是在异想天开的胡说吧。时间的尽头,有没有空气无所谓,有没有重力无所谓,不吃不睡无所谓,肉体存在就存在了,可以存在于任何点——只要你愿意。而且关于迈一步的那个问题,

我:“可怜的四维……”

他:“超出理解了吗?还有更夸张的,事实上,你连那一步都不用迈,只要你想走出那步,实际上你已经走出去了。没有时间的约束,就脱离了因果关系。你可以占满整个空间——那可是真正的空间,而不是时空。但是其实你就在某个点上。我知道你不能理解,实际上没几个人能理解,包括物理学家【注①】。”

说实话我脑袋有点儿大。

我:“那,之后呢?会有无数个自我?”

他:“不,只有一个。”

我:“为什么?”

他:“你的身体是具有三维特性的,所以你存在的点只有一个。但是没有了时间轴,你可以在任何地方,因为没有第四维的因果约束……四维时空这个概念估计你也不明白。”

我:“不,我明白。”突然间很感激说人类是四维虫子的那个少年。没他我今儿啥也听不懂。

他:“你明白?那好,我继续说。因为没有时间轴了,也就不存在过程了,在时间的尽头,所有的过程其实就是没有过程。因果关系需要有先有后。没有了时间,先后这个概念不存在了【注②】。”

我觉得有点儿明白了,但是由衷的感慨这一步迈的真难——我是指理解。

我:“好吧,那么您解释一下在没有时间的情况下,意识会怎么样?没有时间也就没时间思考了对吧?”

他:“谁说我们的意识和我们在一个时空了?意识是由我们的身体产生的。但是存在于相对来说比我们身体更多维地方。”

我觉得这句话比较提神。

我:“您等等啊,您是在否定物质世界对吧?”

他在笑:“不,我不否定物质世界。我有信仰不代表我必须就去否定物质世界或者宇宙的存在。上帝也好,佛祖也好,安拉也好,只是哲学思想。思想产生于意识,我说了,意识不属于这个四维世界。如果说,来自意识的思想促使了人类的进化,推动了人类发展和进化讲得通啊?不矛盾 。”

我:“嗯,这个可能有道理……为什么话题跑哲学来了?”

他:“你没发现吗?不管你说什么话题,说到最后全部都会涉及到哲学。”

我:“好像是这样……”

他:“我们的祖先曾经就从哲学的角度描述过不同的时间流:洞中七日,人间千年。只不过那会是一种从哲学角度的推测。”

我:“这个听说过……”

他:“对你来说时间的尽头让你很不理解,但是如果你把我们用薄膜假设的平面空间再好好想一下你就明白了。从唯物的角度确认不同的时间流存在没问题啊?达到了重力平衡,也就必定会有一个点属于时间的尽头。”

我:“这个我现在清楚多了,实际上我不理解的是怎么去。”

老头松开盘着的腿下地站了起来:“最开始没有生物,后来就有了;最开始没有地球,后来就有了;最开始没有太阳系,后来就有了,银河系也一样,宇宙也一样。所谓的凭空吗?凭空就违反了物质世界的物理法则。但是,真的是凭空吗?无线电你看不到,红外线呢看不到,X光你看不到。但是不管怎么难以理解或者不可思议,这一切的确存在着。一个唐朝的人来到我们的时代,看到有人拿着移动电话唠唠叨叨他会觉得这个时代都是神奇的,都是魔法的,是仙境。实际上呢?是吗?吃喝拉撒那样儿少了?这只是科技的进步对不对?假如那个唐朝人比较好学,努力学习我们这个时代的生活,等有一天他也拿着移动电话说话,手里按着电视机遥控的时候,你再把他放回唐朝,你认为他说的谁信?我们学习历史,可以认识到我们自己的文明发展,所以不觉得是什么魔法或者神奇。移动电话也好,电视也好,只是日常用品罢了。冷不丁把你扔1000年后,你就是刚才来过这个时代的唐朝人。”

我认真的看着他。

他:“唯物论也好,唯心论也好,其实不冲突,大家看待事物的角度不一样。只要不用自己所掌握的去祸害别人,那就算自我认识提高了,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像我前面说的:你不相信并不能影响客观现实的存在。时间的尽头存在,而且我也的确去了,你是否认同,不是我的问题,是你的。”

我叹了一口气:“好吧,我承认您是仙级的……您原来是做什么的?”

他笑了:“我只是个精神病人罢了,曾经是个哲学老师。。”

我:“……对了,我想问一下,之前有些患者好了是怎么回事儿?还有您跟那些患者说什么了?能把他们情绪调动起来?”

他:“我带他们去了时间的尽头。”

我无奈的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眼前浮现出朋友锁上门离去前的坏笑。 然后我们的话题逐渐转入哲学,我发现了,哲学基础扎实的人差不多都是仙级的。对于时间的尽头,我理解了,但是对于他说去过,我不能理解。或者说,以我对物质世界的认识来说,我不能理解。

朋友开门接我的时候,依旧挂着一脸欠揍的坏笑。和他一起下班路上我问他:“你听过他的言论吗?”

朋友:“时间的尽头吧?我听过,听晕了,后来自己看书去了,勉强听懂了。”

我:“你信吗?”

他:“你先告诉我你信吗?”

我:“我不知道。”

他:“我也不知道……不过,他跟我说过一句话我好像明白点儿了。”

我:“什么话?”

他:“尝试着用唯物的角度去理解:瞬间就是永恒。”


注1:理查德.费因曼在1967年4月的一次采访中对记者解释量子物理时说:“谁也不理解量子理论。”

理查德.费因曼(Feynman.Richard Philips),20世纪伟大的物理学家。1918年5月11日生于美国纽约市。曾对量子聚变(核)物理、量子(电)动力学和低温超导做出过杰出贡献。1965年获得诺贝尔物理奖。1988年2月15日因癌症去世,享年69岁。

注2:参见《量子物理学:是幻想还是现实》——阿拉斯泰尔.雷著(剑桥出版社)。

参见《自然规律的特点》——理查德.费因曼著。

     
Another Year,Lots of New Dreams.
在主要的信条上保持一致,在次要的信条里用爱包容。
I miss you

TOP

第二十一章——雨默默的

这个患者在我接触的病例中,让我头疼程度排第三,我很痛苦。接触她太费劲,足足用了7个月。不是一个月去一次那种7个月,而是三四天就去一次的那种7个月!

她的问题其实是精神病人比较普遍的问题:沉默。

老实说我最喜欢那些东拉西扯的患者,虽然他们不是最简单的,但至少接触他们不复杂,慢慢聊呗,总能聊出蛛丝马迹。非得按照百分比说的话,侃侃而谈那种类型的患者最多只占三分之一;还有一部分属于说什么谁也听不懂;而沉默类型的差不多也有三分之一?可能不到;剩下的就复杂了,不好归类。有时候只好笼统的划分为:幻听、幻视、妄想、癔症什么的。这也没办法,全国精神病医师+心理学家+各种能直接参与治疗的相关医师,全算上,差不多每人能摊上将近三位数的患者。这不仅仅是劳动强度问题,因为要进入患者的心灵,了解到患者的世界观才能去想办法治疗(强调:不是治愈,而是想办法治疗),这需要很多时间、很大精力的投入。跟正常人接触都要花好久,别说患者了。这行资深人士基本都有强大的逻辑思维和客观辨析本能。注意,我说的不是能力,而是本能。因为不本能化这些很容易就被动摇,而且还得有点死心眼一根筋的心理特征,说好听了就是执著。没办法,不这样就危险了 也不是没见过精神病医师成了医师精神病的。所以有时候我很庆幸自己不是一个精神病医师。

刚才说到了那几类精神病人,所谓沉默类型不见得是冷冷的或者阴郁的,他们只是不愿意交谈,或者说,不屑于跟一般人交谈,反正自己跟自己玩的挺好。沉默类型中大体可以分三种:一部分伴有自闭症;一部分是认为你思维跟不上他,没的聊;剩下的是那种很悲观很消沉的患者。实际上绝大多数精神病人都是复合类型,单一类型的基本不会被划归为精神病患者,特殊情况除外。

再插一句:沉默类型里面不是天才最多的。侃侃而谈那类里面才是天才最多的 当然,你能不能发现还是问题。而且其中相当一部分很狡猾,喜欢在装傻充愣中跟你斗智斗勇,不把你搞得鸡飞狗跳抓耳挠腮不算完,而他们把这当作乐趣。

我要说的她,属于沉默类型中的第一种特征+第二种特征。她的自闭症不算太严重,但是问题在于她性格很强烈,一句话没到位,今天的会面基本就算废了。经过最初的接触失败以及连续失败后,我开始拿出了二皮脸精神,没事就去,有事办完绕道也去。我就当是谈恋爱追她一样。

终于,她的心灵之门被我打开了。

我:“我一直就想问你,但是没敢问。”

她笑:“我不觉得你是那种胆子小的人。”

我:“嗯 可能吧。我能问问你为什么用那么多胶条把电视机封上吗?”

她:“因为他们(指她父母)在电视台工作。”

我:“不行你得把中间的过程解释清楚,我真的不懂。”

她是个极聪明的女孩,很小就会说话,老早就认字,奶奶教了一点,不清楚自己怎么领悟的。5岁就自己捧着报纸认真看,不是装的,是真看。幼儿园老师觉得好笑就问她报纸都说什么了,她能头也不抬的从头版标题一直读下去,是公认的神童。

她父母都在电视台工作,基本从她出生父母就没带过,是奶奶带大的,所以她跟奶奶最亲。在她11岁的时候奶奶去世了,她拉着奶奶的手哭了一天一夜,拉她走就咬人,后来累的不行了昏过去了,醒后大病一场,从此就不怎么跟别人说话。父母没办法,也没时间,几个小保姆都被她轰走了。不过天才就是天才,一直到上大学父母都没操心过。毕业后父母安排她去电视台工作,但她死活不去,自己找了份美工的工作。每天沉默着进出家门,基本不说话。如果不是她做一些很奇怪的事情,我猜她的父母依旧任由她这样了。可能有人会质疑,会有这样的极品父母吗?我告诉你,有,是真的。

她皱了下眉:“他们做的是电视节目,我讨厌他们做的那些,所以把电视机封上了。”

我:“明白了,否则我会一直以为是什么古怪的理由呢,原来是这样。”

她:“嗯,我以为你会说我不正常,然后让我以后不这样呢。”

我:“封就封了呗,也不是我家电视,有什么好制止的。”

她笑了。

我:“那你把门锁换了,为什么只给你爸妈两个人一把钥匙呢?”

她突然变得冷冷的:“反正每次他们就回来一个,一把够了。”

我:“哦 第二个愿望也得到满足了,最后一个我得好好想想。”

她认真地看着我:“我不是灯神。”

我:“最后一个我先不问,我先假设吧:你总戴着这个黑镜架肯定不是为了好看,应该是为了获得躲藏的安全感觉吧?”

她:“你猜错了,不是你想的那种心理上的安慰。”

我愣了下:“你读过心理学 ”

她:“在你第一次找我之后,我就读了。”

原来她也在观察我。

我:“最后的愿望到底问不问镜架呢?这个真纠结啊 能多个愿望吗?”

她:“当然不行,只有三个。你要想好到底问不问镜架的问题。”看得出她很开心。

我凭着直觉认为镜架的问题很重要。

我:“ 决定了,你为什么要带着这个黑镜架?”

她:“被你发现了?”

说实话我没发现,但故作高深的点头。

她仔细的想了想:“好吧,我告诉你为什么,这是我最大的秘密。”

我:“嗯,我不告诉别人。”

她:“我戴这个镜架,是为了不去看到每天的颜色。”

我:“每天的颜色?”

她:“你们都看不到,我能看到每天的颜色。”

我:“每天 是晴天、阴天的意思吗?”

她:“不,不是说天气。”

我:“天空的颜色?”

她:“不,每天我早上起来,都会先看外面,在屋里看不出来,必须去外面,是有颜色的。”

我:“是什么概念?”

她:“就是每天的颜色。”

我:“这个你必须细致的讲给我,不能跟前几个月似的。”

她:“嗯 我知道你是好意,是来帮我的,最初我不理你不是因为你的问题,而是你是他们(指她父母)找来的。不过我不是有病,我很正常,只是我不喜欢说话。”

我:“嗯,我能理解,而且是因为他们不了解你才会认为你不正常的。例如电视机的问题和你把鱼都放了的问题。”

她曾经把家里养的几条很名贵的鱼放了。基础动机不是放生,比较复杂:因为养鱼可以不像养猫狗那样要定时喂或者要特别费心,养鱼现在什么都能自动,自动滤水,自动投食器,自动恒温,有电就可以几个月不管,看着就成了。她觉得鱼太悲哀了,连最起码的关注都没得到,只是被用来看,所以就把鱼放了。那是她不久前才告诉我的。

她:“嗯,不过 我能看到每天的颜色的事,我只跟奶奶说过,奶奶不觉得我不正常,但是你今后可能会觉得我不正常。”

我:“呃,不一定,我这人胆子不小,而且我见过的稀奇古怪的人也不少。你来解释 每天的颜色 是我的第三个愿望,你不许反悔的。”

她:“ 每天早上的时候我必须看外面,看到的是整个视野朦胧着一种颜色,例如黑啊,黄啊,绿啊,蓝啊什么的,从小就这样。比方说都笼罩着淡淡的灰色,那么这一天很平淡;是黄色这一天就会有一些意外的事情,不是坏事,也不是好事;如果是蓝色的话,这一天肯定会有很好的事情发生,所以我喜欢蓝色;如果是黑色就会发生让我不高兴的事。”

我:“这么准?从来没失手过?”

她笑了:“失手? 没有失手过。”

我:“明白了,你戴上这个镜架就看不见了对吗?”

她:“嗯,我上中学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戴上这种黑色的镜架就看不到每天的颜色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好像你刚才没说有粉色?对吧?”

她变得严肃了:“我不喜欢那颜色。”

她房间里一样粉色或者红的的东西都没有。

我:“为什么?”

她:“粉色是不好的颜色。”

我:“呃 你介意说说吗?”

她:“如果是粉色,就会有人死。”

我:“你认识的人?”

她:“不是,是我看到一些消息。报纸上或者网上的天灾人祸,要不就是同事同学告诉我他们的亲戚朋友去世了。”

我:“原来是这样 原来粉色是最不好的颜色 ”

她:“红色是最不好的。”

我:“哦?红色?很 很不好吗?”

她:“嗯。”

我:“能举例吗?如果不想说就说别的。对了,有没有特复杂你不认识的颜色?”我不得不小心谨慎。

她:“就是因为有不认识的颜色,所以我才学美术的 我只见过两次红色。”

我:“那么是 ”

她:“一次是奶奶去世的时候,一次是跟我很好的高中同学去世的时候。”

我:“是这样 对了,你说的那种朦朦胧胧的笼罩是像雾那样吧?”

她:“是微微的发着光,除了那两次。”

我觉得她想说下去,就没再打岔。

她咬着嘴唇犹豫了好一阵:“奶奶去世那天,我早上起来就不舒服,拉开窗帘看,被吓坏了,到处都是一片一片的血红,很刺眼。我吓得躲在屋里不敢出去,后来晚上听说奶奶在医院不行了,我妈带我去医院,我都是闭着眼哭着去的,路上摔了好多次,腿都磕破了。妈还骂我,说我不懂事 到了医院,见到奶奶身上是蓝色的光,可是周围都是血红的,我拉着奶奶不松手,只是哭 也是怕。奶奶跟我说了好多,她说每天的颜色其实就是每天的颜色而已,不可怕。她还说她也能看到,所以她知道我没有撒谎。最后奶奶告诉我,她每天都会为我感到骄傲,因为我有别人所不具备的 最后奶奶说把蓝色留给我,不带走,然后就把一团蓝色印在我手心里了 每当我高兴的时候,颜色会很亮 我难过的时候,颜色会很暗 我知道奶奶守护着我 ”

她红着眼圈看着自己右手手心。

我屏住呼吸默默地看着她,听着窗外的雨声。

过了好一阵,她身体逐渐放松了。

她抬起头:“谢谢你。”

我:“不,应该谢谢你告诉我你的秘密。”

她:“以后不是秘密了,我会说给别人的。不过,这个镜架我还会戴着,不是因为怕,而是我不喜欢一些颜色。”

我:“那就戴着吧 我有颜色吗?”

她想了想指着我的外套:“那看你穿什么了。”

我们都笑了。

作为平等的交换,我也说了一些自己的秘密,她笑得前仰后合。

其实真正松一口气的是我。我知道她把心理上最沉重的东西放下了,虽然这只是一个开始。

临走的时候,我用一根蓝色的笔又换来她的一个秘密:她喜欢下雨,因为在她看来,雨的颜色都是淡淡的蓝,每一滴。

到楼下的时候,我抬头看了一眼,她正扒着窗户露出半个小脑袋,手里挥动着那只蓝色的笔。

我好像笑了一下。

走在街上,我收起了伞,就那么淋着。

雨默默的。
     
Another Year,Lots of New Dreams.
在主要的信条上保持一致,在次要的信条里用爱包容。
I miss you

TOP

第二十二章——孤独的守望者

他:“在我跟您说之前,能问个问题吗?”

我:“可以,不过,不要用 您 这个称呼了,咱俩差不多大。”

他:“好的。我想知道,梦是真的吗?”

我十分小心谨慎地回答:“从现有的物理角度解释:不是真的。”

他:“那,梦是随机的吗?”

我:“呃 应该是所谓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他:“要是,梦里的事情跟白天的完全无关呢?”

我:“嗯 那应该是你的潜意识把一些现实扭曲后反映到梦里了。”

他:“这些,有定式吗?”

我:“这我不好说,因为我毕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不过基本逃不出去吧?只是我个人推论。您问这个是想说什么?”

他:“我找您的原因是我从小到大,每隔几年就会做同一个梦。”

我:“每次一模一样?”

他:“不,都是在一个地方,梦里我做的事情也差不多。但是我会觉得很真实,从第一次就觉得很真实,所以印象很深。我甚至都清醒的知道又是这个梦,努力想醒,但是醒不了。我快受不了了,每次做那个梦后都要好久才能缓过来。所以我通过朋友来找您,我想知道我是不是疯了。”

我:“是不是疯了我也不能做出判断,你需要做各种检查才能确定 你都梦见什么了?很恐怖的?”

他:“不,不是恐怖吓人的。”

我调整了一下坐姿:“能告诉我吗?”

他:“我醒了,睁开眼,周围是很模糊的光晕。我知道自己还在蛋壳里。需要伸手撕开包裹着我的软软的,像蛋壳一样的东西才能出来。蛋壳在一个方形的池子里,池子很简陋,盛了像水一样的液体泡着蛋壳。每次我醒来的时候,液体还剩一半。从池子里出来会有那种彻底睡足了的感觉。醒来后出了池子,我总是找一身连体装穿上,比较厚,衣服已经很旧了。”

我:“你是在房间里吗?”

他:“是的,房间也很旧。有好多陈旧的设备,我隐约记得其中一些,但是记不清都是做什么用的了。穿好衣服后我会到一个很旧很大的金属机器前,拉一个开关,机器里面会哗啦哗啦地响一阵,然后一个金属槽打开了,里面有一些类似猫粮狗粮的东西,颗粒很大,我知道那是吃的,就抓起来吃,我管那个叫食物槽。食物槽还会有水泡,水泡是软软的,捏着咬开后可以喝里面的水,水泡的皮也可以吃。”

我:“食物和你周围的东西都有色彩吗?”

他:“有,已经褪色了,机器很多带着锈迹 吃完后我会打开舱门来到一个走廊上。那里走廊两侧有很多门,所有门都是船上的舱门那种样子,但是比那个厚重,而且密封性很好,每次打开都会花很大力气。出来后我会挨个打开舱门到别的房间看,每个房间都和我醒来的那间一样,很大,很多机器。”

我:“其他房间有人吗?”

他:“没有活人,一共十个房间,另外9个我每次都看,他们的水池都干了,软软的蛋壳是干瘪的,里面包裹着干枯蜷缩的尸体。我不敢打开看。”

我:“害怕那些干枯的尸体?”

他:“我害怕的不是尸体,而是我接受不了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的事实。”

我:“ 嗯?只有你一个人?”

他:“是的。所有的房间看完后,我都会重新关好舱门,同时会觉得很悲伤,我忍住不让自己哭出来。在长廊尽头,我连续打开几个大的舱门,走到外面小平台。能看到我住的地方是高出海面的,海面上到处漂浮着大大小小的冰块,天空很蓝,空气并不冷,是清新的那种凉。海面基本是静止的,在没有冰块的地方能看到水下深处。我住的地方在水下是金字塔形状,但是没有生物。”

我:“什么都没有?”

他:“没有。沿平台通向一个斜坡走廊,顺着台阶可以爬到最高处,那是我这个建筑的房顶 最高点。四下看的话,会清晰地看到水下有其他金字塔,但都是坍塌的,在水面的只有我这个。每次看到这个的时候,我就忍不住会哭,无声的哭。眼泪止不住,我拼命擦,不想让眼泪模糊视线,可是,没用。”

他沉默了好一阵,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他:“哭完我就一直站在那里往四周看,看很久,想找任何一个活动的东西,但是什么都没有。”

我觉得有点压抑:“一直这样看吗?”

他:“不是的,看一阵我会回去,到居住层的更深一层。那里有个空旷的大房间,里面有各种很大很旧的机器,有些还在运转,但是没有声音。我不记得那些机器都是做什么用的了,我只记得必须要把一些小显示窗的数字调整为零。做完这些我去房间的另一头找到一种方形的小盒子,拿着盒子回到房顶。像上发条一样拧开盒子的一个小开关,然后看着它在我手里慢慢的自动充气,最后变成一个气球然后飞走了。”

我:“你尝试过做别的事情吗?”

他:“我不愿意去尝试,你不知道站在那个地方的心情。周围偶尔有轻微的水声,冰山、碎冰慢慢地漂浮。那个时候心里很清楚,整个世界,只有我一个人了,我觉得无比的孤独。在做完所有的事情后,我就坐在房顶等着。我知道在等什么,但是我也知道可能等不来了。我想自杀,但是又不想放弃,我希望还有人活着,也许也在找我,像我在找他一样 我等的时候,忍不住会哭出来。那种孤独感紧紧地抓住我,甚至让我连自言自语的勇气都没有。我有时候想跳下去,向任何一个方向游,但是我知道一定会游到筋疲力尽,然后死在某个地方 ”

我:“你 结婚了吗?”

他:“嗯,有个孩子。”

我:“ 生活不如意吗?”

他:“一切都很好,也许有人会羡慕我。但是,你知道吗,那个梦太真实了!那种绝望的孤独感很久都没办法消退。你能理解星球上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感受吗?我想大声地哭,但是不敢,我甚至连大声哭的勇气都没有。孤独的感觉如影随形,即使我醒了,我还是会因此难过。我加倍的对家人好,对朋友好,不计代价不要任何回报,只要能消除掉那种孤独的感觉。但是不可能。就算我在人群中,那种孤独感也紧紧地抓住我不放。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看到他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他:“我宁愿自己是那些干枯的尸体,我宁愿在什么灾难中死去,我不愿意一个人那么孤独地等着 找着 但是在梦里我就那么等着,我总是带着那么一点点希望等着,可是,从来没有等到过。每次视线里移动的都只是冰山,每一次耳边的声音都只是海水,每一次 ”

他已经泣不成声,我默默地看着,无能为力。

他:“我没办法逃脱掉,我曾经疯了似的在网上找各种冰山和海洋的图片,我知道那是梦,但是那种孤独感太真实了,没有办法让我安心。我宁愿做恐怖的梦,宁愿做可怕的梦,也不想要这种孤独的梦。每次梦里我都在房顶上向远处望,拼命想找到任何可能的存在,我曾经翻遍了那里所有房间找望远镜,我想看更远的地方是不是还有同伴。如果有,不管是谁,我会付出我的一切,我只想不再孤独 那是刻骨铭心的悲哀,那是一个烙印,深深的烙在心上!我想尽所有办法,却挥之不去 ”

他的绝望不是病态,是发自心底的痛苦。我尽可能保持着冷静在脑子里搜索任何能帮助他的办法。

我:“试一下催眠吧?”

大约过了三周,我找了个这方面比较可靠的朋友给他做催眠。

2个小时后,朋友出来了,我看到她的眼圈是红的。

我:“你,怎么了?”

她:“我不知道,也许我帮不了他,他的孤独感就是来自梦里的。”

我把患者送到院门口,看着他走远,心里莫名的觉得很悲哀。

那是一个很美的地方,但是却只有他的存在。他承受着全部寂寞等待着,他是一个孤独的守望者。
     
Another Year,Lots of New Dreams.
在主要的信条上保持一致,在次要的信条里用爱包容。
I miss you

TOP

第二十三章——超级进化论

她:“你看,我们从胚胎时期起,就已经微缩了整个进化过程。”

我:“怎么讲?”

她:“我们最开始是个单细胞对吧?然后是多细胞形式,再然后又是鱼一样的东西,接下来是爬虫的样子,没多久又变成哺乳动物的大致外形,当然那会还有尾巴。最后尾巴和体毛在子宫里面退化没有了,人形就出来了。”

我脑子里仔细想着一个胎儿的成型:“不都是这样吗?”

她瞪大眼睛看着我:“你不觉得有意思吗?上亿年的进化,300天就搞定了啊!你这个人 而且我们就是竞争动物,从开始就在和自己的母体 妈妈,在斗争。”

我:“等一下啊,这个有点离谱了吧?”

她:“离什么谱啊,就是那么回事。”

我:“胎儿时期跟母体斗争?怎么斗争啊?”

她:“胎儿是什么?就是寄生体!吸取母体营养,寄生在母体内。既然是寄生物,母体会排斥,淋巴系统肯定会起作用,要杀死胎儿这个巨大的寄生体。但是胎儿会释放一种化学物质,叫什么我忘了,你可以自己去查 目的是存活在母体内,继续自己的高速进化。那种化学反应的冲突,直接表现出来就是刚怀孕的妈妈会厌食啊,会呕吐啊,会脾气不好啊。其实你发现没?越是健康的女人,怀孕的时候反应越大,因为自己身体好啊,排斥寄生物的能力就强,胎儿也就比较累了。不过几个月之后,没事了。因为胎儿释放的那些化学物质导致免疫系统认为胎儿是个器官,所以开始源源不断地输送养分,那个小东西胜利了。”

我:“那么失败了就是流产了?”

她:“对啊,最初的免疫斗争失败了就流产了啊。次品,没资格生下来!”

我:“原来是这样。”

她不屑地看着我:“当然了,你以为游泳游得快的就胜利了?那才刚开始!”

我:“冠军之后还这么复杂啊 对了你刚才好像说到体毛什么的?”

她:“嗯,胎儿时期都有体毛的,很长,跟个小野人似的。”

我:“那出生后怎么没了?”

她:“我怎么知道?没人知道,就知道是进化的结果,具体原因都在争来争去的。不过我相信海猿论。”

我仔细地想着这个词,好像在什么地方看过。

她:“你别想了,就是一群猿猴生活在海边,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逐渐变成两栖生活了,经常在水里。身体上的毛发慢慢脱落掉,皮肤像海兽一样变得光滑了,而且皮肤下面有一层比较均匀的脂肪。我们都是海里的猴子变来的,那就是海猿论。”

我迟疑了一下:“没记错的话,那个现在还不能确定吧?”

她:“对啊,什么都讲证据啊,海猿论缺乏的就是化石证据,好像没有化石也正常,都在海里或者早就被海水腐蚀了。不过我觉得海猿论的最重要证据不是化石,是行为。”

我:“不好意思,这部分我一点都不记得了,上学学过吗?”

她得意地看着我:“上学不教这个,这都是自己查来的。我告诉你吧,原本说海猿论的有力证据是人类直立行走。说是因为长时间两栖生活,让泡在水里的那些猴子慢慢地学会后肢站在水里直立了。那个我不信,鳄鱼泡了好几百万年也没见站起来一只过。我相信的那个证据是抱孩子的姿势。人类抱孩子的方式,跟所有灵长动物都不一样,没有任何灵长动物是像人类那样抱孩子的。”

说实话我差点就自己比划上了。

她:“猴子、猩猩抱孩子都是怎么抱?让孩子抱着母亲的腰对吧?头的位置正好能吃奶。人类不是,人类是让孩子的头和自己的头同一水平,为什么?”

我:“同一水平?为什么 哦,你是说呼吸对吧?”

她:“没错!就是呼吸!海里的猴子们要还是原来那种姿势抱的话,孩子吃奶是方便了,喝水也方便了 全淹死了。所以人类抱孩子的姿势是最独特的,让孩子的头和妈妈的头同一水平,保证呼吸。”

我:“真有意思。”

她:“有什么意思啊,这都不知道,打岔这么远。”

我:“哦,不好意思,你接着说你的那个。”

她:“说到哪儿来着?”

我:“出生了。”

她:“对,出生了。出生之后,环境已经不完全是自然环境了,已经成了人为环境了。人类进化到今天,很多地方都脱离了自然竞争,变成人类之间的竞争了。虽然还是红桃皇后定律,但是这个性质已经变了 ”

我:“太抱歉了,您还得给我解释下什么叫红桃皇后定律。”

她猛地刹住话头,看着我笑了:“小同志,基础知识不扎实嘛。”

我也忍不住笑了,她才二十出头的年纪。

她:“那个是出自一个故事,《爱丽丝漫游仙境》,看过吧?也叫《爱丽丝奇遇记》。”

我:“嗯,看过那个,好像还有个动画片来着。”

她:“对,就是那个。那里面红桃皇后刁难爱丽丝,告诉她:你要拼命奔跑,并且保持在原地。”

我:“哦,怎么变成定律的?”

她:“生物进化就是这样,大家都拼命进化,保证自己还存在着。马进化出高速,大象进化出鼻子,老虎进化出力量,乌龟进化出龟甲,兔子进化出大耳朵和大脚,老鹰进化出聚焦型的瞳孔,长颈鹿进化出长脖子;仙人掌进化出刺,辣椒进化出辣味素,槐树进化出很苦的树皮,杉树进化的更加高大,其他的还有什么板根啊,气根啊,好多好多种进化出来的特征,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存活!拼命进化,保证自己在生物圈中的地位。也就是:拼命奔跑,以保持在原地。”

我:“懂了 红桃皇后定律。”

她:“你得交多少学费啊,啧啧 我继续。现在人类虽然也是遵循着红桃皇后定律,但是完全是为了在人类社会中生存下去。这已经超出物种进化竞争,是同种进化竞争了。还不是那种小面积的竞争,是全体行为!多有意思,已经残酷到全体同种竞争了。”

我:“好像那也算一种自然竞争吧?保证优良的基因存在 不对。你误导我了,那是纳粹的优质人种理论。”

她大笑:“你太逗了,真好玩,是你自己想偏了,我没说那个不好或者抱怨竞争,我想说的也不是这个。”

我:“呃,那你想说什么?”

她:“我一再的跟你说到进化、进化、进化,我们现在,就是处在超级进化的阶段。但是很有意思的是进化的环境是我们自己造成的,然后我们在这个环境里,都什么得到进化了?社交能力,头脑反应。但是自然环境原本的进化不是仅仅这些的,这些只是一部分,自然环境下需要肌肉,需要速度,需要保护色。人类这些都没进化出来,反而指甲牙齿都退化了,对不对?”

我:“好像是 ”

她:“错了吧,小同志,那不是退化,那是为了进化,人类身体这么柔弱,还退化了很多,其实这些都无所谓,也不重要了。人类的进化之所以是最成功的,就是进化了大脑。有了大脑,可以不要指甲,不要獠牙,不要尾巴,不要什么都能消化,不要夜视的眼睛。有了大脑就够了,有了进化出的优质大脑,可以随意藐视周围的任何生物。”

我:“哦,这就是超级进化了对吧?进化了大脑。”

她:“才不是呢,这才开始。前面说了我们是在同种竞争,周围的竞争对象都有聪明的大脑,那就只能接着自我完善、自我进化。在这么残酷的环境下,大脑的进化比原来更重要了,比原来更高速了,对吧?这个,才是超级进化!”

我:“ 超级进化,的确是这样。”

她兴奋地站起身挥动着宽大的病号服袖子:“今后的人类,还会有很多器官没有了,但是无所谓了。嘴巴可以变成吸管,食物是流质的好了;眼睛可以更小,反正不用警惕周围环境;手指可以变成很多个,打字就更方便了;腿可以退化的更小,油门刹车全用手解决了;脖子要变粗,这样才能托住那个大脑袋 ”

病房里的其他几个患者也开始兴高采烈地手舞足蹈起来。

医护人员进来了,我退出去了。

站在病房外,我看着医护人员逐一安抚了那些患者后,单独把她带出来散步。她在走廊上对着我吐了下舌头,欢天喜地跟着医护人员去溜达了。

在楼道尽头的拐弯前,她远远地扔给我一句:“怎么样?超级进化者。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吧?有空来听课啊,老师我喜欢你!”

我站在走廊上看着她消失后,伸出双手仔细地看着,说不清是什么想法。

可能是为自己而迷茫吧,我这个超级进化者。
     
Another Year,Lots of New Dreams.
在主要的信条上保持一致,在次要的信条里用爱包容。
I miss you

TOP

第二十四章——盗尸者

我按下录音开关后看着他:“你为什么要偷尸体?”

灯光的原因使他看上去有点阴郁:“我想制作出生命。”

我:“像科幻小说写得那样?”

他:“我很少看小说。”

我:“《弗兰肯斯坦 科学怪人》你看过吧?”

他:“没看过,知道。”

我:“说说看?”

他:“一个疯狂的科学家,用尸体拼凑出人形,一个完美的男人。疯狂科学家企图用雷电赋予那个人生命的时候,雷电太强了,把人形弄得很丑陋恐怖。最后虽然制造出了生命,却是丑陋和恐怖的,但是他却有一颗人的心。”

他态度的温顺出乎我的意料。

我:“你是看了那个受了启发吗?”

他:“不是受那个启发,最初我也没想那些。”

我:“那你打算怎么做呢?不是用尸体拼凑出吗?”

他:“科幻小说可以随便写,但是实际不能那么做的,很多技术问题不好解决。”

我:“例如说?”

他:“血液流通,心脏的工作,呼吸系统,神经传递,毛细血管的激活,各种腺体,营养供给 很多,那些都是问题。所以我不打算用拼凑尸体的方法来做,因为那不可行。”

我:“哦?既然没用,你偷尸体怎么解释?”

他抬起头看着我:“用来实验。”

刚见到他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看上去这么斯文的一个人,神态上甚至带着腼腆和懦弱。而就是这个看上去腼腆懦弱的人,在被抓获前至少偷取了20具以上的尸体 在半年的时间内。警方搜查的时候在他家里发现了很多截断的肢体,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点:这应该是一个变态恋尸狂。不过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有些疑点。例如那些尸体并不是凌乱地扔在那里,而是有清晰的标号和分类。有些还被接上了谁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机械装置。这也是驱使我坐在他面前的原因。我就像猫王的那首歌唱得一样:“一只追寻的猎犬 ”

我:“什么样的实验?”

他:“制造生命的实验。”

我:“对,这个我知道,我想问用那些尸体怎么做?”

他:“机械方面的实验。”

我翻了一下资料,他是搞动力机械的,“你是说,你用机械和生物对接?”

他:“嗯。”

我:“为什么?像科幻电影那样造出更强大的生物来?或者半人半机械?”

他:“嗯。”

我:“好吧,怎么做到?”

他低着头没回答。

我觉得他似乎很排斥这个问题,决定换话题。

我:“你偷尸体有什么标准吗?”

他:“有。”

我:“什么样的标准?”

他:“年轻人,死亡不足72小时的。”

我:“你经常去医院附近吧?尸体很好偷吗?”

他:“一般人比较忌讳那种地方,所以相对看管也不是很周密。”

我:“就算是那样也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弄出来的吧?”

他:“我有医生的工作服,还有我自己伪造的工牌。”

我:“最后再运到车里?”

他:“嗯。”

我发现一个疑点,但是想了一下决定等等再问。

我:“你家里的那些尸体 嗯 碎块,都是用来做实验的?是和机械有关吗?”

他:“那些就是我用来实验的,也就是通过那些实验,我发现最初的想法行不通。”

我觉得他有要开口说的欲望:“你这方面知识是怎么掌握的?还有实验,能说说看吗?”

他低着头想了好一阵:“最初我有了那个想法后准备了一下,然后自己看了一些书还有各种材料,我决定做。不过细节的部分超出我的想象了。血液流通不仅仅是有压力输送就能完成的,还需要毛细血管网把养分送到肌体部分,我实验了好多次,没办法做到那些。神经系统的问题我倒是解决了,但是还缺成功的例子 ”

我:“你停一下啊,神经系统什么问题?你怎么解决的?”

他:“神经系统其实就是弱电信号,我把人的神经用金属线连接起来,如果电刺激的话,肢体会有反应。但是那种反应是条件反射性质的。因为没有肌肉的配合,只能抽搐、痉挛,也就是缺乏由意识控制的电刺激。”

我脑子里是一幅恐怖的画面。

他:“所以单纯的电刺激对神经是没意义的,大脑控制下的电刺激才会有效。”

我:“那你怎么模拟大脑呢?嗯,你不是用程序吧?”

他:“是用程序,你说对了。”

我:“原来是这样 其他问题呢?”

他:“血管,尤其是毛细血管在人死后都凝结了,形成血栓了,所以即便用机械替代心脏输送血液也没意义。我曾经尝试过用水蛭来活血,效果不是很好。除非 用新鲜尸体。”

我:“嗯,这部分我知道了,你就是因为这个被抓住的。那么呼吸呢?”

他:“呼吸系统我提议完全用机械装置替代。呼吸也是供氧,也需要血管。所以最初的时候我为了血管的问题头疼了好久,我研究解剖学,还看了好多有机化学的书,但是我觉得没希望,太复杂了。”

我:“这么算来,没多少部位能用人体了?大多数都得是机械替代了?”

他:“差不多。很多人体是很难再次激活的,尤其内脏,消化系统我从一开始就放弃了,那没可能的,太复杂了。”

我:“大脑,没办法用机械替代吧?”

他:“那个我也没打算用机械替代。”

我决定问明白那个疑点。

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跟你接触我觉得你心理上没问题,也不是神志不清醒的状态,但是你要做的事情却不是正常的,你为什么要制造生命呢?”

他一直镇定的情绪有些波动,脸上的表情也开始有了变化。我知道我抓住了关键问题,我猜,这看似反常的行为背后一定有什么事情作为原动力。

我:“我猜你不是要制造生命吧?”

他紧咬着嘴唇没说话。

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那些实验,你偷取尸体,你研究有机化学还有准备的那些培养皿和你所有的尝试,都是为了复活吧?”

能看到,他带着手铐的手有点颤抖。

我:“是不是?”

他沉默,我耐心地等。

过了足足十分钟,他才抬起头。我看到他眼圈有点儿红。

我:“是为了复活她吗?”

他点了点头。果然,我猜得没错。

在他开始偷取尸体2个月前,他的妻子因病去世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能复活。不过在确定之前我等着那个关键问题:他没打算用电脑或者程序来替代大脑。

我:“从你刚才说的,我猜你保存着你妻子的大脑,对不对?”

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你说对了,我的确留着她的大脑。我知道人有脑死亡一说,但是我还抱着一线希望。也许在你们看来我很疯狂,但是我用弱电刺激试验品大脑的时候,我看到试验品的眼睛睁开了,虽然好像没有视力,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前面,但是的确睁开了。我承认那次被吓坏了,但是也看到了希望。我想也许有一天真的能复活她。”

我:“你们怎么认识的?很久了?”

他轻叹了一下:“十二年了,从我上大学,第一次见到她,我就喜欢她。后来她也告诉我,第一眼就喜欢我。这么多年,我们从未离开过彼此。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我也知道这看上去很变态,也很疯狂。但是我忍不住想去试试,我想也许真的有希望也说不定。我想给自己活着的勇气,我想再给她一次生命,我想她能活过来,不管什么样子,只要是她就好 ”

看着他在那里喃喃低语,我觉得胸口像是堵着什么东西,透不过气来。

我:“假如,真的复活了呢?你,你们怎么办?”

他眼睛湿润了:“不知道,我只是想她能够回来,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想。”

那次结束后,我熬夜整理出资料交给了负责鉴定的那位精神科医师朋友,我希望这些能够在量刑上对他有些帮助。虽然我知道很可能是徒劳的,但是出于感情,我还是熬夜做了。朋友什么都没说,只是接过去,并且嘱咐我注意休息。

这件事之后,我总想把他,或者他们写成小说,几次坐在电脑前好久,依旧是一篇空白。我不知道该怎么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对我来说,这很难。

在她临终前,她拉着他的手:“我不愿离开你。”

他忍着眼泪,握紧她的手:“我永远属于你。”
     
Another Year,Lots of New Dreams.
在主要的信条上保持一致,在次要的信条里用爱包容。
I miss you

TOP

42楼继续更新~谢谢各位的支持
     
Another Year,Lots of New Dreams.
在主要的信条上保持一致,在次要的信条里用爱包容。
I miss you

TOP

回复 36# join119 的帖子

我有毅力吧
     
Another Year,Lots of New Dreams.
在主要的信条上保持一致,在次要的信条里用爱包容。
I miss you

TOP

回复 37# wlad 的帖子

人家说天才与疯子不过一线之隔嘛
     
Another Year,Lots of New Dreams.
在主要的信条上保持一致,在次要的信条里用爱包容。
I miss you

TOP

回复 40# michael9526 的帖子

谢谢支持回帖,咸鱼感动的说~
     
Another Year,Lots of New Dreams.
在主要的信条上保持一致,在次要的信条里用爱包容。
I miss you

TOP

第二十五章——杀戮动物

他基本是被“固定”在椅子上的,椅子牢牢的被固定在地上。
  
  他:“怎么又做分析啊?就一个人?”
  
  我:“我不是给你做鉴定的专家,过几天会有专家组的。”
  
  他:“哦,就是聊聊是吧?”
  
  我:“对。”
  
  他:“聊什么?杀人动机?我说了没动机。” 他的表情怡然自得。
  
  杀人,这么惊心动魄字眼在他嘴里说出来就像吃饭打牌那么轻松。
  
  我又翻了下资料,他一共杀了22个人。男女老幼都有——包括在牢里。而且,大多都没动机。我决定换个角度问。
  
  我:“你杀过动物吗?”
  
  他:“那可多了。”
  
  我:“第一次杀的什么动物?”
  
  他:“狗。”
  
  我:“为什么?”
  
  他:“它对我叫。”
  
  我:“没别的原因?”
  
  他在椅子上扭了一下:“有。”
  
  我:“什么原因?”
  
  他:“我觉得那狗也看不起我。”
  
  我:“也?是什么意思?”
  
  他:“能给我根烟吗?”
  
  旁边的工作人员点上根烟递给他,他勉强抬起手接过来,费力的低下头吸烟。
  
  我等着。
  
  他:“我小时候特胖,同学都笑话我。叫我肥猪,叫我板油村村长,我假装没事儿,其实心里恨死他们了,但是又打不过他们人多,我都忍着。后来路过一个同学家,他们家狗对我叫,我知道那是狗看到它主人看不起我了,所以也看不起我,我半夜就去用绳套把狗勒住弄出来,拉河边杀了。”
  
  我:“怎么杀的?”
  
  他:“拿我们家菜刀把狗头剁烂了。”
  
  我:“之后开始就有了杀人的念头?”
  
  他:“没有,开始弄了一身血,觉得很恶心。回家洗的时候,我觉得血的颜色很鲜艳、很漂亮,那种红画不出来。看着那种红色被水冲下去,露出我手的肉色我觉得心里特别舒服。”
  
  我:“心里舒服?”
  
  他:“嗯,后来我就偷偷找别的动物杀。我不喜欢杀鸡,鸡毛的感觉不好,也没劲。”
  
  我:“杀过多少动物?都有什么?”
  
  他:“那可多了,猫、狗、小猪仔、老鼠、猴子什么的。”
  
  我:“猴子?哪儿弄来的?”
  
  他:“买的。”
  
  我:“有卖那个的?”
  
  他:“有的是,你不知道罢了。”
  
  我:“都是为了看血舒服?”
  
  他:“开始的时候是,后来不是了,我发现开膛后,看着内脏流出来的感觉很好。我买猴子就是为了杀人做准备,后来发现其实不一样。为了做实验我杀了2两只猴子。都是慢慢杀的。”
  
  我:“虐杀吗?”
  
  他:“虐杀?那叫虐杀?反正我玩了好几天才杀。因为猴子太贵了,一下杀了玩不起。”
  
  我:“然后就开始杀人?”
  
  他:“对,从当年笑话我的同学杀起。”
  
  我:“描述一下动机和想法。”
  
  他:“我都说过好多遍……那会都小学毕业好久了,后来我瘦了,我见到那同学的时候他都不认识我。我跟了他好几天,然后有天晚上假装路上遇到了,特热情的拉他吃饭,他开始还挺高兴,白吃谁不高兴啊,后来灌他喝醉,我假装送他,把他弄我事先看好的一废墟去了。”
  
  我:“什么废墟?”
  
  他:“拆迁楼的地下室,一大楼里一共没几户人了,地下室好几层呢。我把他拖到地下三层去了,本来想再往下,有水,下不去了。我把他捆在一大管道上,泼醒了后拿东西堵上他嘴,告诉他我小时候多恨他,他就哭。本来我想多玩儿会儿的,但是觉得不安全,就开膛了。当时没想什么,就觉得特解恨。”
  
  我:“你杀了几个当初笑你的同学?”
  
  他:“我就找到4个。3男1女。”
  
  我:“你杀人的时候不怕吗?”
  
  他:“最开始吓了一跳,肠子跟很胖的蛇似得跳出来,我还以为活的呢,后来习惯了,不过没什么血……”
  
  我:“我指的是法律。”
  
  他:“没想过。后来想了,大不了枪毙我。”
  
  我:“你杀了能找到的同学后,什么促使你杀其他人的?”
  
  他:“警察是追我我才杀的。”
  
  我:“其他人呢?”
  
  他:“好玩儿,杀动物那时候已经满足不了我了。只能杀人。”
  
    我:“你一共杀过三个警察吧?你那么瘦,怎么打得过警察的?那会儿你胖吗?”
  
  他:“那会不胖,我这么瘦好多年了,警察动机是抓我,我跑不过动机杀他,我们俩目的不一样。再说了,杀人杀多了,一刀就解决了,很快,不用打架。”
  
  我:“你心理上不会有自责的感受吗?你杀那些人的家人怎么办?”
  
  他:“跟我没关系……你吃肉,你还会想那些猪的家属怎么办啊?”
  
  我:“那是一回事吗?”
  
  他:“当然是,跟你吃肉一样,不吃难受。杀人对我来说是日常必需的,不杀难受。”
  
  我:“你真的一点儿想法都没有吗?一次不安都没有吗?”
  
  他看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有过一次。”
  
  我:“什么时候,怎么想的?”
  
  他:“有次我杀一个女人的时候,她死前一直死死的盯着我,最后问我,为什么这么做。开始我没当回事儿,后来我做梦梦见她了,我醒了后就想:对啊,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才会舒服呢?为什么就我跟大家不一样呢。那几个月我都没杀人,我一直在想这件事儿。后来我想明白了。”
  
  我:“想明白什么了?”
  
  他:“我记得小时候看过一段电视,可能是动物世界,我记不清了。拍的是一只动物,忘了是什么了,很瘦,很长,肚子都是瘪进去的,那个动物冲到各种各样的别的动物群里,杀了很多动物,但是它并不吃,只是不停的抓,不停的杀。”
  
  我:“那是你的印象吧?有那种动物吗?”
  
  他:“嗯,也可能。后来一直杀到黄昏的时候,它累了,在夕阳下满足的往回走,肚子还是瘪的,但是它很满足。就跟你们去迪厅去酒吧去K歌去吃饭出来一样,心满意足的感觉。那个画面我到现在还记得。想起来那件事儿,我就明白了,没什么理由,没什么可内疚的,我天生就是想去杀。狮子老虎狼为什么抓了别的动物杀了吃肉?因为它们就是天生的食肉动物,狮子老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是狮子老虎,只是按照天性去做。我也是,我想通了,我没必要去考虑我为什么这么做,我只要去做就好了。这就是我的天性,我就是一只杀戮动物。”
  
  他的表情无比的镇定、坦然。
  
  我想我没有什么再问的了,我也能预测到后面的专家组会下什么样的定义。
  
  我猜几天后专家们会和我有一样的感觉:那是一股冻透骨髓的寒意,那种寒冷纠缠住每一块骨头,每一个关节,冰冷的皮肤紧紧捆住肌体,让人即便在夏天暴烈的阳光下也毛骨悚然,惊惧不已。那种感觉会长久的、紧紧的抓住心脏不放,并且慢慢的扣紧,直到把最后一滴血液挤出心脏,整个身体不再有一丝温暖…………不是噩梦,不是电影,不是小说,是活生生的来自心底的恐惧。
  
  我想,这个世上,也许并没有地狱,但是坐在我面前的一定是恶魔。
     
Another Year,Lots of New Dreams.
在主要的信条上保持一致,在次要的信条里用爱包容。
I miss you

TOP

第二十六章——有关精神病的午后对谈(番外篇)

他:“你要录音啊?”
  
  我:“可以吗?”
  
  他:“可以是可以,不过我今天是无责任的说说,如果想用这些做参考写论文,恐怕会耽误你的。”
  
  我:“您放心吧,我不用这个写论文,也不会对外发表或者提您的名字,我只是作为知识吸收了,您看可以吗?”
  
  他:“好,那我可就不负责任的说说了啊?你发表了我也不承认(大笑)。”
  
  我:“成,没问题。”
  
  他:“好,那你想知道什么呢?”
  
  我:“您是从什么时候起决定在这个医学领域的?”
  
  他:“我不是从小立志就专攻这科的,也没什么特别远大的志向要救死扶伤,那会儿我年轻,没想那些。我们家族祖上一直都是行医的(插一句,有家谱为证记载到300年前),所以我们家族出医生多(笑)。本身我是骨科,XX年被国家保送到欧洲求学的时候,遇到这么一个事儿,也就是那件事儿,让我决定我现在的专业了。”
  
  我:“是特惨的一件事吗?万恶资本主义体制下精神病人怎么怎么受摧残了?”
  
  他:“(大笑)那倒不是。是某次和一个同学去看她的哥哥。她哥哥在一家精神病医院实习。我在院子里等她的时候,就坐在两个精神病人附近,我听他们聊天。最开始我觉得很可笑,后来就笑不出来了。”
  
  我:“是内容古怪吗?”
  
  他:“不是,内容很正常,说的都是很普通内容。但是两个人操着不同的语言,一个说西班牙语,另一个说英语。而且对话完全没有关系的。一个说:今天天气真是难得的好。另一个回答:嗯,不过我不喜欢放洋葱。那个又说:安吉拉还在世的话,肯定催着我陪她散步。另一个又回答:大狗不算什么,小狗挠痒痒的时候才最可笑呢……两个人的话题完全没有关系,但是两个人聊的很热络。如果不听内容,只看表情、动作,会以为是一对老朋友在聊天。我在旁边听的一愣一愣的。本身西班牙语就是到那边才学会的,不扎实,最初都以为自己口语听力出问题了。我就那么足足听了一个多小时,他们没一句对上的。等我明白过来的时候,同学早就找不到我自己走了。”
  
  我:“然后是不是回去开始留意这方面资料了?”
  
  他:“对,就是从那开始,我才慢慢注意这些的。去图书馆看,缠着教授推荐资料。但是我发现并不是象我想的那样。”
  
  我:“对啊,骨科和精神病科是两回事儿啊。”
  
  他:“不是这个问题,而是资料的问题。最开始我以为欧洲、西方在精神病科这方面的资料会很全,记载会很详尽,但是一查,才知道,不是我想的那样。到十八世纪中期的时候,他们的很多精神病科、脑科的资料还跟宗教有关联。什么上帝的启示啊,神的惩罚啊,鬼怪的作祟啊,都是这些。而且被很多医生支持。”
  
  我:“其实也正常吧?医术的起源本身就是巫术嘛,巫医。”
  
  他:“不是的,在十八世纪的时候,欧洲医学方面,尤其是外科方面已经很有水准了。但是精神科方面可能是被宗教所压制,一直没太多进展,甚至有时候受到排挤。”
  
  我:“所以?”
  
  他:“所以我最终决定专攻精神科。”

    我:“哦……我想知道您对精神病人治疗的看法,因为曾经听到过一种观点:精神病人如果是快乐的,那么为什么要打扰他们的快乐。”
  
  他:“这点我知道,其实应该更全面的解释为:如果一个快乐的精神病人,在不威胁到自身的安全、他人的安全,同时又不给家人、社会增加负担的情况下,那么就不必要去按照我们的感受去治疗他。”
  
  我:“您认为这个说法对吗?”
  
  他:“不能说是错的,但是这种事情是个例,不多见。你想,首先他要很开心,不能冻着,不能饿着,还没有威胁性,家人并且不受累。多见吗?不多吧。”
  
  我:“您刚才提到个例?”
  
  他:“的确存在。例如有那么一个英国患者,家里比较有钱,父亲去世后三个姐姐和患者本身都拿到不少的遗产。患者情况是这样:每天都找来一些东西烧,反复烧透,烧成灰后再烤、碾碎,然后用那个灰种花,看看能不能活,各种东西都用来试验,别的不干,也不会干。吃饭给什么吃什么,不挑食,累了就趴在沙发上睡了。他的三个姐姐很照顾他,雇了两个佣人,一个做饭收拾房间,另一个就算是他助理了,整天盯着,别烧了什么家具或者自己,就这么过的。你不让他烧,他就乱砸东西发脾气,给他点儿能烧的,他就安静了,慢慢的用酒精灯一点儿一点儿烧,吃什么穿什么都不担心,财产有会计师、律师和姐姐监管着,一切都挺好。这样的患者,没必要治疗,自己烧的挺好嘛,也不出去,也不打算结婚,专心烧东西种花。没有威胁性,不伤害任何人,还能创造就业机会。最重要的是:他很快乐。”
  
  我:“怎么判断他的快乐与否呢?”
  
  他:“只能从表面上看了,如果患者的是哭笑颠倒的话,也没办法。因为这种情况下如果治疗会有很多奇怪的人权团体来找你麻烦,指责你剥夺了快乐精神病人的快乐,很古怪的说辞。”
  
  我:“嗯,是个问题……精神病定义的基础是什么?过了一个坎儿就算,还是因患病杀人放火满街疯跑才算?”
  
  他:“其实你说的是一个社会认同的问题了。我的看法是:人人都有精神病。”
  
  我:“哎?”
  
  他:“你想想看,你有没有某些方面的偏执?”
  
  我:“嗯……我的电脑桌面上图标不能超过3个,多了必须放快捷栏或者干脆不放桌面,这个算吗?”
  
  他:“算啊,多于3个你就不干对不对?”
  
  我:“那您这么说我身边这种人多了。我认识个女孩,她必须把钱包的钱都按照面值排列好,正反面方向必须一致;另一个是必须把床上的床单绷紧,不能有一丝皱褶;还有一个朋友喜欢宽叶的盆栽,休息日必须挨个把叶子擦得贼亮;对了我还一个习惯,三个月必须家里的家具摆放换个位置,这都算?”
  
  他:“我们分开来说。你的家具移位啊,你朋友伺候花草啊,这个可以用‘情调’这个词。那个整理钱包的人和床单平整的人可以算是小小的矫情。其实这些都是强迫症。但是,这些都没影响你和其他人的正常生活对不对?那就强迫着吧,没什么不可以的。不过你要是连别人的钱包也整理,跑到别人家去强行把人家的家具也挪来挪去,你就算精神病人了。至于去别人家擦花……我觉得这个我很接受(笑)。”
  
  我:“嗯……那精神病到底怎么来的呢?有具体成因吗?”
  
  他:“这个我也很想知道,不仅仅是我,很多我的同事都很想知道,但是我们对于绝大多数精神病的成因都一无所知。只能肯定一点:有一部分精神病人是因为遗传缺陷。但这不是绝对的。基本上人人都有遗传缺陷,为什么就一部分会发病还是个未解课题。说远点儿吧。对于癌症啊,艾滋病啊,肿瘤啊,治疗技术和方法近几十年随着设备提高都是飞速发展。为什么呢?因为病原明摆着就在那里。但是精神病不是,那个解剖是看不到的。就像中国传统医学的穴位脉络,那个只能活着时候有,尸体解剖根本就没有,你怎么确定?而且穴位和脉络还是一天当中会有变化的。上午这个穴位可以有疗效,下午就没用了。精神病这种问题更严重,精神是什么?这也就难怪西方宗教会干涉精神病研究的发展了。这是很难说的一个问题。精神病科还不同于神经外科,神经外科目前最好的是德国和日本,因为二战期间他们做了大量的活体实验。当然,这个是没有人性的,也是反人类的残忍行为。从这点我们再说回来,也就是通过德国和日本的活体大脑实验,我们才知道了大脑的很多功能。因为大脑就像一部电脑一样,不是每时每刻所有的零件都在工作,需要这部分的时候,这部分工作,不需要的时候,这部分是不活动的。关了机就什么都发现不了。没有活体实验,很难知道。尤其是在过去透视技术不发达的时期。”
  
  我:“我记得有说法是大脑只被开发了20%,剩下的80%还没被运用。是不是很多精神病的成因都在没开发的那方面?”
  
  他:“其实这是个缪传。也许是媒体对于相关医学论文或者杂志的断章取义。那80%不是全部闲置的,你的呼吸,你的心跳,你的排汗,你的体能反应,都是那些80%内控制的,换句话说是维持生理机制。但是我承认还有一部分到目前为止没发现有任何的运用。不是没有运用,是没发现,也许需要什么情况才会被激活。但是这部分不会超过20%,也就是说人类大脑实际已经被应用80%以上了。不要太相信小说电影里那些人体特异功能的科幻。人目前还不具备无限潜能的大脑。真的是无限潜能,那就不用发育这么大了。一个成人大脑多重?1.7公斤左右,这个重量对于现代人体重比例来说,已经很大了。”

    我:“嗯……除了遗传缺陷外就没有能确定的其他原因了?”
  
  他:“有,但是更难确定了。例如心理因素,环境因素,成长因素,这些都导致了承受能力的不同。比方说吧:精神分裂的重要症状之一就是思维扩散和思维被广播(diffusion of thought ,thought broadcasting 英文原名由我本人经查证后友情提供),就那些刚刚提到的各种客观因素导致的,在精神分裂患者群中站了相当大的一部分。”
  
  我:“怎么个意思?思维扩散?”
  
  他:“这是患者的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刚有什么想法,就跟发了广播似得,大家就都知道了。感觉自己的思维处于共享状态,没有任何隐私了,由此而导致(对他人)恐慌和不信任感。所以这种情况被称为思维扩散,其实这两种情况都是一样的,用两个词是因为患者的感受不同。思维立刻被共享,要不就是思维有广播发散出去的感觉……精神分裂或者精神分裂前期都是具备这种特征。对于这类患者,我不敢说全部,但是其中一大部分只要我眼光和他们对视,我就能够确定。这不是我或者患者有了特异功能,这是临床经验。他们的眼神都是极度敏感和警觉的。”
  
  我:“原来是这样……”
  
  他:“而且在这种情绪下,患者对周围的人更加敌意,心理上更加焦虑。如果不及时心理辅导来调整或者治疗,会恶性循环的。因为他们越来越敏感。比方你说了一句话,具体内容患者没听进去,就那么几个字他听进去了,串成了辱骂他的一句话或者讽刺他的一句话。他会认为你针对他了,你是坏人,你了解他的想法了,他没隐私了。同时会激起患者更多想法,以至于在头脑中正常的思考的权衡脱离了正常的思维,成了有人在头脑中对自己说话,形成幻听。如果更严重的,就会根据头脑中的对话产生幻视效果。看到什么别人看不到东西啦,诸如此类。”
  
  我:“……居然这么严重……”
  
  他:“是的,我曾经治愈过一个患者,是个小伙子。他就是严重的精神分裂。他说能看到街上很多外星人,别人看不到。外星人偷听他的思维,并且趴在每个人的耳边告诉别人。可是你想想看,当他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别人的时候,别人觉得他奇怪啊,也会多看他两眼,他就更加认为别人已经知道他想什么了,会狂躁,会失常。”
  
  我:“那精神分裂的治疗呢?”
  
  他:“家人的开导是必须的,精神病医师会听取心理分析师和心理辅导医师的建议,采取各种药物辅助治疗。但是必须强调一点:家属的配合相当重要。我们在欧洲曾经有过一个调查,被母亲适当疼爱的孩子,成年后会比被母亲忽视的孩子更加自信,同时和配偶、恋人的关系也更加稳定。最有意思的是,免疫力也强。”
  
  我:“这么大差异?”
  
  他:“是的,不过患者自己也得慢慢调整自己的心态,不能整天在意别人的眼神和态度。自己得学会放开心胸。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Another Year,Lots of New Dreams.
在主要的信条上保持一致,在次要的信条里用爱包容。
I miss you

TOP

第二十七章——在墙的另一边

在见这位患者之前,我被两位心理专家和一位精神病医师严正告诫:一定要小心,他属于思想上的危险人物。在接到反复警告后,我的好奇心已经被推倒了一个顶点。
  
  老实说,刚见他到后有点儿失望,看上去没啥新鲜的。其貌不扬,个头一般,没獠牙,也呼吸空气,肋下没逆鳞,看样子也吃碳水化合物,胸前没一个巨大的“S”标志,看构造变形的可能性也不大。不过还是有点儿比较醒目的地方——是真的醒目:他的目光炯炯有神。
  
  按下录音键后,我打开本子,发现他正在专注的看着我一举一动。
  
  我:“你……”
  
  他:“我很好,你被他们警告要小心我了吧?”
  
  我:“呃……是的。”
  
  他:“怎么形容我的?”
  
  我:“你很在意别人怎么看你吗?”
  
  他:“没别的事儿可干,他们已经不让我看报纸了。”
  
  我:“为什么?”
  
  他:“我会从报纸上吸收到很多东西,能分析好几天,沉淀下来后又有新的想法了。所以他们不愿意让我看了。”
  
  我:“听说过你的口才很好。”
  
  他:“我说的比想的慢多了,很多东西被漏掉了。”
  
  我:“自夸?”
  
  他:“事实。”
  
  我突然觉得很喜欢跟他说话,清晰干净,不用废话。
  
  我:“好了,告诉我你知道的吧?”
  
  他:“你很迫切啊。”
  
  我:“嗯,因为说你是那些心理专家的噩梦。”
  
  他:“那是他们本身也怀疑。”
  
  我:“怀疑什么?”
  
  他:“你会不会觉得这个世界不对劲?一切都好像有点儿问题,但是又说不清到底什么地方不对劲,看不透什么地方有问题。有些时候会若隐若现的浮出来什么,等你想去抓的时候又没了,海市蜃楼似得。你有时候会很明显的感觉到问题不是那么简单,每一件事情,每一个物体后面总有些什么存在,而且你可以确定很多规律是相通的,但是细想又乱了。这个世界有你太多不理解的了,你会困惑到崩溃,就像隔着朦胧的玻璃看不清一样,最后你只好用哲学来解释这一切,但是你比谁都清楚,那些解释似是而非,不够明朗。你有没有?”
  
  我飞快的在脑子里重温着他那些话,并且尽力掩饰住我的震惊:“嗯,有时候吧?”
  
  他:“如果真的仅仅是‘有时候’,你就不会在接受了警告后,还是坐在了我面前。”
  
  他的敏锐已经到了咄咄逼人的地步了。
  
  我:“因为我好奇。”
  
  他:“对了,所以你会怀疑一切,你会不满足你知道的。”
  
  我啥都没说,脑子里仔细的在考虑怎么应对——第一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迫认真应对。
  
  他:“我说的你能理解吗?”
  
  我:“我在想。”
  
  他:“没什么可想的,根本想不出来的,因为你现在的状态不对。”
  
  我:“也许吧?什么状态才能想明白呢?”
  
  他:“不知道。但是大概上我了解一点。”
  
  我决定先以退为进:“能教给我吗?”
  
  他:“不需要教,很简单。你想想看吧,宗教里面那些神鬼的产生,哲学各种解释的产生,追寻我们之外的智慧生物,以及把我们所掌握的一切知识都极限化,为了什么?为了找。找什么呢?找到更多更多。但是,实际上是更多吗?是的。多在哪儿了?”
  
  我:“似乎话题又奔哲学去了吧?”
  
  他:“不,哲学只是一种概念上的解释,那个不是根本。”
  
  我:“呃……哲学还不是根本?那什么是根本?”
  
  他:“你没听懂我说的重点。哲学只是其中一个所谓的途径罢了。也许哲学是个死胡同,一个骗局,一个自我安慰。”
  
  我觉得我有点儿精神病了,他的目光像个探照灯让我很不舒服。
  
  我:“你就不要在兜圈子了吧?”
  
  他:“我们只看到一部分世界,实际上,世界很大,很大很大。”
  
  我:“你是想说宇宙吗?”
  
  他:“宇宙?那不够,太小了,也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罢了。实际上这个世界时跨越空间、跨越时间、跨越所有的一切。大到超越你的思维了。”
  
  我:“思维是无限的,可以想象很多。”
  
  他突然大笑起来,这让我觉得很恼火。
  
  他:“想象的无限?你别逗了。想象怎么可能无限呢,想象全部是依托在认知上的,超越不了认知。”
  
  我:“嗯,这个……知识越多,想象的空间越大……是吧?”
  
  他:“扔掉空间的概念吧?神鬼被创造出来就是为了弥补空间的不足,什么时间啊,异次元啊,都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罢了,差的太远了。一只树上的小虫子,无法理解大海是怎么样的,沙漠是怎么样的,那个超出它的理解范围了。捉了这只虫子,放到另一棵树上,它不会在意,它会继续吃,继续爬,它不会认识到周围已经不同了,它也不在乎是不是一样。有吃就好。”
  
  我:“既然有吃了,何必管那么多呢?那只是虫子啊。”
  
  他:“没错,我们不能要求虫子想很多,但是也同样不能认为想很多的虫子就是有病的。允许不同于自己的存在。”
  
  我:“你是想说……”
  
  他:“我并没有想说,只是你认为。”

    我:“好吧,知道我们的世界渺小又能怎么样?对虫子来说即便知道了大海,知道了沙漠又能怎么样呢?不是还要回去吃那棵树吗?没有任何意义啊?”
  
  他:“你是人,不是那个虫子。你是自诩统治者的人,高高在上的人。”
  
  我:“那就不自称那些好了。”
  
  他微笑着看着我,我知道我上套了。
  
  我:“你是想否定人吗?”
  
  他:“不,我不想。”
  
  我:“……回到你说的那个更大的世界。你怎么证明呢?”
  
  他:“一只虫子问另一只虫子:你怎么证明大海存在呢?”
  
  我有点儿头疼:“变成蝴蝶也许就能看到……如果离海不是太远的话……”
  
  他得意的在笑。
  
  我明白了,这个狡猾的家伙利用我说出了他真正的主张。
  
  我:“这可复杂了,根本是质变嘛……”
  
  他:“你突然又困惑了是吧?”
  
  我觉得脑子里乱成了一团。
  
  他:“你有没有玩过换角度游戏?”
  
  我:“怎么玩儿?”
  
  他:“在随便哪个位置的衣兜里装个小一点的DV,想办法固定住,然后再把兜掏个洞,从你早上出门开始拍,拍你的一天。等休息日的时候你就播放下看看,你会发现,原来世界变了,不一样了,全部都是新鲜的,一切似是而非,陌生又熟悉。”
  
  我不得不承认这个真的很好玩儿,想想都会觉得有趣。
  
  他:“过几天换个兜,或者装在帽子上,或者开车的时候把DV固定在车顶,固定在前杠上,然后你再看看。又是一个新的世界。这还没完,同样是裤兜,再让镜头向后,或者干脆弄个架子,固定在头顶俯拍,或者从鞋子的角度?或者从你的狗脖子上看?怎么都行,你会发现好多不一样的东西,你会发现原来你不认识这个世界。”
  
  我:“好像很有意思……”
  
  他:“当个蝴蝶不错吧?”
  
  我上套已经习惯了。
  
  我:“这样会没完没了啊。”
  
  他:“当然,这个世界太大了,大到超出了你的想象。”
  
  我:“时间够一定会看完所有的角度。”
  
  他:“你为什么老根时间较真儿呢?没有时间什么事儿啊?真的要去用所有的角度看完整个世界?哪怕仅仅是你认知的那部分?难道不是你的思维限制了你吗?”
  
  我:“我的思维……”
  
  他:“我说了,思维是有限的。对吧?”
  
  我:“对……”没办法我只能承认。
  
  他:“我是个危险人物?”
  
  我:“嗯,可能吧?但是你说的那些太脱离现实了,毕竟你还是人,你在生活。”
  
  他:“是这样,但是依旧不能阻止我想这些。”
  
  我:“但是你的思维也是有限的。”
  
  他:“思维,只是一道限制你的墙。”
  
  我:“你说的这个很矛盾。”
  
  他:“一点儿也不。宗教也好,哲学也好,神学也好,科学也好,都是一个意思,追求的也是一个东西。那是你要找到。也是所有人找的——当然,你可以不去找,但是,总是有人在找。”
  
  我:“假设你是真的,找到后呢?”
  
  他:“啊……按照以往的惯例,找到后就支离破碎结结巴巴前言不搭后语的讲给别人听,有人记住了,有人没记住。记住的人又糊里糊涂的再传播,最后大家觉得他是某个学派或者宗教的创始人,然后一帮人再打来打去,把本身就破碎的这个新兴宗教又拆分为几个派系。直到某一天,几个古怪的人发现了其中某些不同,然后煞费苦心的再找,直到找不到答案,开始思考,直到遇到那堵墙,然后,然后……Bulabulabula,周而复始。”
  
  我:“你把我搞糊涂了,你到底知道什么?”
  
  他笑了:“对你来说,对你们来说,我只是个精神病人。”
  
  我:“你……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任凭我再说什么,他也不再回答了。但是他目的达到了:勾起了我对一些东西的想法,但是这样只能让脑子更乱。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思维混在一起,理不清头绪。我懂了他说的,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做。第二天我很想再次跟他聊聊,突然间我觉得这很可怕。因为我昨儿晚上睡前一直在设计把DV固定在衣服的什么位置上。
  
  我想起了N个精神病医师告诉我的:千万千万千万别太在意精神病人说的话、别深想他们告诉你的世界观,否则你迟早会疯的。
  
  思维真的是限制我们的一堵墙吗?世界到底有多大?在墙的另一边。
     
Another Year,Lots of New Dreams.
在主要的信条上保持一致,在次要的信条里用爱包容。
I miss you

TOP

第二十八章——死亡周刊

我:“你还记得你做了什么吗?”
  
  他:“记得。”
  
  我:“说说看。”
  
  他:“我杀了她。”
  
  我:“为什么要杀她?”
  
  他困惑的看着我:“不可以吗?我每周都会杀她一次。”
  
  我:“人死了怎么能再杀?”
  
  他:“她没死啊?只是我杀了她。”
  
  我:“那你为什么杀她?”
  
  他:“她每次都是故意惹怒了我,反正她总能找到理由吵架,目的就是让我杀了她。”
  
  我:“她怎么就惹怒你了?”
  
  他:“故意找茬,或者踢我……嗯……下边。”
  
  我:“每次都是?”
  
  他:“嗯。”
  
  我:“你怎么解释她已经死了快2个月了?”
  
  他有点儿不耐烦:“我都说了,她没死,只是我杀了她而已。”
  
  我:“……好吧,总有个开始吧?第一次是怎么回事儿?”
  
  他:“那次她带我去她家……开始都好好的,后来她就成心找茬,我就杀了她。”
  
  我:“怎么杀的?”
  
  他:“用门后的一条围巾勒住她脖子。”
  
  我:“然后呢?”
  
  他:“她挣扎、乱踹,嗓子里是那种……奇怪的声音……手脚有时候会抽搐,过了一会儿舌头伸出来了……是紫色的,后来不动了。”
  
  我:“那不就是死了吗。”
  
  他:“没死,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动了,软软的瘫在地板上,整个脸都是紫色的……开始我很慌张,然后我觉得她可能是困了,就走了。出了她们院到街上我看到她穿着那件大睡裙站在窗前对着我笑,还挥手。”
  
  我:“你能看到她?”
  
  他:“就在2楼啊,她们院临街的都是那种苏式老房子,窗户都是很大,不拉窗帘晚上都不用开灯,路灯足够了,外面看的很清楚。”
  
  我:“我的意思是你亲眼看见她挥手了?”
  
  他:“嗯,后来每周我都会去看她。每次都要我带一本时装杂志给她,因为她再不逛街了。”
  
  我:“……那么,你想她吗?”
  
  他:“嗯,我什么时候能见她?”
  
  我犹豫一下后,从旁边的公文袋里抽出几张照片放到他面前,那是从各种角度拍的一具女尸。尸体处理过,内脏没有了,四肢和身体用了很多保鲜膜和透明胶带分别缠上了,这使尸体看上去仅仅是个灰褐色的人形。那个人形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睡裙……我尽量让自己不去看照片。
  
  他愣愣的看着照片好一会。
  
  我:“你现在相信她死了吗?”
  
  他狐疑的抬头看看我,又看看照片:“她不是好好的吗?”
  
  我:“你在1个多月前勒死了她,之后你用很多盐把尸体做了防腐处理,再用保鲜膜和胶带缠好,穿上那件白色的睡裙,放在窗台下的地板上。有人看到你以后每周都会去一趟,带着一本杂志。不过,邻居再也没看到她出现,只有你去,所以报了案。现场你打扫的很干净,杂志整齐的放在床上,里面的人物头像都被抠掉了,杂志上只有你的指纹。”
  
  他不解的看着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好吧,那么你说说看是怎么回事儿,也许我能听懂你说的。”
  
  他叹了口气:“那我就详细再说一遍:我在她家的时候,她故意跟我找茬……”
  
  我:“这个你说过了,以后每周都是怎么回事儿?”
  
  他:“第一次杀她后,每周她都会打电话给我,说想我了,让我去陪她,还要我带一本时装杂志去。快到的时候,转过那个路口,就能看到路尽头的窗户,她站在窗前。她总是穿着那身宽大的白色睡衣站在窗前等我,看着我笑,很乖的样子。我上楼后自己开门,她通常都站在窗前,抱着肩说想我了。我们就坐在窗前的那张大床上聊天,她漫不经心的翻着杂志。每次聊一阵她就开始存心找茬,为了让我杀她。她喜欢我杀她。于是我就用各种方法杀她。有时候用手掐住她的脖子,有时候用绳子或者其他东西勒。等她睡着后我就穿衣服走了。我猜我刚出门她就跳起来整理好自己衣服站在窗前等着,因为每次出了她们院走到她楼下窗口的时候,她都站在窗前对着我笑,挥手……很可爱的……”

    我:“够了,别说了。你说她打电话给你,但是你的手机记录这一个多月就没她的号码打进来过,这个怎么解释?”
  
  他:“我不知道,也许她成心捣乱吧?”
  
  我:“你不认为她会死吗?”
  
  他:“你为什么总是咒她死?”
  
  我:“好吧,我不咒她死。能说说你对死是什么概念吗?”
  
  他皱着眉严肃的看着我:“没有呼吸了,心脏不跳了。”
  
  我:“你认为她有呼吸有心跳吗?”
  
  他脸上掠过一丝惊恐:“她不一样……她死了吗?”
  
  我:“对。”
  
  瞬间他的表情又变回了平静:“她没死,她每周都会打电话叫我去,叫我带杂志给她,远远的就在窗前看着我,穿着那件宽大的白色睡裙对我笑……”
  
  我关了录音笔收起了照片和记录本。
  
  在关门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他还在喃喃的说着怎么勒死她。
  
  
  
  我记下了她家的地址,决定去现场看看,虽然已经很晚了。
  
  快到的时候发现的确是他说的那样,一个丁字路口,对着丁字的顶端是一排矮矮的灰楼。
  
  我看了一眼正对着路的那扇窗户,黑洞洞的。
  
  绕进院里,我凭着记忆中的楼号找到那个楼门,走楼梯到了二层。眼前是长长的一条走廊,被灯光分成了几段。
  
  虽然我想不起房号了,却出乎意料的好找——门上贴着醒目警用隔离胶带。我试着推了一下门,门没锁,胶带嘶嘶啦啦的响了一下。
  
  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看样子是那种苏式老楼房隔出来的。房间里很干净,没有奇怪的味道,也很亮,有路灯照进来。
  
  我径直走到床边,站在窗前向丁字路的底端路口张望着,空荡荡的。
  
  看了一会儿,我缓缓的半闭上眼睛……朦胧中她穿着那身白色的大睡裙和我一起并肩站着,远远的路口尽头,一个人影拐了过来,越走越近。
  
  我觉得她在我身边似乎笑了,抬起了手挥动了几下。
  
  没一会,身后的房门无声的开了,他走了进来,穿透过我的身体,把杂志放在床上,慢慢的抱住了她。
  
  我不用看就知道,他的手在她身上逐渐的向上游移,滑到了她的脖子上,慢慢的扼住,她无声的挣扎着。
  
  终于,她瘫软在地上,肢体轻微的痉挛着。而他消失在空气里。
  
  几分钟后,她慢慢的起身,整理好衣服,依旧和我并肩站在窗前。
  
  他出现在楼下了,两人互相挥了挥手。她凝视着他远去,等他消失在路的尽头。紧跟着,那一瞬间,她像一个失去了牵线的木偶一样瘫在地板上,身体四肢都缠满了保鲜膜和胶带,毫无生机。。
  
  我睁开眼,看了一眼窗外空荡荡的街道后,转身离开了。
  
  当我走在街上的时候,忍着没回头看那扇窗。
  
  我想我不能理解他的世界。
  
  他每周都会看到她期待的站在窗前,穿着那件宽大的白色睡裙,微笑着,等待他杀了她。
  
  而他就是她的死亡周刊。
     
Another Year,Lots of New Dreams.
在主要的信条上保持一致,在次要的信条里用爱包容。
I miss you

TOP

第二十九章——迷失的旅行者 前篇:精神传输

如果说,我还有那么可怜的一点儿量子力学知识的话,完全是我这几年看了很多相关书籍和论文、旁听了很多让我崩溃的量子力学课程。我之所以那么做,并不完全是“量子少年”或者“镇院之宝”。更多的是因为和他接触。
  
  老实讲我个人对外星人啊、鬼怪啊、上帝啊、神啊什么的都严重的怀疑其真实性。只有关于这件事儿,拜他所赐,我会说:“很有可能。” 
  
  还记得在“四维虫子”中我搬来的外援吗?那位年轻的量子物理教授,就是通过这位朋友,我才认识的他。而且,在上一句的“认识”两个字之前,我觉得应该还要加上:很荣幸。
  
  
  在“四维虫子”案例大约两年后,那位量子物理教授某天急切的找到我,明确表示:我需要你的帮助。路上我没得到太多解释,只是告诉我要做的:确认那个人是不是精神病。即便我反复强调我没有独立确诊患者的资质也没用。
  
  于是我见到了他。
  
  
  第一天。
  
  我:“呃,你好……”
  
  他:“你好,为什么要录音?”
  
  我:“这是我的习惯,我需要听录音来确认一些事情,这样才能帮到你。”
  
  他不确定的看了眼量子物理教授。
  
  他:“好吧,我知道你来是确认我是不是有精神病的,如果我是个精神病人,反而会好些。”
  
  我:“有什么事儿比成为精神病人还糟糕吗?”
  
  他不安舔了下嘴唇:“嗯……对你们来说,我来自另一个世界……”
  
  我也看了一眼量子物理教授。
  
  我:“您……哪个星球来的?”
  
  他:“地球,但是不同于你们的地球。”
  
  我:“啊……异次元或者别的位面一类的?”
  
  他:“不,我是另一个宇宙来的……确切的说,是一个月后的那个宇宙的地球。”
  
  我:“……不好意思,你的话我没听懂,到底是另一个宇宙什么的还是你穿越时间了?”
  
  他:“那要看你怎么看了。”
  
  我再次看了一眼量子物理教授。
  
  他:“这个解释起来很麻烦,我还是尽可能让你先听懂吧,否则逻辑方面你会因为某些东西不明白而没法判断,不过你的朋友能帮到你。”
  
  我:“好吧,你从头说吧。”
  
  他:“宇宙不是一个,是好多个。”
  
  我:“多宇宙理论吗?”那个我倒是知道,但是仅仅限于这个名词。因为当时困得要命,最后还是在讲台上那位老先生嘶哑的声音中睡了。
  
  他:“我想想从哪儿说起……因为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所以我知道也不多,我只是使用者。”
  
  我:“OK。”
  
  他:“你知道时间旅行悖论吧?”
  
  我:“不太清楚,能说说吗?”
  
  他:“是这样:假设,你回到了50年前,杀了你祖父,也就不会有你了对吧?但是没有你的存在,你怎么会回去杀了你的祖父呢?”
  
  我:“这样……的确是悖论,那个怎么了?”
  
  他:“没多久后,解释不是这样了。后来被解释为‘不可改变性’。例如说你回到50年前,你却没办法杀死你的祖父。也许行凶过程中被人拦住了,也许你以为杀了他了,其实他没死,也许你根本找不到你祖父,也许你虽然杀了祖父,但是那会儿你祖母已经怀上你父亲了……大概就是这样,反正就是说你杀不了你的祖父,或者改变不了你已经存在的现实。”
  
  我:“嗯,这个我明白了,悖论不存在了。”
  
  他:“你说对了一半,悖论的确不存在。但是你可以在你祖母怀上你父亲前杀死你祖父……”
  
  我:“你等等,那不还是悖论了吗?我的父亲那样就不会出生了对吧,那我怎么存在的?怎么回去杀死祖父的?”
  
  他:“实际上,你杀死了你的祖父,你的父亲还是会存在。只是,在你杀死的那个宇宙不会存在了,包括那个宇宙的你也不会存在了。”
  
  我:“那个杀死祖父的我哪儿来的?别的宇宙?”
  
  他:“是的,这就是多宇宙。实际有你存在的宇宙,有你不存在的宇宙;有你中了大奖的宇宙,也有你没中大奖的宇宙;有你已经老了的宇宙,有你还是婴儿的宇宙;有希特勒战败的宇宙,有盟军战败的宇宙,还有希特勒压根就没出生的宇宙,甚至还有刚刚爆炸形成的宇宙……很多个宇宙。”
  
  我:“很多?有多少个?”
  
  他:“我不知道,虽然我所在那个宇宙的地球科技比你们发达很多,但是我们那里的科学家们至今还是不知道有多少个宇宙。总之,很多。”
  
  量子物理教授:“他说的那些在量子物理界目前还是个争论的话题,而且我们对多宇宙的说法是:宇宙在不停的分裂,有无数个可能。但是他告诉我宇宙不会分裂,就是N个,已经存在了。”
  
  我:“同时存在?”
  
  量子物理教授:“没有时间概念,只能从某个一宇宙的角度看:那个时间上稍早一些,这个时间上稍微晚一些,还有差不多的……”
  
  我转向他:“是这样吗?”
  
  他:“比这个还复杂,在你说的同时概念里,有下一秒你眨眼的,还有下一秒你舔嘴唇的。”
  
  我忍不住眨了眼又舔了一下嘴唇。
  
  我:“原来是这样……你是说在你们那里能确认多宇宙的存在吗?”
  
  他:“是的,否则我也来不了这个宇宙。”

    我:“……对了你刚才说你们的科技比这个宇宙的地球发达很多?能例举一下吗?”
  
  他:“嗯……我留意了一下,最明显的就是你们还用喷气机,我们已经开始有反重力运输工具了。”
  
  我:“……好吧,很先进很科幻,怎么做到的?如果你生活的世界是那样的,你应该知道。”
  
  他:“自从发现了引力粒子后就能做到了,用反重力器。”
  
  我:“那你可以做出来一个给我看吗?”
  
  他象看一个白痴似得看着我:“你回到明朝跟他们说有冰箱存在,然后就做一个给他们?我不是机械或者物理应用学家,我怎么知道那东西怎么做?你们的这个地球有喷气飞机,你知道那是涡轮增压的原理,但是你做一个我看看?”
  
  我:“呃……好像是……那你们那些科技先进的东西,你能做个什么给我看呢?”
  
  他被我问的有点儿不耐烦:“我再说一遍:我不是那些机械电子专家,也不是相关技工,我做不了那东西给你,我倒是可以叠个纸飞机给你——如果你真想要的话。”
  
  我不甘心的回头看了看量子物理教授,他点了点头:“他说的没错。”
  
  我:“好吧,那么既然你是别的宇宙来的,你总该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吧?别说你一觉睡醒就过来了。”
  
  他无视我的讥讽:“通过惠勒泡沫。”
  
  我:“毁了什么泡沫?没明白。”
  
  量子物理教授:“他说的是量子泡沫,不是毁了,是惠勒【注①】。你们的地球也有惠勒吗?”后半句是问他。
  
  他:“有,我们宇宙的地球和你们宇宙的地球,除了科技上发达一些,基本差不多。反重力器也是才有没多久的,至于多宇宙穿梭是政府行为。”
  
  我有点儿晕眩,事实上我觉得如果是一个科幻发烧友坐在这里都会比我明白的多。这些年我面对过很多种看似完善的世界观。有依托神学或者宗教的,有建立在数学上的,还有其他学科的,当然也有凭空胡说的。但是我最讨厌建立在物理基础上的——如果精神病医师面对的大多数患者都是这类型的话,我猜物理系毕业生们会在就业问题上很滋润——或者,在精神科增设必修课,猜猜看会增设什么科目?
  
  我打断他们俩:“不好意思,麻烦你们谁能解释下那个泡沫是怎么回事儿?”
  
  量子物理教授:“惠勒泡沫,也就是量子泡沫,那是一个形容的说法而不是真的泡沫。在宇宙形成后,整个宇宙在扩散,宇宙中不是绝度同质的,是不规则分布的。宇宙中星系就是不规则分布的,这个知道吧?实际上我们已经证实了【注②】在非常非常小的维度上——不是纬度,而是四维时空的维……在很微小的维度上,时空也是不规则的,是混乱状态,就像一堆泡沫一样杂乱无章,比原子微粒还小。有些量子泡沫会有虫洞。因为量子泡沫这个词是物理学家约翰.阿齐博尔德.惠勒创造的,所以也管那个叫惠勒泡沫。”
  
  我痛苦的理解着那个泡沫的存在。
  
  我:“是个微缩的宇宙?”
  
  量子物理教授:“可以这么理解。或者从哲学角度理解:微观其实就是宏观的缩影。”
  
  我:“好吧,我懂了。”我转向他:“你的意思是说,你从那个比原子还小的泡沫里找洞钻过来了是吧?”
  
  他笑了:“不是钻,而是传输。”
  
  我:“你是学什么的?在你那个宇宙的地球……有大学吧?”
  
  他:“我是学人文的。”
  
  我:“你们的政府为什么不派士兵或者物理学家过来,而派人文学家过来呢?”
  
  他看着我不说话。
  
  我叹了口气:“好吧,我明白,你的工作是观察汇报……”我的确有点儿胡搅蛮缠。
  
  他笑了下:“那就好。”
  
  我:“好了,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怎么传输过来了对吧?因为你不是技术人员,你不是……”
  
  他打断我的话:“我知道怎么传输。”
  
  我和量子物理教授飞快的对看了一眼。
  
  我们几乎同时问:“怎么做到的?”
  
  他:“数据压缩。”
  
  量子物理教授:“你能说的详细点儿吗?”
  
  他:“是把我的个人信息全部转变成数据后,通过电子实现在这个宇宙重塑。”
  
  我:“怎么回事儿?你是说把你转变成数据了?”
  
  他:“对,我的一切信息数据。”
  
  我:“我不懂。”
  
  他:“嗯……举个例,这么说吧:一个外星人偶然来到了地球,觉得地球很有意思,想带资料回去。但是因为是偶然来的,自己的飞船不够大,不可能放下很多样本。于是外星人找到了一套大英百科全书,觉得这个很好,准备带回去。但是发现那还不行,因为那一套太多了,还是太重了。外星人就把字母全部用数字代替,于是外星人得到了一串长长的数字,通过飞船的计算机全部按照百科全书顺序排列好后准备带走,但是外星人又发现飞船上的计算机还要存储很多画面和视频,那串大英百科全书数字太长了,占了很多硬盘空间——我们假设外星技术也需要硬盘。那怎么办呢?外星人就测量了自己飞船精确的长度后,把飞船假设为1。又把那串长长的‘大英百科数字’按照小数点后的模式,参照飞船长度,在飞船外壳上某处刻了很小的一个点。于是外星人回去了,他只刻了一个点,却带走了大英百科全书。回去只要测量出飞船的长度,再找到那个点在飞船上的位置……”
  
  我:“我明白了,那个点所在的位置精确到小数点后很多位,就是那串大英百科数据,对吧?”
  
  他:“是这样。”

    我:“这个很有意思……但是跟压缩你有什么关系?”
  
  他:“把我的信息压缩成数据,按照脑波的信号用电子排列。这样我就成了一串长长的电子讯号,电子可以通过惠勒泡沫来到这个宇宙。”
  
  量子物理教授:“不对,讲不通。你现在的存在是肉体,不是讯号。这边宇宙怎么再造你肉体呢?”
  
  他:“嗯,现在我们的技术没有那么好,所以只能找有我存在的其他宇宙,把我的电子讯号传输到这个宇宙的我的大脑中,这样实际意识也是我了。”
  
  我:“附体嘛……”
  
  他:“可以这么说。”
  
  量子物理教授:“那你怎么回去呢?”
  
  他:“大脑本身就可以释放电讯号的,虽然很弱。利用这点,在每次传输都附加标准回传信息……我的脑波讯号,开头部分是定位讯号,结尾部分是回传讯号。到了回传讯号的定时后,定期在这个宇宙的替身大脑释放一个信息,刺激一下大脑,然后这个大脑就会释放我特征的电讯号回去。那边负责捕捉接收。这样就可以了。”
  
  我努力听明白了:“也就是说那边你的肉体还存在,你存在于两个宇宙……呃,一个宇宙的你,存在于两个宇宙,是吧?”
  他:“就是这样。”
  
  我:“精神跨宇宙旅行啊……可行吗?”我侧身对着量子物理教授。
  
  看量子物理教授表情是在仔细想:“目前看理论上完全没问题……不过我的确没听说过……”
  
  我转回头:“但是你为什么找到他呢?”我指的是量子物理教授。
  
  他:“我想询问一下这个宇宙地球的量子物理程度的,我希望能想个办法帮助我。”
  
  量子物理教授:“他两天前就该回去了,但是那边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他:“是的,我回不去了。”
  
  
  注1:约翰.阿奇博尔德.惠勒(John Archibald Wheeler),生于1911年7月9日,美国著名的物理学家、物理学思想家和物理学教育家。惠勒生前是美国自然科学院院士和文理科学院院士,曾任美国物理学会主席。1937惠勒提出了粒子相互作用的散射矩阵概念。1939提出重了原子核裂变的液滴模型理论。惠勒在广义相对论大体上还是数学的一个分支的时期,把它引进物理学。1965年获得爱因斯坦奖。1969年惠勒首先使用“黑洞”一词,从此传播世界。1968获原子能委员会恩利克•费米奖,1982年获玻尔国际金质奖章。1983年他提出了参与宇宙观点。1993年获Matteucci Medal。2008年4月13日,因患肺炎医治无效,在新泽西的家中逝世,享年97岁。
  
  注2:参见第三篇《四维虫子》注③。
     
Another Year,Lots of New Dreams.
在主要的信条上保持一致,在次要的信条里用爱包容。
I miss you

TOP

第三十篇——迷失的旅行者 中篇:压缩问题

傍晚的时候,那位 “时空旅行者”暂时走了,我没走,住在朋友家了。
  
  我:“你觉得他是精神病吗?”
  
  朋友有点急了:“你问我?我找你来就是问你这个的啊!!”
  
  我:“你先别激动……因为我对你们说的那些宇宙啊,什么泡沫啊,不是很明白,所以我没法做判断。你先告诉我他说的那些是小说电影范畴的还是真的是那样。”
  
  量子物理教授:“哦,这样啊,嗯……有些地方我也不是很明白。例如说到反重力装置的问题。他提到了引力子,这个……因为万有引力只是一个现象,为什么会万有引力、万有引力的成因,目前还是未知的东西。”
  
  我:“……对啊,为什么会有引力……”
  
  量子物理教授:“现在没人知道,引力场的存在是事实。所以说他提到的这个的确很有意思,如果真的发现所谓引力子,反重力装置还真有可能实现。那个可以说是一个重大的科技标志了。”
  
  我:“还有吗?还有你觉得是瞎掰的没?”
  
  量子物理教授:“难说,我想明天他来了我详细的问一下。如果真的是他说的那样,那么他作为参与者肯定会对那方面知识有一些掌握,哪怕是岗前培训也得知道一些,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就放过来了,违反常理。而且他也提到过这是政府行为,那么岗前培训应该是有的。我觉得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点。因为目前我所了解的量子力学知识里面,没听说过这种传输方式。哪怕他能说个大概,理论上可行都成……否则就是胡吹了。”
  
  我:“等等,你是说你相信他说的?”
  
  量子物理教授:“嗯……有点儿,所以我急着找你确认。因为关于穿越量子泡沫那方面,眼下的技术还是实验阶段,例如无条件电运——就是在我家这里无条件的把一个东西传输到你家。目前虽然可以做到,但是只能运送很微小的粒子……”
  
  我:“停,电运啥的太复杂了,还有就是多宇宙理论是怎么回事儿?我听不懂就没法判断他是不是胡吹的。你必须今天晚上教会我。”
  
  他使劲挠着头:“这个怎么可能啊?”
  
  我:“否则我帮不了你。”
  
  他认真的想了好一阵:“嗯……我试试吧……但是我只能说尽力……你原来听课都听哪儿去了?”
  
  我无比坦然的承认:“睡着了。”
  
  他叹了口气:“来我书房吧。”
  
  我发现能有个自己的书房是件很爽的事儿,不管是否看书,那个气氛还是挺不错的。至少说起来很牛的感觉。
  
  坐下后,他认真的看着我:“你在考验我的教学水平……这样吧,我看看能不能压缩最实质的内容,用最直白的方式给你解释下多宇宙理论。”
  
  我鞠了个躬:“如果真的能,那我以后就听您的课了。”
  
  他笑了下:“嗯……从这儿说吧:在19世纪的时候,物理界有个共识,象光啊,电磁啊,这类的能量都是以连续波的形式存在的。所以我们至今都在用光波、电磁波这类的名词。对于这一点上,是19世纪的物理界的很大成就。如果有人对此质疑的话,用一个实验就能证实这一点。”
  
  我:“嗯,弄一堆仪器干点儿啥。最后得了个结论,所有人目瞪口呆,这个我理解。”
  
  量子物理教授:“你错了,这是个很简单的实验,任何人都能做。”
  
  我:“哎?是吗?那你现在做给我看!”
  
  量子物理教授:“别急,我会做给你的。咱们先说第一步:假设啊,假设你在我这个门上掏出个竖长条的缝隙来,我站在外面用手电向里面照射,你关了灯在屋里看。墙上会有1条光带对吧?”
  
  我:“对,怎么了?”
  
  量子物理教授:“好,现在假设门上掏了2个竖长条缝隙,我还是站在外面用手电筒照射,你会在屋里的墙上看到几条光带?”
  
  我:“2条啊,这个有问题吗?”
  
  他笑了:“真的吗?我们试试看。”说着他找了张硬纸,用裁纸刀切了2条窄缝,又翻出了手电筒。
  
  我看着他折腾不解的问:“难道不是2条吗?”
  
  他在关灯前神秘的笑了下:“看看就知道了。”
  
  他打开手电筒,用那张有2条缝隙硬纸挡住光束。墙上出现了一系列的光栅(见图1)。我像个白痴似得发出惊叹:“天呐,居然这么多!”。
  
  量子物理教授:“看到了?”
  
  我:“怎么会这样?”
  
  他重新开了房内灯坐回我面前:“透过缝隙的光波是相干的,在有些地方互相叠加了,然后就是你看到的,出现了一系列明暗效果的光栅(见图2)。”
  
  我:“真有意思。”
  
  量子物理教授:“我们还是假设,假设门被掏出了4条缝隙,墙上的光带会是多少?”
  
  我:“呃,我算算……加倍再加上叠加……”
  
  量子物理教授:“不用算了,这种情况下得到的光栅只有刚才的一半。”
  
  我:“4条缝隙的比2条缝隙的光带少?你确定?为什么?”
  
  量子物理教授:“你不信?我们可以再做实验。”
  
  我:“不,我信了,告诉我为什么。”






  
  量子物理教授:“因为缝隙过多,就造成了光波互相抵消掉,互相干涉了,这也就是光干涉现象。这个实验叫‘杨氏双缝干涉’【注①】。你回家可以尽情的做这个实验。”
  
  我:“嗯,我也许会做的。但是这跟多宇宙有什么关系?”
  
  量子物理教授:“有,实验证明了光是波,但是后面出了个小问题:用光照射金属板,会产生电流,没人知道为什么。后来经过反复试验,通过研究金属板上光线的量和产生电流量的关系,得到了一个结论。”
  
  我:“那个光照和电流关系怎么回事儿?一系列的计算?”
  
  量子物理教授:“对。”
  
  我:“好了,不用告诉我那些公式或者计算了,直接告诉我结果吧。”
  
  量子物理教授:“嗯,你有兴趣可以查到的;结果就是:光其实连续独立单元形式存在的能量,也就是一种粒子【注②】。这就是量子物理学的开端。”
  
  我:“……那个杨什么的实验呢?被数学推翻了?”
  
  量子物理教授:“看上去是的,因为这不合理。然后物理学家们开始争起来了,但是谁都没办法否定——因为这不是说说的事儿,计算过程摆在那里,没有作假。这种混乱直到爱因斯坦对于原子的研究以及粒子的研究发表后才结束。爱因斯坦把光粒子叫做光子,正是因为光子冲击了金属板,才产生了电流。”
  
  我:“光波实验白做了?真折腾啊,弄了半天是个伪科学实验,我白激动了一把,以为终于可以亲自摆弄下科学实验了。”
  
  他笑了:“不白做,到了现在,已经证明了光子是带有波特性的粒子。”
  
  我困惑的看着他。
  
  量子物理教授:“这么说吧,因为光子足够快,还是连续的,这个理解了?就像你扔出一把沙子。”
  
  我:“哎,早说嘛……这里OK。不过你说了这么多,半句没提多宇宙的问题。”
  
  量子物理教授:“这是我要说的。通过前面的实验你看到了光的互相干涉,也就是说,光才可以干涉光。而后面又确定了光子这个问题。下面就是多宇宙理论的证据之一了。”
  
  我:“OK。”
  
  量子物理教授:“物理学家们就想:如果每次放出一个光子,用专门的光感应器来接收,这样就没有干扰了对吧。因为光子的速度让它可以不受干扰——因为没有别的光子了。”
  
  我:“嗯,是这样。”
  
  量子物理教授:“但是实验结果让所有人不能理解。光子的落点很没谱,这次在这里,下次在那里,再下次又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了,没有定式。”
  
  我:“嗯……假如你计算下概率。”
  
  他摇了摇头:“不要用数学来说,这是个真正的实验,真正的光子,真正的感应器,在地下几公里的深处,排除了能排除的所有因素。但是,没有定式。”
  
  我笑了:“然后物理学家们又打起来了吧?”
  
  量子物理教授:“没错。大家都纷纷做这个实验,但是却找不到任何原因。所有已知的可能性都排除了。”
  
  我:“终于说到这里了,你是想说:来自其他宇宙的光子干扰了这个光子【注③】?好吧,我暂时相信,那么,怎么来干扰的?”
  
  量子物理教授:“还记得量子泡沫吗?”
  
  我:“……这样啊……但是……”
  
  量子物理教授:“没错,就是你说的‘但是’,所以至于多宇宙的问题,还在争论不休。因为那个实验没有问题,但就没有答案,只有多宇宙才能解释。而且,没有人能证明这个说法是错误的。但是,这彻底颠覆了我们目前所知道很多东西:灵魂啊,神啊,物理啊,这个解释过于大胆了,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我疲惫的倒在椅子上——总算搞明白了。
  
  那天晚上躺下的时候觉得脑子有点儿晕,因为这一天有太多东西冲击进来了。以至于花了很久我才睡着。
  
  
  
  第二天.
  我的朋友也是一脸疲惫的坐在我旁边,而那个“旅行者”显得平静而镇定。
  
  我:“我想问你一下,你昨天回家了?”
  
  他:“对。”
  
  我:“这里跟你那边,除了那个什么反重力装置外,还有什么不同?”
  
  他:“你们南美是十几个国家各自独立的,在我们的地球南美是联盟形式存在,就跟欧盟似得。”
  
  我:“哦?这样多久了?”
  
  他:“筹备好多年了,成立了一年多。”
  
  我:“哦,美国总统是布什?”(2006年)
  
  他:“对。”
  
  量子物理教授:“你能说说你们的那个反重力装置是怎么制造引力子的吗?”
  
  他:“制造?不,不制造,而是改变引力子的方向。”
  
  看得出量子物理教授有点儿诧异:“哎?那怎么改变的你知道吗?”
  
  他:“这个我不知道了。”
  
  我:“好吧,那说你知道的吧。”
  
  他:“嗯,我记得多少都会说出来,如果你们觉得我说的有严重的问题,真的是精神病的话,也立刻就告诉吧?我是说真的。”
  
  我点了点头:“没问题;你能说说关于传输的事儿吗?”
  
  他:“好,那个我知道不少。”
  
  量子物理教授飞快的抢过我手里的本子和笔准备记下他看重的重点。
  
  他:“说传输就必须说大脑和人体。在我们通过DNA技术成功了解了大脑机能后……”
  
  我:“停,你说你们彻底破解了大脑全部机能?”
  
  他:“全部?我没那么说吧?大部分,但是记忆部分基本没有任何问题了。”
  
  我和量子物理教授对看了一眼:“好你继续。”
  
  他:“在了解大脑机能后,生物学家发现大脑的很多功能如果没有和肢体的互动就不能彻底了解,于是他们开始虚拟人体。”
  
  我:“虚拟?呃,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就是在计算机上完全模拟人体出来对吧?”
  
  他:“对啊。”
  
  我:“那不可能,人体细胞量太庞大了,没有计算机能够运行出来,也许能扫描一下,但是全部转化成信息还得按照人体的机能运作那不可能!别说你们的地球有什么黑洞信息量计算机或者量子计算机。”
  
  他:“我们没有你说的那个,但是超级计算机还是有的,也许跟你们的差不多,也不会差哪儿去,但是我们做到了,用压缩技术做。”

    我:“你还没说完思维压缩的问题呢,现在又提到人体压缩?好,很好,怎么做到的?”
  
  他笑的很自信:“打个比方说:你拍了一张蓝天的照片,一片蓝色对吧?如果把照片放很大,会看到很多排列在一起的像素点。每个像素点的蓝肯定是不一样的,每个像素点都有自己的独立信息。相机的功能越好,像素点越多,这样看上去蓝天更加逼真。但是这样这张照片的容量会很大……”
  
  我:“矢量图?”
  
  他:“是的,就是那个意思。但是这张照片如果不需要放那么大,只要表现出来就好了,就会技术压缩那些像素点。比方说如果这一个像素点和旁边那个像素点看上去差不多,那就不用两个像素点来储存,把它们用一个信息表达好了。如果这一片像素点都看起来差不多,那么把这一片像素点都变成一个好了。这样按照需要的清晰度,把那些像素全部压缩了。照片容量会小很多倍。如果不需要放大很多,那么根本看不出来,这是像素压缩技术。我们用的就是这种技术。先扫描下细胞,把一些差不多的合并为一个信息。这样就轻松多了,比方说表皮细胞,我们以一平方毫米为单位,记录一个信息。或者记录一平方毫米单位的肝脏细胞……诸如此类。大脑细胞也一样,但是可以精度提高一些,例如十分之一毫米为一个基础单位?这样就可以压缩了。虽然这样信息量也很大,但是总比每个细胞为一个单元好的太多。”
  
  量子物理教授:“扫描的仪器……”
  
  我:“呃,这个问题不大,我们也可以,利用核磁共振同时在辅助射线什么的,虽然花点儿时间,但是能做到。不过那些设备肯定不是医院那种级别的……不过……”我转向“旅行者”:“不过要是那个样本细胞不健康,有潜在危险,那岂不是那一片都完蛋了?”
  
  他:“这个我知道,但是我们也不必关注是否有个别细胞不健康的问题,毕竟不是要重新制造一个躯体出来,只是模拟就好了。利用模拟出来的虚拟躯体,和大脑的主神经连接就可以和大脑产生互动了,也许不那么完美,但是无所谓,因为目的不是完美,只要弱电刺激啊,神经反射啊,大脑能按照我们的要求工作就可以了。然后停止其他智能反应,只保留生命维持的功能,也就得到了一个相对平和的大脑状态,这时候,刺激大脑记忆部分,让记忆部分释放那部分的弱电,提取记忆信息出来,然后用电子按照大脑本身的模式,即时发送到这里。开头部分加一个强信号定位,结尾部分加一个回传定时记忆,好像在线传输那样传过来了。于是我,就到了。”
  
  我们听得目瞪口呆,因为这是完全可行的——除了发送行为那部分。
  
  我:“……这样啊……那么说就是只要记忆过来就好了……那你们的地球治疗失忆一定没问题了?”
  
  他:“对,没错。接着说我,我知道我是来干嘛的,我要做什么,足够了。至于现在的我是不是心脏不如那边好,或者原本我的指甲比这边长了短了都是无用信息,只要记忆过来就没问题了。”
  
  量子物理教授:“你是说有两个你吗?带着同一个记忆的。”
  
  他:“可以这么说,不过从我过来那一刻,我们的记忆就不一样了,那边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那边也不知道,除非记忆回传。”
  
  我:“你这个说法,那就是灵魂分成了两个啊?这可彻底颠覆了宗教信仰……”
  
  他有点儿不以为然:“信仰?既然那么容易被动摇了、被颠覆了,那就不叫信仰了。我知道你们这里对多宇宙是怀疑态度,因为那样就等于有很多个上帝,很多个佛祖,很多个安拉,很多个奥丁,所以就否定!是这样吗?我不清楚在你们的地球怎么想的,在我们那里这不是问题。灵魂怎么就不能是很多个了?神怎么就不能很多了?多了就乱了?没有神就没信仰了?难道没有上帝就不爱了?没有佛祖就没有开悟了?没有教廷就道德沦丧了?到底是信仰自己的心,还是在迷信一个人或者一个组织?真正的信仰是不会动摇的,哪怕没有神都不能影响自己的坚定,这才是信仰。真正的信仰,能包容所有的方式,能容纳所有的形式。只有迷信的人才打来打去呢,整天互相叫嚣:你是错的我才是对的,你是邪道我是正途。这是迷信,不是信仰。”
  
  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甚至开始羡慕那个“他的地球”了。
  
  量子物理教授:“嗯,这个话题先放一边,我想知道一个技术问题:你们怎么确定能传送到这个宇宙的?定位怎么定位?”
  
  他:“你有没有这种感觉过:看到某个场景的时候突然觉得似曾相识,甚至可以预知下一秒发生的事情?”
  
  量子物理教授:“有过,但是那是大脑记忆部分产生的临时幻觉和错误。”
  
  他:“错误?产生错误还能预知下一秒?不对吧?”

    我看着量子物理教授,他一脸迷茫:“嗯……这个……”
  
  他:“其实那不是记忆错误,而是你的脑波瞬间和其他宇宙的脑波相通了。而相通的那个恰好是比你早一点儿那个宇宙,你得到了另一个自己的记忆信息。就是共享了。那种事情很少就是因为你没办法长时间保持和另一个自己的联系。原理你应该清楚,其实就是另一个你的大脑记忆弱电信号通过量子泡沫传输给你了。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
  
  我和我的朋友都有点懵。尤其我,有点儿恍惚,我觉得精神病的是我们。因为所有的疑点在他那里都轻松解决了。
  
  量子物理教授:“呃……你刚才提到稍早一点儿的那个宇宙对吧?我们的看法是宇宙是不停分裂的,而不是早就存在了无限个……”
  
  他:“你……唉……你不觉得这个说法太主观太矛盾了吗?分裂?分裂以什么为标准?你的选择吗?那么别人的选择就都不存在了?那古代的人选择就不存在了?未来你的后代的选择就不存在了?过去现在未来所有可分裂点都在不停的分裂?分裂后就消失了?没了?就你选择后分裂的还存在?这种问题……这么简单的逻辑问题……我还是学人文的我都知道……”
  
  量子物理教授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因为我们的地球对于多宇宙是不确定的。”
  
  他:“好吧,是我有点儿着急了,对不起。我很想知道,从逻辑上,从技术上,我说的这些……这么说吧,我是精神病吗?”
  
  我:“老实说,如果你是的话,那么你是我见到的最……可怕的精神病了。你说的基本可行,但是,不能排除你是偶然从什么地方得到的这些知识。不过,我想安排你尝试一下催眠,那个对你,对我们应该是有很大帮助的。”
  
  他缓缓的点了点头:“也许……吧……如果催眠能找到我记忆里的那个回传信号就好了,有那种可能吗?”
  
  我:“我就是这个意思。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还的确有可能!”
  
  他期待的看着我:“那我终于可以回去了。”
  
  
  注1:英国医生、物理学家托马斯.杨(Thomas Young,1773~1829 )最先在1801年得到两列相干的光波,并且以明确的形式确立了光波叠加原理,用光的波动性解释了干涉现象。另外一提的是:每个人都可以尝试这个实验。实验注意两点:1,最好在黑暗环境下,同时保障光源是比较稳定的强光;2,缝隙如果开的很宽会得不到光栅效果。
  
  注2:由德国物理学家马克斯.卡尔.恩斯特.路德维希.普朗克(Max Karl Ernst Ludwig Planck ,1858年—1947年)在1900年提出。
  
  注3:“多宇宙理论”最早是由物理学家休.埃费里特(生卒年忘了,希望熟悉的朋友友情提供出来)在1957年提出的。
     
Another Year,Lots of New Dreams.
在主要的信条上保持一致,在次要的信条里用爱包容。
I miss you

TOP

第三十一章——迷失的旅行者 后篇:回传

第二天晚上。
  
  量子物理教授:“你觉得他……正常吗?”
  
  我:“不正常。”
  
  量子物理教授:“你是说……”
  
  我:“一个人要是这种情况算正常吗?我没看出他不正常,所以才不正常。如果他胡言乱语或者随便说点儿谁也听不懂的语言我倒是很容易下判断。”
  
  量子物理教授:“逻辑性呢?”
  
  我:“逻辑性……我已经习惯了,我见过太多逻辑完善的病人了,只不过是他们对事物的感受错位了。而且很多比你我更理智冷静。不过这个……”
  
  量子物理教授:“什么?”
  
  我:“可是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量子物理教授:“可能是我们不对劲吧?我觉得很可怕……”
  
  我:“我也是……”
  
  他看了下我:“你好像比他痛苦。”
  
  我点了下头。
  
  量子物理教授:“目前看,很多内容的确是他说的那样,只是技术上我们还没达到。不过……很近,用不了多久技术上也许真的能实现了,这个才是最可怕的。”
  
  我:“他说的那些科技水平,现在我们到什么进度了?”
  
  量子物理教授:“不知道,最近五年关于无条件量子电运方面,相关学术杂志上基本没有新内容了,偶尔有也是理论上泛泛的空谈。”
  
  我:“你是想说没有进展?还是你想说各国政府都在偷偷的干?你是阴谋论者吗?”
  
  量子物理教授:“我不是。但是偷偷干是正常的,毕竟这个技术太诱人,可以说是完全把技术前和技术后划分为两个时代了。”
  
  我:“这么严重吗?”
  
  量子物理教授:“军事上我们不说了,说民用基础。想想看,凭空运送,什么都不需要,只需要接收者的个人信息就够了。我凭空就弄出一个苹果在手里,让你眼睁睁的看着我变出东西——还不是魔术师那种动作飞快的把戏,而是让你看到一些东西在我手中组成。你不觉得那是神话吗?我现在突然怀疑过去神话都是真的了,原本那是真实的,后来成了历史,当文明衰退后,后人看了那些不相信,历史就变成了传说。如果反重力装置便携化,如果量子电运技术便携化,如果记忆接收芯片植入大脑。你可以自由的飞,你可以凭空拿到东西,你可以不用上学得到你需要的任何知识,那不是神话是什么?之所以认为是神话,是因为科技程度还达不到。别那种眼神看我,我知道这些听上去像个科幻晚会的发言。但我是以一个量子物理讲师的身份说的这些。我不信有什么神,我相信人类自己就是神——唯一的问题是:人类这个新的神,是否能控制自己的技术不毁灭自己。所谓的科学技术问题,都不是问题,唯一存在的问题就是:人到底是不是能控制住自己所创造的一切,而避免自我毁灭。”
  
  我想了好一阵:“嗯,如果我有小孩我不会让他选择魔术师职业的,下岗只是迟早的事儿。还有,你准备改行教哲学了?”
  
  量子物理教授:“改行教文学了——如何撰写悲剧。”
  
  我笑了:“剧本大纲是什么?”
  
  量子物理教授:“得到一切,却因无法控制而导致自我毁灭。”
  
  我:“你需要做精神方面的鉴定吗?我可以帮你。”
  
  量子物理教授:“需要的时候我会找你。”
  
  我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量子物理教授:“需要的时候……怎么了?”
  
  我:“天呐!原来是这样!!”
  
  我想我明白了。
  
  
  第三天。
  
  我单独约了“旅行者”在一家茶餐厅见面。
  
  只有我,没有我的朋友。
  
  他:“不是说一周后才催眠吗?”
  
  我:“嗯,那个没问题,在那之前我想再问你一些事儿。”
  
  他:“哪方面的?”
  
  我:“一个技术方面的,我还没太明白呢。”
  
  他:“你问吧,我知道的肯定会告诉你。”
  
  我:“你能告诉你以前有过传输经历吗?”
  
  他:“没有过,这次是第一次。”
  
  我:“哦……那么你听过别人,就是有过传输经验的人讲过吗?”
  
  他:“讲过,传输的一些必要知识和原理有人讲过,注意事项什么的都说了,但是没有更细致的东西了。我说过吧?这是政府行为,很多事情……就是这样。”
  
  我:“好,我明白了,那么这项技术是成熟的吗?对你们来说?”
  
  他认真的看着我:“很成熟,虽然政府之间对外都宣称还是理论阶段,但是实质上很多政府之间都在合作,只是很隐秘罢了。”
  
  我:“你说过很隐秘,那么你怎么知道原来的实验呢?”
  
  他:“最初的阶段,那时候我还没加入,大约为期5、6年吧?都在进行了一个叫‘观察者’的实验,技术等等各方面稳定了,才开始大规模招募的——当然不是社会上招募。但是人员很多了已经。现在这个项目的核心人员,基本都是最初的‘观察着’。象你们说的,军人啊、物理学家啊什么,军人偏多。”
  
  我:“你们现在的项目名称是什么?‘再次观察者’?”
  
  他笑了下:“不,旅行者。”
  
  我:“你在那边有家人吗?啊……我是指你结婚了?”
  
  他:“没,跟家人住在一起,跟这里一样。”
  
  我:“差别大吗?”
  
  他:“其实差别不大,但是我被派过来的原因是他们说这个阶段是个分水岭,我们以后和你们这个宇宙会差别逐渐拉大,所以需要有人来。”

    我:“你们这次多少人?”
  
  他:“很多,大约20多个。”
  
  我:“不在一起吧?你们彼此知道身份吗?”
  
  他:“不在一起,彼此不知道,因为一个人出差错会很麻烦。毕竟我们有你们没有的技术。”
  
  我:“如果你回不去了,你想过怎么办没?”
  
  他严肃的看着我:“我很想回去,因为总有一种我不属于这里的感觉。”
  
  我:“你能告诉我回传那部分是怎么回事儿吗?”
  
  他:“回传就是在记忆电子流结尾的部分……”
  
  我:“不,我问的不是技术,而是回传后,会怎么样?”
  
  他愣了:“回传后?”
  
  我:“我没听到过你说记忆消除部分,是不是回传后你的记忆就消除了?或者我反过来问:当初你被传输后,那边的你就是空白记忆状态了吗?”
  
  他惊恐的看着我。
  
  我:“我昨天仔细想了,总觉得有个问题。最初我没想明白,也忽视了。我猜,即便回传了,你还是在这里对吧?你的那个世界的记忆没被抹去对吧?你昨天也说过。从传送的那瞬间起,你和原来自己的记忆就不同了,你们是分开的灵魂了——假如说那是灵魂的话。同样道理,你回传了记忆,等于拷贝了一份回去,但是你依旧还在。是不是?”
  
  他痛苦的抱着自己的头。
  
  我:“我知道我帮不了你了,因为我……没有消除记忆的能力。”
  
  说完我故作镇定的看着他,但是心理上有着巨大的压力,我想我是残忍的。
  
  他抱着自己的头努力控制着身体的颤抖,我对此无能为力。
  
  
  过了好一会,他抬起头:“谢谢你到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我接受了。”
  
  我看见他眼里含着眼泪。
  
  我:“其实……”
  
  他:“好了,我知道了,我也明白那句话了。”
  
  我:“哪句话?”
  
  他:“记得在培训的时候说过,我们这个项目的名称是旅行者,你们也有那个吧?旅行者探测器。”
  
  我:“呃……美国那个旅行者探测器【注①】?”
  
  他:“那次我们都被告知:这个项目的为期是10年,对于其他宇宙的信息是想旅行者探测器一样,源源不断的向回发送信息。我最初的理解是要来很多次,现在我明白,是单程。”
  
  他笑了一下,但那笑容是凄凉。
  
  我:“……我觉得……其实你并没有……离开你的地球,只是……只是……”
  
  他:“那我算什么?附属品?信号发射器?”
  
  我:“……你知道这超出了……呃,超出了……”
  
  他:“传统道德?人伦?还是别的什么?无所谓了已经……”
  
  我沉默了。
  
  他:“没关系,谢谢你。我今后就在这里生活了,我也不必刻意做什么,反正他们也能源源不断得到相关的信息,我存在的意义就在于此。”
  
  我:“另一个宇宙的你,也会感受到的……呃,我是指你在这里的感受……”
  
  他:“是的,是这样的。”
  
  说着他站了起来。
  
  他:“我该走了,再次谢谢你。”
  
  我:“怎么说呢……祝你好运吧……”
  
  他犹豫了一下后,认真的看着我:“我真的希望是个精神病人,因为那样也许还会有治愈的机会,还有一份期待。”
  
  
  我在窗前看着他出了茶餐厅渐渐的走远,心里很难受。
  
  量子物理教授从不远的座位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坐下。
  
  量子物理教授:“告诉他了?”
  
  我:“嗯……”
  
  量子物理教授:“他接受吗?”
  
  我:“有办法不接受吗?”
  
  我们都沉默了一会儿。
  
  量子物理教授:“我突然觉得我们做的这些很讨厌,就让他等待着不好吗?那还有一个希望存在。”
  
  我:“也许人就是这么讨厌的动物吧?想尽办法想知道结果,但是从来不想是否能承受这个结果。”
  
  量子物理教授:“他……不是精神病人吧?”
  
  我想了想:“他应该是。”
  
  量子物理教授:“为什么?”
  
  我:“我没说太多,只是提示了一些他就明白了。我猜他可能早就想到了,但是不能接受,所以一直避开这个结论。”
  
  量子物理教授:“可能吧……就在这里生活着吧,反正也差不多……”
  
  我:“嗯。”
  
  看着窗外,我想朋友也许说的对,但是我们都很清楚,对于迷失的旅行者来说,这里不是他的家,这里永远都是异国他乡。可他没有选择,只能生活在这个异乡。也许总有一天他会解脱。但在这之前,只能默默的承受着。直到他的身体、他的记忆,终于灰飞烟灭。
  
  
  
  注1:1977年8月20日美国发射了旅行者2号探测器。同年9月5日,发射了旅行者1号探测器。两个旅行者探测器沿着两条不同轨道,担负太阳系外围行星探测任务,飞向外太空。这三十多年来,旅行者1号探测已经距离太阳超过150亿公里,成为了迄今为止飞得最远的人造物体。而旅行者2号与太阳之间的距离超过约114亿公里。
  这两颗探测器至今还在源源不断的向地球发送着它们“看”到的一切。而到2020年,两位旅行者将先后耗尽所有能量。此后,它们彻底告别人类,在宇宙中默默漂流,直到永远。
     
Another Year,Lots of New Dreams.
在主要的信条上保持一致,在次要的信条里用爱包容。
I miss you

TOP

第三十二章——灵魂的尾巴

我:“你住院多久了?”
  
  她:“啊……一个半月吧。”
  
  我:“为什么啊?”
  
  她:“干傻事儿了呗。”
  
  我:“例如说?”
  
  她狡猾的看了看我:“如果你把那盒口香糖都给我,我就告诉你,怎么样?”
  
  我想了想:“OK,成交!”
  
  她是我偶然遇到的,其实也不算偶然,在院里的病区走廊上。
  
  
  那天下午我去院里办事儿,顺道去看了看原来我接触过的一位患者。办完事儿看完人,我往门口走,就在楼道口快到院子里的时候,一个十六、七的小女孩靠在门口问我:“你有口香糖吗?”我翻了翻,找出一盒倒出一粒给了她,然后就是前面那段对话了。
  
  
  她:“咱俩去那里吧。”她用下巴指向院子的里的一棵大树,树下有个长条石凳。
  
  在走过去的时候她把手里的口香糖盒子摇的哗啦哗啦响。
  
  坐下后我看着她,而她盘着腿坐在石凳上,嘴里慢慢嚼着,眼睛眯着看几个患者在草地上疯跑。
  
  我:“好了,现在能说了吧?”
  
  她没急着回答,用下巴指着草地上那几个患者问我:“你知道他们几个为什么在那边跑吗?”
  
  我:“为什么?”
  
  她:“中间那个以为自己是轰炸机,最开始就他自己跑,后来不知道怎么说服另外那俩的,反正就让他们以为自己是炸弹,然后就现在就这样了。他整天伸着胳膊四处跑,那俩就在他胳膊底下跟着,也不吭声。我前些日子跟他们跑了一天,累死我了,精神病真不是人当的!他们能直接尿裤子里都不带歇气儿的……”
  
  我:“……你还跟着跑了一天?”
  
  她:“开始觉得好玩儿呗。”
  
  我:“那你呢?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了?”
  
  她扭头看着我:“我什么也没以为,就是遇到怪事儿了。”
  
  我:“什么事儿?”
  
  她:“有天放学回来我遇到一个老头,看他挺可怜的,就回家拿了几个面包给他——我才不给他们钱呢,现在要饭的都比我有钱,所以只给吃的。后来老头说告诉我一个秘密来谢我。我问,他答,只能一个,什么都成。他说他什么都知道。我当时以为他是一个算命的,就随口问他:人有灵魂吗?他说有,然后就告诉我那些了。我觉得挺神的,而且很有道理,也就信了。第二天我还带着同学去呢,但是找不到他了……早知道我就问他买什么号能中大奖了……”
  
  我:“他说了,你信了,所以就来这里了?”
  
  她:“嗯,他说人有灵魂,而且不止人有,还说了有关灵魂的很多秘密。后来我就跟我妈说了,还跟老师同学说了。好多人都信了,不过我妈和老师都没信。我就老说,结果我妈就听老师的送我去医院检查,我花了快俩小时让医生也相信了,后来我才知道,那孙子医生是假装信了。后来我就被送这里来了。我犯傻了,还以为他能相信呢。”
  
  我:“你都怎么说的?或者那个老头告诉你什么了?”
  
  她认真的看着我:“你相信人有灵魂吗?”
  
  我:“这个我不好说。”
  
  她:“你要是连灵魂都不信,我告诉你也白搭。”
  
  我笑了下:“那你应该给我一个机会啊,再说我们最开始没说不信就不讲了,我们说的是用口香糖交换。”
  
  她看了一眼手里的口香糖盒子:“哦,对了,这个我给忘了……好吧,反正我都进来了,再多传授一个也不会把我怎么样,我告诉你好了。”
  
  我:“好,谢谢。”
  
  她:“人是有灵魂的,不过不是鬼啊什么的那种,是一种软软的样子,有头、有四肢,有尾巴。”
  
  我:“哎?灵魂还有尾巴啊?”
  
  她用那种年轻女孩特有的劲儿白了我一眼:“对啊,当然有了!”
  
  我:“怎么会有尾巴呢?”
  
  她:“你要是当猫,当猴子,没尾巴你怎么控制的?”
  
  我:“我当猫?我……神经控制啊?”
  
  她:“那是你们医生的说法,实际都是灵魂控制的。所有的生物其实都是灵魂填充进去的。狮子河马大象老虎猴子熊猫虫子蝴蝶蝙蝠螃蟹鱼虾,都是一个空壳,灵魂进去后就可以动,可以长大,没有灵魂的话,都是空壳。”
  
  我:“那灵魂怎么进去的呢?”
  
  她:“挤进去的,就是把自己塞进去。但是好多灵魂都在抢空壳,这个世上空壳不够多,灵魂才多呢,到处都是,大家没事儿就四处晃荡着找空壳进去。哺乳动物和鸟都是比较热门的,因为那正好四肢加上头尾,会舒服很多,没有四肢的那种空壳——虫子啊蛇啊什么的,灵魂也去,但是没那么热门。”
  
  我:“那螃蟹怎么办?”
  
  她:“螃蟹和虾都是纯空壳,蛇不也是吗,挤进去就成。”
  
  我:“那不跟人一样吗?”
  
  她不屑的鄙视我:“你这个人脑筋真死!螃蟹有骨头吗?”
  
  我:“啊?没有……”
  
  她:“对嘛,螃蟹,虾,蜗牛,蜘蛛,蚂蚁,毛毛虫,那些都是纯空壳,进去就成。高等动物比较复杂,有个骨头后灵魂就顺着骨头塞进去,这样就理顺了。当蛇最难受了,我觉得。”
  
  我:“那也不对啊,好多没尾巴的哺乳动物呢?灵魂尾巴是多余的啊?比如人。”
  
  她:“不是所有灵魂都能当人的,好多灵魂都不会盘起尾巴来,所以塞不进去。会盘尾巴的就容易的多。不过也有几种特殊情况,这个就是比较厉害的了!比方说有尾巴特硬的,塞进去后把身体撑出一个尾巴形状来,结果生出来就带个尾巴。不过还有更厉害的,尾巴足够硬,直接撑破了。”
  
  我觉得很好玩儿:“那会怎么样?灵魂就漏出去了?”
  
  她:“不会的,你当是拉出去啊?有骨头呢,盘在骨头上就没那么容易掉出去。虽然我们都看不见,但是那根灵魂的尾巴其实还是拖着在身体后面的。漏尾巴那些因为灵魂的一部分——就是灵魂的尾巴在身体外,所以还能感觉到别的灵魂,但是不那么强烈了。有些人为什么容易见到鬼?其实见到的不是鬼,是那些四处溜达的灵魂。而且有的时候那些四处溜达的灵魂看到露出尾巴的人,会觉得好玩儿,就跟着,其实没事儿。但是露尾巴的那位会吓得半死。”

    我:“这样啊……”
  
  她:“而且吧,尾巴那个洞有时候能溜出去的,一些灵魂有时候就溜出去玩,那就是灵魂出窍。”
  
  我:“这么诡异的事儿……被你说的这么简单……要是躯壳死了后呢?灵魂就出来了?”
  
  她:“不是死了,而是用旧了,用旧了就坏了呗。哪儿有什么天堂和地狱啊,都是灵魂四处溜达。”
  
  我:“那为什么灵魂都不记得原来当灵魂的时候呢?”
  
  她:“因为灵魂们不把原来记忆甩出去,很难进到新躯壳的大脑里,新的躯壳大脑都没发育呢,装不下那些。”
  
  我:“这个解释真是……不过,有不愿意进躯壳只是四处溜达的灵魂没?”
  
  她:“应该有吧?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有个特好玩儿的事儿。”
  
  我:“什么事儿?”
  
  她:“有些躯壳比较好,所以好多灵魂争着往里塞自己,结果弄得很挤。有些成功占据躯壳的灵魂尾巴本身盘好了,但是挤乱了。”
  
  我:“你怎么知道有些灵魂尾巴没盘好弄乱了?”
  
  她:“你有机会问问,一定有这样的人:有时候挠身体的一个地方,另一个地方会痒。比方说我吧,我就是。我挠左边肋骨一个地方的时候,左胳膊肘就会有感觉。我一个同学,他挠膝盖一个地方的时候,后脑勺会痒。那就是整条尾巴被挤的到别的地方了,你挠尾巴尖儿,尾巴中间的部分可能会痒。”
  
  我笑了:“真的吗?真有意思。能挤歪了啊……”
  
  她很认真:“当然能!我知道你不信,随便吧,反正作为交换我告诉你了。”
  
  我:“不,我信了一部分,挺有意思的。你好像在这里生活的还不错嘛。”
  
  她:“什么啊,早腻了,要不我就不会跟着轰炸机跑着玩儿了,这里太没意思了。”
  
  我想了一下,问她:“你想出去吗?”
  
  她上下打量着我:“当然想啊……不过……你是院长?你能让我出去?不像啊,我觉得你倒是像三楼楼长……”
  
  我忍不住笑了,然后认真的告诉她:“我可以告诉你出去的办法。”
  
  
  两个多月后,我接到了她的电话。她说了好多感谢的话,感谢我教给她出去的办法,还说会一直保持联系。并且说我告诉她的那些,她会一直记得。
  
  那天我对她说:想出去很简单,就跟灵魂盘起尾巴挤进躯壳当人一样。想不被人当成精神病,那就必须藏好一些想法,不要随便告诉别人,这样安全了。
  
  因为我们的世界,还没有准备好容纳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
     
Another Year,Lots of New Dreams.
在主要的信条上保持一致,在次要的信条里用爱包容。
I miss you

TOP

第三十三章——永生

他:“真不好意思,应该是我登门的,但是怕打扰了您,所以还是请您来了。您别见怪。”
  
  面前的这个对我用尊称的人,大约四十多岁的样子,看得出是成功人士。
  
  几天前一个我接了一个陌生人的电话,说是我一个朋友向他推荐我,让我有时间的话抽空去找他一趟,用词极为客气和尊敬,弄得我有点儿不好意思。后来我向他说的那个朋友确认了下确实有那么回事儿,所以抽时间就去了。见面的地方是著名天价地段的一栋写字楼——那是他公司所在。而他是公司的老大。
  
  我:“您太客气了,都是朋友,我能帮上什么忙肯定尽力,帮不上的话我也会想办法或者帮您再找人。还有,我比您小很多,您就不要用尊称了吧?”
  
  他做了一个笑的表情:“好,那咱们就不那么板着说话了。首先说一点,也许我有精神病,但是我自己不那么认为。”
  
  我觉得他还真直接:“那……您找我是……”
  
  他:“说起来有点儿矛盾,虽然我不承认我是精神病人,但是我觉得也许别人会有和我一样的情况,可能会被认为是精神病人。听着有点儿乱是吧?没关系,我只是想找人而已,找和我一样的人。”
  
  我:“呃……是有点儿乱……不过您想找什么样的人呢?”
  
  他认真的看着我:“和我一样,能不断重生,还带着前世记忆的人。”
  
  我飞快的过滤出问题所在:“前世?”
  
  他:“好吧,我来说自己是什么情况吧。我能记得前世,不是一个前世,是很多个。”
  
  我多少有点儿诧异:“多少次前世?”
  
  他:“我知道你有些不屑,但是我希望你能听完。”
  
  我:“好。”
  
  我没解释自己的态度,而是在沙发上扭了一下身体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些。
  
  他:“我还记得我最初的父母,服饰记不清了,朝代的问题……这个很难讲。我记得一些对话,但是我没办法记得口音——因为每次我就是当时的本土人,听不出有口音。我身边的事情我记得更清楚些,一些大事,我记不住。例如朝代,年号,谁当权,这些都没印象了。我印象中都是与我有关的事情。”
  
  我:“例如说,您亲朋好友的事情?”
  
  他:“是这样,这些我都记得很清楚。算起来大约四、五十次重生了吧?原本我不记得那些前世。基本都是到了十几岁的时候,突然有一天就想起来了,我记得前世自己是谁、是做什么的、什么性别、经历过什么、曾经的亲人,我都记得。而且……”他停了一下:“我都记得我是怎么死的。”
  
  我发现一个问题,眼前的这个人,没有一丝表情,就像新拆封的打印纸似得,清晰,干净,但是没有一点儿情绪带出来。只是眼睛很深邃,这让我觉得很可怕,可细想又看不出具体哪儿可怕。这么说吧:不寒而栗,尤其和他对视的时候。
  
  我:“性别……不好意思问一句不太礼貌的话:每次都是人类?”
  
  他:“没什么不礼貌的,很正常。每次都是人。”
  
  我:“还有您刚才提到了每次都是怎么……去世的?”
  
  他:“是,而且很清晰。我甚至还记得我的父母怎么死的,我的妻子或者丈夫怎么死的,我的孩子怎么死的。我都记得。”
  
  我决定试探一下:“您,现在会做噩梦?”
  
  他:“不会梦到,但更严重,因为根本睡不着,严重失眠。每次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想起很多经历过的前世,不是刻意去想,而是忍不住就浮现出来了。”
  
  我:“这方面您能例举一些吗?”
  
  他:“曾经我是普通的百姓,在一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几次浩劫都躲过去了,我和家人相依为命。可最后我们全家都被一些穿着盔甲的士兵抓住了。我眼看着他们杀了我父母,奸杀我的妻子,在我面前把我的孩子开膛破肚,最后砍下我的头。我甚至还记得被砍头后的感觉。”
  
  我:“被砍头后的感觉……”
  
  他:“是的。先是觉得脖子很凉,一下子好像就变轻了,然后脖子是火烧一样的感觉,疼的我想喊,但是嘴却动不了。头落下的时候我能看到我没头的身体猛的向后一仰,血从脖子喷出来,一下一下的喷出来,身体也随着一下一下的逐渐向前栽倒。我的头落地的时候撞得很疼,还知道有人抓住我的头发把头拎起来。那时候听到的、看到的,但是都开始模糊了,嘴里有淡淡血的味道。之后越来越黑,直到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没有了感觉。”
  
  我觉得自己有点儿坐立不安。
  
  我:“别的呢?”
  
  他:“很多,我是某人的小妾,被很多女人排挤,最后被毒死;我是一个士兵,经历过几次血流成河的战争后,眼看着密密麻麻的长矛捅向我,根本挡不开,而且一次没捅死,反复很多次,直到我眼前发黑什么都不知道了;我是一个商人,半路被强盗杀了,就是那么被乱刀砍,过了很久才死;我是一户人家的仆人,只是因为错说了一句话被活活打死;我是一个农民,在田里干活的时候被蛇咬到了,毒发而死……”
  
  我:“您等一下,没有正常老死的吗?”
  
  他:“有,但是反而那样印象不深,越是痛苦的,记忆越清晰。”
  
    我:“是不是那么多次死亡和家人的死亡让您觉得很痛苦?”
  
  他:“现在我已经麻木了,对于那些,我都无所谓了。还记得我找你的原因吗?我现在,没有朋友,父母都去世了,没有家人,不结婚,不要孩子,因为我已经不在意那些了,都不是重要的。我只希望有个能理解这种苍凉的同伴,不管那会是谁……也许你们会认为那是精神病,我不在乎,我只希望有个人能和我有同样的感受,我知道你现在一定认为我在胡言乱语,对于这一点,我也不在乎,只是想找到那么个存在,我们在一起聊聊,哪怕口头约定下下一世还在一起,做朋友,做家人,做夫妻都成。前世我自杀过几次,但是没用,我只是终结了那一世,终结不了再次重生。”
  
  我:“重生……”
  
  他:“自从我意识到问题后,每一世都读遍各种书,想找到结束的办法,或者同我一样的存在,但是没有。我努力想创造历史,但是我做不到,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曾经在战场上努力杀敌,真的是浴血,但是最终我影响不了战局,或者功亏一篑;我努力读书想考取功名,用我自己的力量左右一个朝代,但是我总是深陷其中最终碌碌而为。我知道自己很没用,毕竟史书上留名的人太少了。几世前我就明白了,想做一个影响到历史的人,需要太多因素,要比所有人更坚定,要比所有人更残忍,要比所有人更冷静,要比所有人更无悔,要比所有人运气更好,要比所有人更疯狂,还要比所有人更坚韧……太多了!所以,我认了,承认自己只是一个草民罢了。但是我也看到无数人想追求长生不老,从帝王将相到那些想修炼成仙的普通人。焚香放生、茹素念经,出家炼丹,寻仙求神,都是一个样。可是长生不老真的很好吗?看着自己的亲人和朋友都不在了,自己依旧存在,一代又一代的独自活着。看着身边的人都是陌生人,没有真正的同伴,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人理解,这样很好?这样很有趣?我不觉得,我只希望能终结这种不断的重生,我曾经几世都信宗教,吃斋念佛,一心向道,但是没用,依旧会再次重生。我知道自己看上去很冷漠,那是因为我怕了,我不敢有任何感情的投入,我受不了那些。就算都是无疾而终也一样,身边的亲人都不知道在哪里。我不相信我是唯一的,但是目前我只知道我是唯一的。”
  
  我看着他,他的表情平静冷淡,甚至眼神都没有一丝波动,那份平静好像不是在说自己,而是在说一部电影、一本小说。
  
  我:“那么您这一世……很成功吗不是?”
  
  他:“对我来说,这是假的,只能让眼下过的好一些,但是更多的是我想通过财力找到我想找的,我不接受自己是唯一的重生者。但目前看,你也没见过这种情况。不过,我依旧会付钱给你,这点不用推辞。”
  
  我:“很抱歉我的确没听说过这种情况,所以我也……。”
  
  他打断我:“没关系,就当我付钱请你陪我闲聊天吧。如果你今后遇到象我一样重生的人,希望你能第一个告诉我。如果是真的,我会另有酬谢,至于你想要什么样的酬谢,我都可以满足你——当然,在我能力之内。”
  
  我:“您……这个事情跟很多人讲过吗?”
  
  他:“不是很多,有一些。”
  
  我:“大多的反应是羡慕吧?”
  
  他:“是的,他们不能理解那种没办法形容的感受,或者说是惩罚。”
  
  我:“还有别的说法吗?”
  
  他:“有的。问我前世有没有宝藏我埋下了,或者某个帝王长什么样子,要不做女人什么感觉之类的。问的最多的,是问我怎么才能有钱的,我告诉他们了,但是没人信。”
  
  我:“嗯……您能说答案吗?”
  
  他:“可以,我可以告诉任何人这点,很简单:不管身处在什么时代,沉稳的也好,战乱的也好,浮夸世风也好,只要做到四个字,隐忍、低调。”
  
  我想了下:“嗯……有点儿意思……”
  
  他稍微前倾了下身体看着我:“你……怎么看?”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我知道很多类似的情况,虽然不是重生,但是我很清楚那种痛苦有多大。否则不会那么多人疯了。”
  
  他重新恢复坐姿:“也许吧……可能其实我就是精神病人,只是我有钱,没人认为我疯了,那些没有钱的,就是疯子……能找到那么一个就好了,哪怕一个。”
  
  后半句话好像是他对自己说的。
  
  
  那个下午我们又聊了一些别的,什么话题都有。必须承认,他的知识面太广了,庞杂到惊人。回去后问了向他介绍我的那个朋友,朋友说他没上过什么学。
  
  我有时候想,这种孤独感的人,应该算是一个类型,虽然属于各种各样的孤独感,但是都是让人痛苦的,可又没办法,就那么独自承受着。但是,他如果没有那些物质方面的陪衬呢?会不会被家人当做精神病人?至今还在某个房间的角落喃喃自语?或者已经死了?转往下一世?真的是重生吗?他是向什么神明许过愿望?真的有神明吗?
  
  他说的也许没错,无数人希望得到永生的眷顾,用各种方式去追求——真身不腐,意志不灭。但是没人意识到,永生,也许只是个孤独的存在。
     
Another Year,Lots of New Dreams.
在主要的信条上保持一致,在次要的信条里用爱包容。
I miss you

TOP

第三十四章——番外篇:精神病科医生(作者的话)

首先再次说明的是:我不是精神病科医师,也不是心理专家。所以,有关各种症状的问题,请那些认为自己或家人有精神病倾向的朋友找患者所在地的相关医疗机构确诊,而不是来找我确诊。我也没有那个资质或者能力。
  
  再有一点是我这篇要说明的。我很敬佩几位朋友开始有想法立志投身于精神病科医疗事业。但是,我希望最好不是因为受我这一贴的影响而那么决定。我恳请那几位朋友能深思熟虑,同时了解到足够的情况再下决心。
  
  精神病科医师不是象我那样坐在那里面对患者询问就完了的……我还得再强调一遍:我不是精神病科医师,到目前为止,我通篇也没有表示或者暗示过我就是一个精神病科医师。但是,我认识一些精神病科医师。他们的工作很繁琐,所谓对谈只是其中一项罢了。
  
  我知道有一种说法:病情轻的找心理医生,病情重的找精神科医师。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大家:那是错的。实际上很多精神病科医师需要心理医师的辅助,或者反过来说。而且精神病科医师不是那种简单的划分,实际上很多种:有专门针对器官性精神病的医师;有专门针对障碍性精神病的医师;有专门针对躯体形式伴发的精神病科医师;还有专门针对染色体异常的精神病科医师;性方面精神病科医师;神经性精神病科医师;心理精神病科医师……等等等等。
  
  这些精神病科医师有些工作是交叉的,有些是单独一个领域的。目前我国(除台湾省)最匮乏的是性精神病科医师和染色体精神病科医师(这个领域的医师本身就不多)。前者是很多患者难以启齿或者干脆沉浸其中(例如性操纵或者性臣服),后者是我国遗传研究起步较晚……而且我要说明的是:精神病科医师一个危险的行业。
  
  如果医师的判断失误,很可能加重患者病情,会给自己——直接接触者带来危险。精神病人杀死医师的事情并不少见,不信可以找个精神病科医师问问,随口能说出不少。
  
  再有就是长时间接触精神病人,难免受影响,而且很多影响是致命的,例如轻生。当然你可以说自己想开了,不在乎自己的生命,有啥大不了的,20年后又怎么怎么样了。可以那么说。但是,那不是舍身,两回事儿。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在乎,怎么会在乎别人的生命?别告诉我你已经得道成仙、了却生死、归入空门、收拾包袱时刻准备着脱离轮回去极乐世界了(脱离苦海没错,那只是个比方,但是怎么参与治疗的实际问题呢?念经还是洗礼?)。
  
  记得我在某一篇提过一句:精神病科医师后来变成了医师精神病人的也不在少数。这不是我危言耸听,这是事实。有一些精神病人的情况我没写,可不代表不存在。一种是写了没人愿意看,因为这不是医学报告,这个患者就是坐在那里笑,你问啥都笑。或者我问一个小时对方都那一句话,怎么写?还一种是逻辑观、世界观根本无懈可击的病人,而且他们还能证明给你看,很多资深医师还栽在这里甚至成了追随者之一。对于那种例子,我是坚决不会写的(原因自己想)。
  
  而一些比较特殊的精神病人,其实精神病科医师也不完全是抱着唯物的观点去看的。因为很多现象过于奇特了。例如有个患者,喜欢画画,画出来的东西那是相当的复杂,没人看懂。患者会很耐心的解释,解释完很多医师都傻了——包括他的主治医师和心理医生。他画的内容,每幅画的每一个独立的物体,都有独立的视角去表现。
  
  比方说这幅画里有花,有云,有树木,有行人,有一条河,一座桥。看花的角度是仰视的,看云却是俯视的,看树木是平视,看人是从花的角度去看,看河是紧贴着河面的视角,看桥又是从桥梁结构透视去看。如果你按照他说的去挨个对照,你会发现他画的很精准,但是为什么那么精准?因为他说他看到的就是那样的。他不用蹲在地上就能仰视一朵花,不用趴在木板上就能贴着河面角度看。这一点,我不清楚是否有这个画派,也不知道有没有画家能做到。
  
  这种在我们看来特殊的例子,在精神病患者当中并不罕见(事实上这也是我写这贴的最初动机)。再说回来,那么这种情况大家都没见过,就不必治疗,先放在一边,需要治疗的是什么?这位多角度视觉患者的狂躁症。经过N次失败,最后会诊后分析,还是得治疗多角度视觉问题,因为患者看到的角度太复杂了,他自己有时候都看不明白,所以会越来越急躁,会狂躁发作。可是一直到现在,也没多大进展,为什么呢?用某个资深精神病科医师的话:“也许他那双眼睛,不是人类的眼睛。”说白了就是:病成因至今都找不到。
  
  对于这种患者的情况,很多精神病科医师和心理医生都是敬畏的态度。套句很俗的话:太强大了。

    刚说的这个病例还是能表现出来的,虽然不是最根源的。但不是所有的精神病人都画画,不是所有的精神病人都能表达,那怎么办?要靠医师们自己去长时间得的去观察、去接触。假如,你是个一个商场营业员,你能保证每天都耐心的对待购物的客人吗?假如,你是一个空服人员,你能做到每天都耐心的对待乘客吗?好了我们不假如了,直接说医师的问题。对于患者,如果不是真正的耐心观察、潜心研究患者问题所在,面对面聊一年也啥用都没有,因为需要进入的是一个人的心灵!这个,没撬锁跳窗户那说,如果有,精神病科医师会全体欢呼雀跃的——终于从巨大的心理压力上解脱了。
  
  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是需要缓解和减压的,就算是真心喜欢这行的也一样。举个较三俗的例子:我有个朋友很喜欢美女,后来扎到影视圈去了,见天看美女,具体是不是那啥了,我不会说,也没兴趣说;十年后那个朋友一门心思要出来,不干了。我问过为什么,他说审美疲劳了,现在他的眼光极为挑剔,甚至受不了人的毛孔存在,认为那影响了近距离审美效果(不知道他怎么看到毛孔的)。用他自己的说法:看麻木了,很可怕,看不出美丑来。(额外一提:近期这个朋友很喜欢去动物园看鳄鱼,一看就是半天,我觉得他危险了。)
  
  话题再回来,精神病科医师整天面对的就是精神病人,心理素质偏差点儿的,得精神病只是个时间问题。心理素质好点儿的,会转移下压力——患上轻微的精神病或者偏执。我不是在开玩笑,我说的是真的。
  
  我认识一个治疗障碍类型的精神病科医师,喜欢撕报纸,撕成一条一条的,大约铅笔那种宽度。聊天的时候,看电视的时候,就那么撕。家里介绍的几次相亲都因为这个失败了,按理说挺漂亮的一个女人(后来嫁给了一个骨科医生)。还有一个……算了我也别兜圈子了,我的意思就是说:精神病科医师真的不是那么好干的,不是简单的聊聊就OK了,也不是懂点儿心理学和哲学(外加量子物理?)就啥都解决的。没那么简单。而且日常所做的不是光聊天。说入这一行是献身真的不夸张,这是个高风险的职业。而且那个高风险还不容易发现——心理问题。加上部分不良医院虐待病患新闻,名誉上还会有负面效果……我写这个不是为了给所有的精神病科医师正名,而是为了那些敬业的精神病科医师正名。同时也说明一下:这个领域,不是很多人想的那么好玩儿、那么有趣。
  
  一个真正的精神病科医师,绝对不会坐在这里写这个,因为没有时间和精力,即便有那个时间和精力,也会出去玩儿,散散心,陪陪家人,反正不会坐下来还写自己的工作,那可真是疯了。不信你找个在职的精神病科医师问问,让他/她写这个?要赶上最近比较郁闷的医师你可能会被啐一脸。
  
  第二个篇外篇写到这里就结束了,我不知道会不会有意义,但是我建议不要有点儿什么心理问题就大惊小怪去医院或者找医师——除非是病态的去找医生。自己想开点儿就好,没啥可激动的,尤其在我不是医师或者专家的情况下,真的没啥好激动的。
     
Another Year,Lots of New Dreams.
在主要的信条上保持一致,在次要的信条里用爱包容。
I miss you

TOP

第三十五章——表面现象

在公园的长椅上坐着三个人。其中一个人在看报纸,另外两个人不停的在做撒网、收网、把网里的捕获物择出来的动作。一看就知道那两个是精神病人,于是周围很多人指指点点的议论。有个警察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后问那两个“撒网”的人在干吗。那两位说:“没看到我们在捕鱼啊?”警察转头过问看报纸的那个人:“你认识他们?”看报纸的人说:“对啊,我带他们出来散心的。”警察说:“他们精神有问题吧?在公共场合这样,会吓到别人,你赶紧带他们回去吧。”看报纸的人回头看了一眼说:“对不起,我这就带他们回去。”说完放下报纸做拼命划船的动作。
  
  这个笑话是一个精神病人讲给我的,我笑了。
  
  讲笑话的患者是一个比较意思的人,很健谈,很喜欢讲笑话,说话的时候眉飞色舞的。多数医师和护理人员都很喜欢他。我和他的那次对话是在院里傍晚散步的时候。
  
  我:“你的笑话还真多,挺有意思的。我觉得你很正常啊。”
  
  他:“正常人不会被关在这里的,他们说我妄想症,虽然我的确不记得了。”
  
  我:“有人发病期间的确是失忆的,可能你就是那种失忆的类型吧?”
  
  他:“谁知道呢,反正就关我进来了……关就关吧。”
  
  我:“你还真想得开……”
  
  他:“那怎么办?我要是闹腾不就更成精神病了?还是狂躁类型的,那可麻烦了。你见过重症楼那些穿束身衣的吧?”
  
  我:“见过,勒的很紧。”
  
  他:“就是,我可不想那样。”
  
  我:“别人跟你说过你发病的时候什么样吗?”
  
  他:“嗯……说过一点儿,他们说我有时候缩在墙角黑暗的地方,自己呲着牙对别人笑,笑的很狰狞……”
  
  我:“那是妄想症?”
  
  他:“反正都那么说,但是没说具体是怎么了。也没说我伤害过谁,幸好,否则我心理上会愧疚的。”
  
  我:“你现在状况还不错啊,应该没事儿的,我觉得你快出院了。”
  
  他:“出院……其实,我觉得还是先暂时不要出院的好……”
  
  我:“为什么?外面多自由啊。”
  
  他停下了脚步,犹豫着什么。
  
  我也停了下来:“怎么了?家里有事儿还是别的什么?”
  
  他咬着下嘴唇:“嗯……其实……有些事情……我没跟别人说过……”
  
  我:“什么事情没跟别人说过?”
  
  他犹豫不决的看着我:“其实……我记得一些发病时候的事情……”
  
  我:“你是说……你记得?”
  
  他认真的想了一会儿,好像下了个决心,然后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我知道狞笑的那时候是谁。”
  
  我:“那时候不是你吗?”
  
  他:“不是我,是别的东西……”
  
  他的眼里透出恐惧。
  
  我:“东西?什么样的东西?”
  
  他:“在小的时候,我经常和院里的几个孩子一起玩儿。因为我比较瘦小,所以他们总是欺负我。有一次暑假,我们在隔壁那个大院玩儿的时候,发现一个楼的地下室不知道为什么敞开着,他们决定下去探险。”
  
  我:“那时候你多大?”
  
  他:“大约七、八岁吧。”
  
  我:“哦……然后呢?”
  
  他:“我们就分头去找破布和旧扫帚,把布缠在扫帚上,点着了当火把用。因为地下室的门很窄,我们只能一个一个的走下去。我故意走在中间,因为害怕。那种地下室里面都是楼板的隔断,看着很乱。地下一层还能看到一点儿亮光,所以觉得不是那么吓人,后来他们说去地下二层,我说我想回去了,那些大孩子说不行,必须一起,我就跟着他们下去了。地下二层转遍了,又去地下三层……”
  
  我:“那么深?一共几层?”
  
  他:“不知道,可能是四层或者五层,因为地下四层被积水淹没了,下不去了,只能到地下三层。就在地下四层入口的看着积水的时候,不知道哪儿传来很闷的一声响,我们都吓坏了,谁也不说话拼命往回跑。因为我个子矮,跑的时候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一下子撞到了一堵隔断墙上,然后我就晕过去了。”
  
  我:“别的小孩没发现吗?”
  
  他惊恐的看着我:“没,他们都自己跑了,我可能没晕几分钟就醒了,看到我的火把快熄灭了,我吓坏了,爬起来顾不上哭就拼命跑,但是那个地下室到处都是那种隔断墙,我分不清方向,迷路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站在那里眼看着手里的火把一点儿一点儿的熄灭了,周围漆黑一片,除了我的呼吸声,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了。我当时觉得头很晕,吓傻了,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你能知道那种感觉吗?被巨大的恐惧紧紧抓住的感觉,不敢喊,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就那么僵直的站在那里。”
  
  我觉得头发根都乍起来了。
  
  他:“过了不知道多久,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的,我隐约听到有小声哼哼歌的声音,虽然声音很小,听不出从哪儿传来的,但觉得四面到处都是。那时候我已经吓傻了,眼泪忍不住流出来,但是却一动不能动,就像梦魇一样,把我定在那里。在我觉得我快崩溃的时候,似乎有什么东西慢慢的摸我的脚,不是一下一下的摸,是不离开皮肤的那种摸,顺着我的脚,摸到我的小腿、大腿、身体、肩膀、然后在我的脖子上停了好一阵,就是那种似有似无的摸,我感觉那似乎不是手,形状是个什么东西的爪子,很大……我那个时候全身都湿透了,眼泪不停的流下来,但是根本喊不出来,也动不了……我最后只记得那只爪子扒开了我的嘴,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眼里含着眼泪,身体在颤抖着看着我:“我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抱着双肩慢慢的蹲在地上,身体不停的抽搐着。
  
  我急忙蹲下身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好了,没事儿,别想那么多了,那应该只是个噩梦……” 我左右张望着,想看附近没有医师和护理人员。
  
  突然他抓住了我的手,抬起头,呲牙狞笑着盯着我:“其实就是我啊!”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
  
  我吓坏了,本能的站起身拼命挣脱开,但是却摔倒在地。
  
  他慢慢的站起身,我惊恐的看着他,而他一脸温和笑容的对我伸出手:“真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他把惊魂未定的我拉起来,带着歉意的笑容:“太抱歉了,没想到反应这么大,对不起对不起。”
  
  我:“你……你刚才……”
  
  他:“啊,真的对不起,那是我瞎说的,不是真的,对不起吓到你了,很抱歉。”
  
  我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天呐,你……”
  
  他换了一脸严肃的看着我:“我的演技还不错吧?”
  
  我愣了一下:“什么?”
  
  他:“您看,外界传言说我演技的问题,都是造谣的,您刚才也看到了,我能胜任这个角色吗?”
  
  我还有点儿恍惚没缓过来:“角色?”
  
  他表情恢复到眉飞色舞:“对啊,我深入研究了下剧本,我觉得这个角色不仅仅……”
  
  远远的跑过来一个医师:“你没事儿吧?”看样子是对我说的。
  
  我:“没事儿……我……”
  
  看得出那个医师忍着笑:“看你们散步我就知道大概了,远远跟着怕你有什么意外,不过这个患者只是吓唬人罢了,没别的威胁,所以……”
  
  他打断医师的话:“您看,我分析的对吧?”
  
  我愣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医师:“你说的没错,不过先回病房吧,回去我们在商量一下。”
  
  
  那天回家的路上我都是魂不守舍的,我承认有点儿被吓着了。到家后才发现录音笔都忘了关。愣在那儿坐了一会儿,忍不住又听了遍录音,自己回想都觉得很可笑。
  
  我始终忘记患者告诉我的——他是妄想症。
  
  那天我没做噩梦,睡的很好。
     
Another Year,Lots of New Dreams.
在主要的信条上保持一致,在次要的信条里用爱包容。
I miss you

TOP

第三十六章——永不停息的心脏

我:“终于坐在您的面前了。”
  
  他:“真不好意思,前几次都是因为有各种各样的事情,没办法脱身,所以临时变的。”
  
  我:“我知道您很忙,没关系……我们进入正题吧?”
  
  我打开录音笔看着他。
  
  面前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是个生物学家。曾经在37~41岁因精神分裂导致了严重的幻视和幻听。痊愈后他曾经对别人说过,虽然那几年很痛苦,但却很重要。就是这个说法,让我很好奇。所以拐了好几道弯找到这个人,并且终于坐在了他的面前。
  
  他微笑看着我:“你的好奇能理解,让我想想从哪儿开始说呢?就从发病前期说吧。”
  
  我:“好。”
  
  他:“我发病的原因跟当时的课题有关,那时候我正在分析有关分形几何学和生物之间的各种关系。”
  
  我:“分形几何学?那是数学吗?”
  
  他:“是,不过好像高级数学对于分形几何多少有些排斥……原因我就不说了,如果你搞无线通信的话,对那个可能会比较了解。我只说应用在生物学上的吧?”
  
  我:“好,太远的不说。”
  
  他:“简单的举例:比如说随便找一棵树,仔细看一下某枝树杈,你会发现那个分杈和整棵树很像,有些分杈的比例和位置,甚至跟树本身的分杈比例和位置是一样的。如果再测量分杈的分杈的分杈,你会发现还是那样。假如你直接量叶梗和叶脉,还是整棵树分杈的比例。也就是说,是固定的一种模式来划分的;再说动物,人有五个手指,其实就是微缩了人躯干分出的五个重要分支——双臂,双腿,头;鸟类的爪子也是那样,头,双脚,尾巴。而翅膀平时是收起来的,尾巴却作为了一个肢体末端映射显现出来了。因为收起的翅膀不如尾巴的平衡性重要。这个叫做自相象性。”
  
  我:“还真没注意过……有点儿意思。”
  
  他:“你记不记得几年前流传着一个解剖外星人的录像?我第一次看就是知道那是假的。你注意了吗?视频里面那个被解剖的外星人是四个手指。这是错的,因为片子里的外星人和我们一样,属于肌体组织生物,也具备了四肢和头,但是肢体末端映射却是少了一个,假设那是真的,那只能解释为:解剖的外星人就恰好是个残疾外星人了。所以,我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假的。”
  
  我:“嗯,回去我再认真看一遍,的确没留意过这点。”
  
  他:“其实分形几何到处都是,你随便找一粒砂,在显微镜下仔细看,砂的凹凸其实就是微缩了山脉;还有雪花的边缘,其实微缩了整个雪花的结晶结构。现在又证实了在原子内部的结构,和宇宙是一样的。就是无论巨细,都是一种分形结构无穷尽的类似分割下去。”
  
  我想起了量子泡沫。
  
  他:“我那阵研究的就是这个了,当时很疯狂,找来一切资料对照,什么神经血管分支啊,骨骼结构啊,细胞结构啊,海螺的黄金分割啊,最后我快崩溃了,觉得那是一个不可打破的模式,但是不明白为什么,难道我们看来没有规律的世界其实是遵从着某种规律吗?于是……”
  
  我:“我猜,于是您就开始从宗教和哲学上找原因了对吧?”
  
  他笑了:“没错,你说对了。当时我找遍了能找到的各种宗教资料,甚至那些很隐秘的教派。可我觉得还是没说出一个所以然来,都是在似是而非的比喻啊,暗示啊,就是没有一个说在点儿上。”
  
  我:“然后您就……”
  
  他:“然后我就疯了,精神分裂。因为那阵过于偏执了,脑子里整天都是那个问题。我觉得冥冥之中有一种人类理解之外的力量在推动整个世界,或者说,造就了整个世界。人是高贵的,但是却和花草树木,动物昆虫都在一个模式下,这一点,让我彻对自己、对整个人类极度的沮丧。”
  
  我:“有没有最后一根稻草?”
  
  他:“有的,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我找来一只鸡(注意区分),仔细的量它的爪子,量它的翅膀,结果还是一样的。但是当我累了站起来的时候,我发现另一个我还蹲在那里量。”
  
  我:“啊?别人看得见吗?”
  
  他:“别人怎么可能看见呢?那是我的幻觉。从那以后,我经常看见有自己的分身在各种地方量各种各样的东西。量完了会走过来,脸色凝重的问我:为什么都是一样的?”
  
  我:“有点儿吓人啊……”
  
  他:“那会儿不觉得可怕,只是觉得快崩溃了。我就想,这是一个模式还是一个固定的模型呢?真的有上帝、有佛祖吗?他们手里的尺子就那么一把?怎么都是一样的呢?”
  
  我:“嗯,彻底困惑了。”
  
  他:“不仅仅困惑,还因为我的专业工作就是生物学。从最开始,我始终都能看到各种各样的证据,证明人类是独特的,人类是优秀的,人类是神圣的。但是从应用了分形几何到生物学后,让很多潜在的问题都巨大化了。例如我们的脑的确进化了,但是模式还是没变,脑干,小脑,大脑。虽然体积不一样,但是人脑神经的分形比例和一条鱼的脑神经分形比例没区别。为什么这点上不进化呢?难道说最初就进化完美了?但是不可能啊。那个时候,我整天都看到无数个我,在人群,在街道,在各种地方认真的量着。我带孩子去动物园,看到两个我就在狮子笼里面量,我吓得大声喊危险……结果可想而知。”
  
  我:“嗯,可以想象。”
  
  他:“然后就是去医院啊,检查啊,吃药吃的昏昏欲睡啊,还住院了不到一年。”
  
  我:“在医院那会儿也能看到分身吗?”
  
  他:“很多,到处都是,每天都有好多个自己来我跟前汇报:为什么都是一样的?不过就是这样我还是出院了。”
  
    我:“哎?医生受不了您了?”
  
  他笑:“当然不是,这一点得感谢我爱人和孩子。他们心疼我,一定要把我接回来。孩子甚至睡在客厅,把他自己的房间让给我。这点我到现在都很感动。”
  
  我:“嗯,这个很重要。”
  
  他:“是这样。其实就算我精神分裂那阵,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怕影响了他们,有时候觉得不对劲了,就算吃饭吃到一半,也立刻放下碗跑回自己房间去。关起门自己堵住耳朵蹲在地上,自己熬过去。等我出来的时候,我爱人和孩子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和我有说有笑的。我知道他们在帮我,所以平时自己也拼命克制着。我不喜欢吃药,吃完药脑子是昏昏沉沉的,但是还是正点吃药,不想给他们带来麻烦。”
  
  我:“您的毅力也很强。”
  
  他:“不是毅力,是我不能辜负他们。后来我还惊动国际友人了——我外国的同学听说后特地来看我了。”
  
  我:“不是带着圣经来的吧?”
  
  他:“哈哈,你很聪明,就是带着圣经来的。他说如果我有宗教信仰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反正是想让我皈依天主教。我知道他是好意,那时候都明白,但是我还是没办法接受那些。”
  
  我:“您有宗教信仰?”
  
  他:“没有,我到现在也没有。不过,他说的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
  
  我:“什么?”
  
  他:“那个老同学告诉我:有些现象,如果用已知的各种学科、各种知识都不能解释的话,那么对于剩下的那些解释,不要看表面是否很荒谬或者离奇,都要学会去尊重。因为那很可能就是真正的答案。但是求证过程一定要谨慎仔细,不可以天马行空。”
  
  我:“这个说法很棒,很有道理。”
  
  他:“所以这句话我记住了。”
  
  我:“那时候您……病了多久了?”
  
  他:“那会儿我已经精神分裂两年了。绝望的时候我觉得可能自己会一直这样下去了。”
  
  我:“快到转折点了吧?”
  
  他:“还没到,不过后面两年就不说了,都是一个样,直接说你期待的转折点吧?”
  
  我笑。
  
  他:“最后那一阵,差不多都是发病的最高峰期,都是让人受不了的感觉。无数个我,穿过墙壁,穿过门,从窗外跑来对我说:为什么会都一样?我堵住耳朵,缩在墙角,但是那些自己就跑到我的脑子里对我喊那句话,当时觉得整个头都在嗡嗡的响,经常考虑:自杀算了,一了百了。”
  
  我:“……太痛苦了。”
  
  他:“是这样,直到那一天晚上。那天晚上又开始这种情况了,我蹲在墙角,那些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就在我痛不欲生的时候,突然一个炸雷似得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来,喊了一句话:这个就是答案啊!我总觉得那真的好像是谁喊出来的,因为当时震得我手脚发麻。”
  
  我注意到他的表情有些奇特。
  
  他:“我愣了好一阵,猛然,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然后忍不住大笑,爱人和孩子吓坏了,赶紧冲进来,当时我激动的不行,走到他们跟前,抱着他们娘儿俩放声痛哭,告诉他们:我找到了,我回来了。”
  
  我克制着自己的感情波动看着他。
  
  他:“那一瞬间,我的所有分身都消失了,所有的声音也都没有了,我知道我真的找到了。”
  
  我:“我很希望您能告诉我!”
  
  他平静的看着我:“马可以跑得很快,鱼可以游的很深,鸟可以飞的很高,这都是它们的特点,为什么呢?马跑得很快,但是马不会四处去问自己为什么跑的快;鱼游的深,但是鱼不会四处找答案自己为什么游的深;鸟可以在天空翱翔,但是鸟不会去质疑为什么自己可以飞的那么高。我是人,我不会那么快,那么游,那么飞,但是我能够去找、去追求那个为什么。其实,这就是人类的不同啊,这就是人类的那颗心啊。”
  
  我:“原来是这样……”
  
  他:“其实,我想通了很多很多。生和死,不重要,重要的是去尊重生命;生命是否高贵不重要,重要的是尊重自己的存在;在自己还有生命的时候,在自己还存在的时候,带着自己那颗人类的心,永不停息的追寻那个答案。有没有答案,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充满期待。还记得潘多拉盒子里的最后一件礼物吗?”
  
  我:“希望。”
  
  他笑了:“没错,就是这个。就算会质疑,就算问为什么,那又怎么样?不需要为此痛苦或者不安,因为人类就是这样的,就是有一颗充满好奇、期待、希望,永不停息的心脏。”
  
  我觉得心里的一个结,慢慢的解开了。
  
  
  那天临走的时候,我问他:“痊愈之后您是什么样的感受呢?”
  
  他没直接回答:“你有宗教信仰吗?”
  
  我:“不好意思,我没……”
  
  他:“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也没有,不过,我想借用新约的一句话,就是你刚刚问题的答案。在《约翰福音》第九章二十五节的最后一句。”
  
  他狡黠的笑。
  
  出了门我立刻发短信给一个对宗教颇有研究的朋友,让她帮我查一下。过了一会儿她回了短信给我。
  
  《约翰福音》第九章第二十五节原文:He answered and said, Whether he is a sinner or not, I don't  know. One thing I do  know,  I was blind  but now I see.】
  
  【从前我是瞎的,如今我看得见。】
     
Another Year,Lots of New Dreams.
在主要的信条上保持一致,在次要的信条里用爱包容。
I miss you

TOP

第三十七章——禁果

她:“难道不是吗?我觉得太刺激了!”
  
  我:“我怎么觉得你思维倾向有些问题啊?”
  
  她:“每个人都会有那种倾向吧?只是我说出来罢了。好多不说的,你可以直接把那种划分为闷骚类型。”
  
  我:“嗯……不对,就算有你说的那种反叛或者挑战或者追求刺激的情绪,也没你那么强烈。你这个太……”
  
  她:“那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我觉得对自己来说,这点真的是梦想,哈哈哈,我太没追求了。”
  
  我:“正相反,我是觉得你太有追求了。”
  
  
  坐在我对面的不是患者,是我的一个朋友,但是我觉得她有得精神病的潜质,这么说是因为她有一些很特殊的想法,特殊到我不能接受或者我觉得很疯狂……不好意思,不是很疯狂,是相当的疯狂。因为迄今为止,我还没听到过任何人有这种想法——像她那样的想法。
  
  
  她:“你不是在夸我吧?”
  
  我:“不是。”
  
  她:“唉……怎么不理解呢你?这样吧,我退而其次再说我的第二愿望吧?”
  
  我:“等我坐稳一点儿。”
  
  她笑:“你真讨厌!”
  
  我:“好了您说吧。”
  
  她:“你有没有想过,假如你在埃菲尔铁塔上参观的时候,突然想大便,然后就躲在铁塔的什么地方,真的大便了?还看着那个自己排出的东西自由落体。”
  
  我:“啊?什么?”
  
  她无视我的惊讶:“我们再换一个地方:在参观自由女神的时候,在自由女神的火炬上大便?或者在狮身人面像的臂弯里大便?要不在金字塔里面?英国的大本钟上?或者北极南极的极点?太和殿的龙椅?天安门城楼……”
  
  我:“停啊,停。怎么奔着违法乱纪去了?为什么要在那些地方去大便呢?”
  
  她严肃的看着我:“那是有意义的。”
  
  我:“什么意义?”
  
  她:“排泄是正常的生理行为对吧?但是人类把那事儿搞的隐私了,偷偷摸摸藏着干,我觉得那是不对的。那些建筑既然是人为的,那么所谓辉煌的定义也是人为的喽?所以我想在那种人为意义的辉煌上,做着本能的事儿……”
  
  我:“不好意思,我还得叫停。你这是行为艺术了吧?”
  
  她:“你知道我很鄙视那些所谓搞艺术的。”
  
  我:“可你的做法和思路已经是行为艺术了。”
  
  她:“你怎么老用现有的模式套啊?谁说那就算艺术了?那个算什么艺术啊?只是我很想那么做,觉得很刺激,至于别人认为是什么我才不管呢。谁说这是艺术我都会狠狠的呸一口!”
  
  我:“呃……那好吧,可是为什么要用那种方式刺激呢?你可以跳伞,潜水,蹦极,坐过山车……”
  
  她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那些太小儿科了,我需要的是那种心理上和情绪的刺激,你说的那些一帮人都起哄,有什么刺激的?你给我根烟。”
  
  我:“这是肯德基,不让抽烟。”
  
  她:“你先给我,我点上,有人轰我我就叼着出去,总不能夺下来吧?”
  
  我无奈的把烟盒打火机递给她。
  
  她点上,轻巧的吸了一下后舔着嘴唇,带着一脸挑衅找茬的神态四处瞟着。
  
  我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我:“你怎么跟青春期小孩似得?”
  
  她:“谁说,只有小孩才能这样了?其实你想过没,我们都是那种四处找茬四处惹事儿的动物。”
  
  我:“你是指人类?”
  
  她:“嗯。你看,伊甸园禁果的故事知道吧?甭管有没有蛇的事儿吧,最初那两口子还是尝了对吧?我原来想过,要是他们俩都没吃,就一直那么纯洁的在那个花园里溜达着?有劲吗?”
  
  我:“可能挺有劲吧?”
  
  她:“有劲?我问你:知识,是负担吗?”
  
  我认真想了想:“分怎么看了。”
  
  她:“不不不,你错了,知识永远不会是负担,欲望才是负担。你的知识只是知识,你要看本质,有了知识,你自己又附加了很多欲望出来,也就是说,你获取知识的原始动力不是纯粹的。上大学是为了什么?工作后又上那些各种补习班是为了什么?为了渴望知识?呸!那是胡说!但是最初学院的建立是为了什么?为了传播知识,现在已经不是了,大学甚至成了虚荣的一部分——如果你是名牌大学出来的话。为了知识?这个谣传太冠冕堂皇了!”
  
  我:“嗯,这点我同意,好像最早学院和书院的成立的确是为了传播知识,或者传播某种知识。”
  
  她:“对吧?伊甸园那两口子,获得了一个新的知识:吃了那个无公害苹果,就怎么怎么样了,欲望导致他们去尝试。对不对?”
  
  我:“被你一说,觉得那么……”
  
  她:“哈哈,不管我怎么用词或者语气,我说的是没错吧?而且很多事情原来不是隐藏着的,是很公开很荣耀的,周围的人也都怀着喜悦的心情对待。”
  
  我:“嗯?我没懂,你指什么?”
  
  她:“结婚就是。最初的婚礼是一种喜庆,一对野人决定一起弄个孩子出来,就宣布了,大家都道贺。然后两人手牵手进了小帐篷或者在某个角落开始做爱。现在除了最后一部分藏着,其他部分还是延续下来了。前一部分是什么?婚礼对吧?婚礼主要目的是什么?是个新闻发布会,是个行为说明会对吧?其实说白了就是结婚那对小公母,联名向双方的亲朋好友公开宣布,今晚我们俩要OOXX啊。可大家不觉得肮脏下流,反而高兴的来参加。婚礼其实本身就是神圣的,制造后代。但是OOXX那部分成了隐私了……当然了,现代的婚礼复杂了,都是人自己搞的。”
  
    我有点儿懵的看着她:“婚礼原来是为了宣布俩人今晚OOXX……”
  
  她:“对啊,其实婚礼很刺激。这么公开的宣称,多刺激啊,参加的人不知道吗?都知道吧?哈哈,真刺激。”
  
  我:“疯狂的婚礼……”
  
  她掐了烟得意的看着我:“怎么样,没人管吧?再说回来。如果我们最开始确定一个人成年仪式,就是要到指定某个辉煌的地点去大便。那么现在恐怕埃菲尔铁塔底下修个露天化粪池吧?”
  
  我:“终于明白你要说什么了,你是想说去挑战那种现有礼仪和道德还有隐私的公众认知对吧?”
  
  她笑了:“你怎么非得复杂化这件事儿呢?我只是想刺激,没那么多大道理。这么说吧:是不是禁果,吃了能怎么样,对我来说没所谓。我想吃了它,才是目的。”
  
  我:“嗯……是在这么说,但是你的行为肯定有潜意识的成分……我懂了!”
  
  她:“嗯,你懂了吗?”
  
  我:“你是想说:纯粹。”
  
  她很高兴的笑:“哎呀,这个小朋友真聪明啊,就是纯粹。我们现在做事儿都是不纯粹的,都是很多很多因素在里面,为什么就不能纯粹的做件事儿呢?纯粹的做一件事儿,多痛快啊。你生活一年,能有一次什么都不想就是为了纯粹的做而做吗?没有吧?所以说你活得累。而我不是,我活的自在,我至少刚刚就做了啊,我在不让抽烟的地方抽烟了,就是想做一件纯粹的事儿。我说的那些在各种地方大便,也是一件纯粹的事儿。滚他的艺术,跟我无关!”
  
  我:“这是放纵吧?”
  
  她:“你这个人啊,死心眼。让你什么都时候都纯粹了吗?我们都是社会动物对不对?而且还都脱离不了对不对?但是给自己的尝禁果的机会,哪怕一年就一次,不是为了任何理由,就是想尝,跟别人无关。我是杂志编辑,我依旧在城市、在人群生活,我偶尔纯粹一下,行不行?”
  
  老实讲,我的确被说动心了。
  
  她笑的很得意:“开窍了?我得撤了,约了人逛街。”
  
  我:“嗯……等你决定去什么辉煌地方大便的时候,提前通知我,我要做你纯粹的见证人。”
  
  她仰起头大声笑,周围的人都为之侧目。
  
  笑完她变魔术似得从包里翻出个苹果,放在我面前:“尝尝看?”
  
  
  我在二楼目送着她一溜小跑的出了店门远去了。
  
  拿着苹果,我犹豫了一秒钟,咬了下去。
  
  一股清新的味道在嘴里弥漫开来。
     
Another Year,Lots of New Dreams.
在主要的信条上保持一致,在次要的信条里用爱包容。
I miss you

TOP

第三十八章——朝生暮死

她:“你下午没别的事儿吧?”
  
  我:“嗯,没事儿了。”
  
  她:“那你先别走了,咱俩聊聊?”
  
  我:“好啊。”
  
  她是我认识很久的一个朋友,职业是心理医生,有催眠资质。曾经在很多时候给过我很多帮助,如果没有她的存在,有些事情我甚至不知道该去问谁——指对精神病患者这方面。
  
  我:“是觉得我有精神病人的潜质了?”
  
  她:“哈哈,看你说的,就闲聊。我突然对你很感兴趣。”
  
  我:“嗯,认识7年了,今儿才感兴趣的?”
  
  她:“哟?都7年了?你记那么清楚?”
  
  我:“对啊,我生日您总是送一种礼物:领带。各式各样的领带。”
  
  她笑:“是,我很头疼送男人生日礼物……说起来,好像我老公也只收到过领带。”
  
  我:“你就是礼物,对他来说你就是最大的礼物。”
  
  她:“嗯,下次我认真告诉他,哈哈哈哈。”
  
  我:“你怎么没正经啊?我哪儿让您感兴趣了?”
  
  她:“不正经的是你,聊天还录音?习惯了吧?”
  
  我:“嗯,您说吧。”
  
  她:“真受不了你……我是想问,你最初是怎么选择接触他们(指精神病患者)的?不要说别的客观原因,我问的是你个人意愿的问题。”
  
  我:“还记得几年前你给我做的深催眠吗?”
  
  她:“因为这个?”
  
  我:“嗯……一部分吧?不过我听录音的时候自己都不敢相信。”
  
  她:“所以我说不让你听。”
  
  我:“不管怎么说,我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萌生那个想法的,虽然后来想的更多……对了我跟你说过吧?每个人看待世界是不一样的?”
  
  她:“嗯,角度问题。”
  
  我:“后来我发现更多的东西,不仅仅是看到的不一样。”
  
  她:“你说。”
  
  我:“一个世界的人,看到的都是不一样的世界。反过来,这些不一样的世界,也影响了看待者本身。”
  
  她:“你最近说话喜欢兜圈子你发现没?”
  
  我笑了:“我的意思是说:既然一个世界被可以演绎成这么多样,那么尝试一下很多个世界来让一个人看吧?这样似乎很有趣。”
  
  她:“我能理解,但是这样很危险。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你接触太多的问题。”
  
  我:“我知道危险,尤其我这种没系统专业知识就凭小聪明死顶的人。不过,我太好奇了。”
  
  她:“你不觉得你好奇心太强了吗?”
  
  我:“说句实话吧,我自己都觉得早晚死这上边。”
  
  她:“你别瞎说……对了还有件事儿,我想问问,你平时个性挺强的,为什么能接触那么多患者?而且还都跟你聊得不错?”
  
  我:“我也是精神病呗。”
  
  她很严肃:“我没跟你开玩笑,也不想对你诊疗什么的,我想听你的解释。”
  
  我:“我说的玄一点儿你能接受吗?”
  
  她:“你说吧,我见得患者比你多。”
  
  我:“OK,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空间,就在身体周围。用那些骗子、半仙的话就是气场,说伪科学点儿就是个人的磁场。其实说的都对,也都不对。说的对是因为的确有类似的感觉;说的不对是因为那个划定还是以概念划定的。我可以试着解释下:其实那种所谓个人的空间,是自身的综合因素造成的。拿我举例,从我的衣着,举止,到我的眼神,表情,动作,还有我因为情绪造成的体内化学物质分泌,然后通过毛孔扩散到空气中,这些都是造成那个所谓空间的因素。”
  
  她:“嗯,分析的有道理。别人在不知不觉中接触了你的化学释放,看到或者听到你的言谈举止,受到了一些心理上的暗示,结果就在感觉上造成了‘场’的效果。”
  
  我:“就是这样的。而且这个‘场’还会传染。当有人感受到后,如果接受这个‘场’的存在,情绪上受感染,身体就会复制一些动作、化学气息啥的,说白了就是会传染给其他人。最后某个人的个人空间被大家扩散了,导致一些群体行为。例如集体练功一类的,经常出这种事情。”
  
  她:“群体催眠或者说是症候群……你怎么打岔打这么远?”
  
  我:“不,我没打岔。我是需要你先了解这个情况。好,我们说回来:你刚刚说我个性很强,其实我自己知道。但是带着这种个性是接触不了精神病人的。所以我会收敛很多。面对他们的时候,我没有表情,没有肢体语言,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和情感,我要全面压缩自己的空间。这样,我才能让对方的空间扩大,扩大到我的周围。也就是这样,才能接受我。为什么?因为我没有空间,我的空间和对方是融合的。其实呢?不是融合,我收缩阵营了而已。但是这种情况对方很难察觉。”
  
  她皱着眉:“明白是明白了,但是好像用客观这个词不太恰当……”
  
  我:“不是客观,是彻底的谦卑,态度上的谦卑。”
  
  她:“嗯,有点儿那个意思……很有一套啊你!”
  
  我:“别逗了,你也知道那个谦卑只是一时的姿态,其实我是要了解他们的世界,他们的世界观。”
  
  她:“那你为什么不了解正常人的呢?”
  
  我:“理论上讲没正常人哈?因为正常这个概念是被群体化认可的……”
  
  她:“别东拉西扯,说回来你。”
  
  我:“哦……我挑这个群体是经过反复考虑的。你想啊,什么人会渴望对别人说这些呢?一定是那些平时不被接受的人,不被理解的人,被当做异类的人。他们很愿意告诉别人或者本质上、内心深处很愿意告诉别人,就算他们掩饰,但是相对正常人来说,也是好接触太多了,他们相对很容易告诉别人:我的世界是这样的!只要有人愿意听、愿意花时间去接触;而所谓的正常人很难做到那么的坦诚,他们太多顾虑了。这样我会多花一倍,甚至N倍的时间去接触,太累了。”
  
  她:“有道理。我再把话头临时回去一下:你说了为什么挑选那个人群,为什么想看很多个世界,以及你好奇。可我还是想知道你最根源的是被什么驱使的。”
  
  我认真的看着她:“你肯定知道,不用我自己说吧?”
  
    她:“我们不要玩儿诸葛亮和周瑜猜火攻那套,我想让你说。”
  
  我:“呃……好吧。我从根本上质疑这个世界。”
  
  她:“你不接受那个公众概念吗?”
  
  我:“什么公众概念?”
  
  她:“活在当下。”
  
  我:“我接受,但是不妨碍我抽空质疑。”
  
  她:“好了我现在回答你:这就是我对你感兴趣的地方。”
  
  我:“质疑的人很多啊。”
  
  她:“不同的就在于:你真的就去做了。我们原来聊的时候你说过,你会尝试多种角度看一个事物,你最喜欢说的是:要看本质。”
  
  我:“对啊,看清本质很多事情都好办啊。”
  
  她:“露馅了吧,你的控制欲太大了。你对这个世界的变幻感到困惑,你很想找到背后那个唯一的原动力,你知道那是本质,你想掌握它。否则你会不安,你会失眠,你会深夜不睡坐在电脑前对着搜索栏不停的找答案,你休息的时候会长年累月泡图书馆,查找所有宗教的书籍,历史的书籍,哲学的书籍,可是你看了又不信,反而更加质疑了,对不对?你不知道怎么入手,你觉得总是差那么一点儿就抓住了,但是每次抓到的都是空气……”
  
  我:“停!不带这样的!说好了闲聊的!”
  
  她:“好我不分析了,我想问:是什么让你这么不安呢?”
  
  我:“我没不安。”
  
  她:“别抬杠,你知道我指的是你骨子里的那种感觉,不是表面。”
  
  我:“这得问您啊,深催眠那次的分析您始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狡猾的笑了:“等你长大了我就告诉你。”
  
  我:“该死的奚落……”
  
  她笑的很开心。
  
  她:“你知道吗,我没想到你会坚持这么久,指接触患者。”
  
  我:“嗯,我自己也没想到。”
  
  她:“不是一个人吧?”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你是说我分裂了?”
  
  她:“几个?”
  
  我:“我想想啊……4个吧?”
  
  她:“痛快招吧,别藏着了。”
  
  我:“有啥好处?”
  
  她想了下:“等你走的时候,给你原来那次你的催眠分析。”
  
  我:“真的?”
  
  她:“说吧。”
  
  我:“嗯嗯!好像四个人格分工不同的。最聪明、最擅长分析的那位基本都深藏着,喜欢静,喜欢自己思考,接收的信息只会告诉其他人格,不会告诉外人,这个叫分析者吧?而现在面对你的这个,是能说会道的那种,啥都说的头头是道,其实思维部分是来自分析者的,这个叫发言人好了;还有个女的,负责观察,很细致,是个出色的观察者,可能有些地方很脆弱,或者说软弱?还有一个不好说,不是人类吧?或者比较原始。”
  
  她极力忍着笑:“藏了个流氓禽兽?”
  
  我:“不,你现在面对的才是流氓禽兽。”
  
  她笑的前仰后合。
  
  她:“好了,不闹了……我觉得你情况很好。你接触了那些后,心理上没有压力吗?”
  
  我:“怎么可能没有,而且很多是自己带来的压力。”
  
  她:“自己带来的压力?”
  
  我:“没劲了吧,不要重复我最后一个词,这个花招是你教我的。”
  
  她:“不好意思,习惯了。”
  
  我:“我发现我接触的越多,疑惑就越多。因为他们说的太有道理的,但是这跟我要的不是一回事儿。虽然很接近的感觉,但总觉得还不是那个点……这么说吧,如果说有个临界点或者沸点或者冰点或者燃点的话,每次都是即将到达,然后没了,就到这里了。我猜可能不是自己领悟的,没办法吃透……哎这让我想起那句佛曰了:不可说,不可说。”
  
  她:“我也想起这句来了,不过……原来你的质疑成了一种保护……可这样的话压力更大,你的世界观虽然没被扭曲或者影响,但是你的自我焦虑还是没解决啊?”
  
  我:“没错,开始是。那阵严重的失眠,我觉得真的快成三楼楼长了。不过,某次觉得即将崩溃的时候,还是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她:“找到宣泄口了?自残还是什么的?”
  
  我:“去,没那么疯狂,很简单,四个字:一了百了。”
  
  她狐疑的看着我。
  
    我:“干嘛?看我干吗?”
  
  她:“我怎么觉得这更疯狂啊?你不要吓唬我。”
  
  我:“我还是直接说明白吧。死,就能解决那些问题。但是跟你想的不一样。”
  
  她:“你怎么刚才好好的现在不正常了?”
  
  我:“你没明白,死这个概念太复杂了,我用了其中一种而已。也算是自我暗示的。每天睡前,我都会告诉自己:我即将死了,但是明天会重新出生的。”
  
  她:“明白了,真的可以那样吗?”
  
  我:“不知道对别人是不是管用,但我很接受自己的这种暗示。每天早上,我都是新生,一切都是过去式了。虽然会有记忆,但那种状态只是一种时间旅行的状态,重点在于:旅行。就象出去旅游,心里明白总要回家的,这样思维上的死结很快就解开了,就是说跳出来了。每当面对一个新患者的时候,我总是尽可能的全身心去接受,全身心的融入,尽可能谦卑,尽可能的让对方放大自己的空间,我可以背负着全部。但是当晚,我死了,我卸下了全部。比方说情感方面卸下了,而那些观点和知识作为资料收起来,就象人体内的淋巴系统一样,病毒碎片收集起来,增加了免疫力。其实电脑杀毒软件不就是那个原理吗?我也借用了,借用在思维上。不是我多强大,而是我学会了一种状态,用精神上的仿生淋巴系统来自我保护。”
  
  她:“……朝生暮死……”
  
  我:“嗯,就是这样的。”
  
  她:“原来如此……”
  
  我:“所以我再强调一遍:要看本质。本质上我要的是:找到我想知道的。如果那部分只是资料,我很乐意收起来,但是我知道那是资料。而不是答案。就像一个计算过程,那只是过程。”
  
  她:“你到底算感性呢?还是算理智呢?你的感性是动力,但是你全程理性操控的状态。”
  
  我:“没那么严格的划分吧?就跟唯物和唯心似得,其实本身不冲突,各自解释各自的。大多数人都是唯心唯物并存的态度。一部分在唯物基础上,另一部分在唯心基础上。”
  
  她:“这个我同意,唯物和唯心本来就不是对立的,不清楚为什么有人为这个弄得你死我活的。”
  
  我:“对啊,要接受不同于自己的存在啊……对了你说我控制欲太大,我这不接受了不同于自己的存在吗?”
  
  她抬头扬起眉看着我:“你清楚我说的是两回事儿!我觉得你算精神病人了,还是甲级的那种。”
  
  我笑:“怎么个意思?还带传染的?”
  
  她:“别往外择自己啊你,传染?你那不是被动的传染,你那是蛊惑了都。”
  
  我:“可我的确是不知不觉中……”
  
  她笑了:“算了吧你,我还是比较了解你的,某位同志。”
  
  我:“我该感激你对我的了解吗?”
  
  她:“你把自己也划归一个案例吧?挺有特点的,属于特自以为是那种。”
  
  我:“嗯?好主意!”
  
  她反应了一下:“你不是打算真的这么做吧?”
  
  
  
  我的确做了,你看到了?我相信你一直在看。至于所谓的隐私问题,我不觉得这算是隐私,没啥可藏着的,而且我相信很多人和我一样的想法、一样的思维方式,甚至也做了。但是我选择说出来,这也不是什么八卦猛料,没什么不能曝的。
  
  至于别人怎么看,我都接受,因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啊,承认不同于自己的存在,这个很重要。关于我的承受能力问题,其实不是问题。在每天早上出生,就做好准备了,准备好接受那些不同的世界,。每天晚上我死掉,结束了那些,收取我所需要的,储存。
  
  我就是这样,朝生暮死的面对每一天。
  
  是啊,每一天。
     
Another Year,Lots of New Dreams.
在主要的信条上保持一致,在次要的信条里用爱包容。
I miss you

TOP

第三十九章——关于预见未来

虽然他穿着束身衣,但是真的坐在他面前,我还是有点儿紧张。因为被人告诫患者有严重的狂躁倾向,还是发病不规律的那种。
  
  
  我看着他的束身衣:“好像有点儿紧吧?”
  
  他:“没事儿,喜欢了,我主动要求的,怕吓着别人。”
  
  我茫然点了下头:“哦……。”
  
  他非常直接:“我可以预知未来,但是,我没办法判断什么是线索。”
  
  很突然的听了这么一句我楞了下,赶紧低头翻看他的资料:“怎么个意思?未来?没有这部分啊……”
  
  抬头的瞬间我注意到他轻微扬了下唇角。
  
  这位患者原职公务员,大约三十岁上下。留意观察会发现他脸部的线条清晰、硬朗。不过眼神里流露出疲惫和不安——看上去就像思想斗争了很久那种状态。实际上据说他才睡醒一个多小时。
  
  他再次强调:“我能预见未来。”
  
  我:“算命还是星相?”
  
  他:“不,很直接的预见,可是,发生前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我:“什么?”
  
  他不安的舔了下嘴唇:“举个例吧:9.11,美国那个,知道吗?”
  
  我:“知道,那个怎么了?”
  
  他:“9.11发生前几天,我不知道为什么搜了很多世贸双子大厦的资料。其实没正经看,但是搜了很多。”
  
  我:“巧合吧?如果做个统计,可能全球会有几十万人都那么做过——无意识的。”
  
  他:“那只是一个例子,一个你知道的例子,其他的还有很多。”
  
  我:“是吗?说说看。”
  
  他:“我在超市莫名的买了一个杯子,样子和家里的一样,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买,几天后,旧的杯子被摔碎了;有时候我会挑特定某个艺人的作品看,其实并不怎么喜欢看,只是纯粹的打发时间,也没多想,几天后,那个艺人会死掉或者出事儿;我在整理东西的时候,可能会把某一件根本没用处的东西特地留在手边,几天后一个突发事件肯定就用上了;我突然想起某个朋友或者想起和他有关的一些事情,而被想的那个人,很快就会和我联系,不超过5天;或者我无意识的看到某个建筑,我想象它被火烧的样子,几天后,那栋建筑就会失火……这类事情发生过太多了。而且,这种预感最初是从梦里延伸出来的。”
  
  我:“呃……梦见将发生的事情?”
  
  他:“对,在即将发生的前几分钟。”
  
  我:“我没懂。”
  
  他:“我在梦里梦到电话响,然后不管什么时候,都会醒,跟着电话就真的响了。衔接的速度很快,对方甚至不相信我半分钟前还在睡觉。”
  
  我:“只是针对电话吗?”
  
  他:“不,任何会吵醒的我的东西。实际上任何能吵醒我的东西或者事情,都没办法吵醒我,因为我会提前半分钟左右醒来。”
  
  我:“不需要闹钟……或者说,间接的需要闹钟?”
  
  他:“是的,包括别人叫我起床或者有人来敲门。”
  
  我:“从什么时候起这样的?”
  
  他:“记不清了,小的时候就是这样。而且,原本还只限于梦里,但是从几年前开始,已经延续到现实了,虽然我不能预知会发生什么。”
  
  我:“懂了,就是说直到真的发生了,你才想起来曾经做过的、想象过的那些原来不是无意义的。”
  
  他:“就是这样,没梦里那么具体。”
  
  我:“你跟医生说过吗?好像没有吧?资料上……”
  
  他:“我和第一个医生说过,看他的表情我就明白了,跟他说这些没用的。”
  
  我:“那你为什么又对我说了?”
  
  他:“你不是医生,也不是心理医生,你甚至不是医院的人。”
  
  我:“你怎么知道的?”
  
  他:“我并不知道,不过,几天前我已经想好了,我会对相信这些的人说出来我能预见未来。甚至把我要说的在心里预演了一遍。”
  
  我觉得有点儿不安。
  
  他:“当你坐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就知道那天不是我瞎想了,也是个预见。”
  
  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我知道这么问很蠢,但还是忍不住问。
  
  他:“如果知道就好了,那种情况不是每天发生,有时候一个月不见得有一次,有时候一周内连续几件事情,弄得我疑神疑鬼的。”
  
  我:“呃……你还记得你狂躁的时候是怎么回事儿吗?”
  
  他:“一部分。”
  
  我:“问一句比较离谱的话:那是你吗?”
  
  他:“是我,我没有分裂症状。”
  
  我:“那么,你预见未来和你狂躁有关系吗?”
  
  他有些不耐烦:“也许吧?我不确定,可能那些不是我的幻觉,是真的信息。”
  
  我:“真的信息?”
  
  他看了我一会儿:“没准什么时候,很突然的就发生了。一下子,很多很多信息从我面前流过,但是是杂乱的,没有任何规律。或者我看不出有什么规律……那些信息有文字,有单词,还有不认识的符号,还有零星的图片,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我觉得一些能看懂,但是捕捉不到,太快了!”
  
  我:“你是想说那就是你狂躁的成因吗?”
  
  他:“也许吧,我想抓住其中一些,抓不住。”
  
  我:“等等我打断一下,你知道你狂躁后的表现吗?”
  
  他:“不是抓人吗?”
  
  我:“不仅仅是,好像你要撕裂对方似得,而且……”
  
  他:“而且什么?”
  
  我犹豫了几秒钟:“像个野兽的状态。”
  
  他愣了一下:“原来是这样……我记忆中是抓住别人说那些我看到的信息……太破碎了,我记不清了。”

    我:“你所说的那种很多信息状态,是不是跟你现实中预见未来的起始时间一致?”
  
  他认真的想:“应该是吧?具体的想不起来。最初还对自己强调那是巧合,但是太多事情发生后,没办法说服自己那是巧合了。”
  
  我:“而且你也没办法证明给别人看。”
  
  他:“是这样,有一阵我真的是疑神疑鬼的。你能想象那种状态吗?对自己所做的事情都是迷惑的,有的时候甚至觉得所有事情都是一种对未来的预见,可是没办法确定。越是这样,越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总有一些不经意的事情发生,让我再次确定:又是一次预见。”
  
  我:“假设那真的是巧合呢?”
  
  他:“我已经排除了。因为一而再、再而三的就不会叫巧合了。没有那么凑巧的事情会发生很多次。”
  
  我:“我想想看,是不是你无意识的捕捉到了那些经过你眼前的各种信息,所以你才那么做?我指你的预见行为。”
  
  他:“也许吧。但是他们说我催眠后讲了很多别人听不懂的东西,据说是杂乱无章。”
  
  他已经想到催眠了,这让我有点儿诧异。
  
  我:“嗯,录音我听了,的确是那样,医生没骗你。”
  
  他:“嗯,我觉得有些事情,想通了一些。”
  
  我:“哪方面的?”
  
  他:“也许我们都能遇见很多事情的发生,但是发生的事情太小了,有些是陌生人的,也就没办法确定。”
  
  我:“你是说每个人都能预见一些事情的未来走向,但是因为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未来,也就没办法知道其实那是预见未来?”
  
  他:“对。”
  
  我:“但是别人不做那种梦,也没有什么信息流过眼前啊。”
  
  他:“也许他们有别的方式呢?”
  
  我:“嗯……你看,是这样:如果你说这是个例,我可能会相信。但是如果说这属于普遍现象,我觉得至少还缺调查依据。”
  
  他:“你说的一点儿没错,但是谁会做这种调查呢?谁能知道很多事情的关联呢?也许我的每一个想法,其实都是会在未来几天真实发生的事情。但是那件事情不发生在我身边,发生在美国,发生在澳洲,发生在英国,我也就没办法知道。而且那件事情要是很小呢?不可能把每个人发生的每件事情都记录吧?即便记录了,也不可能都汇集到一起再从浩如烟海的那些想法中找到预见吧?如果那种预见是随机的,那么同样一个人的未来几天,分布在全球的十几个人各自预见了一部分,那怎么办?”
  
  我努力把思维拉回自己的逻辑里:“可以那么假设,但是没正式确定的话,只能是假设。还有就是,你对这个问题想的太多了。你不这么觉得吗?”
  
  他:“我承认,但是这个问题不是困扰我的根本。换句话说:我不是因为能预见未来才进精神病院的,我是因为狂躁。我狂躁的原因是那些信息。这么说吧,没有那些信息,我无所谓,预见就预见了,不关我的事。但是那些信息在出现的时候,我凭直觉知道那些很重要,虽然我可以无视,但是它们毕竟出现了,我就想捕捉到一些,却又没可能,但总是会出现。如果你是我,你难道不想抓住未来吗?你难道不会去在意那些吗?你难道没有捕捉的想法吗?可最终你发现自己根本来不及看清那些的时候,你会不会发狂?”
  
  我很严肃的看着他,同时也在很严肃的想这个问题。
  
  他:“人从古至今都在用各种各样的方式企图预知未来,占卜,星相,面相,手相,甚至通过杯底的咖啡渍、茶渍痕迹,但是没有一种明确的方法,没有一种可靠的手段。而我突然有了这样的信息在眼前,但是太快,太多,超出了我的收集能力,我只能疯狂了,对于我在疯人院,我接受,但是我没一点儿办法。也许那个信息状态就不该让我得到,让一个聪明人拿去吧,放在我身上,不是浪费,而是折磨。”
  
  我在他眼里看到的是无奈、焦虑、疲惫。
  
  
  
  那天下午我把录音给我的朋友——也是这位患者的主治医生听了。看着他做备份的时候,我问他对这些怎么看,是否应该相信,他的态度让我很崩溃,他说他信。
  
  我问他如果作为一个医生都去相信这种事情,那我该怎么看待这个问题。我的朋友想了想,说我应该自己判断。
  
  我必须承认,这个回答让我痛苦了好久。
  
  未来是个不定数,如果再套上非线性动力学的话,会牵扯的更多,但是结果都是一样的:依旧没有头绪。我甚至还自己想过如果是我,能不能捕捉到流过眼前的那些信息?老实说,我这人胆子不算小,但是让我选择的话,最多我也就选择在电话响起的前半分钟醒来。更多的我没办法承受了。
  
  这时候我突然觉得,也许当个先知,可能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只是让人备受折磨的惩罚。
     
Another Year,Lots of New Dreams.
在主要的信条上保持一致,在次要的信条里用爱包容。
I miss you

TOP

第四十章——行尸走肉

他焦急的看着我:“你这样怎么行?”
  
  我:“我?什么不行了?你是不是感情上受打击了?”
  
  他:“你的牵挂太多了,断不了尘缘啊!这样会犯大错的!”
  
  我:“哎?大错?”
  
  他:“你有没有那种感觉:太多事情牵挂,太多事情放不开了?不是心情或者情绪问题,而是你太舍弃不下家人、朋友那些尘缘了。”
  
  我:“哦……你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他:“我很好,我最近经常在一个很有名的寺院听那些高僧解经。”
  
  我:“那是你的宗教信仰?”
  
  他:“对,我一直很虔诚,吃斋。”
  
  我看着他那张清瘦的脸,有点儿无奈。
  
  他:“我从小就信,因为小时候身体不好,家人带我去寺庙求,回来慢慢就好多了。从那儿以后我觉得寺院很亲近,所以越来越向往。”
  
  我:“你是出家还俗的?”
  
  他:“不是,但是我这些年不管做什么都是一心向佛的,很虔诚。而且前不久才开悟。”
  
  我:“这么多年都没事儿,怎么最近就出问题了呢?”
  
  他:“你不懂,开悟是个境界。我原先总是觉得心里不清净,但是最初问题在哪儿我也说不清,后来我慢慢发现了。”
  
  我:“发现什么了?”
  
  他:“我发现我的问题是在断不了尘缘上。”
  
  我:“于是?”
  
  他:“于是我就开始找那些高僧帮我讲解,帮我断开尘缘。”
  
  我:“不好意思,我对那些不是很了解,所以我想问问你为什么不干脆出家呢?”
  
  他有点儿鄙视的看着我:“我这么修行一样的。”
  
  我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是又看不出来哪儿不对劲。
  
  我:“哦,可能吧……那么你听了那些后,有新想法了?”
  
  他:“对,我更坚定了!我开始试着用我知道的那些解释一切事情,而且还用到我的行为当中,劝人向善啊,给人解惑啊,放生啊,我都在做。”
  
  我:“哦,这算做善事了对吧?”
  
  看得出他有点儿兴奋:“对,这些都是好事,所以要做。而且对于那些外教邪论,我都去找他们辩,我看不惯那种人,邪魔!”
  
  我:“你不觉得你有点儿偏激吗?宗教信仰信不信是自己的事情,你那么做可能会适得其反的。”
  
  他:“我那是为了他们好!我做的都是好事!好事他们都不认可,分不清善恶了,这样下去怎么得了?都这样那不就是末世相了吗?”
  
  我隐约知道问题在哪儿了:“我给你说个事儿吧?关于我遇到的一个和尚,可能你听了会有用。”
  
  他兴致盎然:“好,我喜欢听这些,看来你也有佛缘。”
  
  我:“有没有先放在一边,我先说吧。”
  
  他:“好。”
  
  我:“记得大约小学4、5年级的时候,某天放学回家走到我们院的小门口,看见一个和尚。那个年代,没那么多骗子冒充出家人四处要钱的,而且和尚基本都待在寺院里,外面很少见。”
  
  他:“对,现在都被那些骗子败坏了。”
  
  我:“嗯……那个和尚就坐在路边,看样子在休息,旁边有个不大的行李卷。我当时觉得很新鲜,就凑近看看。他看到我,只是微笑了一下,然后很坦然的问我能不能施舍点儿吃的给他。我特兴奋,因为化缘这种事情,一直以为《西游记》里才有,所以特激动的跑回家,拿盘子端了几个馒头,还找了半天剩菜,但是没有素的。结果拿着半瓶豆腐乳就出来。”
  
  他:“善事啊,善事,我替他谢谢你。”
  
  我:“……等我说完,别急;看得出那个和尚很高兴,站起合十谢,谢过后就吃,但是没动豆腐乳。我问他要不要水,他从身后行李卷里找出一个玻璃罐头瓶子,看样子里面是凉白开,还有半瓶。他还笑着举起来给我看了下。就那么喝水吃干馒头,我就坐在一边看。时不时的跟他闲聊。”
  
  他:“没请他解惑或者帮你看看?”
  
  我:“不好意思,没。他说的都是很普通的内容,没什么特别的,但是那种亲和力真的让人如沐春风,觉得特别舒服。后来我妈下班回来看见了叫我。那个和尚站起身介绍下自己,又掏出一个什么东西给我妈看了,估计是度牒一类的。后来可能我妈也觉得很新鲜,就推着自行车和他闲聊。他说的还是很普通的家常话,没一脸神秘的忽悠什么:大姐你做了善事,小施主很有慧根,我为你们祈福吧,你们都有佛缘……其实也正是这样,至今我对和尚都有好感。后来那个和尚吃了两个馒头,把剩下的还给我。我妈说让他留着,他没多推辞,谢了后很小心的用一块布包好收起来,然后背起行李卷再谢过我们就走了。这是这么个事儿。”
  
  他一脸的惋惜:“真可惜啊,应该是个云游的和尚,你们应该讨教一下的。”
  
  我:“的确没。不过,我不那么看。正是因为他的平和自然,不卑不亢,才让我至今都对和尚很有好感。如果当时他死活拉着我们说些佛法什么的,我也许会排斥。可能你不那么看,但我认为那个和尚是个很了不起的僧人。虽然外表看上去风尘仆仆,因为他的亲近、平和、自然、安详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那个,装不出来。没而且他也没急赤白脸的说佛法开讲经,动不动什么都往那上套。”
  
  他一脸的坚定:“那人只是小乘,他也就是内修罢了,跟我们不一样。我信奉的是救人济世,不是自己满足就可以了。”
  
    我:“抱歉,我对小乘大乘一类的不是很了解,但是我觉得不应该强制去灌输。好像有‘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说法吧?”
  
  他:“对啊,就是那样的。直接告诉你这一切都是造化,都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会这样。让你先入门后再领悟,不懂就赶紧问。从云游和尚那件事儿来看,我断定你是有佛缘的,只是被你错过了,多可惜啊……我都替你觉得惋惜。但是你不能一错再错了,你得抓住机会啊。你以为象那个和尚那样就是修成了?那可是没法到达极乐净土的,还是脱不了轮回……”
  
  我:“您等等啊,极乐净土那个说法,是指一种心境和状态吧?我记得哪儿看过那么一段:修得的人,不在乎轮回,因为在他们眼里,随便什么地方都是极乐净土……是这么说的吧?”
  
  他:“不完全对,你断不了尘缘,没了却烦恼,你不行善,不去做好事,怎么可能修得呢?”
  
  我:“不是为了快乐行善吗?”
  
  他:“不对不对,要无生死、无牵挂、无悲喜,你必须放下那些才能明白真正的快乐。”
  
  我:“亲情友情爱情呢?”
  
  他:“那些都是假的啊,都是幻相,你对着幻相哭哭笑笑的,有意义吗?”
  
  我:“你的意思是说,要抛开那些吗?那活着为了什么?”
  
  他:“活在人世就是证明你修的不够!你现在还不回头,还沉迷于其中,早晚魔道会拿了你的心。”
  
  我:“神佛就是这样的?”
  
  他:“对,无喜无悲,清静自然。不去在乎那些,那些都是假的。我说了这么半天你怎么还没明白?”
  
  我:“那么神佛的怜悯呢?”
  
  他:“那是神佛们的无私啊,不是自己达到了就满足了,神佛们会度化众生的。”
  
  我:“实在对不起,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神佛有悲喜,有憎爱,所以才会有眷顾。假设真的有神佛,那么一定是大爱无边,因为神佛们垂怜每一个人。亲情友情爱情都是最最基础的,连那些都不顾,哪儿来的眷顾怜悯?都割舍了?都是幻相?那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什么事情都用自己痴迷去解释,本身就是恶行。为天,就为天;为地,就为地;为人,就为人。否则就是痴心妄想。”
  
  他有点儿怒了:“这是邪道,你已经走歪了你知道吗?你已经歪曲到妄言的地步了。你断不了尘缘还找了这么多借口,是邪魔入心了吗?你怎么不明白,就算是七宝也是水中的泡沫幻化来的,都是假象啊。你入了劫还沉迷,真可悲。”
  
  我:“也许吧……不过我觉得,你、我其实都是痴而已,你现在还多了个嗔吧?。”
  
  他:“我和你不一样,我是恨铁不成钢!”
  
  我:“是这样吗?”
  
  他:“当然是这样!”
  
  我:“好吧,那就是这样吧。”
  
  
  我不想再和他纠缠一些问题了,那没意义。
  
  我不清楚到底会不会成、住、坏、空;我也不清楚六道的因果关系。但是如果真的有清凉无碍、妙胜不坏、永享安乐的净土,我想在那里的神佛们一定不会是无情断缘的。否则,那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水中泡沫也好,七宝幻像也好,我只愿带着我这颗心,安静的为人。
     
Another Year,Lots of New Dreams.
在主要的信条上保持一致,在次要的信条里用爱包容。
I miss you

TOP

发新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