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蜘蛛精

　　

　　唐宪宗元和年间（806-820），苏湛游蓬鹊山（今河北邢台内丘县境内），背着干粮跋山涉水转了一大圈，百无聊赖，既没有美景又没有名胜古迹，一整天就整一身臭汗回到客栈，什么收获都没有。

　　苏湛对老婆说：“倒霉催的，来这儿玩，啥玩意儿都没有。”

　　苏夫人说道：“那咱回吧。”

　　苏湛摆手道：“不行，好容易来一回，得转够了才行。我看悬崖上有光亮，好像是一面巨大的镜子反射着太阳光，后面肯定有灵气，没准有什么福地洞天呢，早点睡觉，明天一早我就去爬悬崖。”

　　苏夫人很是担忧，担心他爬悬崖有危险，但苏湛执意要去，劝不住他。

　　第二天一大早，苏湛匆匆上山，苏夫人悄悄跟在后头，山路崎岖，上悬崖更是难上加难，苏夫人渐渐落后，远远看见苏湛接近那片光亮，紧接着就是一声惨叫，苏夫人一听坏事了，赶紧爬上去查看，见苏湛已经被蜘蛛网缠成了一枚大茧，苏湛在拼命挣扎惨叫，不远处，一只硕大无朋的蜘蛛从悬崖上爬下来，步步紧逼。苏夫人连呼救命，已经来不及了，蜘蛛上去就是一针，苏湛嚎叫一声就不动弹了。苏夫人急了，拔出腰间准备的匕首，冲蜘蛛刺去，蜘蛛已经吃饱喝足，没必要跟她拼命，就离开了。苏夫人用匕首艰难地切断蜘蛛网大茧，发现苏湛的脑袋已经瘪了，头顶一个大洞，脑浆尽失五官错位面目狰狞，惨不忍睹。苏夫人抬也抬不走，又不忍心丈夫横尸荒野，捡来柴禾将苏湛尸身火化，蜘蛛网也随之被付之一炬，恶臭难当弥漫一山中，苏夫人大哭而归。

　　

　　据说，唐玄宗开元年间，大将裴旻（就是他一边舞剑，吴道子一边画壁画那位神人）在荒野赶路，遇到一只大蜘蛛垂下蛛丝，蛛网好像整匹的白布一般，狼虫虎豹粘之必亡，尸骸密布其上。蜘蛛张牙舞爪而来，裴旻大怒，搭弓引箭，一箭击中要害，大蜘蛛登时毙命，尸体大如车轮重约百斤。裴旻又割断几尺长的蜘蛛丝收藏，部下但有受伤者，剪一小段蛛丝贴在伤口处，止血又消炎，比现在的创可贴都管用。

　　

　　大蜘蛛吃人，我不禁想起《指环王》上也有类似情节，大黑蜘蛛俘获了弗罗多，把他网成一个大茧，幸好山姆挺身而出，击败蜘蛛，这才救了弗罗多一命。简直如出一辙，原来典故在这儿啊！

　　蛛丝能当创可贴用，也算古人一大创举了！

　　

　　

　　唐 段成式《酉阳杂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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鲙鱼怪

　　

　　唐代宗李豫大历年间（766-779），和州（今安徽省巢湖市和县）录事参军刘某，罢官归里。刘某食量惊人，一人能吃几个人的饭，人称“饭桶”，又酷爱吃鲙鱼（即鳓鱼和石斑鱼的总称），自称吃鲙鱼从没吃够过。

　　一日，当地渔夫网到几百斤鲙鱼，刘饭桶就把它全都买下来，在野外一处凉亭招待宾客。其实哪里是招待别人啊，简直就是让一群人看他吃呢。只见刘饭桶面前桌子上的鲙鱼摞得跟小山一样高，双手齐飞放开了大快朵颐。一圈人都看傻了，这刘饭桶是个吃鱼奇才啊，嘴巴奇大无比，左边嘴角塞进鲙鱼，右边嘴角一努，鱼骨头就飞了出来，没吃多大一会儿，桌子上的鱼骨头也堆积如山了。

　　突然，刘饭桶觉得喉咙一疼，被鱼骨头卡住了，打了一个嗝儿，吐出一个鱼骨珠子，大如黑豆，他也没在意，就把鱼骨珠子盖在碗下，继续饕餮。不一会儿，那碗翻倒摔在地上，“啪”的一声摔个粉碎。刘饭桶不禁纳闷，却见刚才那枚玉骨珠子渐渐长大，长成人形，在桌子上跳动。周围宾客好奇，围了上来，那小人也不怵，从桌子上跳了下来，转眼间已经变成一人多高的彪形大汉了。

　　大汉指着刘饭桶骂道：“你这饭桶，吃货！混账王八蛋，就知道吃鲙鱼！老子削死你！”

　　刘饭桶也急了，回敬了几句，俩人就打起来了，围观群众吓坏了，赶紧躲得远远地。但见大汉拳打脚踢，把刘饭桶打得满地找牙遍体鳞伤，鲜血淋漓惨叫不止，他也不傻，撒腿就跑，大汉就追，二人绕着凉亭跑了好几圈，终于追上，“轰”地一声，二人合为一体，就只剩下刘饭桶晃晃悠悠昏厥于地。

　　迷迷糊糊晕了半天，刘饭桶这才苏醒，已经完全不记得挨打的事了，大家也不敢向他明言。只是后来，他饭量急剧减少，也再也不吃鱼了。

　　

　　

　　凡事不能太过，偏食造成的恶果啊！

　　

　　记得小时候，奶奶常对我说：“不能躺床上吃饭，会大脖子！不能不吃鱼，不然不会游泳！吃糖多会变兔子，吃盐多会变蝙蝠。”等等，看似神神叨叨，却讲着朴素的真理啊！

　　

　　

　　注：录事参军——官名。晋置，亦称录事参军事。为王、公、大将军的属员，掌总录众曹文簿，举弹善恶。以后刺史如掌军开府，亦置此官。北魏至唐，各州亦均置。隋、唐各州、各卫府、东宫各率府，唐各都督府、都护府、羽林、龙武、神武各军府及王国，都有录事参军。京府的录事参军则改称司录参军。宋亦在京府为置司录参军，各州置录事参军。元废。

　　

　　唐 段成式《酉阳杂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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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变龙

　　

　　无可和尚（唐代著名僧人，贾岛的弟弟，诗书双绝，尤善楷书）曾说：有位白将军，在曲江洗马，不知道什么原因，马就惊了，尥蹶子狂奔几里地，这才被逮回来。只见马前蹄子上缠着一个东西，好像白色的衣带一般，绕着马蹄子好几圈。白将军不知这是什么东西，小心翼翼地从马蹄子上扯下来，马嘶嚎惨叫，马蹄子血流数升。

　　白将军很是惊异，把那白带子收了起来，放进衣箱内。一日，跟一帮宾客畅游浐水，一时想起此事，就令人把衣箱内的白带子拿出来，给大家看。想集思广益，查明正身。

　　一位宾客笑道：“这玩意儿稀奇啊，既然是在江边发现的，那在它上面洒点水试试吧。”

　　白将军觉得有道理，就用马鞭在沙滩上挖了一个小坑，把白带子放进坑内，令人取水来浇灌。不一会儿，白带子像虫一样蠕动起来，坑中喷泉涌出，煞是壮观。随即，白带子越来越大，盘着身子像一面席子一样大，阵阵黑气袅袅升腾，周围所有人都觉得浑身发冷。

　　宾客大呼：“快跑，这必定是龙！”

　　大家伙撒丫子狂奔，还没跑多远，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惊雷就好像追着他们打似的，震耳欲聋。直到跑了几里地外，才云收雨罢晴空万里。所有人都狼狈不堪，成了十足的落汤鸡。

　　白将军感慨道：“人说神龙千变万化，或飞于九霄之上，或隐介藏形于市井之间，真真不假啊！”

　　

　　

　　注：曲江——西安地名，位于西安城区东南部，为唐代著名的曲江皇家园林所在地，境内有的曲江池，大雁塔及大唐芙蓉园等风景名胜古迹。

　　浐水——浐水源出陕西蓝田县西南秦岭，北流汇诸水，又东流入灞水，浐灞合流绕长安大明宫而过，再入渭水东去。是唐代长安的著名风景地。

　　

　　唐 段成式《酉阳杂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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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如鬼

　　

　　将军陈守规，名字虽叫守规，却没能守规矩，犯了事儿被流放信州（今江西省上饶市信州区），客居在一处废弃的馆驿中。馆驿是当地出了名的凶宅，鬼白天都敢出现吓唬人，相当地嚣张。

　　陈守规剽悍骁勇，素来不信邪，一见鬼怪就像是上了战场，刀枪剑戟张弓引箭，和鬼怪大干了起来。搞得鬼也很吃惊，在半空中不敢现身，说道：“哥儿们，您是个人物，简直太牛了！其实我们做鬼的也怕生人，所以才想吓唬你一下，让你搬走了事。所谓人鬼殊途不能共处一室，就是这个道理。今天我可是开了眼界了，您是大英雄真豪杰，我很是佩服，也就没那么多忌讳了！你我有缘，结为兄弟如何？”

　　陈守规一听哈哈大笑，当即答应。鬼即刻现身，俩人置酒畅谈称兄道弟，很快就引为至交。

　　此后，陈守规但有吉凶，鬼朋友都及时相告，陈守规往往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在这流放地也混得顺风顺水。

　　慢慢地，陈守规心里就犯起了嘀咕：“这鬼太厉害了，我的一举一动他都尽在掌握啊！这样的朋友也忒恐怖了吧？”

　　于是乎，陈守规到街上找了个道士，请他写奏疏烧黄表，向玉皇大帝申诉，说有鬼怪缠身让他痛苦不堪。

　　第二天，鬼朋友一出现就破口大骂：“我把你当兄弟，你把我当傻子啊？你扪心自问，我待你如何？没我预测吉凶，你早完蛋了！居然到天庭告我，太伤我心了！无耻啊无耻！”

　　陈守规连连摆手：“兄弟，你说哪里话啊？我怎么会告你呢？别听人胡说！”

　　那鬼大怒，伸手一探，从空中取来奏疏，笔迹宛然，掷于地下。

　　陈守规做梦也没想到，亲眼见被烧成灰烬的奏疏居然又出现在眼前了，不禁尴尬地争辩：“兄弟，你听我说嘛，我没别的意思啊。我一直拿你当哥儿们，真的。不过，君子之交淡如水，你我相交虽好，却朝夕相处同处一室，一点私密空间都没有啊，为兄就是觉得有点不方便，所以——”

　　鬼更怒了：“所以你就表奏玉帝诬陷我，说我缠着你，让你不得安生？天啊！早就听老鬼们说过，人奸猾无耻，毫无信义可言，嘴上说一套，心里存着另一套，一肚子弯弯绕儿，心机之深连鬼都望尘莫及！看来真是不假！你我兄弟相交多日，本意气相投，原想不会落到这等田地。如今，果真应验了！”

　　鬼越说越激动，不由泪如雨下，陈守规越来越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鬼隐形而去，在半空中喝道：“你要私人空间，我给你！我这就去四川找地儿住去，永别了！”

　　话音一落，四室皆空。

　　陈守规呼喊良久，也没人答应，不禁抽了自己一记耳光，叹道：“人不如鬼啊！”

　　

　　

　　宋 徐铉《稽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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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马车——另类UFO

　　

　　五代时，盗贼刘建封袭扰豫章郡（今江西省），和尚十朋带着一干弟子逃到分宁（今江西省九江市修水县），在澄心僧院挂单。

　　夜半时分，澄心僧院静谧祥和，十朋端坐禅房诵读佛经，忽然，从窗外透入一团耀眼强光，十朋不禁好奇，开窗探看。但见半空中一团烈火蒸腾而来，火中有个金马车熠熠闪光，发出机械倾轧的声响，震耳欲聋。十朋极为惊骇，赶紧向寺里方丈询问，方丈笑道：“这金马车往来好几年了，我都见怪不怪了。每天半夜从佛堂西侧地下飞出来，绕着佛堂飞几圈又返回，对我们也没啥影响。白天去查看，佛堂西侧空地又安然无恙，一点痕迹都没有，我们也就不再细究了。别害怕，没准是神佛显圣呢！对我们澄心僧院也是个宣传嘛！”

　　十朋闻听，也就放下心来。金马车又接连出现几年，和尚香客们见多了，丝毫不以为意。也许是没人注意伤了金马车主人的心了，不知何时起，金马车就再也不出现了。

　　

　　

　　一团火光中一个金马车，半空漂浮游动，还发出机械声响，简直就是一个飞行器嘛！可惜和尚们没有科学探索精神，错失了大好时机啊！

　　

　　宋 徐铉《稽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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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翁识龙

　　

　　五代十国天佑年间，饶州（今江西鄱阳）有位柳翁，常驾一叶扁舟，在鄱阳湖垂钓，怡然自得风雨无阻。也不知他究竟住在哪儿，附近百姓从没见他上岸吃过饭，他见多识广，凡是水产、鱼类、山珍海怪，他无所不知了如指掌，山川丘壑河流湖泊，他也了然于胸如数家珍，鄱阳湖远近渔民要有什么疑惑向他求教，无不有求必答。因此，柳翁在附近百姓心目中几近神仙。

　　后来，吕师造就任饶州刺史，整修饶州城池，加固城防疏通护城河壕沟，大兴土木。起初工程进展很顺利，可修到城北就出了邪门事，一开工就暴雨倾盆电闪雷鸣，一停工就天晴，搞得吕师造极为郁闷。

　　属下说道：“听说鄱阳湖柳翁博学多闻神通广大，何不请他来看看呢？”

　　吕师造立即去求见柳翁，柳翁拈须微笑：“城北必定有龙穴，开挖护城河震动龙穴，龙觉得烦躁必定出洞，潜龙腾渊必行风雨。你一停工，龙自然返回龙穴，天就晴了。”

　　吕师造不信邪，笑道：“既然有龙穴，我把它挖出来瞧瞧，看看跟年画上一样不一样。”

　　柳翁赶紧劝阻：“惊扰神龙可不是玩的，一定暴雨连绵洪水看涨得不偿失啊！”

　　吕师造肆意妄为，下令在城北深挖土地，寻找龙穴。果然，挖地三丈有余，挖出很多巨大的木材，木材盘根错节架构在一起，一看就不是人力所能为，巨木重重叠叠好几十层，才挖到洞**，洞内雾气蒙蒙，腥气扑面而来，龙涎萦绕在木头上，粘稠纠缠，木架雕刻精细美轮美奂，难以尽述。洞穴深不可测，人不敢进。从那开始，阴雨绵绵洪水暴涨，百姓深受其苦，吕师造吓坏了，赶紧将龙穴封住才算了事。

　　吕师造的几个败家子闲来无事，到鄱阳湖捕鱼，一整天毫无所获。遇上柳翁，向他求教。柳翁指着一片水域说道：“今天你们来得不巧，就那片水里有鱼，不过却不能捕捞，你们看见没有，水下一群鱼众星捧月般地拱卫着一条小龙呢！你们千万别打扰他！”

　　吕家少爷们跟他爹一个揍性，死活不听劝，下令张网捕捞，果真收获甚丰。群鱼之中，还有一条鳝鱼身长一两尺，双目炯炯有神，嘴边长着两条长长的胡须，拼命挣扎，其他的鱼纷纷向它靠拢。吕家少爷们也觉怪异，但打死都不肯放这条鳝鱼，只把它放在瓦盆里养着。船行至北岸，众人却发现，那条鳝鱼不翼而飞了。

　　后来，柳翁遁世而去，再也没人见过他。

　　

　　

　　

　　宋 徐铉《稽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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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虎张

　　

　　中山无极（今河北石家庄市无极县）人张兴祖，官拜真定新军万户，乃元朝初年第一悍将，力大无穷勇冠三军，名噪一时。

　　元世祖忽必烈至元十九年（1282），丞相、文定公阿里海牙率军攻打汉郢（即汉水流域，今湖北荆州一带），张兴祖为前部先锋，作战勇敢身先士卒居功至伟，被大元朝廷所器重。

　　张兴祖平生得意之事，就是曾亲自射死数十头猛虎，常跟人炫耀。

　　一日，张兴祖行军野外，路遇猛虎挡路，老虎咆哮如雷三军战栗，张兴祖面不改色气不喘，下马赤手空拳和猛虎周旋，三拳两脚就把老虎打翻在地。老虎气息奄奄，张兴祖骑在老虎背上，对左右笑道：“听说活老虎的胡须能治牙疼，常言说得好，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趁着老虎还没断气，我拔几根老虎须下来，也好送人治牙病。”

　　张兴祖扳起老虎脑袋就开始拔胡须，老虎疼痛难忍最后爆发，一下子将张兴祖抛下背来，张兴祖不禁打了个趔趄，身后随行军士吓破了胆，纷纷仓皇后退。

　　张兴祖却毫不慌张，很轻蔑地看着老虎，说道：“小样儿，还跟我玩最后的疯狂呢？来啊！”

　　老虎怒吼着冲上去，虎爪按住张兴祖的靴子，皮靴登时破裂，张兴祖一时双脚难以动弹。所有人都暗叫道，这下完蛋了！

　　不料，张兴祖微微一笑，大喝一声抬起双脚，老虎软软地瘫倒于地，已然气绝。

　　此事流传很广，张兴祖也就因此声名鹊起，被称为“杀虎张”。蒙古皇室赐其名为“拔都”，意思是英雄，以示荣宠。

　　元朝九十多年，汉臣之中被赐名“拔都”的，只有史天泽、张弘范和他三人，足见其地位显赫。

　　

　　我一直在想，这三位汉族“拔都”到底算不算汉奸呢？

　　公元1279年，崖山海战，战况极端惨烈，宋朝出动最后精锐二十余万，战船两千余艘，和元军在海上展开殊死决战，最后全部殉国，海面上浮尸百里惨绝人寰。南宋末代皇帝赵昺被丞相陆秀夫背着跳海而死，大宋王朝终于覆灭。当时，元军的最高统帅就是三位汉族“拔都”之一的张弘范！据说，张弘范自以为立下绝世武功，在崖山海岸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张弘范灭宋于此”几个大字，后来，有好事者在前面加了一个“宋”字，讽刺张弘范本是汉人，却死心塌地为异族效命，灭掉故国先君，实属大逆不道。后来，张弘范听闻此事，抑郁不已，估计心中也极为惭愧，第二年就病死了，终年才四十三岁。

　　

　　元 陶宗仪《南村辍耕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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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转世党氏女

　　

　　唐宪宗元和初年（806），有位富商王兰带着几百万钱外出购买茶叶，途经同州韩城县（今陕西韩城县）芝川村，身感不适，就在当地人蔺如宾家借宿，这一借宿不打紧，王兰自此卧床不起，好在自己有钱，出手也阔绰，蔺如宾一家人悉心服侍，倒也没说什么。一晃三年过去了，王兰也不见好，甚至连个亲朋好友都没来探望的，蔺如宾不禁心生毒计，想霸占王兰财产，于是，趁夜黑风高夜，一碗毒药就把王兰毒死了。百万家财落入蔺如宾之手。钱财来得太容易，往往使人迷失。从那以后，蔺如宾骄奢淫逸起来，购置良田广宅，骡马仆从锦衣玉食，过着富比公侯的日子。随后，蔺如宾生了个儿子，聪明伶俐眉清目秀，十分可爱，一家视为珍宝，取名玉童。

　　玉童在福窝里长大，从小养成了挥金如土铺张浪费的好习惯，每日花费几两黄金不在话下，他要是不舒服了，蔺如宾求神拜佛做法事，恨不得一日之间倾尽家财也在所不惜。玉童渐渐长大，纨绔子弟的优良作风在他身上有了完美体现，整日呼朋唤友斗鸡走狗，轻裘肥马往来于青楼楚馆、赌坊酒肆之间，肆意妄为嚣张跋扈，还自鸣得意不可一世，当地大小流氓恶棍都佩服他，整日跟他瞎混，吃喝嫖赌无所不为。就这么糟践，百万家财很快花得河干水净，虽有良田千顷，却连续数年遭灾收成不好，蔺家逐渐困顿。玉童见没得玩了，抑郁起来，终于在元和十年（815）病死。蔺如宾悲痛欲绝，号哭之声连过路的行人听了都跟着伤心，令人垂泪。蔺如宾也落下病来，花巨资为儿子办丧事，甚至恨不得替儿子去死。舍财斋僧、捐钱在寺院画壁画、做法事还有招待宾客大摆宴席，花钱如流水一般。蔺家几乎又恢复原来的贫贱生活，饶是如此，每年玉童忌日，蔺如宾都要打肿脸充胖子，在家中设饭斋僧，以纪念亡子。

　　唐文宗大和三年（829），有位和尚玄照来到芝川南村化缘，敲开了一户姓党的人家，党氏女年仅十三四岁，隔着门缝对和尚说道：“大师，我父母兄弟都不在家，不方便接待您，您要是化斋的话，此去往北走几里地，有户姓蔺的人家正在斋僧，大师要去了，肯定受欢迎。”

　　玄照笑道：“你这小丫头蒙我啊？你姑娘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如何知道街面上的事儿啊？不想施舍我就算了，何必诓我呢？”

　　党氏女急了，说道：“大师说哪里话，我咋能骗你呢？实不相瞒，我就是蔺家儿子的转世，所以心知肚明，您要不信，可以去看看，管保你吃好喝好。”

　　玄照和尚将信将疑，按照党氏女交代的路线往北走，果然来到蔺如宾家，备受礼遇。吃饱喝足，蔺如宾又思念儿子，对着玄照大哭起来。出家人以慈悲为怀，玄照和尚一时没忍住，说道：“施主思念亡子令人感叹啊！你想不想见到你儿子今生的转世啊？”

　　蔺如宾大惊，玄照见说漏了嘴，不好隐瞒，只得和盘托出。蔺如宾高兴坏了，赶紧带着礼物去党家。

　　党家老两口刚回到家中，一见蔺如宾这么客气，不禁意外。又听蔺如宾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明情况，党某直接傻眼。进里屋询问女儿，女儿死活不肯出来见蔺如宾。蔺如宾很是失望，心想：“一定是他娘没来，所以不好出来相见，明日我带着老婆一块来。”

　　第二天，蔺如宾夫妻俩带着二十匹蜀锦再次登门，党氏女叫父母收下礼物，却还是不肯相见。

　　蔺如宾万般恳求声泪俱下态度极为诚恳，搞得党某两口子也很尴尬，只得进去劝女儿，党某说道：“闺女啊，你这不是惹事吗？既然不肯见他们，何苦把前世的事说出来呢？现在人家登门拜访，老两口哭得哇哇的，我都感动了，你不出去见人家一面，说得过去吗？”

　　党氏女恨恨地说道：“我是不会见他们的，你去问问他们，得了个儿子奢靡无度，从生到死至今，是不是把当年王兰的钱财都花光了？”

　　党某不明所以，但还是原话复述给蔺如宾听了，蔺如宾一听，犹如晴空霹雳，当场瞠目结舌，良久才回过神来，脸色苍白战战兢兢仓皇离去。

　　党某搞糊涂了，问女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党氏女说道：“我前世的前世乃是富商王兰，元和初年携带百万巨资途经蔺如宾家借宿，一时病倒，就被他夫妻二人谋财害命了！我死不瞑目，向玉皇大帝申诉，玉帝问我想怎么报仇，我说，愿托生成蔺如宾的儿子，把他夺我的财产全部花光，然后暴死，再让这对狗男女晚年丧子，哀痛欲绝，方解我心头之恨！不过，我前世做他儿子死后，才发觉计算错误，还有十贯钱没花光呢，正巧他今日送来蜀锦，这才两清。从今往后，蔺如宾必定生不如死，只要他一想起儿子，就会想起杀死王兰之事，早晚必定崩溃，也算是报应不爽了。不过，当年我是王兰那时，韩城赵子良欠我五束茶叶钱，还没给我我就被害死了，看来，今生今世他要还我了。”

　　不久，就有媒婆携带聘礼来说媒拉纤，对方竟是韩城赵子良家的公子！党某夫妻吓坏了，哪敢不答应，满口应允婚事，相约年底成婚，并收下了聘金。党氏女一看拍手大笑道：“正好是那些茶叶钱，看来，我的冤孽已满了！”

　　话音刚落，党氏女就不见了。党某哀伤不已，又担心赵子良来闹事，只得谎称女儿暴卒，匆匆安葬了事。党某夫妻在女儿衣冠冢前感怀神伤，党氏女突然出现，抚慰父母良久，说缘尽于此，不得再见了，这才洒泪泣别。

　　从那以后，党氏女再也没出现过。

　　

　　

　　

　　唐 牛僧孺《玄怪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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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张自称侠

　　

　　落第进士崔涯、张祜极为向往游侠生活，离开长安之后，二人相约到豪侠集散地——江淮一带游荡，整日仗剑飘零、纵酒狂欢、嬉笑怒骂，自称豪侠。二人臭味相投，结为莫逆之交，整日厮混在一起。

　　崔涯曾赋诗一首，取名《侠士诗》，十足的打油诗水平：

　　

　　太行岭上三尺雪，崔涯袖中三尺铁。

　　一朝若遇有心人，出门便与妻儿别。

　　

　　张祜听罢拍手称快，佩服得五体投地，每到一处都散播这首诗，崔涯颇为自鸣得意。二人是败家子，腰里有铜便能横行，日夜召集浮浪子弟斗鸡走狗酗酒吹牛，受到这帮小混混的大力推崇，俨然以帮派老大江湖大侠自居了。

　　一日，张祜因为给盐铁使写了一首拍马屁的歪诗，盐铁使极为高兴，就委任张祜的儿子做一段水渠的“包工头”，那段水渠也很绝，居然叫“冬瓜渠”，因此，张祜儿子得了个诨名就叫“冬瓜”。别人以此讥讽他，张祜丝毫不以为意，笑道：“冬瓜美容养颜又能减肥，我儿子就该叫这名字！豪侠之辈不拘小节，尔等俗人休要再言！”

　　旁人一听这话，大笑而归。张祜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更加放浪不羁。

　　一年后的一天晚上，一位不速之客来访，那人英武挺拔相貌不凡，身披斗篷腰悬宝剑，头戴斗笠压低帽檐神神秘秘，十足的武侠打扮，手里还提溜着一个布囊，布囊正往下滴着鲜血。

　　这位大侠进门便问：“这里是张侠士的家吗？”

　　张祜一听眉开眼笑，又上下打量此人，不禁怦然心动，心道：“日盼夜盼，这下可好了，终于见到真的大侠了！”

　　张祜将大侠迎进屋，马上吩咐家人好酒好菜招待，大侠毫不客气，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面不改色。张祜暗自称奇，钦羡不已。

　　大侠指着脚下的布囊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个仇人我找了他整整十年了，天可怜见，让我今日手刃此贼，一吐胸中恶气啊！我自号千里独行，仗剑江湖多年没有朋友，久闻张侠士大名，特来相投，今日一见如故，果然名不虚传啊！”

　　张祜也装起大侠的腔调：“兄台谬赞了！江湖儿女快意恩仇，你我乃是同道中人啊！来，喝！”

　　大侠接着说道：“此去三里外，有位义士，当年曾有恩于我，我早想报答他，消解我一生恩仇，只是我目下财力不足，徒叹奈何啊！”

　　张祜慨然说道：“兄台何不早说？我颇有家财，你且拿去酬谢恩公！只不知所需几何啊？”

　　大侠很是感动，抱拳谢道：“张公真乃盖世豪侠啊！只需十万缗钱足矣！我酬谢恩公之后，便来相投，从此追随张公左右，赴汤蹈火肝脑涂地生死相随！”

　　大侠激动得流下眼泪，张祜也为之动容，立刻拿出全部钱财，还不够，又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丝绸、金银器皿、珠宝首饰统统交给了大侠。

　　大侠说道：“痛快！今生能和张公相交，死也值了！”

　　大侠拿着财物飞身而去，把布囊留了下来。

　　张祜兴奋不已，自斟自饮起来，安坐静等。

　　等到天亮，大侠还不见回来。

　　临近中午，仍不见踪影。

　　张祜酒醒，心里犯起了嘀咕，暗道：“这哥们儿把人头留我这儿，万一被人发现，我岂不是要吃官司？”

　　张祜赶紧开布囊查看，差点没气晕过去！哪里有什么人头，竟是个猪头！

　　张祜这才恍然大悟，瘫软于地叹道：“我真是个猪脑子啊！一辈子想当大侠，却连个大侠影子都没见过，如今来了一个包装像样的，竟是骗子！呜呼哀哉啊！”

　　从那以后，张祜豪侠之气尽丧，此事一出，流传很广，成为街知巷闻的笑谈。

　　

　　

　　这简直是一篇后现代解构版反武侠小说啊！

　　唐代豪侠众多，传奇故事也层出不穷，聂隐娘、虬髯客、红线女、昆仑奴，个个脍炙人口，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有趣故事。令人深思啊！

　　

　　唐 严子休《桂苑丛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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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神头”——顾师言对弈日本王子

　　

　　唐宣宗李忱大中年间（847年正月-860年十月），日本国王子前来朝贺，敬献珍宝玉器以及乐器，唐宣宗很是欣慰，在大明宫含元殿设宴款待，设百戏歌舞，摆珍馐美味，日本王子心醉神迷。

　　宴席完毕，日本王子再三致意，说道：“久闻大唐棋坛高手众多，小王不才，略通棋道，恳求陛下招来大唐国手赐教一二，小王不胜感激。”

　　唐宣宗笑道：“早听说你是日本国第一棋手，知道你来一定会发出挑战，早给你找好对手了！”

　　日本王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不敢称挑战，求教而已。”

　　唐宣宗令翰林院围棋待诏官顾师言和日本王子对弈。

　　日本王子故意显摆，拿出自己珍藏的围棋盘，号称“楸玉局”，棋子是天然玉石生成的，称为“冷暖玉棋子”。

　　顾师言笑道：“来头不小啊！”

　　日本王子得意地说道：“鄙国以东三万里海外，有个集真岛，岛上有座凝霞台，台上有个手谈池，池中生玉棋子，没有人工雕琢自然生成，亦分为黑白两色。这玉棋子神妙无比，冬天微微温热，夏天冰凉。因此称之为‘冷暖玉棋子’。凝霞台附近又产楸木，用这种木材雕琢成棋盘，光洁如镜，称为‘楸玉局’。”

　　顾师言呵呵一笑，没有搭腔，心道：“你就吹吧！得瑟！我就是画地为子也能赢你！”

　　二人开始下棋，下至三十三招，不分胜负。

　　顾师言有些担心有辱圣命，凝神思索汗湿手心，许久方才落子，大喝一声：“镇神头！”（据说王子名叫神头王。按围棋战术来说，镇神头指的是乙方投三六路攻四四路时，甲方用五六路抑制它。）

　　顾师言颓势陡然而解，将日本王子逼到绝路。

　　日本王子瞪大眼睛缩着胳膊，久久没法落子，已经明白不可能取胜了，回身问身旁的鸿胪寺官员：“这位顾大人在大唐棋手中，能排第几啊？”

　　顾师言名冠天下，乃围棋第一国手。鸿胪寺官员却诡称：“顾待制是我大唐第三棋手。”

　　日本王子汗都下来了，却又嘴硬，说道：“能见见大唐第一棋手吗？”

　　鸿胪寺官员笑道：“王子必须胜了第三棋手，方能见第二棋手，胜了第二棋手，才能见第一棋手，莫要心浮气躁啊！”

　　王子投子认输，叹道：“小国第一胜不了大唐第三，服了！”

　　此后，棋坛还流传着《顾师言三十三镇神头图》，奉为佳话。

　　

　　倭奴井底之蛙，却倔强至极，想驯服他们，还得费些工夫呢！

　　

　　

　　唐 苏鹗《杜阳杂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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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化蝶

　　

　　唐穆宗李恒（820年2月20日—824年2月25日在位）在皇宫御花园内种植了很多“千叶牡丹”，牡丹开放香气逼人，一朵牡丹花下有一千片叶子衬托，花朵极大而且红艳无比，下面叶子碧绿油亮，红花绿叶相得益彰。李恒经常在牡丹花丛中游赏，赞叹不已心醉神迷。

　　每天晚上，有成千上万只黄白蝴蝶飞集于牡丹花丛间，蝴蝶和宫中灯火相互辉映，大明宫内一片绚烂，灿若星空。天一亮，蝴蝶就飞走了。宫女们用罗帕捕捉蝴蝶，一个都捉不到。李恒令人张网捕拿，才捉到几百只，紧闭门窗放于殿内，让嫔妃宫女们追逐取乐。天一亮，蝴蝶纷纷坠地，仔细一看，蝴蝶翩翩如生，却是金玉制成的，精巧绝伦。嫔妃们都用金线绑住蝴蝶的腿，戴在头上做首饰，别有一番风致。这些金玉蝴蝶晚上放进首饰盒中，流光溢彩透出盒外，令人震撼。后来，宫廷首饰作坊的工匠们发现，作坊内一些用剩下的金线、玉屑化作蝴蝶翩然飞走，汇聚在一起寻香而至，在牡丹花丛中舞动蹁跹，蔚为大观，李恒得知，恍然大悟。

　　

　　金玉化成蝴蝶，万千只云集飞旋于“千叶牡丹”花丛中，翅膀闪着金灿灿的光芒，和大明宫灯火交相辉映，是怎样一幅奇景啊！

　　

　　

　　唐 苏鹗《杜阳杂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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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涵——惊魂夜

　　

　　唐文宗李昂开成年间（836年正月-840年十二月），有位老学究名叫卢涵，洛阳人士，家资丰厚，在万安山北面还有一处庄园。当日，夏麦丰收，山果已熟，卢涵想着去庄园看一看，也好散散心消消暑。于是，独自一人跨马而来。

　　离庄园还有十几里地，要经过一片郁郁葱葱的柏树林，柏树林前，新建了几间房屋，像是店铺模样，卢涵酷热难耐正想找个地方歇息片刻，就下马进店来。店内一个青衣丫鬟，梳着两个高耸的发髻，娇媚可人笑容满面。

　　卢涵不禁心生亲切，问道：“小娘子哪里人啊？我久居此地，几个月没过这里，倒新起了店铺，一时暑热口渴，特来光顾。”

　　美眉说道：“我是为耿将军的丫鬟，前面就是耿将军之墓，我随父兄在此守墓，没什么营生，就开了这家酒铺，今日不巧，我父兄都去集市进货了，单留我一个人看店。”

　　卢涵点头：“哦，原来如此。”

　　二人攀谈起来，美眉明眸善睐能说会道，卢涵显摆学问有意勾引，二人眉目传情美眉欲拒还迎，搞得卢涵心痒难耐。

　　美眉善解人意，说道：“店内有美酒佳酿，我和郎君共饮几杯如何？”

　　这下正说到卢涵心坎儿上了，自然拍手叫好。

　　美眉进了里间，捧着古铜酒樽而出，樽内盛满了香气四溢的美酒。二人开怀痛饮，不一会儿就“high”了，美眉手舞足蹈，载歌载舞，吟诵诗篇：

　　

　　独持巾栉掩玄关，小帐无人烛影残。

　　昔日罗衣今化尽，白杨风起陇头寒。

　　

　　一曲歌罢，卢涵心头一震，暗自叫苦：“完了，这诗里充满鬼气，小娘子又这么风骚主动，肯定不是人啊！”

　　美眉喝得花枝乱颤，却没注意到卢涵脸色已变，见酒喝光，就再进里屋续酒。卢涵长了心眼，赶紧跟着偷窥，见里屋大梁上悬挂着一条大黑蛇，美眉用小刀刺破黑蛇，伤口淌出血来用酒樽接住，瞬间化作美酒。卢涵吓得两股战栗，惊叫一声夺门而出，跳上马背狂奔而去。

　　美眉追了出来，连声呼唤：“郎君别怕，我是不会伤害你的，春宵一刻值千金，你我共赴良宵如何？”

　　卢涵苦笑，快马加鞭理都不理。

　　美眉怒了，大声疾呼：“东边的方大，赶紧给我拦住他！”

　　柏树林中，一个彪形大汉应声而出，声如洪钟。卢涵叫苦不迭，策马疾行而过，回身一看，见一段极高的枯树步履沉重地紧紧跟着，但没有马快，被甩出几百步远。

　　卢涵哪里敢停留，喝马狂奔，恨不得飞起来，穿过柏树林时，忽见林中白光闪动，一个庞然大物紧逼而来。林中有人说道：“抓住他，必须抓住他！否则明天一大早我们都得遭殃！”

　　卢涵惊出一身冷汗，拼命鞭打马儿，疯也似地逃出柏树林，很快来到庄园门外。

　　此刻夜已三更，庄门紧闭，暗夜寂寥鸦雀无声。只有几个空的马车停在门外，一群羊在悄然吃着草，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卢涵下马拍门，许久无人应答。忽听身后“咚咚咚咚”的脚步声，卢涵吓得肝胆寸裂，赶紧爬到马车车厢底下躲避，偷偷向外窥视——只见一个庞然大物阔步而来，庄园的外墙仅到他腰间，手持一柄方天画戟，黑煞神一般看不清真面目。怪物搜寻不见卢涵，举起方天画戟刺向庄内，一个小孩子被刺中胸膛，举在半空中，手脚极力挣扎抽搐，但奇怪的是，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怪物又寻摸半天，一无所获，这才踏着极重的步伐离去。卢涵趴在马车下面大气都不敢喘，汗透衣衫涕泪俱下。良久，估摸着怪物已经走远了，这才敢爬出来，继续敲门。

　　这下庄客倒很快开门了，见主人家半夜到来，很是惊讶，卢涵面无人色气喘吁吁不及细说，赶紧令人紧闭门户严阵以待，自己却径直躲到内堂歇息去了。

　　天刚亮，就听到庄内一片沸腾呜咽，庄客来报说：“庄里一个三岁小孩，无缘无故没气了，昨夜睡前一点迹象都没有。”

　　卢涵这才恍然明白昨夜之事，当即召集所有庄客家丁，抄起家伙往柏树林找鬼怪算账。耿将军墓前几间房屋倒在，可空无一人，卢涵命人搜查柏树林，发现一个纸扎的随葬丫鬟，身高不过二尺，眉目间和昨日美眉相似。旁边还有一条死蛇，蛇身上伤痕累累。东边一棵高耸入云的枯木，枯木旁又发现一具白骨，白骨旁放着一把方天画戟。卢涵当即下令将这些东西统统焚毁，几间屋子也一把火烧个干净。又在耿将军墓前焚烧祭文，指责他家教不严。随后率众返回庄园。

　　卢涵原本患有风湿病，那夜过后无药而愈，不禁暗自称奇。他不禁想起当晚美眉给他喝的蛇血酒，蛇酒本能治风湿的，莫非那位美眉当时真的没什么恶意？想到这里，卢涵不寒而栗，忽觉惭愧。

　　

　　

　　唐 裴铏《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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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斗雷神的陈鸾凤

　　

　　唐宪宗李纯元和年间（806-820），海康（今广东省雷州市）猛男陈鸾凤，任侠好义勇猛过人不惧鬼神，乡亲们都叫他“后来周处”。海康人迷信雷神，有事没事都到雷神庙祭祀，祭品丰厚祈祷虔诚，每日不辍。当地有个风俗，每年第一次打雷之后的第六十天不能干活，谁要是犯忌，必定会被雷神劈死，对此，陈鸾凤嗤之以鼻。

　　有一年，海康大旱，乡亲们到雷神庙祈祷，耗费了无数财力、物力和精力，但始终没有下雨。陈鸾凤怒了，来到雷神庙指着雷神像大骂：“你给我听好了，别人敬你怕你，我可不惧你！现在田地变成焦土，池塘河流干涸龟裂，四野寸草不生！乡亲们宰猪杀羊来祭拜你，虔诚地求你降雨，你却给脸不要脸，眼睁睁地见死不救，要你这雷神何用？”

　　陈鸾凤一怒之下，将雷神庙付之一炬，焚烧殆尽。乡亲们痛责陈鸾凤，说他必遭天谴，陈鸾凤丝毫不惧。

　　当地还有个传言，说不能边吃黄鱼边吃猪肉，否则必定触怒雷神被雷劈死（雷神也够变态的，规矩都莫名其妙）。

　　陈鸾凤故意想激怒雷神，第二天，他手持钢刀来到野外，偏要吃黄鱼就猪肉，不屑地望着天。果然，怪云笼罩恶风四起，惊雷急雨骤然而至。云雾中，雷神隐约可见凶神恶煞，陈鸾凤不慌不忙，大喝一声挥舞钢刀，跟雷神拼命。居然一下子砍断了雷神左腿，带毛的腿从空中坠地，雷神也惨叫一声降下云头，这才让人看见他的庐山真面目——原来，雷神长得像熊和猪的混血儿，头顶一对大角毛茸茸的，背后长着一双青色的肉翅膀。手持一柄短把钢石斧，右腿断处血流如注，疼得浑身抽搐，显然已经彻底丧失战斗力了。

　　陈鸾凤大笑道：“叫你得瑟，腿把你砍了，看你还怎么驾云，怎么害人？”

　　附近百姓纷至沓来，一见雷神惊骇不已，陈鸾凤想砍死雷神，被众人拦住。乡里老人说道：“雷神是上天灵神，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岂能伤他？你再胡闹，我们满城百姓都要跟着你遭殃了！”

　　一堆人围住陈鸾凤，撕拉乱扯，陈鸾凤没办法近前，不禁咬牙跺脚。不一会儿，黑云再次袭来，天雷滚滚震耳欲聋，一阵急风扫过，雷神和他的断腿都不见了。紧接着，甘霖降下，整整下了一下午，旱情得解。

　　老百姓却不买陈鸾凤的账，斥责他冒犯雷神，不久必定连累乡邻。陈鸾凤无奈之下，背着钢刀离家出走，投靠几十里外的表哥过活。

　　当晚，他表哥家也遭雷击，陈鸾凤住的客房被电火焚毁。陈鸾凤怒不可遏，持刀傲然挺立在院中，喝道：“有仇报仇，毁我表哥房屋干什么？有本事冲我来！”

　　陈鸾凤挥舞钢刀再次与雷神战作一团，电闪雷鸣狂风骤雨，陈鸾凤始终毫发无伤。

　　他表哥听闻陈鸾凤之前的英雄壮举，也不敢收留他了。陈鸾凤无奈，跑到一处寺院暂居一时，不料，雷神紧追不舍，寺院厢房也毁于一旦。陈鸾凤只得半夜出走，手举火炬遁入深山之中，在半山腰找到一个溶洞，雷神无计可施，陈鸾凤这才香甜地睡了一觉。整整睡了三天，陈鸾凤养足了精神，这才重返故里。

　　几次勇斗雷神陈鸾凤都能安然无恙，百姓不禁刮目相看，奉若神明。此后，海康一旦发生旱灾，乡亲们不祭雷神，都来求陈鸾凤，陈鸾凤慨然应允，提溜一把大刀严阵以待，嘴里大嚼黄鱼和猪肉。随后，必定雷电交加大雨滂沱，旱情得解，如此二十多年。百姓都亲切地叫他“雨师”。

　　直到唐文宗李昂大和年间（827-835），刺史林绪到任，听闻此事大为震撼，亲自拜访陈鸾凤，代表政府和人民对他表示由衷的感谢和亲切的慰问。陈鸾凤笑道：“年轻的时候心如铁石什么都不惧，什么鬼怪神灵雷公电母，我都当他不存在！我跟雷神打架决不犯嘀咕，说实在的，我当时是抱着必死之心的，不就一死嘛，你一雷神劈死我一个凡人能算有多大能耐？我就不相信了，老天能容许雷神这么横行霸道肆意妄为！”林绪深为叹服，和陈鸾凤把酒言欢谈天说地，临行前，陈鸾凤把当年那把大刀赠给林绪，以作纪念。林绪回赠万两黄金，陈鸾凤一笑置之，傲然而去。

　　

　　敢跟雷神打架，陈鸾凤简直是千古第一猛男了！

　　百姓是宰三牲设祭典花费重金祈雨，道士、和尚是做法事诵经文求雨，陈鸾凤却不然，竟是把雷神打败了逼他降雨，境界之高千古仅见啊！

　　难怪海康现在叫“雷州”了。原来如此啊！

　　

　　唐 裴铏《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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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虎作伥

　　

　　唐穆宗长庆年间（821-824），有位处士名叫马拯，性情恬淡喜欢游山玩水，越是人迹罕至陡峭险峻之处，他越喜欢攀登，简直古代登山家。

　　一日，他来到湘中，攀登南岳衡山祝融峰，拜会闻名已久的伏虎大师。马拯带着一个小厮，攀岩而上，顺利抵达峰顶禅寺，来到伏虎大师的清修之所。但见禅房古朴典雅素洁整齐，白银器皿内盛放着精奇的果品，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佛塌上，端坐一个老和尚，慈眉善目法相庄严，须发皆白如雪，身材魁伟。马拯心道：“想必这就是伏虎大师了。”

　　马拯上前拜见，伏虎大师笑道：“施主远来辛苦。我有一事相求，不知施主肯不肯帮忙啊？”

　　马拯说道：“大师尽管说，任凭驱使。”

　　伏虎大师道：“借你的小厮一用，请他下山到集市上卖些盐和乳酪来。”

　　马拯不禁一笑，赶紧拿钱令小厮下山。转过身来再看大师，却不见了。

　　马拯很纳闷，但世外高人大多神龙见首不见尾，也就不以为意，四处溜达起来。

　　不一会，山下来了一位自称马沼的山里人，他气喘吁吁地说道：“吓死我了，刚才半道看见一只老虎吃了一个年轻人，幸亏我跑得快，不然也完蛋了！”

　　马拯赶紧询问被吃的青年衣着打扮，果真是刚下山的小厮，不禁黯然。

　　马沼又说：“我远远看见老虎吃了人后，摇身一变变成一个老和尚，头发眉毛胡子都白了，想必年纪不小了，不知是何方妖孽。”

　　马拯直跳脚：“啊？难道伏虎大师竟是老虎精？太不可思议了！”

　　伏虎大师顷刻现身，马拯吓了一跳，指着马沼说道：“大师，刚才这位马山人说，我那小厮被老虎吃了！这可怎么好啊？”

　　伏虎大师大怒：“胡扯！这是我的地盘，我做主！山中无虎狼，草中无毒蝎，路上无蟒蛇，林中无猫头鹰！这叫四无，懂吗？别听人胡说！”

　　马拯看到伏虎大师嘴边竟有血迹，不敢争辩，拉着马沼退下，小声嘀咕半天，马沼也为之变色。

　　当夜，马拯和马沼住在厢房，紧闭门窗点亮烛火，相对而坐提心吊胆，都不敢合眼。夜半时分，听见庭院中老虎咆哮，不一会，又窜到门外，用脑袋撞门，幸好门比较结实，二人又早防备，老虎撞了半天也没撞开，只得离开。

　　马沼、马拯吓坏了，见屋里供奉着宾头卢尊者的佛像，赶紧跪下来祈祷。许久，佛像居然开口吟诗道：

　　“寅人但溺栏中水，午子须分艮畔金。

        若叫特进重张弩，过去将军必损心。”

　　马沼、马拯面面相觑，仔细琢磨。

　　马拯一拍大腿，说道：“寅人不就是老虎吗？栏中就是水井，午子指的是我，艮畔金不就是银器皿嘛！哎呀，还是我有学问啊！”

　　马沼说道：“这都火烧眉毛了，你还臭美呢？想想脱身之计吧！”

　　马拯也不禁傻眼。

　　天亮了，伏虎大师来敲门，说道：“二位小马哥，我煮了粥了，出来喝点吧。”

　　二人乍着胆子开门出去，见庭院中有口水井，不禁相视一笑。

　　马拯说道：“大师快看，那井冒烟儿了，有古怪啊！”

　　伏虎大师也缺心眼，走到井口向下看，马拯一把将他推了下去！

　　伏虎大师坠入井中就变成了猛虎，在水里挣扎吼叫直呛水。二人寻来一块巨石，砸了下去，老虎沉入井下呜呼哀哉。

　　马拯、马沼二人跑进禅房，把所有的金银器皿席卷而空，狂奔下山。

　　二人一直走到黄昏时分才走到山脚下，见路边有人架设了一张巨弩，安置了机关。巨弩旁的大树上有一个棚，一人在棚里喝道：“你们俩小心，别碰我的弩！”

　　马拯、马沼小心地绕到树下，向猎户致意。

　　猎户说道：“这山里有猛虎，眼看天黑了，你们走夜路不安全，何不上树来，看我射虎呢？”

　　马沼、马拯眉开眼笑，总算找到救命稻草了，赶紧爬上树，钻进棚里，探出头来窥视。

　　猎户说道：“别怕，有我呢！”

　　不一会，一群人结伴而来，大声喧哗，有和尚、道士、猛男、美女、唱歌的、演戏的、耍猴的不一而足，足足有三四十人。这群人来到巨弩机关旁，怒道：“刚才两个小贼杀了我们大师，我们正追捕呢，这是谁又在此设机关，还想害我们将军？”

　　这群人齐心协力，破坏了弩机，扬长而去。

　　马拯一听觉得不对劲，问猎户怎么回事。

　　猎户说道：“你们知道什么？那些人都是伥鬼！被老虎吃了之后，就成了老虎精的走狗，为老虎开路呢！”

　　马拯、马沼恍然大悟，忙问猎户姓名。

　　猎户道：“我叫牛进，南岳第一猎手，远近驰名啊！”

　　马拯惊呼：“佛像说的后两句诗指的就是你啊！特进，不就是牛进嘛！张弩射将军，看来，那些伥鬼说的将军也是个老虎精。”

　　马沼急道：“可是弩机已经被伥鬼破坏了啊！待会虎将军来，怎么应付啊？”

　　牛进得意地笑道：“我并非浪得虚名啊！这里老虎不止一个，我的弩机也不止一个啊！”

　　牛进又拿出一张巨弩，跳下树重新安置好，又爬上树棚静候。

　　三人屏住呼吸，翘首以盼。

　　果然，一只猛虎呼啸而来，前脚踏中机关，弩机射出三支利箭，正中老虎心脏，老虎登时惨死。

　　那伙伥鬼听到声音，蜂拥而至，伏在老虎尸体上嚎啕大哭起来。

　　马拯、马沼和猎户跳下来，严厉斥责他们：“你们这些下贱的伥鬼，被老虎吃了不说，还为虎作伥，帮仇人害别人，天底下有你们这么缺心眼的鬼吗？我们帮你们报了仇，除掉老虎精，你们反倒趴在虎背上啼哭，不是贱到家了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伥鬼犹如醍醐灌顶，幡然醒悟了。

　　为首一个鬼拜谢道：“对啊，我们做人的时候不傻，怎么做鬼之后变缺心眼了呢？肯定是这老虎精作怪！三位恩公把我们骂醒了，谢谢啊！我们赶着投胎去了，下辈子有缘再见吧！”

　　一阵阴风拂过，这群伥鬼烟消云散。

　　马拯、马沼拿出金银器来，跟牛进分了，高兴而归。

　　

　　

　　“为虎作伥”原来是这么来的啊？

　　

　　唐 裴铏《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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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潭三妖

　　

　　唐宪宗李纯元和年间（806-820），有位隐士名叫高昱，常泛舟于昭潭（今湖南省长沙县南昭山下，相传周昭王姬瑕南征死于此潭中，因而得名），以垂钓为生，怡然自得。

　　一日，夜半时分，高昱独坐小船上，品酒赏月。忽见昭潭水面上冒出三朵硕大无朋的莲花，红艳非常，轻风徐来，花香四溢，令人心旷神怡。月光下，三朵莲花徐徐绽放，莲蕊处站着三个绝世美女，肤若凝脂姿容美艳，都穿着雪白的纱裙，衣带裙裾随风飘摆，令人见之忘俗。高昱不觉看得痴了。

　　三位美女出口成章，一女说道：“今夜皓月当空，春风沉醉，潭水清澄，莲花盛开，不如聊点学术问题，搞个昭潭讲座热闹热闹如何？”

　　其他两个美女拍手附和。

　　其中一个说道：“那边有个小船，不会有人偷听吧？”

　　为首美女笑道：“他偷听才好呢，正好让这俗人长点学问。”

　　高昱暗道：“小样儿，几个丫头片子不知天高地厚！我可是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啊，不过厌倦官场倾轧尔虞我诈，这才心灰意冷在此隐居的，真以为我渔夫啊？且看看几个美女办讲座能讲点啥玩意儿！要是讲歪理邪说，我高教授可就不客气了！”

　　一美女发话：“古籍记载，昭潭深不可测，周昭王都在这儿淹死的，无数军士下水寻找尸体，结果没一个活着出来的，看来所言非虚啊！那边湘江里的橘子洲，据说是飘浮在水面上的，一日移动一寸，一般人看不出来，真是造化神奇啊！”

　　为首美女说道：“三妹真是博学多闻啊！咱们把各自擅长的学问亮出来，好好探讨探讨吧。我素喜佛学，大乘佛法、小乘佛法多有涉猎，金刚、法华、大藏烂熟于心，相信就是大德高僧在这儿，我也不惧他。”

　　另一美女接口道：“我精研道家之学，先天术数、周易八卦、河图洛书、炼丹修仙我无所不知无所不晓，《道德经》、《南华经》、《西升经》、《冲虚经》我倒背如流，就是张天师来，也得甘拜下风。”

　　最后一个说道：“我是圣人门徒，钻研儒学已臻化境。虽孔孟再世，也不过如此。”

　　高昱在船上差点笑喷了，心道：“三位美女不去选美，偏偏在这儿故弄玄虚吹牛皮，真真可笑。大话空话谁不会讲？且看她们如何继续。”

　　三位美女纵论儒释道三教学问，你一言我一语，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讲得倒也靠谱。

　　讲了半天，大美女忽然叹息道：“哎，昨晚做了个噩梦，梦见子孙仓皇逃窜，洞府被毁，恶人逼我举家迁徙，真不吉利啊！”

　　另两位美女说道：“大姐多虑了，做梦不过是灵魂暂时出窍罢了，指不定游荡到哪儿看到些什么呢！何必当真呢？”

　　大美女也一笑置之，道：“聊了大半夜，肚子好饿啊，姐妹们，明日我们吃什么啊？”

　　那两个美女笑道：“我们爱好儒释道，当然要吃这三教中人了，还用说？”

　　高昱一听吓坏了，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苦也！我说不对劲呢，这三个美女是吃人的妖怪！”

　　高昱大气不敢喘，伏在船舷上装死。

　　只见那三朵莲花慢慢闭合，将三位美女关了进去，莲花又逐渐没入水中，水面恢复了平静。

　　高昱长舒一口气，牢牢记住三个妖精的话，心中琢磨。

　　第二天，一个和尚乘船过昭潭，不幸淹死。

　　高昱恍然大悟：“看来，仨妖精真出来吃人了！爱好佛理就吃和尚，这是哪家的规矩啊？”

　　不一会，一个道士来到岸边，想借船渡河。高昱赶紧劝阻，说明原委。道士不屑一顾：“你这是妖言惑众，别说压根没妖怪，就是有妖怪作祟，本道爷也不惧！你不借我船，船有的是！”

　　道士换乘别人的船，半途一阵风吹翻了船，道士也掉水里死了。

　　紧接着，一个秀才背着书箱走来，高昱上前一把拉住，一五一十讲个明白，恳切地劝他不要过潭。

　　秀才大笑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我偏要过去！今天我们一大家子在对岸办社戏，我能不回去吗？滚开！”

      高昱急了，死死拉着秀才衣袖不撒手，秀才苦苦挣扎也挣不脱。

　　这时，一道飞练从潭水中窜了出来，直缠住秀才的身子往水里拖拽，高昱忽然觉得秀才的衣袖粘滑不已，一溜手，秀才堕入水中不见了。

　　高昱叫苦不迭，叹息道：“哎，这真是命啊！”

　　不一会儿，有一老一少乘船而来，高昱在旁长吁短叹，老人一时好奇，问他何事，高昱和盘托出。老人暴怒：“什么？妖精竟敢如此？我非收拾她们不可！”

　　高昱劝道：“老人家，赶紧走吧，别管闲事了，看样子，那三个妖精道行很高啊！”

　　老人怒道：“你敢小瞧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乃世外高人，祁阳山唐勾鳖！正要去长沙城拜访张法明大师呢！我跟大师是哥们儿，懂吗？今天既然路见不平，我就非得拔刀相助了！你等着吃惊吧！”

　　这时，岸边来了好多人，焚香祈祷痛哭不已，不用说，是刚才三位死者的亲友来祭拜。

　　唐勾鳖（瞧这世外高人的名字啊！太搞了）咬牙切齿，当即令童子打开随身携带的木箱子，取出朱笔宣纸，笔走龙蛇画下符箓，递给童子，喝道：“你拿着去吧！搞不定别回来了！”

　　童子持符踏浪而去如履平地，到潭中央，脚尖一点，激起三丈多高的水柱来，童子径直下水，不见踪影。

　　在水底搜寻良久，顺着南昭山山脚下的水底行了几百丈远，终于找到了妖精的巢穴。童子顺着洞穴深入，不觉豁然开朗，来到一处轩敞的大石室中，见三只白猪在石榻上躺着，周围几十头小猪在玩耍。童子手举符箓大声呵斥，三只白猪惊起，化作当晚三位白衣美女，其他小猪也都变成了小女孩，慌作一团。

　　三位美女跪地痛哭：“不祥之梦，今天应验了！请仙童大发慈悲啊！”

　　童子说道：“你们这些害人精，我师父令我来拿你们！受死吧！”

　　美女施展柔媚手段，起身围绕童子搔首弄姿起来，童子不禁心头一荡。

　　大美女说道：“你告诉你师父，我们三日后就离开这里，远赴东海修炼，以后再不敢害人了，行吗？”

　　二美女嗲声嗲气：“那三个死鬼跟我们是宿世冤孽，不得不害他们性命啊，仙童回去禀告仙师，放我们一马吧。”

　　小美女更是明眸善睐眉目传情，说道：“我们有夜明珠送给你好不好啊？小哥哥，就放了我们吧。”

　　童子怦然心动，收起符箓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童子回岸边复命，唐勾鳖语气也有些舒缓，说道：“你去告诉那三个畜生，不看她们几百年修成人形不易，我必定打她们个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让她们明天一早就滚蛋，否则我派六丁六甲天兵去收拾她们！”

　　童子赶紧高兴地返回传话，过了好一阵子才回来。

　　高昱不禁嘀咕：“唉，美女就是好啊，哪怕明明知道是个害人精，也可以不用死，世道不公啊！和尚，老道，秀才，你们死得冤啊！”

　　唐勾鳖假装没听见，带着童子离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一团冲天黑气从潭水中升腾而出，紧接着，旋风陡起雷电霹雳，潭水掀起惊涛骇浪。高昱隐约见到，在激流波浪之中，三条几丈长的大鱼顺流而去，身后无数条小鱼紧紧跟随。

　　高昱疑惑：“不是说三头猪吗？怎么又变成大鱼了？这仨妞到底什么妖精啊？”

　　

　　

　　说的是，刚开始从莲花中冒出来的，我觉得三位美女应该是花妖吧，不然如花似玉锦心绣口的，不是花妖能是什么？随后，童子深入洞穴，看到却是三只白猪，不用说，白猪正是她们的原形，那美女是猪妖无疑了。可最后，波浪之下却又是三条大鱼，乖乖，美女妖精就是非比寻常啊！

　　

　　

　　唐 裴硎《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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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逸闻二则

　　

　　武则天时代，成王李千里镇守岭南，捕获一只小老虎送到京城皇宫，供武则天赏玩。不料，老虎虽小勇猛凶悍，竟从精钢打造的笼子里窜了出来，咬死了一个宫女。武则天大怒，令神策军捕拿老虎严加看管，不给老虎吃喝，活活将其饿死。随后，武则天将老虎安葬，其上建佛塔，令千名僧人供养，塔名“虎塔”。

　　

　　傅黄中任越州诸暨（今属浙江绍兴市）县令，部下一位军士喝醉了酒，着急赶路，深更半夜在山里行走，酒劲上来，居然靠着石头睡着了。一头猛虎闻着人味儿就过来了，凑近嗅他，老虎长长的胡须都伸进他的鼻孔了，他才苏醒，鼻孔奇痒难耐，旋即打了一个喷嚏，喷嚏极响，吓老虎一大跳，竟失足掉落山崖，腰都摔断了，被猎户捕获。这军士自鸣得意，常对人说：“老虎何足道哉，我一个喷嚏就把它吓倒了！”

　　

　　

　　唐 张鷟《朝野佥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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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柜美女——莫才人

　　

　　唐玄宗的哥哥宁王李宪到鄠县（今陕西省户县）打猎，草丛中忽然发现一个大铁柜子，锁得严丝合缝的，李宪很好奇，命令士兵开锁，费了很大劲，这才将铁柜子打开，里边居然有位美女！

　　李宪两眼放光，惊喜道：“美女，你咋锁在铁柜里了呢？我们这么见面，实在是太有缘了！对了，忘了告诉你了，我是皇上的哥哥，典型的超级钻石王老五。没请教？”

　　美女答道：“多谢大王搭救，我姓莫，就住在附近村子里，昨夜来了两个贼和尚，打伤我父兄，把我抢了去，就锁在这铁柜里，抬到这里藏起来，说等今晚天黑再来把我弄走。”

　　李宪怒了：“煌煌大唐朗朗乾坤，何方妖僧敢这么胡作非为？小莫，你别怕，本王为你做主！你告诉我，那两个和尚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

　　小莫摇头：“我就看见两个光头挺亮的，别的啥都没看见啊！至于名字，更不知道了。”

　　李宪思索片刻，笑道：“有了！你跟我回去吧，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任你享用不尽！这仇，我替你报！”

　　李宪命令士兵把刚活捉的黑熊带过来，赶进铁柜里，又按原样锁好了，带着美女得意而归。

　　当天下午，唐玄宗就听到此事了，很是好奇，说想见见这位铁柜子里的美女啥模样。

　　李宪一听就明白了，皇上惦记的姑娘，你还犹豫什么，麻利地主动奉献吧！李宪立刻很聪明地将小莫进献给皇上，唐玄宗一见小莫，心花怒放，马上册封她为才人。小莫也很伶俐，不但长得漂亮，而且歌喉清亮，唱起小曲儿来百转千回余音绕梁，美中不足的就是略微有点陕西口音，这点毛病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了。唐玄宗高兴地为小莫独创的小曲取名叫“莫才人啭”，杨贵妃知道后，都有点吃醋。

　　三天后，唐玄宗接到京兆尹奏报，说鄠县一家客栈出了一件怪事，一时没有头绪。有两个和尚来住店，出手极为阔绰，单租了一个小院叮嘱店家不准任何人打搅，说是要做法事。天一黑，两个和尚就气喘吁吁地扛着一个大铁柜进了屋，店家以为那是做法事的法器，也就没过问。当天夜里就出事了，两个和尚半夜惨叫声、厮打声不绝于耳，店家原本想进去看看究竟，但和尚有言在先，就有些犹豫。不一会，竟有一头大黑熊窜了出来，咆哮几声狂奔而去。店家差点吓吐了血，死活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了，赶紧报官。官兵冲进小院一看，两个和尚横死屋中，骨头都被黑熊咬碎了，惨不忍睹。鄠县县令查半天摸不着头脑，只得上报京兆府，京兆府也百思不解，向皇帝奏报。

　　唐玄宗看了奏报哈哈大笑，立即写书信对宁王说道：“哥，你太牛了，替莫才人报仇连人都不用，高，实在是高！”

　　宁王看了书信苦笑，心里骂道：“还是你高啊，我把皇帝宝座让给你还不算，我的妞现在都归你了！到底谁高啊？”

　　

　　黑熊杀淫僧，宁王李宪的确很高明也很促狭啊！

　　不过，唐玄宗的确很龌龊，以前只知道他霸占儿媳妇杨玉环，现在连哥哥的女人都占了，真不是一般人类啊！

　　

　　注：李宪——（679-741），唐睿宗李旦长子，本名成器。以皇位让于玄宗，史称让皇帝，封宁王。善画马。开元兴庆池南华尊楼下壁上有《六马滚麈图》，就出自他的手笔。画上有唐玄宗最爱的骏马——玉面花骢，谓“无纤悉不备，风鬃雾鬣，信伟如也”，足见传神。

　　

　　唐 段成式《酉阳杂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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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赃

　　

　　陕西农村一位老太太，家里经常闹鬼，搞得鸡犬不宁。一日，一位道士来乞食，老太太把家里最好的东西拿给道士吃，道士很感激，说道：“你家是不是常闹鬼啊？受你一饭之恩，贫道自当斩妖降怪以作报答。”

　　老太太很是高兴，请道士设坛作法。道士燃起一堆火，把背囊中的符箓投入火中，登时火焰怒发，雷霆震震，房前屋后惨叫声不绝于耳。

　　良久，道士叹息道：“妖怪都被灭了，可惜跑了一个。”

　　老太太一听吓坏了，叫苦不迭。

　　道士笑道：“不妨，跑的那个妖怪被我打伤，没二十年休养断然不能恢复元气，我这儿有把铁简，乃是镇邪宝器，二十年后要有意外，你把它投入火中，自能降妖除怪。”

　　老太太接过铁简，道士就不见了。

　　从那以后，老太太把铁简视为镇宅之宝，但是她女儿年幼无知，到处跟人显摆，惹得很多人都来参观铁简。老太太动了个心眼，悄悄找个铁匠打了一把一模一样的，用来应付那些看热闹的，把真的铁简系于腰间辟邪，从不离身。

　　二十年很快过去了，老太太始终没有放松警惕。

　　一夜，有位自称大王的人率一队军士来到老太太家借宿，对老太太说道：“听说你家中藏有一把铁简，乃是世外高人所赠，拿给我见识一下吧。”

　　老太太把假的铁简交给大王，大王把玩良久，不见归还。这帮人在庭院中生了一堆火，烤肉豪饮，粗鄙不堪。

　　大王一时酒醉，喝道：“老太婆，听说你女儿长得不错，叫出来陪本大王喝酒！”

　　老太太觉得不对劲，一边带着女儿出来强颜欢笑，一边掏出腰间铁简，扔进火堆。登时雷鸣电掣，烟火满院，这帮人惨叫哀嚎起来，听起来不像人声。不一会，烟雾消散，庭院中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猕猴的尸体，其中一个猕猴极为健硕，身上有旧伤，估计就是当年被道士打伤逃走的那位，二十年修炼养好了伤，又回来报复了。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妖孽终究毙命。老太太唤来官兵，清理现场，发现猕猴身上带着很多金银玉器，都是人间罕有的精妙珍宝，令人眼花缭乱。自然，这些宝贝都被官府充公了。

　　当时，泰不华元帅为西台御史，读到这个案子的卷宗，不禁拍案叫绝，用朱笔在卷宗上写了“鬼赃”二字，还亲自到府库查验妖怪留下的宝贝，赞叹不已。

　　

　　

　　妖怪留下的贼赃，真是闻所未闻。作者言之凿凿，好像真的一样，令人不得不信啊！

　　

　　

　　元 陶宗仪《南村辍耕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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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豚之毒

　　

　　吃完河豚之后，一日之内绝不能同吃中药汤剂，中药中常见的荆芥、乌头、附子跟它都相克，吃了必死无疑。

　　江阴有位老学究，吃了河豚后又服汤剂，结果一命呜呼。

　　河豚的鱼籽更不能吃，吃下之后会使人肚子胀痛而死。倘若及时跳进水里浸泡一夜，可保勉强保命，浸泡一夜必定呕吐，吐出来的河豚鱼籽大如芡实。世人相传，误食河豚鱼籽中毒的，必须立刻喝下污秽的东西导致呕吐才行，否则必死无疑。或用龙脑浸水，或用至宝丹、橄榄浸水服下，都能解毒。后又有一个偏方，说把槐花微微炒热，加上干燕支捣成粉末，用水调服，毒性可解。

　　

　　看来，吃河豚得冒着生命危险，必须事先准备好上述解药，才能大快朵颐。世人都说中国人什么都敢吃，真真名下无虚。这也反衬出河豚之美味，吃上一口虽死无悔啊！

　　只是不知道这些古代偏方，到底能不能解河豚之毒。

　　

　　

　　元 陶宗仪《南村辍耕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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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相李林甫家的奇异事

　　

　　一代权奸李林甫，自唐玄宗开元二十四年（736）拜相，大权独揽气焰熏天，干了很多缺德事。他自己心里清楚，很多官员和百姓都对他恨之入骨，必欲处之而后快，不免心中有鬼，时常抑郁，总觉得有鬼魅骚扰家宅不宁。于是乎，李林甫找来一位道士，向他求教。道士笑道：“相国执天下权柄已久，难免得罪个把人，您福大命大，还在乎这个？”

　　李林甫说道：“你别拿这话搪塞我，没准儿你还恨我呢？你就照实了说，只要能趋吉避凶，我定重赏你。”

　　道士思量再三，硬着头皮说道：“相国惹祸不少，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了，我虽有手段，也就能护您十年不中邪。”

　　李林甫默然，良久才叹息道：“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啊？也罢，你说吧，让我怎么办才好？”

　　道士说道：“你去找一个神射手做保镖，寸步不离左右，可保十年无虞。”

　　李林甫赶紧派人四处寻找，终于在长安西市找到一个退役的老兵，号称神射。老兵前来拜见，说道：“我曾是军中赫赫有名的‘赛李广’，可惜近年多病，家里穷困潦倒无钱医治，就只好退役了，不过，穷归穷，我的箭术倒没撂下，相爷但有驱驰，小人愿孝犬马之劳。”

　　李林甫很高兴，给他很多钱财，请来名医为他诊治，老兵这么一调理，更加精神奕奕箭无虚发了。从那以后，老兵寸步不离李林甫，做贴身侍卫，倒也太平无事。李林甫渐渐放松警惕。

　　有天晚上，李林甫大摆筵席招待狐朋狗友，莺歌燕舞觥筹交错，好不热闹。老兵一如既往地背着弓箭穿着铠甲侍立身旁，李林甫觉得宴请的都是心腹，又在戒备森严的家中，一定不会出事，就打发老兵回去歇息。老兵刚回到住处躺下来，就觉得外面忽然静了下来，宴会方向居然也寂然无声了，不禁嘀咕道：“不对啊，宴会不可能这么快就结束的，怎么一点响动都没有了？是不是出啥邪门的事儿了？”

　　老兵赶紧跨上弓箭冲了出去，只见南墙外一个包袱扔了进来，坠落于地，紧接着，一个黑衣人也翻墙进来，老兵不由分说，张弓引箭，正中黑衣人前胸，黑衣人惨叫一声仓皇逃走。

　　老兵慌了神，急忙赶到宴会现场，只见所有人都像被使了定身法，个个呆若木鸡一动不动。老兵上前跪拜呼喊：“相爷醒来！”

　　喊了很多声，李林甫依然保持着笑容可掬举杯半空中的姿势，纹丝不动。其他宾客、舞娘、弹琴的、丫鬟仆役也都如此，好像固定在地面上的木偶一般。场面极其诡异。

　　老兵狂奔到南墙下，找到刚才落地的那个包袱，包袱打着死结，好容易才解开，里边是上百只竹签，竹签上写着字，老兵一看，正是在场所有人的名字。老兵拿起竹签念了起来，从李林甫开始，念到哪一个，哪一个就应声答复，旋即苏醒。好一会，所有人都如梦初醒，昏昏然不知何故。李林甫第一个醒来的，早吓得一身冷汗，肝胆俱裂。但高朋满座，李林甫也只得强自支撑，继续饮酒作乐歌舞欢宴。

　　第二天，李林甫惊魂未定，请来道士求助，道士惊道：“幸亏老兵在，否则，相爷满门老幼以及门下诸公都得玩儿完！昨夜那个黑衣人肯定是向相爷索命的冤魂啊，一箭射中元气大伤，十年后必然复还！到那时，就不是贫道所能料定得了！”

　　李林甫一听，又抑郁起来。几年后，忠心耿耿的老兵死了。到了十年之期，李林甫果然暴卒，满门被斩家产被抄，一切化为泡影。

　　

　　

　　我一直觉得奇怪，古往今来的贪官污吏其实心里都明白，自己干了这么多缺德事，迟早会有报应！可偏偏欺下瞒上、贪赃枉法、杀人放火、欺男霸女忙活得乐此不疲无休无止，好像吸毒上瘾似的，非等到被抄家灭族时才肯罢休，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唐 张读《宣室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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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命古木

　　

　　唐敬宗宝历年间（825年正月-827年二月），河南龙门寺和尚法长，回老家郑州原武县（今河南新乡市原阳县）收割麦子。

　　当晚，法长策马疾驰，故乡已是近在咫尺。忽然，马停住脚步，不敢向前。法长归心似箭，鞭打呵斥，马儿就是不肯向前迈一步，只是瞪大眼睛朝东看，很惊恐的样子。

　　法长也暗自心惊，趁着月光看去，只见几百步外，一截古木飘忽而来，法长吓坏了，赶紧下马躲到一边，偷偷窥视。古木逐渐接近，有道白气萦绕四围，离地六七尺，缓缓飞行。古木经过法长身边，法长闻到腥臭难当，比鱼市场还要难闻，侧耳倾听，隐然还能听到细微的呻吟声连绵不绝。

　　法长好奇心起，策马紧随其后，走了一里多地，到了一户人家门前，古木穿门而入悄无声息。法长心下骇然。

　　不一会，里边有人高呼：“糟了，咱家牛怎么死了？”

　　又有人喊道：“邪门了，驴也尥蹶子，蹦跶几下就死了！”

　　有丫鬟高叫道：“不好了，少爷口吐白沫，眼瞅着不行了！”

　　只听得一家乱作一团，哭喊叫嚷声此起彼伏。法长在外面不由得心生寒意。过了一会，里边没声儿了，一下子出奇得静。

　　法长赶紧高声喊叫，街坊四邻都出来了，法长把所见所闻急急说了，大伙一拥而上破门而入——所有人都惊呆了！这家一门老幼十几口，连带鸡鸭驴马牛羊，凡是会喘气的，统统七窍流血五官错位而死，场面惨不忍睹。法长带人寻找那段古木，却不见踪迹。

　　

　　

　　索命古木，太玄乎了，究竟是何邪物呢？匪夷所思啊！

　　

　　

　　唐 张读《宣室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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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桶怪

　　

　　唐文宗开成年间（836年正月-840年十二月），河东郡（今山西）有位巡街小吏，经常半夜在街上巡查执勤，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为维持和谐大唐社会秩序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

　　一天晚上，明月如镜，小吏巡行到景福寺门外，见一个人蹲在地上，浑身黑漆漆的，双手抱着膝盖，耷拉着脑袋，像是在打盹儿。

　　小吏远远喝道：“唉，什么人？这是公众场合，严禁流浪汉露宿！你这样是影响我煌煌大唐富贵繁荣的正面形象，懂吗？赶紧给我起来！城外破庙呆着去！别让我再看见你！”

　　那人无动于衷，纹丝不动。

　　小吏孤身一人，街面上也空无一人，不禁有些害怕，强自镇定，怒吼道：“你丫听见没有？再不滚蛋，我敲锣了啊！待会三班衙役全县城管都过来了，你吃不了兜着走！”

　　小吏拿起锣开始比划，想吓那人离开，那哥们忽然跳了起来，张牙舞爪直扑小吏而来，小吏吓坏了，只见这人相貌极为诡异，脸白如雪足有三尺多长，身材极为瘦削，像麻杆儿似的，力气却很大，一下就把小吏扑倒在地，手里的锣都被他踩扁了。小吏挣扎起身，仓皇逃窜，那人在后面格格鬼笑。

　　第二天，小吏到处跟人说及此事，可惜人微言轻没人相信，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几个月后，景福寺重修庙门，挖掘地基，居然挖出一个漆桶来，漆桶细长，上部染有白泥，十分怪异。小吏来凑热闹，一见到漆桶恍然大悟，当夜见到的鬼怪，正是这个漆桶啊！

　　

　　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漆桶都能成精为怪，什么世道嘛！

　　

　　唐 张读《宣室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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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舌张氏

　　

　　北庭都护府西北沙州城外，有条黑河，河水时常泛滥，冲毁房屋，淹没良田，致使沙州之地民不聊生，百姓不得已离乡背井，好端端的耕地都荒芜了。当地人都说是黑河里的恶龙造的孽。

　　凡有官吏到沙州赴任，必须杀猪宰羊，谦卑地到黑河岸边祭祀，祈求恶龙发慈悲，不要兴风作浪。否则，必定霪雨连绵数月，河水暴涨，水漫城池，百姓皆为鱼鳖。

　　唐玄宗开元年间，南阳人张嵩就任北庭都护，听闻此事极为震怒，率领护卫军亲至沙洲黑河岸边，一面毕恭毕敬备下三牲供果祭拜，一面密令上百弓箭手潜伏起来，严阵以待。

　　不一会儿，风云突变河水湍急，一条黑龙张牙舞爪飞腾而出，足有百尺长，水桶粗，目光如炬鳞爪飞扬。恶龙一见贡品，收起神通降下云端，逐渐缩成几尺长，赶到供桌前，旁若无人地大嚼起来。

　　张嵩毫不迟疑，大喝一声一挥手，弓箭手万箭齐发，将恶龙射成刺猬，翻身倒地气绝身亡。

　　城中百姓哗然，奔走相告齐声叫好，纷至沓来，一起向张嵩跪拜。

　　张嵩将恶龙尸体进献给皇帝，唐玄宗很高兴，将恶龙的舌头割下来，赐给张嵩，令他世代珍藏。自此，张嵩一门，人称“龙舌张氏”，子孙后代承袭沙州刺史一职，一门勋贵数百年不绝。

　　

　　注：北庭——唐方镇名。唐玄宗先天元年(公元712年)始设，辖境在伊州以西，故称伊西。伊州地处瓜州（今甘肃安西东南）、沙州（今甘肃敦煌县城西）与西州之间，治所在北庭都护府，节度使例兼北庭都护，故通称北庭，亦称伊西北庭。统辖伊、西、庭三州以及北庭都护府境内诸军镇。开元后与碛西四镇节度使时分时合。贞元六年（公元790年）被吐蕃侵占。

　　

　　俺的老乡张嵩，连龙都敢射死，勇气可嘉啊！

　　看来，再神圣的灵物，也都有好有坏良莠不齐啊！

　　

　　《太平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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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底幼龙

　　

　　唐玄宗开元年间，河南采访使兼领汴州刺史齐浣，因为治下徐城水情紧急，就奏请朝廷兴修十八里运河，将洪水引入青水，以平江淮一带的水患。

　　亳州真源县（今安徽省涡阳县，老子故里）县令崔延祎受命操办开凿运河事宜，纠集数千百姓日夜赶工，几日内开挖了数千步，却无意间挖到一处古怪。

　　起初，人们还以为挖到了一座古墓，但墓室光洁如新，就觉得不像。崔县令很是好奇，下令小心开挖，以“考古”的专业精神一点点深入。廓清淤泥，控干污水，才发现墓室中居然潜伏着一条五色神龙，龙身长一丈有余，成年人手臂一般粗细，显然还是条年幼的龙。龙身边拱卫着五六条鲤鱼，各长一尺有余，扑扑腾腾怒目相向。还有两只灵龟，身长一尺两寸，眼睛长约九分，炯炯有神，颇有敌意地看着围观百姓。

　　崔县令吓坏了，赶紧禀报开河御史邬元昌，二人不敢自作主张，上报齐浣。

　　齐浣说道：“潜龙勿用，不可冒犯啊！”

　　马上下令将幼龙和“鲤鱼侍卫们”转移到淮河放生。运送的人极为小心，像伺候大爷般用特大号敞篷水车盛放着幼龙和鲤鱼，缓慢行驶，隔天就换一次水，每天三次喂给它们鲜活的小鱼小虾。随行御史员锡胆大包天，趁别人不注意时，竟将幼龙的一根胡须拔下来藏在怀里，以作留念。

　　历时半月，幼龙和鲤鱼终于抵达淮河岸边。鲤鱼先下河开道，幼龙随后下水，淮河就像煮开了锅似的，数百万条鱼儿跃出水面，白花花一片炫目耀眼望不到边，朝幼龙蜂拥而至，场面蔚为大观，观者无不惊骇。幼龙喷云吐雾，淮河水面浓云弥漫遮天蔽日，五步之内不见人影。许久，云雾散尽，幼龙和所有鱼儿都不见了。淮河也平静如初。

　　另外，那两只灵龟，被邬元昌私自携带赶赴宋城（今河南商丘），车马经过一个小水洼，灵龟极力挣扎，伸长脖颈朝向小水洼，可怜巴巴的样子。邬元昌一时心软，就用网兜住灵龟，把它们撒进小水洼里喝水，水洼不过几尺方圆，水深不足五寸，灵龟一入水就不见了，网却丝毫未损。邬元昌怒了，令人抽干水洼里的水，全力搜寻灵龟，但一无所获。

　　邬元昌不禁懊恼：“唉，幼龙乃是神物，我不敢私养，鲤鱼到处都有，我也不稀罕。唯独这两只灵龟煞是可爱，它们曾伴神龙左右，定然沾些灵气，我悄悄养着，加以道家导引之术，也好受些滋养，谁料想，竟是如此没福气啊！”

　　

　　

　　唐 戴孚《广异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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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龙在天——骑上龙背的女人

　　

　　京兆府官宦人家的小姐韦氏，嫁给了武昌人孟某。唐代宗李豫大历末年（779），孟某和韦氏的弟弟一起被朝廷征选为官，孟某就任阆州录事参军，小舅子韦生任扬子县（县治在今扬州城南扬子桥附近）县尉。这下，一家人该分道扬镳了。

　　韦小姐跟随夫君取道入蜀，“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山路崎岖陡峭，不能行车，韦小姐虽然娇生惯养，也只得跟着夫君策马而行。夫妻二人行至骆谷口，韦小姐的马忽然受惊尥蹶子，她本来就不会骑马，这一惊，立即从马背上跌落，坠入山谷深渊。孟某大惊，赶紧向下查看，山谷幽幽，足有几百丈深，渺然不见底，这一落下去，必定粉身碎骨。真是“升官发财死老婆”，孟某祭奠再三，大哭而去。

　　韦小姐落下山崖，半空中就吓昏了。等到苏醒过来，却发现自己身下枯叶足有几丈厚，不但没死，连一点伤都没有。韦小姐抬头望天，蓝天遥不可及，只有巴掌大小一片。再看周边环境，峭壁陡直无从攀援，只能硬着头皮在谷底摸索。饿极了吃点树叶，渴了吃点雪，顽强的求生欲望使韦小姐咬牙坚持着顺着谷底寻找生路。

　　“是啊，老公刚升了官，自己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太便宜他了！不行，决不能死在这儿！几百丈深的山谷掉下来都没死，还惧什么？向前冲，向前冲！一定有希望！”

　　韦小姐拼命给自己打气，果然，不远处石壁有条缝儿，透出微弱的光亮来。韦小姐很是激动，钻了进去，只见黑暗中亮着两盏灯，韦小姐直奔光亮而去，都到跟前了才发现，哪儿是什么灯光，竟是一条巨龙闪亮的双眼！

　　韦小姐吓坏了，踉踉跄跄退后几步，身子紧贴石壁大气都不敢喘。巨龙蜿蜒而出，擦着她的衣襟而过，忽地一声咆哮震耳欲聋，神龙腾空而起，风声呼呼，转眼间就不见了。

　　韦小姐强自镇定，继续顺着岩缝前行，紧接着，又有一条巨龙出现在不远处！

　　韦小姐不禁心中打鼓：“留在这谷底迟早是死，神龙察觉被吃了也是死，不如赌一把，看看我的命到底有多硬！”

　　韦小姐打定主意，目不转睛地盯着逐渐靠近的巨龙，龙头划过她身前，韦小姐心一横，跳上龙背，一把紧紧抱住，死不撒手。神龙丝毫不以为意，咆哮飞腾而出，转瞬之间跃出山谷，游动于蓝天白云之间。

　　韦小姐起初不敢睁眼，只觉耳边风声呼啸，双手死死抠住龙鳞，不敢松懈分毫。良久，韦小姐慢慢睁眼，但见云海苍茫山峦起伏，低头看想看地面，渺然不可见。

　　巨龙飞腾半日，这才慢慢降下云端，韦小姐这才能看见脚下是一片林海，不远处江水耀眼，显然是巨龙要下河戏水。巨龙慢慢降低，速度也逐渐放慢，韦小姐估摸着离地只有三四丈高，这才撒手坠下，正好落在厚厚的草甸子上。

　　韦小姐悠悠缓过神来，鼓足气力站起身来，徐徐而行，路遇一位渔翁，讨了些吃喝，这才恢复些体力。渔翁觉得她相貌不俗，荒野相逢形容憔悴，定有奇遇，不禁好奇询问。

　　韦小姐见老人慈眉善目的，定然不是坏人，就把几日来的遭际一一讲来。渔翁听罢赞叹不已，许久才回过神来。韦小姐问这是什么地方，老人告诉她这里就是扬子县。

　　韦小姐喜出望外：“哎呀，我弟弟就在这儿当县尉啊，可见天不绝我啊！骑上龙背不消半日，居然身处几千里之外了！”

　　渔翁带着韦小姐赶赴县城，求见新任县尉。韦生见姐姐忽然来到这里，大为惊异。韦小姐满肚子辛酸委屈，都化作眼泪喷涌而出，不由得大哭一场。身旁渔翁代为转述，韦生惊骇莫名犹如雷击，怔了良久，不禁击节赞叹。

　　韦生赶紧送给渔翁二十千钱做酬谢，老人死活不要，笑道：“这等奇事我老汉闻所未闻，你姐姐是个神人啊，能护她一程也不枉我来世间一遭了，还敢要什么酬谢啊！”遂开心地离去了。

　　韦小姐歇息几日，就在弟弟的护送下再次入蜀，赶赴阆州和夫君团聚。孟某震撼之余，也是唏嘘不已，夫妻二人抱头痛哭。还没哭完，韦小姐劈头盖脸喝道：“说老实话，你娶二房没有？”孟某当场跌倒。

　　

　　十年后，韦小姐的表弟裴纲，于唐德宗贞元年间（785年正月-805年八月），就任洪州高安县（今江西省高安市）县尉，在一家酒肆提及此事，被书生皇甫某记录下来，此事才得以流传至今。

　　

　　骑在龙背上逃离绝境的奇女子，多么令人神往的奇人奇事啊！

　　

　　注——傥骆道南口曰傥谷，在今陕西洋县北三十里，北口曰骆谷，在今陕西周至县西南一百二十里，谷道全长四百二十里。其中越秦岭主峰一段，盘山路曲折回旋八十余里，共八十四盘，行军不易，易受阻塞。历来为入蜀第一险道。

　　

　　唐 皇甫某《原化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