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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话连篇】离奇、惊悸、灵异、恐怖小故事会——纯灌水贴,胆小慎入 ψ(╰_╯)#

疯狂世界

  他和她,他和她,是一对好邻居。他们来自东北,包饺子的时候,总是叫他们一起分享;他们来自南方,做白切鸡的时候,都要拉他们来共同品尝。
  又一回,他们做了一桌好菜,四个人围着圆桌,热闹而温馨。
  酒饱饭足,他看了一眼众人,突然拉住他的手:“对不起,我今天想大胆地向你们坦白一件事其实,我们发现,我们才是最相爱的,我们的爱超越了人世间的一切桎梏,就是死我们也要在一起。”
  她和她低下了头,没有火山爆发,也没有大雨滂沱。
  半响后,她用略微羞涩的声音说:“既然如此,我也不想再隐瞒其实,我最爱的是你们家那条狗,我们已经相好很久了,我觉得没有它,我的生活就不再有意义。”

  最后她抬起了头,缓缓地说:“那我也就实话实说吧,其实,我最爱的是你们家的那个沙发,我觉得它就是我命中注定的丈夫,当我坐在它身上的时候,心里就充满了快乐。”
  ......
  %¥*··@`~What a fucking world!
☆ 不要去盼什么英明之主,而要去争一个可将权力关进笼子的制度
  不要跪什么青天官员,而要去争一个可监督问责官员的制度
  不要歌颂什么伟大领袖,而要去争一个可选举弹劾权者的制度
  不要说什么拥护感谢,而要去争一个可言论迁徙自由的制度
  不要等什么英雄勇士,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推墙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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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菜

  三年前我去福建一个县城的工厂办事,工厂经理老何殷勤地对我说:“我们这里有一家农家菜馆,做的菜肴远近驰名,保证你吃了终生难忘,回味无穷。”
  我心里一笑:我从广东来的,什么虾鲍参翅没吃过,你这小地方无非是井底之蛙、夜郎自大罢了。
  中午老何带我们开着桑塔那,沿着山路左转右转,翻过一座山来到一个农庄。农庄建筑简单纯朴,门口却停着几辆奔驰宝马等好车。门外帖着一张显眼的大红告示,走近一看却是招聘启事:“本店大量招聘厨师,要求男,20至30岁,健康.....”
  我怀疑地说:“连厨师都没有了,这儿能有什么好菜?”

  老何坚定地说:“这才说明他们的菜新鲜!”
  在包厢坐下,一个领班领着一个胖乎乎的厨师走进来,毕恭毕敬地问:“老板,这个厨师给你们做菜满意吗?”
  我哑然失笑,见过点小姐的,点厨师还是第一次见到。老何大大咧咧地一挥手:“就是他了!”
  三十分钟后,服务员抬上一个农村煮饭用的大鼎锅,里面装的是滚烫而奶白色的汤,上面漂浮着大块大块金黄色的肉,发出一种说不出的香味,我忍不住咽了一大口口水。
  “好香!”老何说着,给我夹了一大块肉:“吃吧,尝一尝。”

  我轻轻咬了一口,只觉得入口滑嫩,毫无纤维,味道极其甜美,满口飘香。我忍不住连连叫好,一席人都埋头“滋滋”有声地痛吃了起来,很快就把一大锅肉吃了一个底朝天。
  饭后,我痛快地打了个饱嗝,老何问:“怎么样?名不虚传吧?”
  我连口称赞:“太爽了!我第一次吃那么好吃的菜。想不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厨师,能做出如此美味的佳肴,如果在深圳,他可以做五星级大酒店的行政总厨了。把他叫来一下,我想问一下他的技艺是从哪儿学来的。”
  老何奇怪地看着我:“哪还有厨师,刚才不是被我们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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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忆症

  “你的妻子得了严重的失忆症,她脑子里的东西只能停留一个昼夜,过了一天就会忘记得一干二净。”医生给他做出最后结论。他的心里发出一丝欢乐的微笑,当然,脸上表现的却是难过。
  两个月前,他在网上找到一种能使人失忆的洗脑药,并且偷偷地放在妻子的食物里。他有了外遇,但是,他确信妻子不能接受这个现实的。
  “那我该怎么办呢?”他装作无辜地问。

  “不要离开她的身边超过一天,不然她就认不得你了。”医生无可奈何地说。
  回到家里,他服侍着妻子躺下。看着她沉沉睡去,他悄悄走出了门外。现在,先出去寻欢作乐,过几天回来,她就认不得我了,那我和她就可以各奔东西,再无关系了。心里这么想着,他感到已经恢复了自由,了无牵挂,脚下的步伐也变得轻快起来。
  一个星期之后,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推开房门,妻子正木然地坐在餐桌前,面前摆放着还冒着热气的三个菜肴他熟悉的菜。
  “老公,你回来了!”妻子转头看见他的身影,脸上绽开花朵,站起来向他张开胳膊。
  “啊!回了!”他瞠目结舌。
  在餐桌旁坐下,他小心地试探着:“你,脑子好了?”

  “昏沉沉的,什么东西都记不住。”她一脸茫然。
  “那你还记得我?”他看着她的眼睛。
  “哦,幸好,”妻子笑了,“你不是在我的脑子里,你在我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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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命

  “祖传算命,百算百准。”
  一个瘦瞎子坐在街边晒太阳,半打磕睡。一个人在他面前停下了,观察了半天,冷冷的声音:“瞎子,骗人的还是真的?”
  瞎子扶着怀中的拐杖,“嘿嘿”地笑了两声,算是回答。
  “那就帮我算一个。”来人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要算什么?手相,占符还是八字?”

  “八字。只有八字才准。”来人报上了姓名和生辰八字。
  瞎子手指轻捏,舌唇微动,半响,答上了他的命数:“你家中排行老二,自幼习文,家道中厚,屋后种有桃花一棵......”
  来人微微笑了:“还挺对!”说完站起就走。
  “客官,请付钱。”瞎子喊道,用拐杖敲打着地面。
  “钱?”那人停下脚步,慢慢地走回来:“你知道我是谁不?你既然已经瞎了,今天我就再成全你,让你还瘸了。”话音刚落,瞎子突然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然后是钻心的巨痛。

  “你,你这个歹人,我知道你的八字,我不会放过你的!”瞎子愤怒地叫喊。那人已经走了。
  几天后,瞎子又出现在那里,脚上包着厚厚的纱布。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瞎子,你还记得我吗?你的法术真的不错。”
  “啊,”瞎子一惊:“你,你居然还活着。”
  “哈哈,当然。”那人很欢快地回答:“那不是我的八字,是我仇人的。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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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蝇

  那是文革时期的事了。
  几个女孩随县宣传队下乡演出,晚上住在一个老乡的家里。老乡很好客,安排她们住下来,临睡前叮嘱她们:“晚上如果要解手,出门随便找一个墙角树根即是,千万不要上公厕。”
  公厕离老乡家里并不远,白天她们去过,是一个很大的坑厕,很久没有掏了,不用说就知道很脏。
  夜里女孩们都累了,说说笑笑没几分钟,就先后进入了梦乡。这时一名女孩却突然肚子痛了起来。她爬起床来,借着外面的路灯光推开大门,东张西望想找一个角落解决,但毕竟是一个姑娘家,放不下那个脸,最后忍不住还是硬着头皮去了那个公厕。
  公厕里灯光昏暗,散发着一种暖哄哄的臭味,四处苍蝇飞舞。姑娘刚一蹲下,数不清的苍蝇向她飞来,停留在她的身上乱爬。姑娘一边用手中的报纸驱赶它们,一边晃着屁股,不让它们停留在身上,飞快地完成了解手。
  几天后回到县城,姑娘开始觉得屁股发痒,那是一种从肉里发出来的痒,用手挠不能缓解。姑娘以为是皮肤发炎,用了些肤轻松,然而并不见好。

  有一天,姑娘在洗澡,突然又觉得屁股发痒。由于经常用指甲抓挠,那里已经有些皮肤破损了。这一次,她更加用力地用手去抓,未想到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借着镜子她扭头一看,只见屁股上已经被她抓出了一个破洞,一大把一大把白花花的蛆虫正从那个洞里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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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娃

  “你害怕吗?和小凌在一起你寂寞吗?”小凌靠在椅背上,歪着脑袋喃喃地说道,“你的伤口好深好深啊,是不是很疼呢?可惜妈妈不在家,我又帮不上什么忙,可是你一定要坚持下去……记得吗?”

  钥匙在锁孔里转动了几下,门哗啦一下开了。
  小凌抓着布娃娃的手臂,从沙发上一跃而下。布娃娃看起来和她差不多一样高。
  布娃娃的脖子上裂开一条大口子,露出里脏兮兮的棉絮。它浑身上下几乎没有完整的部分,尽是一道道白色的缝线,好像是伤口的缝合线。这使得原本就丑陋的布偶又多添了几分狰狞。
  小凌把布娃娃拖在身后,小心翼翼地说道:“妈妈,帮我修理下布娃娃好吗?”
  “昨天不是刚修好吗?怎么这么快就给弄坏了,你为什么就不能体谅妈妈呢?”

  妈妈不耐烦地走进了厨房。
  小凌低着头不敢出声,默默跟在妈妈后面。
  “咦,剪刀呢?和你说了多少次不准玩剪刀,你怎么就是不听?”
  “我……我只是想给布娃娃换件新衣服!”
  “哎!”妈妈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不是小孩子玩的东西,等下个月妈妈发工资了,给你买一个新娃娃吧!”

  “不要,不要。我就要这一个娃娃,其他的小凌统统都不要!”
  小凌紧紧抱着布娃娃,生怕被人抢去似的,她皱着眉头,向后退了几步。
  “真拿你没办法,把布娃娃抱过来,我给它缝缝吧!”
  “妈妈最棒了!”
  小凌蹦蹦跳跳的在地上转圈圈,显得及其开心。
  小凌蹲在妈妈的身边,认真地看着妈妈用针线一下一下将布娃娃的伤口缝合。

  小凌毕竟是一个五岁大的孩子。未婚妈妈的苦楚她当然还无法体会。
  妈妈爱怜地将小凌搂在怀里:“好了。一会儿妈妈带你去舅舅家玩吧!舅舅家刚刚添了一个小宝宝!”
  “哇,好棒啊!”小凌高兴地跳起来。“那我带着娃娃一起去好吗?”
  “不可以,你让娃娃看家吧!”


  “哦,知道了!”小凌嘟着嘴,转过头来,把布娃娃放在了沙发上,“你乖乖地听话啊!好好看家啊。可千万不能乱动剪刀!”

  妈妈看着小凌的样子,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小凌与舅舅家相隔不远,步行大概需要十几分钟。
  一路上小凌显得异常很兴奋。
  大人们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很是热闹。
  然而小凌倍感无聊,她扯着妈妈的手央求道:“妈妈,我可以去看看小弟弟吗?”

  “他在睡觉,你可千万别吵醒他,知道吗?”
  “恩。我知道了!”
  小凌蹑手蹑脚地走进了里屋的婴儿房。
  没过多久,那间屋子里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妈妈慌手慌脚地推开了房门,立刻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她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板上。
  “妈妈,别担心。你看我已经将小弟弟的头缝上了!”

  小凌手里扯着一根长长的白线,另一端在小弟弟的脖子上。
  殷红的鲜血,不断地从指缝里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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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物

  毒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

  风搅动着热浪。沙尘和硝烟竖起一道道屏障。
  我不停的吐着舌头,紧紧地跟在哥哥的身后。
  哥哥以前在马戏团工作,走起路来脚步轻盈、迅捷。而我则显略显笨拙,眼前到处都是裸露的钢筋,碎石砖瓦和随时都会倒塌的房屋,所以我必须要小心翼翼的移动步伐,生怕出现什么闪失。
  宽阔的马路如今早已被砖石掩埋了,桥梁也断成了几截,四周连一棵树都没有。要不然我们荡着树枝行走,速度会比现在快很多。
  走着走着,我停下了脚步,头扭向一边,不断抽动着鼻子,那是多么熟悉的味道啊!口水顺着嘴角滴滴答答落在了石块上,身体不由自主的朝那个方向飞奔起来。
  那个人只有半个脑袋,脸被炸的粉碎,那应该叫脖子的部位只剩下了几丝碎肉,连接着头和身体两个部分,而身体都在砖石下面了。

  我瞪着血红的眼睛,艰难的吞咽着口水,拼命地刨开那些压在他身体上的砖石。
  没多久那鲜嫩的肉体便呈现在我的眼前,周围连只苍蝇都没有,我张开大口,这时带着风声的拳头打在了我的脸上,一侧的脸颊马上火辣辣的疼痛起来,比太阳的光线还要毒辣几百倍,我哀号着滚向一边,那半个脑袋也顺势滚到了我的脚边,我低头看看了那张破碎的脸,又看了看哥哥的脸,此时我觉得哥哥的那张脸更恐怖一些。
  “说过多少次,被辐射过的尸体是不能吃的!”
  “可是我真的好饿啊!我们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喝过水,吃过食物了!”
  “再坚持一下,只要进城就好了……”

  “我实在走不动了!”我有些耍赖。
  “天气也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哥哥抬起头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给你这个!”哥哥像变魔术一样,从嘴里吐出一小块碎肉。
  “呀!”我惊喜的叫着,眼睛再次闪烁出了光芒。
  那是哥哥压在舌根底下的一小块碎肉,也就拇指指甲那么大小,已经被哥哥的口水浸泡的很白很白了。那块碎肉没做任何停留,便直接落进我的肚子里去了,我都没有来得及搞清楚那究竟是什么肉?有什么样的味道?我只听见哥哥咽口水的声音,我感觉自己更饿了!

  虽然已经两天没有吃过任何食物了,但哥哥看起来还是那样健硕,我禁不住留下了口水,当我察觉到的时候,哥哥已经转过头去了,我拼命的摇晃着脑袋,想把这个邪恶的想法驱散掉,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怕了,我对自己都有些害怕了。
  “上路吧!穿过这片废墟,我们就可以进入城市了,那里有幸福的生活在等待着我们!”
  一路上哥哥都是这么激励着我,不断向前迈进。
  我拖着孱弱的身躯默默朝哥哥走去,已经与哥哥拉开一段距离了。
  我不时扭回头,看看那暴露在阳光下的白皙的胸脯,一定很美味吧!我用舌尖舔着干涩的嘴唇,有些依依不舍。

  直到再也看不到那里,我才又跟上哥哥的步伐。
  哥哥说的没错,眼前果然是座崭新的城市。
  奇妙的建筑物,叫不上名字的植物,阡陌纵横的公路上,到处洋溢着欢笑声,与之前的那片废墟相比,截然是两个世界。
  如何美妙的都市对我们来说都毫无意义,我们最需要的是填饱肚子。
  不远处有一个垃圾桶,我和哥哥迅速占领了那个地方,并将它掀翻在地。
  我们翻找出几块腐肉,大快朵颐的撕咬起来。即使那上面有蛆虫在缓缓的蠕动,也丝毫没有影响到我们的食欲,反倒让我们倍加安心。
  白色的蛆虫居然也那么美味!


  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急刹车声,还没等我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哥哥已经跳到了我的背上。随后从车门里伸出长长的锁套,牢牢地套住了哥哥的脖颈。
  哥哥哀号着被拖进了汽车,黑糊糊的车厢,让我想起了自己曾经也是这样抓捕,然后被卖到了马戏团。

  我和哥哥就是在那时相识的,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我们是同类,总是相互依靠、相互帮助。
  哥哥瞪圆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脖颈上的绳索越勒越紧,就快要听不到哥哥的呼吸声了。
  永别了,哥哥!我想也许你会交到好运吧!
  汽车重重地合上了车门,哥哥的惨叫声也变得沉闷起来,并且那声音转眼便消失了。


  我重又低下头啃咬起眼前的食物,并连同哥哥的那一份也一起吃掉了。

  我捧着圆滚滚的肚子,在街上闲逛。这是我完全不了解的世界,那些异类或是用惊奇的目光打量我,或是远远的就躲开了。
  我随意地躺在公园的草坪上,很多年前也是如此,但现在的感觉完全不同。
  太阳温柔地摩挲着我的毛发,好舒服啊!我不禁眯起了眼睛。
  没多久我便被一阵奇异的肉香,逼迫着睁开了双眼。
  好久没有尝过新鲜肉的滋味了,口水滴滴答答落了下来。
  那是一位慈善的老者,正慢慢地来回晃动着手里肉块,我仿佛被催眠了一样,撒欢地朝他的方向跑去,完全忽略了他身后硕大的铁笼子。

  我算是比较幸运的吧!
  当我被摆在宠物市场的货架时,发现四周有好多自己的同类。有些显得很疲惫,似乎总也睡不醒;有些心事重重地在笼子里踱步;而有些扯着嗓子骂街,遇到谁经过就将谁骂一通,毫无道理可言;还有些在窃窃私语,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虽然都是同类,但是方言却极大阻碍了交流。
  可能我是英俊的相貌,优雅的气质,以及纯良的血统……让店主非常有信心,于是将我摆放在了重要售货区,这也引起了小小的骚动,低吼、咒骂、咬牙切齿之类的声音不绝于耳。
  我始终保持着高贵的姿态,俯瞰着自己的同类,我在想一直都在想的问题,我希望自己能进入一户好人家。我希望那个未来的家庭,最好不要有小家伙,天天陪他玩耍会很烦的!不要有老者,那样会无法呼吸到新鲜空气,或者经常错过了喂食时间。最好是上班族,这样可以有属于自己的时间,可以无拘无束的生活,每天还可以到小区散步,最重要的是他们会提供新鲜美味的食物……

  我这么想的时候,眼前被巨大的黑影挡住了视线,恍惚间我以为是黑天了,我仔细朝上看,那是一只接近5米高的雄性黑猩猩,他旁边的是一只4米多高的雌猩猩。
  他们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但从他们的眉目间看出他们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似乎雄猩猩想将我做为礼物送给他的女友。
  随后他们与老山羊店主谈论着什么,似乎是讨价还价,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值多少钱,不过从雄猩猩窘迫的表情来看,似乎我还是比较值钱吧!这让我暗暗高兴起来!
  雌猩猩小心翼翼地将我捧在怀里,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我也曾这样捧着自己心爱的鸟笼,但是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如果不是那场战争,也许一切都不会改变!
  幸与不幸岂会是一字之差。
  我那渐渐萎缩的大脑无法再分辨是非了。

  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对我来说意义已经不再重要了。
  只要有充足的食物和淡水,哪里对我来说都是天堂。
  我蜷缩在笼子的角落里,把自己伪装的很温顺。
  安详的合上双眼,藏起自己的心。
  像一只真正的宠物那样活下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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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宅

  不得不承认,我租住的房子是成为凶宅的尚佳地点。
  在这栋楼的前面横亘了一座荒山,稀疏的林子,几处孤坟煞是突兀,楼后曾是一条河,因为污水的排放,已经臭气熏天。不知是哪个开发商竟然在这样一个面山背水,风水极差的地方建了这样一栋孤零零的家属楼。
  这栋楼的窗户材质是当年流行的铝合金,幽蓝色的玻璃使本来就采光不足的屋子更显阴森,走廊在夜晚一片漆黑,因为当初并没有配备感应灯。三楼的住户可能觉得不方便,自己安装了一盏,只不过这盏灯,竟然是红色。
  其实这栋楼最骇人的地方并不只是以上这些。
  据这里的老居民说,当年此处是一片乱坟岗。因为根本找不到坟主家属,开发商便匆匆推坟建房子了事。换言之,楼的下面不知埋了多少森森白骨,冤魂厉鬼。就因为这里风水邪的很,工厂倒闭后,这里的住户便搬走了大半。留下来的都是没能力换房的人。

  我从小胆子就很大,何况我并不相信鬼神一类。低廉的房租吸引我在这里租住了四楼一户两室一厅的大房,安下家来,但很快,我便发现了这里的“与众不同”。
  即便在夏天,外面热得如同蒸笼,屋子里还是十分阴冷。有时甚至能感觉到脚边倏的流过一丝恶寒;半夜,我经常在似睡非睡时听到卫生间或者厨房有响动,但只要起身查看,屋里便瞬间恢复死一般的沉寂;上楼梯时总觉得身后有东西跟着,特别是到了红光惨淡的三楼,我猛的回头,血红中空无一人。
  虽然如此,我并没有换房的念头,毕竟井水不犯河水,再说习惯了倒也不在乎。
  就这样相安无事了两年,直到我生了一场大病。这场病让我丢掉了工作,心情也跌落谷底,没有经济来源,房租成了大问题,还好房主念在两年的情份,倒也没立即向我追要。
  又过了宿人篱下的两个月,我开始和别人合租这套房子,当然,我心里并不情愿。
  夏天的某个傍晚,房东领着一个举止粗俗的外地女人进了屋。不用问,我也知道这女人是我的新邻居。我并不愿意清幽的环境被这样一个丑陋的女人破坏,却又迫于经济的压力,忍气吞声。也就是从这时起,发生的事一件比一件邪门。
  首先是墙上开始发霉,霉点竟是暗红色的,远远看去,这墙上大大小小的霉点就好像溅出的血!女人有些害怕,房东只好重新粉刷了墙壁。可不出几天,霉斑好像诅咒般重新爬满墙壁,而且更大、更密、更血红。
  也许是得知了这栋楼的历史,不出几天,女人便惶恐的搬走了。我倒不以为然,只是一种产生红色菌落的霉菌罢了,有什么好怕的,女人啊,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动物。

  享受了半个月的清净,我的第二任邻居搬了进来,他的身材矮小瘦弱,面色暗黄,一副病怏怏的晦气样。我偷笑,真是一个被鬼缠的好材料。果不其然,半个月后的一个夜晚,“啊”的一声惨叫凄厉的撕裂了暗夜的死寂,接着我听见他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第二天他领了一群人壮胆回来拿行李,我从他和那些人断断续续的谈话中猜出了事情的大概:睡觉一直老实的他自从搬进了这套房子,每天早上都发现自己的被子掉到地上。他觉得有些蹊跷,那晚便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保持着清醒。
  半夜,被子动了!
  被一顿一顿的从他身上往下滑,他的第一个念头是:被什么东西拖下去的!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会变得极端愤怒,他猛的抓过被子坐起身,床下,却空无一物。就在精神舒缓的一刻,他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慢慢爬上他的肩膀……
  这次的事让我有些吃惊,但转念一想,“它们”应该不是冲着我来的,再说我实在舍不得这里,也就继续住了下来。

  第三个邻居是位小伙子,因为要准备研究生考试,看重了这里的清静。他整日整日的坐在书桌上学习,倒也安稳。这让我对他有了一丝好感。可一个月下来,我听见他向房东抱怨说学习的时候总觉得有东西一下下的碰他的肩膀,没办法静下心来,这样又过了一个月,小伙子说肩膀疼得厉害,精神也几近崩溃,最终搬走了。
  接连发生的事让整栋楼的住户都人心惶惶,即使再困难的也搬走避邪了。破碎的楼道窗像厉鬼尖利的牙齿,随时准备吞噬误入的人。三楼的红色感应灯上积满灰尘。
  我相信这盏灯仍能正常工作,只不过我在四个月前就没办法让它发光了。因为我吊死的地方就在书桌上方,一直触碰小伙子肩膀的,其实是我飘摇的脚。
  我不喜欢和别人同住,千万别进我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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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荒老姬

  阿基今年二十出头。本该是油头粉面的年纪,却在闹市开了家网吧,眼看身价渐涨,举手投足都是小老板的派头。
  阿本中三那年辍学,还吐了口唾沫在校长铁青的脸上,大摇大摆走出中学的门。翻开他的简历,年纪轻轻,亦是硕果累累。据说受他“照顾”过的少女一双手都数不过来。最悲惨的一个,人流大出血,几乎送了半条命。即使很久以后狭路相逢,依旧是脸色一白腿发软,如见了阎王。
  说了这么多,无非一句,阿基,十足是个流氓。

  却倒是这样的流氓最能体恤当代青少年的需求,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破了点小财,阿基的网吧在闹市几所中学旁开张了。兼职出租黄片,外快拉拉皮条,偶尔代销下成人保健。小小网吧的生意,红火得快赶上蒸蒸日上的社会主义。
  这样的阿基时时感叹自己已是经过风浪了。渐渐地越发心狠手辣,没有什么能毒过一颗无知无谓的心。
  说到无知,有时想想也不尽然,只管理一个小小的网吧,阿基却觉得学到了社会的泔脚疙瘩。
  他的网吧机房着实宽敞,一百多台机器,每天坐满了神情呆滞的少男少女。往后过一条走廊,是一扇后门。门的两旁是厕所,男左女右。只是往往这么分清,其实也没多大意义。
  这日,他本在自己的休息室里动情地欣赏黄片。正是丰满的女主脱得精彩,粉臀诱人的时刻,被一阵争吵坏了兴致。他满腹的恼怒,晃悠着寻声而去。在厕所的门口,看见一个校服的少女嘤嘤而泣。身旁是个混混似的家伙,裂着嘴絮絮而骂。
  “什么事啊!”阿基大喝一声。

  少女抬头,很是清秀的脸。象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她赶紧向阿基挪了几步指着混混,颤声道,“就,就是他!他偷看我上厕所,还……还占我便宜。”
  那混混随即朝阿基挤眉弄眼,折腾地脸上的粉刺都爆了脓。阿基倒是认得他了,一天从他这借三张黄片,是个金主,不能开罪。再看着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嫩生生的倒也真是勾人。
  这不,心里有了谱了。
  眼看着少女往阿基身后又是挪了几步,他连忙摆出个正人君子的脸,朝着混混小声呵斥句,“你这做的叫什么事啊!在我的地盘欺负小姑娘?这里的客人都是我罩的,你老实点。”
  混混哈哈一声,真是不配合。他于是又扭头对少女说,“先出去吧!放心玩,这种混混我来收拾。”

  少女感激地点点头,临走还不忘对混混狠狠瞪一眼。
  见少女走远了,混混更是笑得放肆。随手取了支烟,点上,恭敬地奉给阿基,“阿基,又要辛苦你了啊!”
  阿基叼上烟,笑得每心没肺,“谢什么,你又不是不花钱。”
  “不过基哥,这个妞好搞定吗?”混混脸露担心之色。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阿基开始吞云吐雾,“她啊,也是个翘课的主,正经不到哪里去。天天在这里混到大半夜,多的是机会。要不,今晚就让你快活下?”

  “好啊!”混混喜形于色。
  这个色胚,阿基冷笑。小算盘一打,又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正欲开口讨个价钱,一阵猛烈的咳嗽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阿基皱眉,是个拾荒的老太太,从开着的后门踉跄地走进来。她满面刀刻的皱纹,被着个残破的蛇皮袋,脏兮兮地不知装了什么,还滴答着腐臭的污水。佝偻的身形几乎瘦得皮包骨头,颤颤地伸出经络唐突的手,喃喃道,“行行好,行行好,我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也不是第一次见这个拾荒老姬了,只是被她坏了谈生意的好兴致,阿基不由地火冒三丈。
  “去去去,”他一把推开老姬,喋喋地骂,“有多远滚多远,不信老子打不死你!”

  老姬跌坐在地上,疼地伊伊呀呀地喊。却还是畏惧于凶神恶煞的阿基,匍匐着离开了。
  “这老东西一直来的?”混混忍不住开口。
  “后门锁坏了,她这几月常常来,讨饭讨到茅坑,也不嫌臭!真不知道为什么!”阿基回答。


  那天晚上,他做足了准备。还笑呵呵地送了少女一杯柠檬茶算是赔罪。
  他躲在女厕所的暗处,特意拧下了厕所的灯泡,只等小兔子上门。手里是蒙汗药,从背面上,她看不见他的脸。他老吃老做,身形矫健。楼上的房间,混混已是等得不耐烦,只待熟睡的公主。少了一个人也不会有人注意的。这里的人日夜糜烂在虚幻的世界中,这才给了他可趁之机。
  他暗暗地笑。
  一丝微弱的波动牵扯他灵敏的耳神经。他为之一惊,这唏唢的动静竟然来源于厕所的里面。莫非在他躲进来之前已经有人在了。他暗自责怪自己的轻率,随手拿过个拖把,一间一间地搜索起。
  “谁在?”他轻声问道,又扯了个谎,“厕所的灯坏了,我进来修理下,在里面的人麻烦出来一下吧!”

  却是寂静。看来这个隐藏之人,一点也不配合。他的无名火飕飕地冒上来。眼看着少女不知何时会进来,他的如意算盘可是会被这个不速之人打破了。
  “出来啊!”他的口气渐渐嚣张,一间间地踹开门板。没有,没有,只剩了最后一间。
  他冷笑,仿佛能感应到门里人的瑟瑟。他急不可耐,抬腿飞去一脚。随着门板支呀的破裂声,一个苍老的声音也隐隐地呻吟。
  他看见那个拾荒的老姬,蜷缩在坑位旁。一脸的皱纹因为惊慌而扭曲成奇怪的图案。
  她支支吾吾,尽发出些难以言喻的怪声。枯柴似的双手胡乱挥舞着,遮住浑浊的眼睛,鸵鸟般的可怜。
  而阿基从不知怜悯。他气极,提手拎起了老姬,象提只鸡崽。往水泥地上恨恨一丢,他用拖把毫不留情地一下下挥在老姬的身上。

  “操!你这老东西!找吃的找到茅坑来!是不是连屎都香得很啊!”他边打边骂,好解恨。
  老姬无力招架,嘴中的呢喃也渐渐微弱。双手机械地护住头,双脚却痉挛地抽搐着,在地上爬动,躲避毒打。
  而阿基更发泄得畅快,差点忘记了正经事。
  一个清甜的嗓音打断了他,是终于来上厕所的少女站在门口,瞪着微微泛血丝的眼睛,迟疑着开口,“这是……?”
  阿基心想不妙,坏了大事,忙遮掩着说,“没事,半夜这老东西偷着进来,我还以为是小偷呢!教训她一下。”
  老姬也抬头,泪水纵横的眼珠盯着少女,似是求救。

  可少女只是顿了顿,对阿基说,“没关系的,我去对面便利店的厕所吧!你们继续。”说完,转身从后门出去了。
  阿基看着少女娉婷而去的影子,力气象被阵风刮走了。
  “老子怎么那么背啊!”他疲惫地说。一晚上算是白忙了。还要上楼去和那性欲高涨的混混解释,他忽然觉得头昏脑涨。低头看奄奄的老姬也没了兴致。
  “滚吧!”他呵一句,自己也晃悠着出去了。
  ~~~~~~~~~~~
  “那老女人真是坏事情!”混混一听,火了!“再坏事,做了她!”
  “你说得容易,”阿基平息着他的怒火,“帮你搞女人我已经冒很大的风险了!不过谁说不是呢,整天往茅坑跑,这几天下水道堵得慌,不知道和那老东西有关不?”

  “那,我那事情,还成不?”混混还是牵挂着那年轻的身体。
  “收了钱,我哪次不成事啊!”阿基拍着胸脯,“明天晚上,准成!”
  隔天晚上,他早早地守在了厕所,也亏得那老姬没来闹事。少女打着哈欠进来,他一个闪身,少女如小鸟软软倒在他的怀里。
  就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昨天却是一团乱。
  楼上不久是一阵隐晦的笑声,他也呵呵地笑。终于成事了,那钱也算拿得心安理得了。只是在茅坑旁守了半宿,实在臭得他头昏眼花。他不禁佩服起老姬来。

  是时候通通下水道了,他想着,那老姬不是塞了什么脏东西在里头吧。
  再隔天,那混混的脸色红润得象刷了层猪油。
  “味道,怎么样啊!”阿基嬉皮笑脸,也想探点风韵听听。


  “十多岁的小姑娘,皮肤滑不溜湫的,别提多带劲了!”他回答,“就一点遗憾了,不,是满亏的!那妞,竟然不是原封货!”
  “什么?”阿基也惊讶了,“不是处的?那模样,还满那么回事的呢!”
  “可不,看着清纯,在厕所里被我摸两把就哭了,所以我也被骗了,以为是个处呢!昨天晚上醒过来,也就哭了哭,打了我几下,提上裤子就走了!没意思,早知道,直接和她开价了,说不定她也同意呢!”
  阿基摇头,自己也颇失望,“现在的妞,真难琢磨!”
  “也就那么回事吧!女人吗,十个九骚。你看看每天在你厕所里打野战的,个个平时也都是个圣女样。”
  混混的话,阿基其实也是知道点的。
  这几天他想着通厕所,每每带个工人去厕所看看,总是一片淫声浪语不绝于耳。
  “都出去都出去!”看得多了,阿基也厌烦,“我这里是给你们免费嫖啊。有种开宾馆去啊!也不嫌臭!”
  好不容易清了场子,工人在里头干了起来。阿基回自己房里休息,又听见那些打野战的男女低声轻语,“你上俩月的那个扔哪里了?”女的回答,“哪搞出来的我扔哪里啊!不就这里吗?”男的于是骂了句,“傻子啊你,你看,塞住了吧!”女的于是反驳他,“你才傻子呢,干我们什么事情。这么做的多了去了。让那老板自己收拾吧!”

  阿基听着,渐渐觉得不妙。
  工人通了半天,从下水道里取出个腐烂发臭的肉团,隐约见幼稚的骨。
  阿基捏着鼻子,“这是什么啊!”
  工人暧昧地笑着,“这?厕所里诞生的小生命呗。可怜啊,真可怜。”他说完,不住地摇头,“还有几个呢,都塞住了。怪不得臭成那样。”
  阿基无话可说。
  但他依旧有些疑惑,长久以来他竟从来没有注意到这发生的一切。
  就真的没有一个没有被冲下去的死婴来引起他的注意吗?
  “那些女生素质还不错。”他自嘲,“起码生完了知道帮我冲干净!”

  但他随即顿悟,冷汗泠泠。
  他的预感如洪水般瞬间淹没他。
  夜半,他躲在厕所的暗处,静静地等候。
  他仿佛看见一个佝偻的身影,踉跄着进了厕所,晃晃悠悠,如风中残烛。
  身影推开一扇扇木门,仔细寻找着,不时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
  这次,阿基终于听明白老姬的话了。
  他听见她说,“好饿啊,几天没东西吃了。不知道今天,能找到好吃的肉吗?”

☆ 不要去盼什么英明之主,而要去争一个可将权力关进笼子的制度
  不要跪什么青天官员,而要去争一个可监督问责官员的制度
  不要歌颂什么伟大领袖,而要去争一个可选举弹劾权者的制度
  不要说什么拥护感谢,而要去争一个可言论迁徙自由的制度
  不要等什么英雄勇士,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推墙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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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人

  暗夜里翩跹的蝴蝶,它有着浅褐色娇嫩的翅膀。一只一只,停留在女人的身上。从脸,到脖子,蔓延到躯干,淹没了四肢。
  女人沉沦在班驳的色块中,渐渐喘不过气。她于是挣扎着回头,哀伤地对我低语,“亲爱的,救救我……”
  冷汗淋漓,我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
  伸手抚摩着冰凉的另一半床铺,月光映上去,是凄厉的白色。

  我的妻子,一个月前失踪了。带着一身的狼狈和痛苦,蒸发在茫茫人海里。
  我拿着她最后的相片,几乎找遍了整个城市,毫无收获。只记得一双双陌生的眼睛,打量着照片上斑斓的妻,一脸惊诧得令人厌恶。
  然而,这是连我自己都不忍凝视的,她不笑的眉眼,整张白皙的脸埋没在浅褐色的斑块中。
  那是开始于半年前,我的妻子,开始患上这种怪病。
  并非毫无征兆。先是手脚处淡淡的瘙痒,如无数条小鱼啄吻着肌肤。然后是米粒大小的斑点星罗密布在身体的各处。简直堪比雨后的春笋,它们在妻子的身体上肆意地生长,扩大。相互接轨,连成一片原野。
  手足无措的妻子四处求医无果。那些最后的日子,夺目的躯体虚弱得宛如一条奄奄一息的地图鱼。
  我知道,她很痛苦。
  “不明原因的斑块,面积竟然达到皮肤的约莫80%。化验得知,可能是某种细菌感染的结果。在你妻子的身体里发现了一种细菌,从形状到习性都是史无前例的。现在可以确定的是,日常生活的接触不会导致传染。至于治疗,我看,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研究。”
  医生这么对妻子说。面前是一张张黑沉沉的X光片,凌乱一叠的化验单,翻动时能带起一阵微风,却几乎抽走了她全部的希望。

  她颤抖着已是嶙峋的身体,却已不愿我再抱紧她。
  ~~~~~~~~~~~~~~~~~~
  我昏昏噩噩,溺在伤心的湖里。诉说到这一段,嘴里的酒气更浓烈,很有一个失意男子的意境。
  “然后呢?”对桌的男子顺势收去我的酒,“难道就真的不能治了吗?”
  我恍惚地看他,小酒店的老板阿财,我的酒桌好友,也算是陪我举杯浇愁的知己。

  “还有,当然还有,突然得怪病的女人,这得招来多少的闲言碎语啊。”我含糊地回答。
  “所以你妻子就失踪了?是自己出走的?”他又问。
  我摇头,确切地说,是不知道。只是一个明晃晃的清晨,就那么突然地失踪了,了无痕迹,仿佛融化在晨曦的光里。
  阿财叹息,于是又夹了几筷子小菜到我碗里,“别喝酒了。你今天不是请了假去找人的吗?若是不如意,再来我这里坐坐,兄弟我肯定陪你!下次,给你尝好料。”
  我感激地笑笑。这个认识许久的酒肉朋友,此刻贴心得令我无以为报。
  阿财的小酒店缩在一个巷子深处,光线昏沉,常年仿佛笼在阴影里。小酒店来的人也不多,都是些附近的熟客。
  我挥手告别,越过稀稀拉拉的几个客人往外走。走出巷子,阳光明媚得仿佛异度的世界。很多时候我都会遐想,若是能一辈子躲在阳光的背面,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提着包,里面是昨天加印的五十张寻人启事。我翻动着地图,那点点块块的形状又让我想到妻子,只觉得晃眼。我打起精神,向着城市里最阴暗的街道走去。盼望着在某个潮湿肮脏的角落,看见妻子蜷缩在那里,目光如猫,畏光。宛如那些她最后在家的日子。

  我没有和阿财说,妻子最后的生活,疯狂而混沌。
  她不再相信任何的医生,天天待在家里,狰狞着仿佛等死的眼神。她缩紧房门,关掉所有的窗户,甚至用胶带细心地封闭起来,缩在凌乱的被褥中,拉扯着自己的头发。她对我叫喊,“我听见好多的流言飞语,在风里,在空气里。他们都在嘲笑我,他们说我是肮脏的女人,才会得这种肮脏的怪病……亲爱的,把窗户封严实了,别,别让那些话飞进来。”

  我无能为力,只得悲悯地看着她,自我折磨。
  而那些流言,我塞住耳朵也被它们寻找到可钻的缝隙。
  “楼上那对夫妻,妻子生了怪病你知道不?”
  “怎么不知道啊,浑身的斑啊,真恶心。光是在窗口无意看到,就吓得我鸡皮疙瘩掉一地啊!”
  “也不知道怎么会的,听说是不明原因啊。不要传染,连累我们啊!”

  “就是,我今天早上看见她老公,都不敢和他打招呼。不过年纪轻轻的女人,怎么就得了怪病了?”
  “不懂了吧!有些怪病,就是要那些年轻漂亮的女人才会得。”
  “说的也是,看着白白净净,谁知道背地里是干什么的。脏死人了!”
  他们说着,于是暧昧地大笑起来。
  房间里,妻子抑制不住嘤嘤而泣。
  我明白。那些长在她身上的斑块,是无数双生根在她躯体的眼睛。她无处可逃,以为,甚至牵连了我。

  “我是肮脏的女人啊,”她神经质地喃喃而语,“与其肮脏的生,还不如肮脏的死……”
  ~~~~~~~~~~~~~~~~~
  一脚一脚踩在泥泞的地面,我扫视过一张张饥饿而锐利的脸。奇妙的酸臭味道,油腻邋遢的衣服和头发。却依旧没有妻子的身影。我筋疲力尽,走到路的尽头,依旧一无所获。我翻出一张寻人启事,贴在一堵墙上。
  也许,是我太执着于她出事前所说的“肮脏”这个字眼。但除了这个,我毫无线索。
  我抱头,强忍着眼泪。亲爱的,你究竟在哪里。

  回过神时,人已经身处小酒店外。阿财探出半个身子,“今天有收获吗?”
  我疲惫地摇摇头。
  阿财把我迎进店里,“别着急,警察那里不是还没有消息吗,明天你再亲自去问问。”
  “只怕有了消息,就成了噩耗。”我郁郁地说。
  阿财只是一愣。
  他转身回到厨房,从厨房里取了个锅子,“特意招待你的!”
  我掀盖,香气四溢。是一锅子红艳艳的小龙虾。
  “家乡秘方,正宗的十八香啊!我的店里是不卖小龙虾的,嫌麻烦。不过正好得了些原料,就尝试着做了些,只请你一个人哟。”

  我勉强笑笑,麻辣的蒸汽扑鼻而来。
  阿财于是搭上我的肩膀,“很辣,所以,辣得流泪也不会有人笑话你。”
  我猛得明白阿财的用心良苦。
  那一夜,我吃完了整整一锅的小龙虾,哭得不能自已。
  ~~~~~~~~~~~~~~~

  科学证明,即使是男人也应该适时地流泪,以减少压力。现在我相信了这句话。积压许久的苦闷随着眼泪一并得到了释放,整个人仿佛在清水里涤过,轻松了很多。
  我感谢阿财,更是意外地爱上他的小龙虾的味道。那种鲜香麻辣的滋味,在味蕾上跳跃翻滚,罂粟般,令我忘记了苦痛。忘记,便是解脱。
  当然还有很多科学也无法查明的事情。比如我妻子的怪病,比如她的失踪。
  当我不知是第几次垂头从警察局走出来,抬起头,却还是明亮的艳阳天,毫不唾弃地照耀在我的身上。一瞬间,觉得人生,还是何其的美丽。
  “抱歉,还是没有任何线索。”警察不知第几次地对我说。从愤怒,伤心,到最后只是淡然地笑,我惊讶着自己的变化。

  很多时候,我已忘记了心如刀割的感觉,回想起来,也如 一部陈旧的电影。于是只是冷静地思考,如果妻子未死,她究竟藏匿在世界的哪个角落?即使她死了,她的尸体何时才会出现?
  又一个月过去。我身心疲惫。更可悲或者可幸的是,渐渐地麻木了。
  我突然发现,自己只是单纯地想找到她,了结一桩心事。
  时光消磨了爱别离的痛。现实,就是那么残酷。
  机械般地寻完人,我又一次坐到了阿财的小酒店里。
  “还是照例的小龙虾?”阿财问我。
  “再来几味小菜,你看着办吧!”我回答他。
  他于是转身忙碌起来,“隔三差五为你准备小龙虾,我看,我正经地经营这个好了!”

  “好啊!”我笑笑,“说实在的,你的小龙虾的味道简直没得说。总觉得有股特别的香甜,吃起来脑海一片空白。总之和外面卖的不一样。”
  “你太抬举了,也就是原料新鲜了点。我可不会象外面,用死虾。都是自己搞来的鲜活材料。”他说着,把锅端上来。
  掀开盖子的同时,我食指大动,口水连连。
  “明天还去别的地方找你妻子?”阿财问我。
  “不了,我请了太多的假,该回去上班了!”我啃着小龙虾回答。
  “总算走出阴影了?”阿财一笑。
  “恩,人生总要往前看!”我回答。而久了淡了,则是我不愿说出口的理由。
  无论多么轰轰烈烈的爱情,最终都埋葬在时间的坟墓里。
  永远做不到真正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永不分离。
  我知道,即使这么说,我对妻子执着的时间也太少了些。只是这两个多月,我已耗尽我所有。

  亲爱的,原谅我,我要开始过自己的生活。
  我准备搬家,离开那些远远躲着我的三姑六婆们。现在我才真正明白了,所谓的牵连,真的存在。
  站在空旷的房子里,从皱巴巴的被褥里散发出酸腐的气息,那是自言肮脏的妻子再不愿洗澡而留下的味道。
  “我一身肮脏,洗澡还有什么用?不如找个同样肮脏的地方,死了算了。”她常常嗤笑。
  我终于明白,妻子其实已经疯了。寻回来,也不过是个痴痴颠颠的女人。我于是把被褥全扔了。

  而我迟迟没有行动搬家,唯一的理由,竟然是舍不得阿财的小龙虾。
  想到这一点,我哈哈大笑。自己是真的放下了。
  ~~~~~~~~~~~~~~~
  事情的转折是在一个夜晚。我坐在阿财的店里狼吞虎咽,面前红彤彤的龙虾壳渐渐叠得要遮住我的视线。
  “什么时候搬家?”阿财问我。
  “放心,我走了也会常来吃你的小龙虾的!”我笑着回答,不觉又加快了咀嚼的动作。
  他也笑,“吃那么多辣的,小心上火。”说着,目光扫过我半敞的袖子,“看你手臂上,都长出斑来了。”

  只一句话,筷子坠地。我宛如堕入冰窖。
  我站在镜子前,脱了衣服,仔细地观察自己的身体。不知从何开始。米粒大小的斑点星罗密布在身体的各处,浅褐色,散发着淡淡的瘙痒。如芒刺,一一倒挂在我的心脏。
  以后,它们会象雨后春笋一般连成一片原野吧!
  我踉跄着,终于支持不住跌倒在瓷砖上。
  怎么会这样?我惊恐地问自己。怎么会这样……

  医生看着我的化验报告,嘴角凝起一线。
  “不可思议,竟然是和你妻子一样的不明细菌。”
  我冲上去,狠狠揪起他的衣领,“你不是说,日常生活不会传染的吗?”
  医生慌乱地回答我,“先生,你冷静点!应该是这样的没错啊,这种病毒不会通过日常接触传播,除非……”
  医生的话语传过我的耳膜,我瘫软在椅子上。
  电光火石间,我明白了。

  亲爱的,虽然迟了些,但是我终于找到你了。虽然,是用那么意外的方法。
  ~~~~~~~~~~~~~~~~~~
  我从阿财的店里出来。阿财在我身后追问,“你问这个做什么啊!”
  我无心搭理他。
  妻在等我,妻在那个肮脏的地方等着我。她怨恨我的无情无义,不会放过我。

  我加快脚步,飞奔而去。
  警察在我的带领下,找到了那个池塘。淤泥堆积,肮脏而腥臭的一潭深水。
  拨开自由游弋的一群小龙虾,仔细搜索这片水域,终于找到了一具隐蔽的女性尸体。腐烂多日,已见白骨累累。皮肤皆已不覆,所以也不见了满身的褐斑。但我仍一眼就认出她,我的妻,没了眼珠,也在看着我。她果然说到做到,“与其肮脏的生,还不如肮脏的死……”
  显然,她残缺的身体,一点也不影响性喜食腐的小龙虾的胃口。
  她把她身体的基因,通过这些游弋的小家伙,通过阿财的十八香,传达给我。从胃到肠,到身体的每个细胞。

  生活肮脏,几乎终生携带细菌的小龙虾,不愧是她最好的信使。
  医生说,日常生活接触不会传染,除非通过大量的消化道直接接触。
  我掩面而泣。却听见妻隐隐的笑。
  我知道,她很高兴。我和她终于做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 不要去盼什么英明之主,而要去争一个可将权力关进笼子的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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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说什么拥护感谢,而要去争一个可言论迁徙自由的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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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租人

  PART1
  奉炮公路XXX号,仿佛是脱离尘世的一栋双层公寓,常年笼罩在森森的寒气里。曲折的古树环绕,灰涩的爬山虎层层覆着,也只有那样的公寓才会开出如此低廉的价格。
  对我来说无所谓,反正我是一个不需要阳光的人。
  年过双十,依旧是个为高考而掉光头发的穷学生。三考三不入,家人渐渐也不再理解,一狠心断了我大部分的供给,逼着我找工作。

  我偏不。没有文凭,工作谈何容易?难道要我搬砖拆墙?我急火攻心,一咬牙搬进这栋廉价又偏僻的公寓,潜心读书。
  阴森?那又怎样?还有什么比人心更阴森的?还有什么比我现在的心更阴森的?
  我什么都不在乎,只求今年的考试,能博回尊严。
  幸得合租人啊信,双层公寓分租两个人,又减轻了我的经济负担。
  啊信是个花花公子,三十多岁越发风流倜傥。在女人眼睛里是何等的魅力,在我看来,那却是一种什么都做得出来的魄力。

  似乎越是这样肆无忌惮的男人,越是能引得女人的飞蛾扑火,不知是否会自取灭亡。
  而对我来说,又是无所谓的。我只在乎我的考试,只在乎减半的租金。欲望单一而执着的人,不会被迷惑,才是强者。啊信第一次看见我,就决定与我合租。他说我有一双很冷淡的眼睛,他说我们一定能相处愉快的。
  我们合租的日子,就这么开始了。
  空旷的屋子,时常扰人的,是啊信的手机。或是娇俏或是怨恨的女人的声音,从小小的扩音器里涌出来,塞满整个屋子。我冷笑,低头解我的几何。原来他搬来这种偏僻的地方,是为了躲避女人的纠缠。
  偶尔也会有执着到癫狂的女人,生生找到这灰暗的领域。

  她一只手猛烈地拍打着锈迹斑斑的铁门,另只手褪下足上的一只高跟鞋。血红的高跟鞋提在她的手上,象她因恼怒而涨红的脸,又象她因咒骂而红润的嘴。
  她絮絮地叫骂着,忽地扬手丢出了那只高跟鞋。鞋子不偏不倚,打破了我的窗户,落在我的古文习题上。
  瞬间的光景,我脑海中的国愁家恨千秋万代,全被这泼妇赶地烟消云散了。
  我怒不可厄,提着高跟鞋匆匆下楼去,那女人却是不见了。满是铁锈的门上,空留一个女人的巴掌印记。
  好半天才找到了啊信,公寓很大,他又不知窜到了哪里,弄得手上泥土斑斑,头发也凌乱了些。
  “那女人是你的?”我问他。
  “是以前的玩具,谁知道她那么泼辣!没吵到你吧!”他笑笑,一口白得阴森的牙。
  我的确不满,“你打发她走了?”
  “女人吗,哄几句就回去了啦!”他堆笑推我上楼去,“去温书吧!不会再打扰你了!”
  我自然没有闲工夫理他,上楼去了。
  随手把高跟鞋扔进抽屉,那女人没有鞋子怎么回地去?我只是一笑。

  那夜,后园的灯光亮到很久。窗户的玻璃破了,工具房里的唏唆声一直不绝于耳。对我来说是无所谓啦,
  我抱着四书五经,那晚睡得好香。

  PART2
  其实我和啊信算是合拍了。我不干预他的自由,他为我提供减半租金的机会和安静的环境。
  偶尔他带女人回家,女人娇声埋怨这偏僻的鬼地方,啊信哄着骗着,一闪身就进了房间。不知是不是为了让我清净,反正我的确不受影响地继续解题。我早就习惯了的,先是几分钟缠绵的靡靡之音,再是一两声女人的尖叫,然后就安静了,无声了,消逝了。我按按太阳穴,心想数学题目也能如此规律就好办了。
  当然我们偶尔也有吵架的时候。
  最是讨厌的,是浴室的下水道塞住的时候,啊信喜欢在外面洗桑拿,结识年幼好骗的女孩子,会在浴室洗澡的,多半是我。水漫到了脚踝,褪不下,还从下水道涌出来。酸酸臭臭,还带着腥气的腐水,红褐的颜色,好不恶心。我只得蹲下身,用手往下水道里掏着。定是什么脏东西塞住了下水道,我猜得没有错,手指揪上来一大团长头发。丢在一边,水依旧没有褪下去。再掏,又是一团,水却依旧那么漫着。我发狠了,物理化学拿它没办法,区区下水道还能难住我?再掏,全力地掏,象是挖到了一个油井,源源不断。渐渐的,我也烦了。这不断的,象是怨恨一样的东西。再渐渐的,更不堪了。掏出的不仅是头发,还牵连着许多纤维,黏附在一起。怎么看怎么象,是头皮?

  我恼了,披了衣服冲下楼去,把一大团脏物劈头盖脸丢在了啊信的脸上。正在看新闻的啊信一脸错愕,甚至没来得及转台,新闻里,播报员一脸的宁重,“本市近日又有一名少女失踪,该女子系郊区某桑拿俱乐部的员工……”
  我夺过遥控机,关了电视。啊信从脸上取下那些脏物,看了眼,不好意思地笑了。
  “对不起啊!没清理干净。”他说
  “回回都这样,我很麻烦你知道吗?”我向他吼,“我的时间很宝贵,不能用在帮你通下水道!”
  他再次歉意地笑,我稍稍气消,瞪他一眼。

  他总算知错能改,后来的浴室下水道没有再塞过。只是几天后换了马桶堵塞起来,我无奈,干脆睁只眼闭只眼。
  隔天他拿了本高考英语通向我赔罪,我眼前一亮。
  我们和好如初。仍然是很好的合租伙伴。
  夜已很浓,我和啊信屋子里的灯光都没灭。
  我对着寄生虫般顽强的代数题目狂抓着脑门,啊信在做什么,我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更夜了,大脑的空虚转移到胃里。揉揉肚子,我决定不亏待自己。
  厨房在楼下,我总是留着些鸡汤备用以便滋补大脑的。虽然月月的钱都不够花,但这我倒不会亏待自己。在这点上我和啊信又有了共鸣,我们都认为好身子也要细心补。
  厨房的灯灭了,我懒得开,省点电钱。一垫脚,手向橱柜里一摸索,捧下个大汤碗。也不热下,省电,就着凉的咕噜一口。

  呸……怪味!我苦着脸拼命吐着唾沫,不由自主地伸手摸索着开了电灯,往碗里里一瞧,眉毛拧成一节。
  既冷又腥的味道,我瞪着汤水,责骂自己怎么又拿错了碗。小心翼翼地再放回橱柜里,倒了胃口,没再喝自己的鸡汤就回房间了。
  第二天照例埋怨他,“你就不能把你那恶心汤放在别的橱柜?”
  “你又拿错碗了?”他反问,“其实你不懂得,那才是真正大补的东西!”
  我呸他一口。

  饿了,还是会吃饭。昨晚的事情似乎并没有太影响我的胃口。
  只是偶尔面对粗得不能再糙的饭菜,一边怨恨着金钱,一边回想,那个味道,似乎也不是那么糟糕吗。
  当然我并没有被啊信那个变态佬给同化。我的欲望还是只有两个,我的紧迫的考试,我的拮据的钞票。
  我和啊信还有一个共同点,我们都不不喜欢收拾房子。仿佛这里的阴冷森森是天然的屏蔽,我们肆无忌惮无拘无束,还收拾房子做什么?
  我每天埋头解题,我的垃圾无非是些书啊笔啊考卷。可啊信的不同。臭极了,我会拍着他的门板大喊大叫,“你小子几天没清理啦!要熏死我啊!题目都做不出啦!”
  他探个头出来,自己倒知道带个口罩,“马上好,正弄着呢!要不你也来个口罩先?”
  他递给我个,一看就是女人用过的,还沾着口红痕迹。我接过,往头上一套,“快点弄啊!”大步回房。
  临走又想起句,扭头吩咐他,“你啊!不准再往后园埋了!坑又挖得浅,一下雨就露出来了,看了真讨厌,影响我学习孔孟的心情!”

  他笑笑,算是答应了。
  我回房,继续读书。
  柳暗花明又一村,我念叨着,抬头看,春天来临时,也许可以花香满园。
  那天啊信又拐了个女人回来。我无奈,放下书本静默等待着。
  先是几分钟缠绵的靡靡之音,再是一两声女人的尖叫。我等着她安静下来,我以为啊信会让她安静的。但这次没有,女人的尖叫微弱些,却没有消失,反而好象还移动了起来。
  我侧耳倾听,似是从啊信的卧室转到了客厅,又到了厨房,一路鬼哭狼嚎,好不厌烦。

  我敲打着桌面,啊信的效率何时那么差了?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我抬头看见月历,一个月以后的今天,就是我上考场的日子。这是我的第四次,家母皱眉说四多不吉利啊,我这次一定还落榜。
  他们都等着看我的笑话。宁愿我去搬砖拆墙,也不愿资助我高考。逼得我蜷缩在这种阴府的地方。
  所有人都看扁了我。我象只寄生虫,就算顽强地挣扎,也只是活在他们的脚下。
  我不甘心啊!为了这份骨气,我已经什么都抛弃了。到最后,又会是什么……
  我独自沉思,身体越来越冷。
  沉重的拍门声把我的注意力拉回了现实。
  “救命,救救我……”隔着门板,是女人微弱而顽强的声音。

  “啊,别过来!快开门!救我!”声音慌乱极了,是啊信匆忙追了上来。
  女人不甘心,指甲狠狠摩擦着木门,发出比尖叫更不堪的声音,撕裂着我的耳膜。
  “救命!求求你!”女人顽抗到底,双脚胡乱踢着门板。
  “别闹了!”是啊信的声音,连他都慌乱了起来。
  我终于忍无可忍,起身打开了门。
  女人见我开门,以为自己有救了。她蓬乱的头发纠结着血块,脖子裂了个口,血潺潺流着,污了她的全身。脸色发青,唇色全白,但眼睛明显晶亮了,直直看我,在恳求我。
  她以为,我会救她。
  我蹲下身,女人匍匐在我脚跟。身后的啊信停下,不知所措地看着我。手上的匕首淌着血,一路上来脏了楼梯。
  “救救我,他……是个疯子。”女人仰头看我,双手抓住我的裤脚,不放。

  我扶起她,她失血的身子柔软如海绵。她借我的手勉强站起来,又整个瘫软在我的怀抱里。失血过多,连瞳孔都浑浊了。仍然执着着,“救我!……”
  我捧起她的脸,也许曾经娇好,现在却是狼籍。一阵厌恶。
  我掐着她的脖子,把她的头狠狠撞向墙壁,一下又一下。
  女人这次只是叫了一声,眼睛一翻,昏了,或者……
  只剩下我咒骂的声音,自己都觉得刺耳,“我的时间不是用来救你这种女人的,你不知道你浪费了我多少宝贵的时间吗?还不死,还不死……”

  不知撞了多少下,手中的物体渐渐真的象了一块海绵,完全没有了生气。一送手,软软坠地。眼睛微张,死不瞑目。
  我叹气,抬脚把她踢开。墙上的日历脏了,我隐隐开始懊恼。血迹最浓烈的一块地方,是一个月后的今天,我的命运之日。
  多讽刺!
  啊信在一旁,微微愣住了,握刀的手轻轻抖着。我冷眼看他,说,“你的麻烦,收拾干净。”捧起书本,到客厅去温习。
  怎么会那么吵,再这么吵闹下去我怎么考试啊。我喃喃着,眼神阴冷。
  PART3

  高考之后的半个月,我终于如愿以偿。握着血红信封的通知书,我觉得幸福,从不觉得那是用什么换来的。
  家人终于再次认同我。讽刺,真是个大团圆的结局。我心里不屑一顾,表面还是春风相迎的。
  妈妈突然想来看看我读书的地方,我难以拒绝。只得迎她过来,车路步行好久,累地她直喊腿疼。
  “房子倒大,就是太偏僻!”妈妈埋怨。
  “不偏僻怎么会便宜?”我回答。

  她有些难堪,毕竟曾断了我的供给,赶紧换了话题,“呵呵,其实偏僻是偏僻,不过真的很大,条件应该不错啊!对了,你貌似有个合租人吧!在哪里,让我见见啊!”
  “不,”我冷静地回答,“妈妈记错了,我是一个人住!”
  “一个人?”她惊了下,明明记得是有合租人的啊。
  “就我一个人,否则怎么能安静地读书呢?”我笑了,很狡猾。
  “哦。”妈妈面路惭愧,毕竟曾经对我不闻不问。

  高考前的半个月,我变成了一个人住。
  因为我需要安静的环境,最纯粹的安静,一个人的静谧。啊信只是惨叫了一声,就归于永远的安静了。我要谢谢他,我的成就有他的功劳。
  只是有一件事情我依旧耿耿于怀,在他消失后的时间里,我只得一个人交房租。真是遗憾,看来世界上的事情,总不能双全。

☆ 不要去盼什么英明之主,而要去争一个可将权力关进笼子的制度
  不要跪什么青天官员,而要去争一个可监督问责官员的制度
  不要歌颂什么伟大领袖,而要去争一个可选举弹劾权者的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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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痕

  年近四十的啊伟最近红光满面,滋润得很。熟识的人遇见他总不忘记招呼一句,
  “啊伟,何时做爸爸?”
  只一句话又添了他的红光,他总是笑答,“快了快了,过几个礼拜就进医院待产了。”
  结婚五年的妻子终于得孕,啊伟成天乐成一朵花。

  这日又加了薪,连老板都赞他,“最近红星高照吗,不请客喝酒乐乐兄弟们,小心一个人捂出红疹子!”啊伟一笑,自然出手大方。说是兄弟酒,去的全是啊伟的上司。几个经理浩浩荡荡进了夜总会,卸下道貌岸然的外衣,个个搂着妖娆的舞小姐,闹腾地好不欢愉。
  啊伟窃笑,同为男人,他太了解如何哄得上司的开心。
  坐久了终也耐不住寂寞,自己也拉过一个米你裙的妞儿,小姐娇笑着滚进他怀里。几个上司笑成一片,“守了8个月的活寡,现在要爆发了咯!”他轻轻一笑罢了。
  他再爱妻子,终究是个男人,怎么忍得住。
  在宾馆里冲了全身,洗去一身的廉价脂粉味。把钱压在烟灰缸下,不贵,才200而已。只是久经风尘的女人,一身骚味,激情时尚还可以,事后想想竟有些恶心。他最后看一眼床上仍然酣睡的女子,半掉的妆容再也遮盖不住青春的流失,他皱眉,摔门离开了。

  回到家是午夜3点,妻为了肚子里的娃娃早早就睡了。他小心翼翼躺在妻的身畔,月光下妻的脸微微有些浮肿,是怀孕女人的特征?还是成天的老母鸡汤堆出来的?还有那从鼻梁处蔓延到两颊的,妻曾经告诉他那叫妊娠斑。妻摇着他的胳膊说不许嫌弃她,妻抚着肚子,“难看了,也都是为了我们的小鬼头。”
  正想着,妻醒来了。她懒懒地想翻过身,又碍着隆高的肚皮,于是深深拧着眉毛。啊伟适时扶上她,让她微微坐起。妻拧开床头的一盏小灯,光打上她的脸,臃肿的轮廓象陷入一堆光晕。
  妻问,“怎么那么晚回来,不知道我一人睡觉好寂寞!”
  他苦笑,怀孕8个月,一人睡觉和两人睡觉又有什么区别。但他只说,“应酬而已,还不是为了孩子的奶粉钱。”
  妻娇斥道,“我宁愿不要那奶粉钱,做丈夫的成天不在家,我一人孤独,生下个怪胎怎么办!”

  “哪会,我的妻如此美丽,孩子象你一定漂亮!”他奉承道。
  妻笑了,“现在这副鬼摸样还算好看,你肯定骗我!我非但不信你这滑头,还怀疑你是不是背着我出去打野食了?”
  他尴尬下,没有显在脸上,“我又怎么敢对不起你?”
  “我不信,让我闻闻!”怀孕的女人最是多疑,她凑上来,使劲吸着鼻子,啊伟自信她什么也闻不到。
  “再让我看看!”她又要求。

  啊伟暗自慌神,不知那风尘女有没有在身上留下什么不堪的痕迹。他推搪,“你别动来动去的,伤了胎气!”
  “我不,就要看看!”她把脸一横,怀孕的女人,最是蛮横。
  她硬是凑上了身,伸手去脱啊伟身上的睡衣。啊伟扭不过她,一边配合着,一边自求多福。都说他最近红光高照,他默念着,但愿不出岔子。
  妻看了前胸,又借着灯光看了后背,没有抓痕,也没有牙齿印,她很满意。她嬉笑着帮丈夫拉上睡衣的袖子,忽然奇怪地叫了一声。
  “咦?这是什么?”
  啊伟心一虚,声音都颤了,“哪里?什么啊。”

  妻指给他看,“这里啊,手腕上怎么有条红痕啊!”
  啊伟低头看,果然。在右手的手腕处有一道细长的红痕,横过整个手腕。象是被线勒到的,严重点又象是自杀后留下的痕迹。啊伟稍稍诧异,虽然只是个小伤口,竟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弄上的。
  他狐疑着,妻又开口了,“那么不小心,怎么总是弄伤自己啊!”她咯咯一笑,忽地温柔地抱着他,“都快是做爸爸的人了,还那么不小心!”
  他舒一口气,知道盘问的危机已经过去。他也伸手拥住妻,只是目光落在右手手腕上,目光阴晴不定。
  第二天上班,他依旧精神抖擞。今天是他加薪后的第一天上班,同事不论真心与否都会来上句,“恭喜啊!最近红星高照吗!”

  听多了,他自己更是高兴。
  接过秘书的文件,秘书小姐也看见了他手腕上的红痕,问,“老板的红星,可是照得手腕都红了呢!”
  他一笑,目光跟着年轻迷人的秘书好久,才又回到手腕上。想了一晚上,也没想到是什么时候弄上的。仔细看,伤口还不浅,艳艳的红,怎么比昨晚的样子更红了几分?
  他揉了揉眼,又凑着观察。的确是更红了几分,想必是睡相不好压红了。浅浅割开了的皮肉,有些表皮还外卷着,耷拉着。照理说开始痊愈的伤口应该是暗红色的,啊伟越想越不明白。干脆置之不理。
  下班后,上司又勾搭上啊伟,“怎么,今天还HAPPY去吗?我请客。昨晚的女人怎么样!”

  啊伟笑笑,“风尘女人,也就那么回事!”
  上司挑了下眉毛,“小子要求那么高,有胆子去搞良家少女啊!”
  啊伟只得赔笑,“哪敢哪敢。”
  最后还是一起上了夜总会,一夜的狂欢。只是啊伟的兴致浅了不少。
  舞小姐扭着身子蹭着啊伟,“先生好冷淡哟!”说完还递上一杯酒,“我很渴,不如你喂我啊!”斜眯着美眸凑了上去。

  啊伟迟疑,杯子没接稳,酒撒了出来。金黄的酒汁一半落在舞小姐的裙子上,一半撒在啊伟的手上。
  舞小姐正想惺惺作态地娇叫几声,却是啊伟先一步大叫了起来。
  “啊呀!”啊伟忽然疼地滚到了地上。他自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慌了神,他回过神智,才发现自己已不自觉地紧紧捂住右手手腕。
  他倒吸一口气,松开手,酒水撒在红痕上,皮肉如化学反映般,涨起了恶心的浓泡,连成一线,鼓胀而丑陋。啊伟愣住了。他从未想到,这红痕是如此严重的事情。
  女人们围了上来,一张张惊骇的脸孔。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明白了。
  ~~~~~~~~~

  妻明显发现啊伟变了。
  他跑去看医生,皮肤科外科内科看了个遍,通通没有结果。中医西医都束手无策,那天翻起的浓泡丝毫没有消退的征兆,鼓得越发地大,轻轻一扰就破了,飞溅出一包血水,好生恶心。
  上司体恤他,准他的假,“早些回来上班,没了你,少了个人欣赏小妞。”他赔笑,不太自然地牵动嘴角。
  手腕烂得厉害了,于是啊伟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了。他常常瞪着溃烂的手腕,眼神渐渐狰狞,象是瞪着一个索命的侩子手。
  红痕渐渐演变成一道红黄交替的粗线。每每上药包扎都是疼得他眼泪滚滚,还不停地出浓水,纱布根本包不得,只得暴露着,伤口便更嚣张地溃烂着。黄黄的血水,悲伤的眼泪般流淌不息。
  短短的日子,啊伟越来越惊恐,五官扭曲成了毕加索的油画。

  妻担心,问他,“你到底记不记得究竟怎么弄伤了自己?怎么会烂成了那样!”
  半痴狂的啊伟铁青着脸回头看她。终是一语不发。手微微颤抖。他其实是想起来了。那段经历,怎么会忘记。
  “再去看看其他的医生吧!”妻鼓励他。
  他不答,良久,又叫喊道,“是我错,是我错!”
  妻不明白,又不敢多问。

  啊伟忽又凶狠着脸抬头看她,“也是你的错!也是你的错!”说着,不顾妻的大肚子,一把推开她,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他开电脑,查阅近一两个月所有的社会新闻,忽然面如死灰。
  良久良久,妻见他不曾出过房门,又担心起来。她敲门,没有反映。拖鞋忽然是湿湿的粘粘的,她惊恐,几乎叫出声来。房门缝渗出血来,象个有生命的小湖,曼延出来,湿了她的鞋。她几近晕厥,赶紧找了钥匙把门打开。啊伟倒在地上,死灰的脸,不跳的脉搏。
  手腕,手腕。妻呢喃着,终于晕过去。
  啊伟肿烂的手腕,裂了开来,跌落在一边。切口整齐,象是一刀生生砍下。啊伟失血过多,没有救。
  男人好色,也是无药可救的。

  妻没有注意到,啊伟的电脑屏幕始终闪烁着,他最后浏览的新闻,一条悲惨的社会新闻。
  X月X日,少女XXX于家中自杀身亡。
  据知情者透露,该少女曾于家中割腕自杀多次,均被家人救起。右手手腕伤口处早已肿烂不堪。这日少女家人疏忽,少女干脆自断右腕以求一死。
  而该少女自杀的理由,据说是因为一个月前于深巷被歹人强暴,凶手至今查无踪迹。
  谁说啊伟无胆子搞良家少女。

  他说过,再爱妻子,自己也终究是个男人。
  那次在巷子里他劫持了她,她拼命反抗,象是垂死的小鸟,激起他无限的热情。少女痛哭,嘴被他的手堵着,她双手胡乱打着,指甲在他的右手腕划下一道淡淡红痕。注入了怨恨,等待发酵的诅咒。他却更兴奋,失去了理智。他抓着少女的头向墙壁撞去,少女软软垂地。
  他从此不再热中风尘的味道。尝过一次,回味无穷,才有动力继续耐着妻子怀孕的苦恼。
  只是他不知道,风流一次,代价太大太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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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话 大灰狼和小白兔

  兔妈妈要去城里做客。临走前,她叮嘱着年幼的小白兔,
  “我亲爱的兔宝宝,独自看家一定要谨慎小心。
  当金色的太阳懒懒地从东方升起,当银色的月亮沉沉地堕于西方。那嗜血的大灰狼,无时无刻都在窥视着细皮嫩肉的小家伙儿。红色的晚霞比不过它的血盆大口,闪烁的星星却不及他森森的尖牙。
  所以务必要看紧房门,锁紧窗户,结实的房顶和四壁会为你挡去危险的。

  记住了吗?”
  小白兔红着眼睛,乖巧地点点头。
  兔妈妈走后的第二天,大灰狼就闻风而来了。
  他趴在玻璃窗户外窥视着,看见只有年幼的小白兔在独自看家。那肉滚滚的身体真叫他心动。
  他用丝巾遮去半边毛茸茸的脸,嗲着嗓子叫唤道,

  “小白兔,快开门!我是你妈妈的好朋友,她让我为你送来新鲜的蛋糕。”
  这古怪的声音,宛若指甲划过黑板的怪声。小白兔立刻就明白了,她红红的眼睛一转,答复道,
  “哦,天知道我有多么渴望着甜美的蛋糕!它们一定布满了奶油,点缀着樱桃,远远赛过萝卜和青菜的美味。只可惜妈妈不让我出门,她甚至把钥匙藏在了门前那颗大树的树洞里!”
  大灰狼一听,马上跑到了树前,伸出爪子到树洞里掏钥匙。但爪子刚刚在洞里搅和了几下,就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随即,大群大群的蜜蜂嗡嗡着从洞里飞了出来,齐心协力地向着大灰狼发出猛烈的攻击。
  大灰狼抱头鼠跳,这才知道自己上当了。为了躲避蜜蜂的追赶,这次他只得狼狈地逃开了。

  第二天,当大灰狼不死心地又来到小白兔的屋子前,小白兔已然做好了准备。
  大灰狼依旧站在门前,用丝巾盖着满是红疙瘩的脸,娇娇道,
  “小白兔快开门,今天我为你带来了美味的巧克力!”
  小白兔微微笑了,
  “哦,天知道我有多么渴望着甜美的巧克力!它们一定混合着杏仁,或者榛子,远远赛过萝卜和青菜的美味。只可惜妈妈不让我出门,她甚至把钥匙藏在了屋顶上!”
  大灰狼一听,立马找来一部梯子(梯子就在附近)想要登上屋顶。可没想到小白兔事先在屋顶上打了厚厚的蜡,大灰狼刚一踩上屋顶就狠狠地从上面摔了下来。他这才知道自己又上当了,但为了自己的鼻青脸肿,他只得殃殃地回去了。
  第三天,当大灰狼不死心地又来到小白兔的屋子前,小白兔同样早早地做好了准备。
  大灰狼站在门前,颤抖着满是蜜蜂叮咬和摔伤的身体,虚弱地说,

  “小白兔,快开门!今天我为你带来了香香的布丁。”
  小白兔哈哈地笑了,
  “哦,天知道我有多么渴望着甜美的布丁啊。它们滑滑嫩嫩又撒满了葡萄干,远远赛过萝卜和青菜的美味。只可惜妈妈不让我出门,她甚至把钥匙藏在了门前装满水的大石缸里。”
  大灰狼一听,立马跑到了大石缸前。但石缸太大太高了,以至于他不得不搬了凳子垫在脚下(凳子就在附近),才可以够到石缸。他想把缸打破,可惜石缸的壁太厚太坚硬了。看来只能跳下去,把钥匙捞上来,再爬出来。但一摸到自己浑身的伤痛,大灰狼又有些犹豫。他伸头往石缸里看了看,平静而光亮的水面,似乎没有陷阱。他这才放心地跳了下去。

  但,自此一命呜呼。
  小白兔在石缸里放满了滚烫的开水。石缸的壁厚,天气炎热就不易被发觉。而且她浇了满满的一层油在水面上,锁住了热气,让水面看着如一面晃晃的镜子般平静。
  大灰狼被活活烫死在石缸里。
  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的香味。
  这时兔妈妈恰好回家了。
  她听完了小白兔的叙述后,赞不绝口,
  “我聪明的好孩子,你很好地保护了自己!你的智慧让妈妈倍感骄傲。
  但有一点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设计陷害大灰狼?直接赶他走或者干脆不理睬他岂不是更安全吗?”
  小白兔眨了眨她鲜血般的眼睛,微笑着回答,

  “哦,天知道我有多么渴望着甜美的狼肉啊。它们又香又酥,远远赛过萝卜和青菜的美味。”
☆ 不要去盼什么英明之主,而要去争一个可将权力关进笼子的制度
  不要跪什么青天官员,而要去争一个可监督问责官员的制度
  不要歌颂什么伟大领袖,而要去争一个可选举弹劾权者的制度
  不要说什么拥护感谢,而要去争一个可言论迁徙自由的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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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难的黎明

  夜色浓郁了。象被不安搅动的咖啡,把道道旋涡投在深幽的海面上。
  没有月,没有星星。苍穹之间唯一的灯火,明灭在那艘残缺的游轮上,呈现着垂死挣扎的幻影。
  所有人驻足在船长室的门口,带着劫后的疲惫,和期待重生的焦灼。
  半小时前,他们还在甲板上狂欢着,庆祝这艘豪华游轮的处女航。在这丝绒般的夜晚,孤寂的海上,仿佛远离尘世的空间里,他们肆意放纵着,也许是内心压抑的火热。
  只一个海浪,幻灭了一切。他们的船被推向一座冰山,船体受损,一度严重倾斜几近沉没。数不清的人如蝼蚁般跌落到海里,他们挣扎,求救,渐渐萎靡。淹死或冻死,沉沉浮浮的尸体,远远看象一座小岛。

  船努力恢复了平衡,挣扎着航行了几十米。
  而现在,所有的幸存者聚集在船长室的门口。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门支丫一声,开了。船长一个人走了出来,身后是几个目光颓然的水手。
  他靠上墙壁,伸手为自己点了一只雪茄。在微弱的火光中,众人看见船长的泪,静静划过。
  “我们联络不到任何船只的救援。船体破损太严重。”

  “对不起,我们只有几个小时的时间了。”
  “黎明之后,船将彻底沉没。”
  PART1
  侍者约翰回到他的客舱。他的脸色很平静,对于死亡的恐惧深深埋在眼眸里。
  他也许是刚才最冷静的人了。

  他看见年轻的冒险家如末路的野兽般狂吼着,用他曾经征战非洲的猎枪仰天胡乱地扫射,然后丢下枪疯笑着跑开了。纱裙绸缎的安娜夫人颤抖如风中的枯叶,伯爵抱着他年幼的女儿掩面而泣。风烛之年的英国老绅士颓然倒地,带着不可思议的呆滞,他的仆人连忙搀扶起他。
  约翰想,也就只剩下这么些人了。
  他相对地冷静。他没有钱,没有地位,没有荣誉。他告诉自己,失去的只是一条卑微的命。不用再为别人赔笑着端茶递水,也许对他更是种解脱。他尽力地舒心一笑,压抑着恐惧的侵蚀。
  他快死了,内心里,他其实畏惧着这个事实。
  他闭上眼靠在床上,身体随着残破的船在海面上上下浮动。他的四肢渐渐疲软,脑子却越发火热起来。
  他快死了,他又在想。碌碌无为的一生,他的火炬即将熄灭在一片苍茫。

  他快死了,他克制不住地想。一切道德和法律和世态的约束再也无力束缚他的心。
  他快死了,他一遍又一遍的想。他还有很多克制的欲望在跳动。
  他快死了,奇迹般,他的脑海出现另一个人的影子。
  登船的那一天,那抹随风扬动的纱裙绸缎。约翰吃吃地笑起,他终于抓住了心中欲念的影子。
  他僵硬地起身,向舱外走去。

  甲板,走道,满满是刺骨的海水。他涉水跺着,一步一个水花,飞溅着心中的情欲。
  他心中满是贵妇高傲冷淡的影子。她用绸缎紧紧裹住的曼妙身段,不留一丝肌肤给他窥视的目光。握着银制刀叉纤细傲慢的手,琥珀色冷淡甚至蔑视的眼眸,只轻轻一瞟,带走了他的魂魄。
  安娜的一切都令他自卑,令他疯狂。
  他终于走到安娜的门口,俯身,虔诚地贴在门板上,聆听他的女神,他心中圣洁的贵妇。
  但他随即皱眉,他听到了什么?他难以置信,那奇妙的悲切的暧昧的诱惑的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男人和女人,最原始的呼喊。
  他疯狂了,他矜持的贵妇,他欲念的火。他推门,门甚至没有锁。床上两个纠结的男女哑然停止了动作,女人张得大大的双腿,男人禽兽般拥住她,罪恶的姿态。两双星火撩人的眸子,一时间看着不速的闯入者。
  约翰冷笑,这就是他他矜持的贵妇,他欲念的火。

  他抬手,手上是猎枪,他从甲板上捡的。砰的一声,年轻的冒险家甚至没有来得及从女人的身体上下来。情欲之光暗淡,生命之火也灰飞烟灭。
  约翰丢下枪,伸手把尸体从贵妇身上拉下来。安娜染血的身体越发衬得如玉如莹,象条顺滑的泥鳅不安分的扭动着。
  惊恐的神色只是匆匆。但约翰扑向她的肉体,她的眼神重显迷离的光,娇弱而倔强地呼喊着,肆意而无罪地释放着天性的淫荡。
  多么幸福啊!
  “你……”安娜喘息着。
  “闭嘴!”约翰咆哮。

  “好,呵呵……”安娜愉悦地笑。
  “婊子……”约翰也笑,“你是个婊子,我见你第一眼就该知道的。”
  “那有什么关系,”安娜更抱紧他,“我们都快死了……在死亡的宠幸下,本就没有高贵的外衣。”
  做爱,用身体的快乐抵消灵魂的恐惧。

  PART2
  伯爵抱着年幼的女儿回到船舱。
  娃娃般金发碧眼的女孩,紧紧拽着父亲的衣袖,问,“爸爸,我们是不是回不了家了?”
  伯爵不知如何开口。他的手指抚过女儿柔嫩的脸,小心翼翼为她擦去点点的泪水。
  “爸爸,”女孩半垂着眼,抓住父亲的手指,“我知道的,我们回不了家了。我们,要去妈妈在的地方了。”

  伯爵看着女儿,眼神是飘忽的船。良久,他才说,“乖,去睡觉吧!明天,一切都会好的!”
  女孩抬眼看他,觉悟的笑容。
  他替女儿盖上被子,又拉高了些,遮住女儿圆润的肩。
  他坐在床沿,闭上眼,身体随着残破的船在海面上上下浮动。他的四肢渐渐疲软,脑子却越发火热起来。
  他快死了,他明白,逃不了的命运。

  他快死了,他知道,内心排山倒海的恐惧。
  他快死了,他无法面对,甚至救不了自己的女儿。
  同生共死的幸福,他没有想到,是和自己的女儿。
  他闭眼,出现一张金发碧眼的脸。和女儿的美相似,那个曾经与他海誓山盟,祈求同生共死的女人,他的妻子,在一次意外中生亡。留下他和女儿。
  “亲爱的,我依然爱你。”他怅然,“但你是个骗子,骗了我的感情,独自逃往阴曹地府。”

  “还留了我们的女儿,让我不能无牵无挂地去追你。”他喃喃着,“为什么!”他说着,不由自主地伸手又抚弄着女儿的睡颜。女孩轻呢一声,翻过身去。被子被掀开,光滑的背脊。
  伯爵深吸一口气,坐到一边的沙发上。他翻动着口袋,人生最后一支雪茄。他安静地擦亮了火柴,飘摇的火光中,是女儿蜿蜒的金发,闪烁着奇异的光。
  “我喜欢金发的女人。”他曾经对妻子说,双手顺着她迷人的发。
  妻子浅笑,“我们的女儿也是金发呢!”
  他点头,“我们的女儿美极了,真象你!”
  他沉浸在回忆中,金色的光芒是他眼中星星点点的火苗。
  忽然砰地一声,似是枪响,他一惊,是从隔壁安娜夫人的船舱里传来的。

  他走出去,隔壁的门没有锁。他借着火柴微弱的光看去,门缝里,是蛇一样纠缠的人影,安娜夫人,和一个男人,似乎是侍者约翰。淫声浪语,浓重的呼吸不绝于耳。伯爵忽然皱眉,因为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钻进了他的鼻孔里。他一阵晕旋,看见地板上似乎匍匐着大团的什么东西。他惊地连连后退,脚上一绊,筐当一声,几乎重心不稳。他定睛,是一把猎枪。是那个年轻的冒险家的。
  屋内的动静停了停,只是一瞬。伯爵看见一双女人的眼睛朝他幽幽探过来,媚惑,撩人,诱人犯罪的琥珀色。仿佛在告诉他,拿起猎枪,杀了她身上的男人,他就可以取而代之地骑上来。彼此愉悦。
  他颤了颤,女人的眼睛在勾引他,全然没有平日的矜持。死亡的阴影,让她成了勾魂的使者。
  女人看着他,身子跟着身上男人的动作而韵律着。亚麻色的头发被汗湿,海草般四散张扬着。
  伯爵只眯眼看了会,转身回自己的船舱。
  但他的心潮开始翻涌。是男女灼热的情欲燃烧着他的理智。他的眼前挥之不去的是安娜夫人举在半空细白的腿,芬芳的韵律,醉人的翻滚。

  他的脸烧红了。他的眼前又是妻子金发碧眼的脸。男女的共死,原来是那么的放荡而快乐。
  亲爱的,为何你不在我的身边。
  西唆的声音,他看见女儿醒了过来。金发碧眼的脑袋转过来,幽幽看着他,象暗夜里的精灵,勾引迷路的孩子。
  “爸爸,我睡着了?”她睡眼惺忪,直起身子,被子划落,露出光裸的背和肩膀。
  “爸爸,你怎么了?”她斜眼看着伯爵,说不出的魅力,“为什么直勾勾看我?”

  “隔壁是怎么了,安娜夫人那里总有奇怪的动静。”她说着翻身下床,蹒跚着走到伯爵的身前。
  “爸爸不要怕,我和你,在一起呢!”她温柔地笑,细腻的小手抵在伯爵的额头。
  伯爵刹那间笑了。迷失了。
  他捉住女儿小小的手,他终于抓住了心中欲念的影子。
  “亲爱的,”他喃喃,“你留下了女儿给我,原来是这个意思。”

  “爸爸?”
  “亲爱的。”他看着少女酷似妻子的容颜,抚上少女纤细的腰,一把抱起,向床畔走去……

  PART3
  仆人搀扶着年迈的绅士回到自己的船舱,放老人在一张沙发上坐下。
  老人满是皱纹的脸苍白而疲惫,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气。他瘫软在沙发上久久平复着自己过度的心跳,仆人递来一杯水,他抖着手去接。玻璃杯摔在了地上,碎成一地的渣子。宛如这艘船,和船上的生命。
  仆人终也经受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先生,我们回不去了!我们要死了!”他越哭越凶,“我们要死在这偏僻的海上了!即使有人发现我们,也只能打捞到我们的尸首!”

  “为什么我们的下场那么惨淡,先生!”他激动地跪地,紧紧拉住老绅士的裤腿,“我一直用心用力地服侍着您,服侍着您的儿子和孙女。我对上帝发誓我从没做过坏事!”
  “这就是我忠心耿耿的回报吗?死在这了无人烟的地方。”他哭喊着,“最后,甚至连少爷和小小姐的面都见不到!”
  老人麻木地听着,此时却忽然一颤,眼泪涌了出来。
  他原本是搭着游轮去和自己的儿子孙女团圆的。在海的那一头,带花园的洋房。最灿烂的阳光也不及他的儿子,最娇艳的玫瑰也比不过他的孙女。他本可以幸福地安度晚年。只一个海浪,他即将是海上孤独的游魂。
  他老泪纵横,胸腔剧烈地起伏着。
  他拿起茶几上的相框,珍惜地抚过他每个孩子的笑脸。

  他闭上眼靠在沙发上,身体随着残破的船在海面上上下浮动。他的四肢渐渐疲软,脑子却越发火热起来。
  他快死了,生命沉入大海。
  他快死了,最终不能天伦的遗憾。
  他快死了,可是他心有不甘,不甘之火燎原。
  他紧紧抓着手中的相框,象是抓住人生最后的期许,贴在心脏上,不安分地跳动着。

  地板上,依旧是失魂落魄的仆人,“我是那么地忠诚,上天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老人看着他,心念一动,费力地笑了。他终于抓住了心中欲念的影子。
  “帮我拿笔和纸,要羊皮纸。”他对着仆人说,“我要写遗言。”
  仆人愣了下,挣扎着起身取来了,放在老人的面前。
  老人静下心来,船飘荡摇曳着,晃出无数个幸福的泡影。

  他微笑,握起笔,“亲爱的儿子,孙女,当你们有幸读到这封信,很遗憾,我已经不能再陪着你们喝茶赏花了……”
  老人写了很久很久,让笔尖流淌下他所有的爱意和关怀。他忍不住划落的泪水,滴在羊皮纸上,化开一个字母,他划去,重新写。
  直到他写完最后一句,“我永远永远爱你们……”,签上自己的名字,他抬头,水已经快要蔓延到膝盖。
  他很平静,他接受上帝的召唤,他只求保留他最后的心意。
  为此,不惜代价。

  他小心翼翼封好信,召唤自己的仆人。
  可怜的仆人心力衰竭,死亡的气息充斥着他的分分寸寸,他还没死,已是行尸走肉。
  “你过来。”老人亲切地召唤他。
  仆人走了过去,神经质地唠叨着,“你说,我有多忠心,我不该受到这一切的,不应该!……”
  “我知道,我很明白你的忠心,……”老人和蔼地笑,“一直以来,都是你在照顾我,你的忠心我看在眼里。”

  “那为什么,我要承受这一切!”仆人疯狂了。
  “那是上天的安排!”老人掩面长叹,“上帝要召我上去,而你……”他诡异地笑笑,“上天,是在考验你的忠心!”
  “考验?”仆人迷茫地摇着头。
  “是考验……是考验……”老人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你过来。再近些,我告诉你……”
  仆人靠过去,忠狗一般。脑袋凑到了老人的鼻子下,一脸的失迷。
  老人的微笑渐渐狰狞,抬手拾起脚边的水晶花瓶,使尽毕生的力气狠狠砸去。

  仆人软软垂到,至死,是迷茫的神情。
  老人抖着手拿起他的遗言,他细心封起的,最后的关爱。仔细地塞进仆人微张的嘴里,用针线密密地缝起来。
  缝起他的嘴,夸张丑陋的针脚,用来保存他的遗言。
  “如果我们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被打捞上去的尸体,那希望你的尸体能载着我最后的祝福,传达给我的孩子们。那将是你最后的忠诚。”
  “总比漂流瓶来得有用,”他狂乱地笑。
  夜色迷离,几近黎明。

  他静静等待,他的结果。
  PART4
  水蔓过了腰,天色渐渐要佛晓。
  “我们最后的朝霞!”船长微笑着,向天际的那头望去。
  牌桌上的其他三个水手应声回头,每个人脸上的泪痕,象流星划过的踪迹。
  赌桌上的蜡烛灭了。混沌中有人在笑。

  四散的扑克牌,被人细心地一一收起。
  “船长,……”
  “我知道,是最后的时光了。”
  “与船共存亡。”
  四人肃穆。
  “所以,最后一次游戏吧。”

  他们开始洗牌,发牌。每张牌顿顿地摩擦着船长的心。他僵硬着手指,一张张发给他的下属。
  …………
  “红桃K。”一个水手小心翼翼摊开他的底牌。
  对桌的水手只看了他一眼,难过地低下头,“我,是红桃A。”
  红桃K的水手愣了下,也只是淡然一笑。窗外的朝霞更艳了。只是一瞬间,他举枪,太阳穴迸发出鲜红的彩虹。

  剩下三人,继续玩着牌。
  输的那个人,轻轻道了句再见。
  还有两发子弹。船长和最后的水手。
  “直接比大小吧!”水手洒脱地笑。他伸手随意摸了一张牌,只扫了一眼,惨淡地微笑。
  “我输了,是张3。”他直接反扣了牌,取过枪。
  “以后,希望依旧做您的船员。”他一个敬礼,最后的敬意。他扣动扳机。
  船长沉默着。很久,他才忽然意识到所有的船员都不在了。
  天空泛起了鱼肚白。

  水蔓过了胸腔。
  那张最后的牌漂浮了过来。他随手翻过来看。他笑了,不出所料。不是3,是张怪。
  没有人愿意孤独地留到最后。
  他是船长,只得他来承担。
  最后一声枪响,映衬着窗外的黎明,终于到来了。

  一切,都不在了。
  如人鱼公主的梦境,沉入海底,烟消云散。
☆ 不要去盼什么英明之主,而要去争一个可将权力关进笼子的制度
  不要跪什么青天官员,而要去争一个可监督问责官员的制度
  不要歌颂什么伟大领袖,而要去争一个可选举弹劾权者的制度
  不要说什么拥护感谢,而要去争一个可言论迁徙自由的制度
  不要等什么英雄勇士,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推墙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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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生恶梦

  刚刚迈出机场的离机通道,她就被飞奔过来的母亲紧紧拥进怀里。
  “妙音,你可算回来了,妈妈可担心死了……”
  母亲哭得浮肿的脸,她一时看得陌生。手脚僵硬不知所措,被抱得疼了,才轻轻挣扎几下。她茫然地四周张望,目光象张鱼网,潜入海底,不知探向何方。
  经历了生死,她变得消怠而麻木。
  她看见爸爸,舅舅,叔叔,仿佛家中的亲戚都来了机场迎她。他们欣慰地微笑着。她还看见婶婶,舅母,还有躲在她们身后,静默无语的老妇。瞬间,她的瞳孔如猫般收缩,仿佛游离的灵魂刹那回到了肉壳。
  母亲注意到她的目光,无可奈何,凄凉地微笑,“妙音,去见见奶奶。”
  她迈不出步子,踌躇不前。
  心在火上烤,人在风中摇。
  一星期前,她带着爷爷参加一次假日旅游。是她们两个人欢笑着离家,现在却只有她一个人归来。
  载着她和爷爷的旅游巴士在盘山公路上翻车,滚入山崖。之后巴士起火爆炸,幸亏游客们在爆炸前逃离了巴士。遇难者只有一人。她的爷爷,年过六十,腿脚不便。

  她受皮外伤,在当地医院住了一天便被安排回程。而今回到这钢筋丛林的城市,恍恍惚,残断的心情虫茧般包裹着她,几近窒息,没有丝毫喜悦的感觉。
  她回头,向其他七个人挥手告别。那一同越过鬼门的八个人,宁重地抬起手,不似倒别,似在举行着仪式。
  答应过,永远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她的眼前一片血腥,昏厥的预兆。她赶紧靠上母亲,母亲抚着她的头,“孩子,不怪你,一切都过去了!”
  头皮有微微的触碰感,她心悸不止。

  她回到家。她是家中失而复得的宝。
  “孩子,若是没了你,妈妈就不活了。”母亲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依旧常常流泪,后怕。
  “真的吗,妈妈?”她抬起失落的眼,“我是最重要的,我对于你们比谁都重要是吗?”
  “对!”母亲回答地无比坚定。
  她哭了,扑进母亲的怀抱里。

  她喃喃,“是这样的,是这样的……”
  深夜是只寂寞的蝴蝶,无人欣赏,即使它美得如此妖媚。
  她在深夜惊醒,带着重生后的累累伤痕。从天花板滴落一滴水,在她的头顶。她浑身颤抖,瑟缩如狂风里的枯叶。窗户是明晃晃的镜子,透出一轮圆月。那是蝴蝶的伤斑,破茧时被生生烙上的印。
  “真丑陋!真的好丑陋!”经历生死,她讨厌起窗子。她拉上窗帘,但透过帘子,依旧是窗户模糊的轮廓。
  她不安,仿佛世界上的某些事情,藏无可藏。

  黑暗中她听见西唆的人语,她寻着,向那里探去。奶奶房间的门虚掩着,她探头张望,宽阔的双人床只占满了半边。奶奶睡在床上,微微蜷缩着身子,似是少了一半的床令她好冷。她喃喃而语。妙音惊讶,奶奶从不说梦话。她凑近了听。奶奶轻呢道,“好疼,好疼,我的头撞得好疼啊!还有脖子……脖子……”
  她惊,逃回房里。
  爷爷没有尸体,血肉之躯毁灭在冲天的火光里。
  这样的葬礼筹办起来更是哀伤,她的归来只给这个家带来了短短一阵的欢乐。
  奶奶说,她好几晚梦见了她的老头子。站在她面前,跟她说话。
  老头子说,好疼,好疼,我的头撞得好疼。说着,额头渗血,蛛丝密布,溪流般潺潺不止。他的头奇特地歪斜着,所以血滴在了地方,一滴便炸开一多火花。遍地的火,燃烧燎原。
  奶奶说地很平静,叙述形象,象切肤之痛。
  然后奶奶拿出一顶毛线帽子和一条厚围巾,“烧给老头子,他说想要。要护着头,要遮着脖子。”
  所有人听了不明所以,但拗不过固执的奶奶。而她听了,不动声色。

  她知道奶奶不怪她,但她依旧不敢面对奶奶。
  当深夜的蝴蝶再次张开翅膀,当魑魅魍魉穿梭在月光的阴影下,她蹑手蹑脚,站在了奶奶虚掩的门前。她内心排山倒海,忍不住好奇,压抑着恐惧,她带着一身的扭曲窥视着睡梦中的奶奶,月光下模糊的脸。奶奶的嘴唇牵动了下,她的心纠结起来。奶奶轻轻呼喊着,“好闷,好闷……”她如同孩子般把手脚挣脱在棉被外面,胡乱挥舞,痉挛一般。

  “好闷,喘不过气!”她继续呢喃,忽地腾一下坐了起来。
  妙音一吓,恍惚间以为自己正面对着僵尸电影。她几乎惊叫,生生忍住了。
  奶奶的眼睛微张,但没有焦点。目光象张鱼网,潜入海底,不知探向何方。她起身,掀开被子,站了起来。走到窗子前,她推开了窗子。冷洌的风灌进了房间,妙音几乎以为奶奶会被惊醒。但她没有。
  奶奶舒心一笑,“窗子,这下舒服多了。”
  她回到床上,继续睡觉。

  白天,她顶着几夜未眠的黑眼圈,乌黑的色彩把人点缀地很狼狈。她带着重生后的伤痕,一身的狼狈。
  她静静听着奶奶对家人诉说,“昨天我又梦见了老头子,他说不要窗子,不要窗子……”
  她的筷子掉在地上。

  中午她出门,沿着短信中的地址找到那家咖啡店。躲在深巷中的小店,隐晦得仿佛能吞噬所有的秘密。
  她再次见到那七个人,围坐在一张大桌子,随着她推门的声音而抬眼。七双背负着罪孽的眼眸,得不到安息的睡眠,疲惫而狰狞的黑眼圈。她坐下,很快融入其中。
  八人彼此互望,冰冷的双手渐渐交织在一起。
  “答应过,永远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她的眼前一片血腥,昏厥的预兆。但她强打精神,会议进行着。

  那天晚上,她依旧睡不好。见了那七个人,她整夜徘徊在浅浅的梦里。
  她哭泣着忏悔,“爷爷,原谅我!”
  她在梦里把这句话传达给彼岸的老人。老人看着她,神情复杂,似是冰火的碰撞。额头潺潺的血是火在酌烧,身上的碎的玻璃是冰在入骨。老人向她走来,头奇特地歪斜着。她忽然又怕了。她抓起什么用里一推。
  梦醒了,她满面的泪水。满身的冷汗。
  第二天,她接受记者的采访。这篇重大旅游事故的报道,需要有幸存者的叙述才煽情。而最佳的人选,谁比得过这个失去了亲人的年轻少女?

  她端坐在记者小姐的面前,神情落寞,郁郁寡欢。深深的黑眼圈更突出了戏剧效果。记者小姐很满意,悄悄在笔记本上写道,失去爷爷的少女,因为思念过度而憔悴不堪。
  家人们也围坐在她们身边。他们屏息听着,一方面怕记者触动了妙音的伤心。另一方面,他们自己怕触伤妙音,一直没有询问过事情的经过。所有人当没有发生过,但,事情就是发生了。
  记者先开口,“你能简单叙述下当时的经过吗?”
  妙音回答,“当时在盘山公路上。司机,一个转弯失败,车子打滑。”
  “然后呢?”

  她顿了顿,“事情发生得太快了,等我反应过来,车子已经翻到山崖下了。”
  “那当时乘客们都还清醒吗?大家受伤没?”
  “都很清醒,……没有人受伤,除了,……我爷爷。”她说着,低下头去。
  “你爷爷受伤了?伤势呢?”记者不依不饶。
  “他,他的腿受伤了,本来腿脚就不方便,滚下山时候撞上了前面的椅子,动不了了。”她依旧埋着头。
  “哦,”记者速记下,“你们当时的感受呢?车子那时侯的状况已经很差了吧!”

  她停了良久,仿佛陷在痛苦的回忆里不得解脱。“当时,大家都受了伤,还好都不重,都能动。就争先恐后地想要往外逃。”
  “然后呢,”记者催促着。
  “……大家都很惊慌,但是,车门变形了……对,撞到石头,变形了,打不开。”
  “恩!”记者附和着,她知道爆炸后的残骸里,有变形后烧焦的车门。
  “不知道为什么,……车子里的味道开始很难闻。”妙音神经质地摇头,仿佛在驱赶着记忆中窒息的气味,“是汽油味道,还是什么零件起火烧蕉的味道,我不明白,总之,……很难闻,想吐,人都变得没有力气了。”

  记者速记下,“然后呢?你们最后是怎么逃出来的?”
  妙音又停住了。她的手指来回搅动,她抬头望一眼家人,他们也屏息听着。爸爸,妈妈,舅舅,还有……奶奶。
  她触电般迅速低下头,脸色如刷上了白漆。奶奶的目光很平静,象风雨前的黎明。
  她怕极了,沉着头,忍不住落泪。手指渐冷,仿佛那七人的手在虚幻中握了上来。她强装镇静,她艰难地开口,“我们,是从破洞里爬出去的。”
  “破洞?”记者问。
  “……对,车子是空调车,窗子是打不开的。但是……在落下的时候,玻璃撞到石头,破了……”

  不是的,不是的,她的心在呐喊。她仿佛回到那时候的混乱,所有人如狼的眼神。
  但她的嘴仍然坚持着,“我们从那个破洞里往外钻,一个跟着一个,但爷爷腿脚不方便,他爬得很慢,我本想回去帮他,但是,……”
  她几近崩溃,“车子冒了火星,人们把我拉开,车子就……就……”
  她受不住良心的谴责,大哭起来。  她在报纸上成了孝顺的孙女,未能救爷爷而泣不成声的照片成了头条。
  她握着报纸,颤抖的双手。她拿出打火机,火苗舔上报纸,发出芭吱芭吱的响声。
  飞舞的碎屑,如同黑夜的蝴蝶,翩跹着带她回到那一天。
  难闻而窒息的气味,车门变形,他们无处可逃。
  “怎么办,不会爆炸吧!”

  “不想死啊!”
  “我还年轻!”
  她听见四处是这样的呐喊,在生死一线,清醒是那么地痛苦。
  她顾不得身边的爷爷,他的腿断了,而她自己也好痛苦。
  “好闷,喘不过气了!”爷爷呢喃着。她觉得烦躁,好烦躁。
  不知是谁发现了那一个小洞,在玻璃上,被撞击出的小小破洞。呈蜘蛛网状散着,但没有碎。依然坚固。
  一个游客几近贪婪地抚摸着那个洞,仅够一个拳头通过,但从那里透露出新鲜的空气,那里连通着外面的世界!
  人们兴奋了,原本疲软的身子也有力了!

  “我们有救了!”
  “快点!我们快把它砸大了!”
  “是啊,砸的了就可以出去了!”
  但他们的兴奋很快就熄灭了。他们没有工具。他们的身边没有任何工具。行李车先一步去了酒店,他们是只身上了巴士。
  他们环顾,一片狼籍的巴士,没有任何可以用来撞击玻璃的东西。一个游客试着用拳头砸,鲜血泠泠,玻璃嵌在了肉里,痛极了。用手肘,恨恨砸,却纹丝不动。越来越没有力气。

  死亡的恐惧,迅速蔓延开来。灰涩绝望癫狂的情感淹没所有人的思维。
  巴士里安静了,只有一个声音依旧残喘着,
  “好闷,喘不过气了!嗑,嗑嗑……”是爷爷,陷入半昏迷的状态。
  妙音已经不记得是谁先的提议了。太可怕,她不记得了。
  所有人的眼神亮了起来,他们的目光集中在爷爷的身上,如狼似虎。

  疯了,他们都疯狂了。妙音甚至来不及阻止。
  “趁着还有力气,反正老头也逃不出去了,腿都折了!”她恍惚听见这么的叫声,她的爷爷被众人抬起,象跟大木桩。
  他们把她的爷爷,当木桩用。
  也许,还会有其他的方法。但混沌的大脑象陷入迷雾,一旦有人起了头,满目,都只有了那一线的光。
  她惊呆了。他们举起毫无反抗的老人,用他的脑袋一下下撞击那个拳头大的破洞。七个人的力量,汇聚在爷爷一人的身上。那比手肘坚硬得多的头盖骨是他们此刻唯一的希望。太疯狂了!简直不可思议。但在绝望困境中的人,什么都做得出。
  爷爷的头上嵌满了尖利的玻璃渣,血流满面。他艰难地求饶着,他说得极轻,“妙音,救……”

  妙音也想过阻止,但她始终没有开口。她看见用爷爷的头渐渐砸大的破洞,新鲜空气灌入,沉醉地让她忘记了一切。
  “妙音,救我……”她听见,又好象没有听见。她的眼里,此刻只有对生的贪婪。欲望灼灼。
  还差些许。这真是个奇迹。
  咯哒一声,似是爷爷的脖子折断了。但众人已经穷凶极恶。他们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握着老人的身体,使出最后一击!鬼使神差,妙音握上了荡在半空爷爷的脚,奋力向前一推……
  他们逃了出去。残断的木桩被留在车厢里。在他们逃出十几步后,车子爆炸。
  所有的罪恶,灰飞湮灭。

  ~~~~~~~~~~~~~~~~~~~~~~~~~~
  很多年后,妙音仍然不敢直视奶奶的眼睛。很多年后她依旧梦见对岸的爷爷,然后惊醒。
  很多年后,人们依旧相信着他们八人编织的真相。
  很多年后,她依旧在深夜蝴蝶的翅膀中,静静忏悔。
  今晚,她又听见那个不甘的声音,“妙音,救我……”



☆ 不要去盼什么英明之主,而要去争一个可将权力关进笼子的制度
  不要跪什么青天官员,而要去争一个可监督问责官员的制度
  不要歌颂什么伟大领袖,而要去争一个可选举弹劾权者的制度
  不要说什么拥护感谢,而要去争一个可言论迁徙自由的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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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死

  蜿蜒在我身体里的秘密,随着年龄的增加,越发荒凉地将我啃食歹尽。
  从我懂事开始,记住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我没有妈妈,只有爸爸。我的爸爸是一个酒鬼,我七八岁的时候就曾翻箱倒柜地找了钱,去酒店里赎回烂醉如泥的爸爸。儿时的记忆里,爸爸的脸永远是在胭脂里滚过的。空气中劣质的香味令我头晕目眩,爸爸在一群女人白花花的大腿间醒来,脸颊上到处是血红色的唇印。他浑浑噩噩,眯缝着眼睛看我。于是那些唇印就象极了无数双眼睛,狭长的,淌着血的,都在一一凝视着我。

  “爸爸……”我怯怯地唤他。他点头答应,随手捡起脚下的外衣夹在腋下,夺过我手里的钱。
  “就这么一点点……?”他一皱眉,我战战兢兢。
  “我照爸爸说的去找,只有这么些。”
  爸爸于是不再与我多废话。一个徐娘半老的女人适时地走了进来,脸上挂着残妆,半透明的粉色睡衣里漂浮着一具模糊的肉体。
  爸爸轻佻地笑了,

  “妈妈桑好着急,还怕我给不起小姐们的脂粉钱?”
  “我哪里着急了,”妈妈桑也庸懒地微笑,“只是皮肉生意,本就是蝇头小利的。”
  童年时代许多个早晨,我就是在这样的对话中似懂非懂地积累着人生的阅历。妈妈桑收了钱,心情就象挂着彩虹的天空。偶尔她会叫住我,从抽屉里拿出一把糖果塞进我的口袋,然后拍拍我的脑袋,
  “小妍长大了……可惜摊上个混蛋爸爸。”
  我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爸爸在身后打着恶臭难耐的酒嗝儿。
  有时候我会问爸爸,为什么妈妈桑经常会塞糖果给我?
  爸爸顿了下,不正经地大声笑着,

  “可能是觉得你模样好,将来也能干这一行吧!”
  “那‘这一行’是指什么?”
  爸爸笑得更放肆了,
  “这可是个好行当呢……你妈妈当年也是这一行里的……哈哈……”
  他笑得,露出两排褐黄色的牙齿。布满白色舌苔的舌头徐徐滚动着,象虫,很恶心。
  但我却郑重地记下了他话中的信息,有关妈妈的,珍贵的信息。

  爸爸从来不在我面前提妈妈的事情,偶尔我胆怯地问他,他就撒着酒疯挥手打我,
  “女人不过是下蛋的鸡!老子有过那么多鸡,谁知道你这只蛋是从哪里跑来的?”
  我捂着脸默默退到一边,心里并不相信他的话。因为我偷偷看见了,爸爸混沌的眼睛分明地凝结了瞬间,才又象墨汁一般晕散开来。
  爸爸不肯告诉我的,我总有一天会知道。
  ~~~~~~~~~~~~~~~

  之后,我渐渐地长大成人了。当躯体的各项机能都在生物密码的催化下趋向成熟,那掩埋在我身体里的秘密也露出了端倪。
  第一次意识到,是小学的一次秋游。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老师让孩子们彼此牵着手前进。而站在我身边的男孩子却嫌弃地把手藏在背后,
  “你是个没妈的小孩,你爸爸还是个酒鬼,我才不和你牵手呢……”
  老师一听,焦急了。奈何这个企业家的宝贝孙子无论如何也不肯听老师的话,锃亮的小皮鞋跺着地面,还扮了个鬼脸跑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没有关系的,老师……我喜欢一个人走的……”我主动解了老师的围,甚至没有落一滴眼泪。
  老师无奈的,点头答应了。队伍欢歌笑语地走过小树林,走过游乐园,走过一面镜子般的湖泊。在上车返校前,老师清点人数,惊讶地发现少了一个人。就是我。于是她心急如焚地沿着路线往回寻找,然后在湖里发现了我。

  没错,是在湖里。那时的我站在湖泊的浅滩里,两条细幼的腿艰难地划动着湖水想要往更深的地方走去。老师呆住了,好半天才扯着嗓门喊我回来。可惜那时候的我,什么都听不见。老师只得蹬了鞋子,一步一步涉水地靠近我,总算把我拉了回来。
  所有的人听了老师的叙述,都惊讶得合不上嘴。这明显就是自杀的行为,怎么也不象是怯懦胆小的我所做得出的。
  老师问我,
  “我叫你回来,你为什么还往湖里走?你是有心找死吗?”
  我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啊……只听见一个声音在尖叫,好刺耳……我只是想着躲进水里,也许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老师的表情开始混沌,她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隔天,放学后老师跟着我回了家,说希望能和我爸爸谈一谈。
  她跟着我走进曲折狭窄的巷子,我让她小心到处是破洞的楼梯,但她终究被横行的老鼠吓得叫出了声。
  爸爸本不愿意与她废话了,却是仔细打量了下,老师算是年轻漂亮的。双眼翻了红光,话匣子也就开了。

  老师被爸爸看得有些不自在,强装镇静地开了口,
  “不知道您女儿有没有告诉您,这次春游发生的事情?”
  “她?”爸爸斜眼看我,又色迷迷地粘上了老师,“她怎么了,倒是什么都没和老子提。”
  “是这样的,小妍她,她离开了队伍,然后一个劲儿地往湖里走。幸好只在浅滩就被发现了,否则到了深水区域,很可能出人命……”她说着,偷偷观察爸爸的反映。但爸爸只是注视着老师的领口,一语不发。
  老师又自顾自地说下去,

  “而且问题很严重……我怀疑小妍她,有自杀倾向……可能是一种心理疾病。”
  “生病了?”爸爸这才把注意力又分给我,“看着挺结实的啊!”
  “心理疾病往往从外表看不出来,需要借助心理医生的治疗。”
  “还要什么心理医生?”爸爸一愣,讽刺地笑了。他指了指周围,家徒四壁,“你也看见了,老子没有钱!就算有钱也买了酒成了黄汤了。”
  老师断然没有想到爸爸的这番回答。她不可思议,瞪着一双晶莹的眼睛支支吾吾,
  “这……请问,小妍是您的亲生女儿吗?”

  “可能是,可能不是,老子不记得了。”爸爸继续笑着,“我没闲钱管这个臭丫头,老师你要是心疼她,就多来照顾照顾吧……”说罢,神情象狼一般凝起。
  五分钟后,我送老师出了巷子口。老师无话可说,看着我,满面的怜悯。
  “没有关系,我爸爸就是这样的。”我这么宽慰她。
  老师忽然就哭了,她紧紧地抱住了我。在夜风里,眼泪很快就成了一条不咸不淡的痕迹。

  第二次意识到,是在一年后的体育节上。那天的空气中漂浮着兴奋的汗味,操场上的每一个角落里都是同学们拼搏的身影。他们叫着,闹着,龇牙咧嘴。仿佛那一张薄薄的纸制奖状真的是天大的荣誉,比格莱美更奥斯卡,比奥斯卡更诺贝尔。
  飘扬着彩旗的天空令我晕眩。混沌中又是似曾相识的声音,在按摩着我的耳朵。我惊讶了,空洞了。双眼呆滞地看着天空,没有发觉身边的人都尖叫着跑远了。老师也是大叫着,就在我前方几米的地方。可惜我怎么也听不清她在叫什么,耳朵里的声音象一块布,把我罩在了另一个世界。
  直到老师向我飞奔着过来,我依旧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我疑惑地看她,这才发现脚边不远有一个硕大的铅球。草皮被压倒了一片。
  老师气急败坏,
  “你为什么不躲?为什么就站在那里发呆?那个铅球飞过来,所有人都跑开了,差一点你就被砸死了,你不知道吗?”
  我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啊……只听见一个声音在尖叫,好刺耳……我想也许被铅球砸一下耳朵,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老师呆立了许久,泪水盈睫,轻轻拥住了我。
  老师决定瞒着我爸爸,带我去看心理医生。她问我放学后晚回家要不要紧?我摇了摇头,
  “我爸爸常常夜不归宿的。”
  老师提起的心理医生,原来是一个中年微秃的男子。他微笑着示意我放轻松,我寻思着在门口看见的标价牌,一小时两百块钱,就怎么也轻松不下来。
  男子问了我的姓名,年龄。他说,

  “最近有不开心的事情吗?和小朋友的摩擦?或者是对父母的不满意?”
  我仔细想了想,
  “我没有不开心啊……虽然小朋友们往往嫌弃我,但是我已经习惯了。我对爸爸也已经习惯了,至于妈妈,我没有。”
  医生的眼睛一亮,似乎发现了问题的关键,
  “你没有妈妈吗?是几岁时的事情呢?”

  “从小就没有,爸爸也从来不提妈妈的事情。家里也没有属于妈妈的东西。”
  “哦,那告诉我,你想不想见妈妈呢?”
  “……想的,因为从来没有见过。”
  医生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他忽然取过一盒彩色铅笔,一张白纸,递到我面前,
  “现在,闭上眼睛尽情地想像。用你的第一感觉,画出对妈妈的印象,可以吗?”

  我挑选了一个喜欢的颜色,拿起笔闭上了眼睛。
  就象房间的灯唐突地熄灭了,眼前是无尽的黑暗。我在混沌中默念着‘妈妈’这一词语,念着念着,脑海中爆发出鲜红的花朵。我的手开始动了,但我的眼睛并没有舍得张开。因为妈妈似乎就在黑暗的对面看着我,向我静静地招手。我看不清楚她的眉目,于是心里开始焦急。天空中落起了雨滴,掉在我嘴里,竟然是咸的。
  “妈妈,妈妈你在说什么……”对面的女人蠕动着鲜艳的布满裂口的嘴唇,那声音越进我的耳朵已经模糊了。却无比地熟悉。
  “妈妈,妈妈你手里拿着什么……”我看见女人的右手握着一个小小的黑盒子,紧紧得握着,几乎立起了青筋。
  我清醒过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老师和医生在一旁守着我,我看见老师的脸上又是眼泪爬过的痕迹。象蜗牛,我并不喜欢。我挣扎着起身,耳朵里有嗡嗡的声响。我看见桌上的图画了,随手取过来看,一片片一圈圈都是红色的。
  象火,象花,象怨恨。
  老师随后带我离开了心理诊所。中年男人无奈地解释,

  “孩子的反映十分激烈,可能是因为从小没有母亲,对身在天国的母亲的强烈思念导致了她潜意识里的自杀倾向。”
  老师将信将疑,只是更加握紧了我的手。
  “你真的,很思念自己的母亲吗?”在送我回家的路上,老师这么问我。
  我仔细想了想,不愿意骗她,“我也不知道。”
  也许我怀念的,只是母亲的声音吧!

  老师送我到了巷子口便踟躇着不敢进去了。我挥了挥手向她告别,却看见爸爸楼了个皮肉丰腴的女人从巷子里出来。他的眼睛粘在女人丰满却有些下垂的乳房上,不知有没有多余的视线可以看我。但他却一下子看见了老师。我顺着他的目光重新,这才发现老师这一天穿着一条粉白的裙子,十分地美丽。
  “这不是我女儿的老师吗?”爸爸操着滑稽的语调向老师招呼。
  老师不由地倒退了半步,可能是闻到了爸爸嘴里的酒臭味。却还是礼貌地回答,
  “有些事情耽搁了,所以特地送小妍回家。”
  “臭丫头让你费心了……”爸爸说着,怀里的大胸脯女人不安分地扭了下。他只得汕汕地道,“老师下次到我家来吃顿便饭吧,今天老子有事先走一步了。”

  女人不知为何,暧昧地咯咯笑了。爸爸在她肥厚的屁股上拧了一把,两人象一双交配中的蛇,纠缠着走远了。
  老师无奈摇了摇头,低下身向我道别。而我却不知为何,感到羞耻。刻意躲开老师温柔的眼神,隐藏着青红不接的脸色,逃一般地进了巷子里。
  ~~~~~~~~~~~~~~

  ~~~~~~~~~~~~~~
  我升上学校初中部的第一天就旷课,取了钱去酒吧里赎爸爸。我用一叠一百块换了一张长长的结算清单时,爸爸还在包房里酣酣地睡。陪伴他的舞小姐沐浴更衣后从房间里出来,见了我,也不忘亲切地打招呼。
  “不用去上学吗?”
  “我已经请过假了。”
  她注意到我校服的款式不一样了,好奇地追问。我于是回答她,
  “今天起升上初中部了。”

  她听了,突然感慨地叹气。随即埋怨起爸爸不该让我在成为中学生的第一天,就跑到酒吧来为他处理这么些荒唐事儿。她说着说着,渐渐地气不过,跑回了房间,推推攘攘地爸爸摇醒了。
  爸爸睁开混沌不清的眼,看见了我,只是糊涂地问,
  “钱……结干净了吗?”
  我点了点头。
  他于是扯过被子,又从另一个角度倒在床里,身子一蜷。直把舞小姐气得直跺脚。

  我决定待在酒吧里等待爸爸清醒。
  反正上午的课也快结束了,而我对于学习也往往是意兴阑珊的。偶尔看见老师期待或者怜悯的目光,更是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燃烧着,身子沉重得快要坠到地狱里。老师教惯了这一班级的学生,顺理成章地宣布要延续到初中部。当我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不知悲喜。
  那是小学生活的最后一天,她忽然在放学时又叫住了我,说希望再和我爸爸好好谈一谈。
  我抬头看着她美丽讨巧的容貌,诚心诚意地拒绝她,
  “不用了……老师,以后你别再管我了……”

  但老师依旧固执,带着年轻女子惯有的一派天真,连白皙的皮肤也激动得泛起红潮,
  “你是我的学生,我怎么可以不管你?……不管怎么说你是你爸爸的亲生女儿啊,他一定不会……”
  我于是冷淡地打断她,
  “老师,我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说过的……我只不过是他不知从哪里得来的蛋。”
  老师困惑地眨了眨眼。她听不懂得,却也不再追问我。只是反复地强调着,
  “小妍,我一定会说服你爸爸的,一定……”
  她说得那么坚定,让我一时想到了被绑在行刑架上即将捐躯的烈士。
  老师那么决绝,我其实是感动的。因为就在几天前,我的第三次发生了。

  当老师看见我站在教学楼天台的边沿,神情混沌地正努力翻越着并不高的栅栏,她慌张得几近昏厥。苍白的嘴唇拼命地蠕动,奈何咽喉干涸喊不出一丝声音。她看见我骑在栅栏上,身子象是随着风儿舞动,左一下右一下地晃。忽然松开了一只手指,接着又松开了另一只。干脆放开了整只右手,我堵上了自己半边耳朵,不住地摇晃着脑袋。看上去十分痛苦。

  几个闻讯赶来的男老师轻手轻脚地靠近我,紧张得汗水淋淋。把心脏提到嗓子眼儿,又顺着不断下咽的唾沫沉到身子底下。他们瞅准了时机生拉硬拽,好不容易才把我拉回了安全地带。
  自然科学课的老师见我得救,这才放心地大哭起来。她呜咽着,
  “我只不过是瞧见天气好,就叫小妍同学把班级养的花草搬到天台来晒晒太阳……她,她怎么就……”
  我渐渐得恢复神志了。面对无数双惊骇疑惑的目光,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什么都不知道……只听见一个声音在尖叫,好刺耳……我只是想着跳下天台,也许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
  正胡思乱想着,房间里的爸爸总算肯起身了。他把脏兮兮的外套夹在腋下,想了想,又劈头盖脸地扔给我。
  “老子先洗个澡,你在外面乖乖地等……”他这么吩咐着,走进了淋浴房。
  他洗澡并不关门,当着走廊里五六个脂粉女人的面,嬉笑着脱得赤条条的。舞小姐们惊呼着,遮着我的眼把我拉到一边。
  一个着实气不过,开口骂了几句,

  “那个杀千刀的,老不正经……当着自己的女儿还这样……”
  “可不是吗……”另一个也跟着骂,“见了女人就没了骨头。床上床下一副畜生样子,还记得不,小妍她妈就是……”
  神经被撕扯,我连忙凝神地听。但妈妈桑从走廊那头过来,厉声地喝一句,
  “那么空闲,闲到都在嚼舌头了?”
  舞小姐们支支吾吾,不多久就散了。我却不甘心,扯着妈妈桑的袖子问,
  “她们说什么?我妈妈就是什么?”

  妈妈桑的眼神有些躲闪。她抓了一把糖果给我,我任性地丢在地上。
  “为什么……爸爸不提有关妈妈的事情……连你们都不肯告诉我……老师说我思念母亲,所以有严重的自杀倾向……她一直劝爸爸,说我病得很严重……可是,可是,我真的不明白……”
  妈妈桑听了,惊讶得眉目拧成一团。她按住我的肩膀,弯下身凑近我,近得我可以看见她眼角的纹路正在徐徐地呼吸。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可惜爸爸晃悠着从淋浴房里走了出来。妈妈桑立刻就住口了,退到一边。爸爸轻浮地在她的屁股上摸了一把后,领着我往家里走。

  路上,正午的阳光火辣。九月的风吹不凉它,反倒被束缚成一个个小旋涡,只得窝囊得玩弄着树叶。
  爸爸忽然问我,
  “那个女老师,还在研究你的神经病吗?”
  我垂下头,知道他听见了我和妈妈桑的对话,
  “老师说,那是心理疾病。”

  爸爸歪着头,似是不理解其中的差别。停了会儿,他又问,
  “那,她怎么不来家访了?我还一直等着呢……是不是你拦着她,不让她来?”
  我不敢看爸爸的脸,心虚,只得低头走得更快些。却是忽然,肩头被生生拽住,右脸一阵火烫的疼痛,爸爸甩着巴掌凶神恶煞,
  “敢坏老子好事儿?信不信我打死你?……我今天就去告诉你老师,明天到家里来家访吧……呵呵,送上门的,我当然要‘好好’招待她。”
  爸爸阴沉地笑了,仿佛眼前正出现着诱人的幻景。妖娆的,迷惑的,令他口水潸潸。
  那天夜里,他翻箱倒柜地找出家长联系手册,拨打了老师的电话号码。老师在电话的那一头虔诚地连连称好,似乎为爸爸的改变而欣喜不已。我无力抵抗,爸爸的脚边有一把水果刀。他边诚恳地和老师对话,一边用脚趾拨弄着刀,寒光凛冽地照耀着我。挂上电话,他甚至说,
  “明天你不用上学了,在你老师来之前乖乖地给我呆在家里。”
  我怯懦地点头。
  第二天晚上,老师如约出现在巷子口。我从自己房间破败的窗户勉强地探出脑袋看,见她穿着淡蓝色的套装,修长的腿覆盖着丝袜,正不安地相互纠缠。爸爸出了巷子迎她,老师稍稍迟疑,两人不知说了什么,老师跟着爸爸匆匆地跑进了巷子。

  我猜,爸爸八成是对老师说,小妍的病又发了。
  爸爸领了老师去了我楼下的房间。我被锁在他们的上方,只得把耳朵贴在凹凸的地面上,凝神地听。
  “老师……老师……”也许是预料到了结局,不知不觉地,我竟然哭了。我听见楼下重重的关门声,可以想像爸爸把房门反锁住了。老师似乎在问,声音已经发抖,
  “小妍人呢……等等……你干什么……我……”
  之后是扭打的声音,但并没有持久。对爸爸而言,老师是鲜嫩的鱼,虽滑不溜手,但怎么挣扎都已然躺在了砧板上。

  箱子被推翻在地的声音,碗筷被砸得零落的声音,编织成一出交响曲,然后一一消失歹尽。仔细辨认,只听见女人的哭泣声袅袅冉冉,
  “求求你……求你……”
  却渐渐被男人剧烈的喘息声盖过了。
  “老师……老师……”我喃喃自语,抓起一把灰尘揉进眼睛里,疼得眼泪滚滚。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反正月亮已经挂上了枝头。我看见老师衣衫不整地飞奔出巷子口,几乎撞到一辆自行车。骑车人于是骂道,
  “你找死啊,活不耐烦了?”
  老师愣了愣,突然疯癫地大笑,迎着月光手舞足蹈地跑远了。
  爸爸上楼为我开门,一只手还在提着裤子。他一脸油腻,红润得令人想吐。嘴里哼唱着下流的小曲儿,为我开了门,又下楼去了。我跟着下楼,看见一屋子的狼藉。
  照相机被摆在桌子的正中央,还亮着指示灯。爸爸得意洋洋地说,

  “她要是敢报警,我就让她身败名裂……”说罢,取过相机,独自回味去了。
  我魂不守舍,机械地收拾着满地的残骸。床上是揉得狰狞的被单,我背过脸,细细地抚平整了。一口大箱子倒在地上,箱子口大开,落了一地陈年不用的旧物。我逐件地拾起,放回箱子里,眼角触到一样东西,血液却忽然凝结了。
  那是一只小小的黑色盒子,熟悉的模样,似乎在梦幻里见过。放在眼前了,才发现上面有好多的按键,有些连油漆都已经剥落了。露出古怪的,金属的色彩。
  “发什么呆?”爸爸回头呵斥。
  我心头一颤,把盒子塞进口袋里。
  那是幻梦中,妈妈拥有的。
  ……

  我不再愿意去上学了,根本不知如何面对一切。爸爸并不管我,尝了美味后,几天都懒洋洋地躺在家里无所事事。我却找到了机会,偷了爸爸的水果刀跑去了酒吧。
  当我把刀抵在妈妈桑脖子上时,所有人都惊呆了。一向软弱无能的小妍,仿佛也成了一回惊世骇俗的英雄。可惜我只是在问她,
  “告诉我,有关我妈妈的事情。”
  妈妈桑见寒光映着她粉黛半残的脸,絮絮地就把一切都说了,
  “并不是打算隐瞒什么的……只是,这也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啊……你妈妈原本在酒吧里打工洗盘子的小妹,并不出台。你爸爸看上了她,就先骗取了她的好感,有一天谎称掉了重要的东西骗你妈妈送还去他家。然后,然后就……”妈妈桑叹了一口气,“可怜你妈妈是个良家女,却被他关了整整一天一夜,受尽折磨……又因为被拍了裸照不敢报警,后来发现怀了孩子,一咬牙,就拿死逼你爸爸结婚……

  你爸爸真不是个东西,想想平白多个佣人,也就答应了。这样一来,又怎么会幸福?婚后殴打虐待不断,你妈妈难产死,也总算是个了结……可怜你妈妈一介弱女,死前生生把自己折磨成了个女鬼,咽气前还在不断诅咒着你爸爸。任凭你爸爸是个流氓,还是被她一身一身的血吓得说不出话……”
  我听着,听着……忽然问她,
  “爸爸骗妈妈送还给他的,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这,倒不记得了。”
  但是我已经知道了。那个小小的黑盒子躺在口袋里,冰冰凉凉尸体一般。
  ~~~~~~~~~~~~~~~~~~

  那一夜,我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女子看不清眉目,她被压在一个凶恶男人的身下,痛哭着,挣扎着。手里紧紧地抓着一只黑色的盒子,那引她入地狱的东西。我知道,那是我的妈妈。
  而我,就是那个屈辱夜晚的产物。
  我就站在他们的身前,看着他们如何用毫无爱情的结合孕育了我。妈妈的眼泪象一层发光的薄膜覆盖了她整张扭曲的脸,每当照相机的闪光灯亮起,那层膜就更亮了。简直就象一颗发光的球,在这段灰瑟的记忆里,肆无忌惮地闪烁着。
  我不敢再去上学了,不知如何面对和妈妈同样命运的老师。但我总是担心,捕捉每一条落在风里的闲言碎语。老师似乎辞职了,躲在家中避不见人。终日如鬼,阴森森地看着所有关心她的人。她几近疯狂,忽而歇斯底里地喊叫,忽而背悲切切地哭泣,忽而痴呆地以头撞墙。
  三个月后,我听说,她被家人发现怀了身孕。
  ~~~~~~~~~~~~~
  十二月的时候,我决定去老师的家里拜访。此刻的我已经放弃了学业,在妈妈桑的酒吧里学习取悦男人的基本技巧。妈妈桑说我很聪明,模样好,学得也快。我于是甜蜜地笑,希望可以早日赚钱独自,摆脱爸爸。

  我尽力说服了老师的父母,终于得到机会和老师单独说话。映在我眼里的老师,已经不是当年那副美丽讨巧的样子了。她的双颊深深凹陷,眼睛无神象放进了两颗木头珠子。身子消瘦了许多,肩膀的线条尖锐得几乎刺破皮肤。但肚子却是微微垄起的,象藏了什么羞耻的秘密。她见我在瞧,把肚子藏在了窗帘后面。
  她看着我,忽然说,
  “那天……那天的家访……我听见你在楼上,是吗?”
  “是的,爸爸把我锁了起来。我无能为力。”
  “我听见你在哭,你在叫我……”
  “是的……虽然我什么都没有做到。”
  老师转过身子,不再看我。

  “老师,打算把孩子打掉吗?”
  她点了点头。
  “是吗?……而我妈妈当年却选择把我生下来,即使她并不希望我幸福……”我沉沉地说着,“老师,昨天我做了一个梦。自从得到了妈妈留下的唯一遗物后,我天天在做这个梦……”
  我从口袋里取出小小的黑盒子,
  “我无数次得看见妈妈带着它。小小的黑盒子,很多的按键……它其实是个便携式录音机。爸爸用它欺骗了妈妈,妈妈就用它报复我……而我现在已经没有必要留着它了,送给老师吧……把它放在肚子上,一遍一遍地播放,就象妈妈在梦里做的那样……”
  我把录音机塞在老师手里,她眼神清冽地看着我。

  走出房间之前,我看着老师把录音机贴在肚子上,贴在混沌羊水中的孩子面前。那孩子还只是个幼嫩雏形,这也许会是他第一次接触到的,人世间的信息。老师按下了播放键。
  十多年的岁月,当年录下的声音已经沙哑。又或者当年就是那么凄厉的,象两只生锈的齿轮彼此折磨的声响。
  我听见妈妈的声音,无数次曾经催眠我的。那是她录下的,她播给我听的,她对我最初以及最后的胎教,
  她说,声嘶力竭地,
  “不幸的孩子,你是个不幸的孩子,是羞耻和罪孽结下的果子,即使生下来也不得好死……

  没错……那就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啊……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啊……”
  最后化成一声鬼魅的尖叫。让我害怕得,一生都必须遵循着她的遗言。
  那是,蜿蜒在我身体里的秘密,随着年龄的增加,越发荒凉地将我啃食歹尽。
  什么时候我会真正地死去呢?
  但在天国的妈妈,并不是爱我的。还是继续苟活下去吧!

☆ 不要去盼什么英明之主,而要去争一个可将权力关进笼子的制度
  不要跪什么青天官员,而要去争一个可监督问责官员的制度
  不要歌颂什么伟大领袖,而要去争一个可选举弹劾权者的制度
  不要说什么拥护感谢,而要去争一个可言论迁徙自由的制度
  不要等什么英雄勇士,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推墙的力量


★ 史上最强最热血“爱国者”手册——“五毛党”“美分党”禁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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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的连锁反应

  其实按我说,每个人的心大致都是差不多的。
  我的意思是杀人犯,变态,和三好市民,他们的心,本质上是一样的。
  而之所以在行为是有那么大的区别,主要是个机遇的问题。生活的环境,遇见的事情,那些东西决定了他们展现的是心灵好的一面,或者是坏的一面。
  我可不是信口开河啊,我曾经,就知道那么一个故事。

  part1
  有一个母亲,四十多岁,为人和蔼,是个优秀市民般的人物。
  当然她也只是个普通人,亲切温柔的为人没能让她发大财,也没能让她万众瞩目,倒是令她有了个同样讨人怜爱的女儿,温顺的脾气和母亲是一模一样。
  母亲每天勤快地工作,女儿的聪明优秀是她最幸福的事情。
  每当母亲累了乏了,她张开双臂,女儿就会象小鸟一样扑进母亲的怀抱撒娇。

  这本是一对很平凡的母女,可她们的幸福停止在了那一天,女儿的身影,永远消失在了母亲的视野。
  母亲哭得嗓子都哑了,她一遍一遍死拽着警察的袖子,说着女儿失踪时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象个天使一样。
  而警察只是随手在笔录上涂抹了几笔,冷漠得抽回袖子。
  警车扬长而去,母亲淌着泪等了很久很久,仿佛世界已经把她抛弃。
  我相信,母亲的心已死,而在她最失魂落魄的时候,正是邪灵入侵最佳的时刻。
  寂静无人的午夜,母亲游魂般在街道游荡。
  她沿着几个月前她也曾焦急走过的路线,手指敲打着墙壁,一张张有些褪色的寻人启示脱落下来。女儿微笑的脸,纯洁的蓝色连衣裙,都化成一团模糊的色彩,纠结在母亲的心里。

  她空洞着眼神,沿着混沌的街道慢慢走着,她恍惚觉得那是一道神奇的路,女儿蓝色的身影消失在这条路的尽头,她抗着一叠寻人启示在这里张贴着生活的希望,而现在,她又走在了这条街上,又会发生什么呢?
  会的,那是她疯狂的直觉,一定会有事情发生的。
  最后一张寻人启示剥落在她的指尖,她止步,遥望着路的尽头。
  昏沉沉的路灯下,是一个窈窕的人影。背对,长发,还有……母亲忽然热泪盈眶,是蓝色,那路灯下的女孩,一身蓝色的连衣裙。
  女儿,是你回了来了吗?母亲沙哑着喃喃自语,我,这就来接你。
  她向着尽头一路狂奔。

  part2
  她是一个补课晚归的女孩,蓝色是她的最爱。
  那天晚上她穿着蓝色的连衣裙,急匆匆地往家中赶。
  她一边抱怨着老师的留堂,一边拐了个弯,拐到了另一条街。
  几个月前,这条街上有个少女失踪了,她是知道的。

  她有些紧张,所以小跑得更快了。
  到了路灯下她觉得有些喘,她停下了脚步,但急促的脚步声却没有停息。
  她咽了口口水,不安地回头张望。
  最后,她甚至还来不及大叫一声…………
  她清醒过来时,躺在一间粉红的房间里,她摸着头上涨痛的伤口,抬眼打量着这间貌似是女孩的房间。
  她看见墙上挂着张相片,很甜美的女孩,坐在青翠的草地上,穿着蓝色的连衣裙。
  她还来不及多看一眼,门开了。

  她看见一个暗色的阴影向她袭来,阴影似乎是张开了双臂。
  那是温柔的母亲想要搂住自己的女儿,可在她看来那是饿狼扑食的动作,她尖叫着,顺手扯下墙上的相框,向她砸去…………
  又是一个午夜,路的尽头,蓝衣的少女没有了心跳,空洞的双眼死死盯着把她抛弃在街头的中年妇女。
  是那个母亲,她淌着眼泪,把少女的尸体狠狠抛在了地上。
  她深深想念着蓝衣的女儿,想念着如小鸟般投入她怀抱的女儿。
  而那个女孩不是我的女儿,母亲含泪喃喃道,捧着破碎的相框,“她不是,不是,她只是穿了我女儿的衣服!那我的女儿在哪里?”
  在哪里呢?她念叨着,眼神迷离着……直到,看见另一个蓝色的背影。
  故事还在继续,连锁反应渐渐在上演。


   part3
  我说每个人的心其实都是差不多的,只是在等待个机遇。
  一个少女的失踪连锁着消失了一个善良的母亲,而现在,是另一个母亲,走进绝望的深渊。
  那一天,她在噩梦中醒来,屋子里静悄悄的,女儿的房间依旧一片死静。
  钟声敲过午夜2点,月光肃白,打在她死灰般的脸上。

  她的手痉挛地握着电话,却已经不知道该打给谁。
  她翻遍了女儿所有的同学录,她也曾报警,而电话那头是个冷淡的男人,他哼哼着,没满48小时,报什么警啊。
  她无话可说,挂上电话,千万只蚂蚁爬上了她的心头.
  她只有这一个女儿,那是她生活的全部啊.
  钟声敲过午夜3点,她披上外衣,走入夜色中。

  午夜的城市不安分地律动着,依旧灯红酒绿的街道,浓浓的脂粉气和下流的调笑声,让她不寒而栗。
  她转过一条街道,感觉身后仍旧是一双双油腻的眼睛。她想象着夜不归宿的女儿是否也在某处承受着这样的目光,不由地双手握拳,指甲深深抠进肉里。
  不会的,不会的,她默念着。
  她本本份份几十年,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良心的事情。这虽然是句俗气而空泛的话,但此刻的她实在找不出任何华丽的语句来向上天表现她的无辜和清白。
  她从来就相信好人好报。所以她抬头,却是一片混沌的天。
  女儿,你出事了,妈妈也不过了。她流着泪,继续向前走。
  再拐过一条街道,长长的看不到尽头。
  她看了看路牌,心中不禁一凉。
  几个月前,这条街上有个少女失踪了,她是知道的。
  她咽了口口水,可怕的知觉涌了上来。
  不会的,不会的。她呢喃着,继续前行。

  不会的,不会的。她望着尽头的一盏路灯。
  不,不要,不要。路灯下,她望见一个匍匐的人影。
  不,不要,不要……
  那天晚上,没有月亮。路灯的光包裹着蓝衣少女的尸体,母亲心里的灯却灭了。
  没有灯的世界,漆黑一片。

  她久久看着少女惨淡的面容,那因惊恐而突出的眼球,因大声喊叫而干裂的嘴唇,血污纠结在头皮,侧脸是几道爪子般的抓痕。
  她楞了好久,眼前开始模糊。
  她是我的女儿吗,母亲忽然狐疑起来。
  她用手戳戳少女早已僵硬的脸颊,手指沾染上点点干涸的血迹。
  不是啊,良久,母亲忽然放声大笑,她不是我女儿,不是啊,我的女儿会哭爱笑,软软的脸颊一笑就是一个酒窝,美丽得宛如天使一样。

  母亲沉浸在女儿昔日的容颜中,脸上绽开了笑容。
  她的表情是幸福,她的眼神却是空洞。
  她踏过少女的尸体,继续着遥遥无际的路途。
  她笑得痴醉,却又是几分幽怨。
  她不是我的女儿,只是穿了我女儿的衣服!那我的女儿在哪里?在哪里?

  女儿,你等着我。
  她忽然奔跑了起来。身影隐没在夜色中,路灯一盏盏熄灭。
  这个城市越发地不安分了。
  天下起雨来,蓝色的雨水。街角的少女连忙打起了伞,她拍掉身上的雨水,好在没有弄湿新买的蓝色连衣裙。
  她站在街角,长长的街仿佛消失了尽头,她咽了口口水一路小跑起来。
  临近午夜的时分,她希望能快点到家。

  而她却不知道,恐怖的连锁反应,正在上演……

  part4
  他是一个吊儿郎当的警察,最大的期盼就是3个月后的退休。
  在几十年的警察生涯中,他见过穷凶极恶的杀人狂,见过阴险狡诈的变态。
  每天徘徊在一张张伪善的嘴脸,其实他早已麻木。
  城市的天空是数不尽的乌云,他正直的火早已经熄灭。

  他中年得女,期待着退休后和女儿老婆共享天伦,但天不遂人愿,偏偏在这短短的3个月里,发生了大事件。
  他记得事情的一开始,是个蓬头垢面的中年女人报的警。
  他很不耐烦,他不希望在临近退休时还要牢心劳神的。
  他晃着笔杆问着笔录,而那女人的结结巴巴更是让她恼火。
  “我的女儿,她,她很乖啊,她,她不是离家出走,肯定不是的。她失踪时穿着蓝色的连衣裙,是,对,蓝色的,是蓝色的…………”
  女人死命拽着他的衣袖,眼神带着疯狂的光,他觉得厌恶,其实这个城市,每天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啊。

  他心里冷笑着,扯回自己的袖子。
  警车扬长而去,他听见身后是撕心裂肺的哭喊。
  之后的事情越发古怪,仿佛冥冥之中互相的牵绊。
  他又记起他接到的第2个报警电话,又是那种绝望而疯狂的声音。
  又是少女失踪事件,他皱眉,觉得这真是上天给他的退休礼物啊。

  “还没满48小时,报什么警啊?”
  他吼完这句,挂上了电话。
  靠回沙发,他忽然隐隐觉得不安,又是一个少女,少女,蓝色连衣裙,蓝色。
  他想起第一个女人结巴的陈述,忽然不寒而栗。
  几个月里,城市失踪了大量的少女。
  每天在夜间巡逻的同僚都会在蜿蜒无人的街道上,找到一具具少女的尸体。
  惨白的面容,鲜红的血,以及蓝色的连衣裙。

  每天每天,城市的颜色让人鲜艳地想吐。
  城市的街头忽然出现了一群莫名的人,他们或者她们。
  那些胡子拉查头发纠结面容肮脏的人,一般人都把他们当成了乞丐。
  而这位从警几十年的警察则心知肚明,他们眼中射出的骇人的光彩是某种人特有的标记。
  每当有人好心扔钱给他们,他们也总是置之不理,他们的目光散漫甚至是痴呆,但偶尔也会有让他们为之振奋的东西。
  于是老警察顺着他们兴奋的目光望过去,街的那一头,站着一个少女,背对,一身蓝色的连衣裙。

  很明显了是吗,他笑了笑,佩服着自己敏锐的观察力。
  凶案依旧陆续发生着,但他并不打算揭发。
  他的理由充分,他没有证据啊。
  所以他翘起脚陷进了沙发里,掰着手指微笑着,3天,还有3天,他就退休了。
  所以,他何必趟这混水。

  PART5
  他穿起新的西装,几十年来又一次有了工作的干劲。
  他看着挂历上他打上的红圈圈,今天,是他警察生涯的最后一天,他决定,起码今天的工作要好好的完成。
  今天的天色依旧阴霾,他出门时看天,乌云翻卷成朵朵旋涡的样子,他不是很喜欢。
  他摇摇头,抛开一切烦恼。

  女儿追上他,“爸爸,不如晚上我去买个蛋糕庆祝吧!”
  他笑了笑,女儿是他一辈子的幸福。
  part6
  这一天他果然充满了干劲,他认真地处理完所有警局里的琐碎杂务,连些婆妈的案子都跑得勤快。
  他爬上树,把卡在树上的猫抱了下来,还给了眼泪汪汪的女孩,微笑着。
  平时他是不屑做这种工作的,但今天不同,他看着含笑挂泪的女孩,心中涌起了父爱。
  “谢谢你警察叔叔,你要走了吗?”女孩天真地问。
  他拍拍女孩的头,忽然很想见自己的女儿,“是啊,今天是我工职的最后一天了。以后,我可以多陪陪我的女儿了,她比你大一点,但和你一样乖呢。”

  “是啊是啊,”女孩开心地笑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那,谢谢叔叔今天的帮忙,这块糖送给姐姐吧。”
  他决定提早一点下班,同事们自然是不介意的。
  他骑着自行车哼着欢快的小调,天很暗很晚了,他的心是亮堂堂的。
  他骑地更快了,转个弯弯进了一条街道。
  他张望了一下,昏暗不见尽头的地方。
  这里曾经失踪过许多少女,他是知道的。
  他一向不喜欢这条路,厌恶着游离在街道上的种种目光,疯狂的,罪恶的,杀欲。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他已经不再去想,他恍惚间觉得自己正穿越僵尸的黎明,仿佛这个世界,是谁都帮不了谁。
  他的心凉了下,路灯摇曳,他的头晕乎起来。
  光影在他眼前炸成千千万万,重重叠叠。
  他的眼睛似乎在玩弄着他,他好奇那是不是幻觉。
  象是电影,在面前立体放映着。
  他看见一个少女从路的那头狂奔而来,她被撕扯得碎烂的蓝色连衣裙随着风而狂舞,血从额头淌下,染得脸上看不见了容颜,黑色的长发被风拉扯在黑夜中,象是一张无形的网,贴身跟踪着惊声尖叫的少女。
  “救我,救我!”
  少女看见了他,大声呼救了起来。
  “救我,救我!”
  少女快步跑了过来,血肉模糊的脸上只有一对眸子闪着摄人的光。

  她的身后是呼啸的风,狂风中忽然窜出无数个黑影,紧紧跟上了她。
  黑影伸出手,抓住了少女散落在风中的发网,一用力,少女吃痛跌倒在了地上。
  千重万重瞬间欺压到女孩的身上,宛如被包入了漆黑的茧,一层一层,被慢慢淹没。
  他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电影。
  他聆听着少女的惨叫,黑影互相摩擦挤压的声音,还有些,似乎是牙齿,刀具,和骨骼合奏的,令人发指的交响曲。

  这些声音蜂拥进他的耳膜,流窜进他的大脑,渐渐地化为无声。
  而他的耳边渐渐是另一种声音,支呀支呀,好象是电影胶片转动的声响,又象是命运齿轮的转动。
  他慢慢后退着脚步,眼前不知为何浮现出女儿的笑容。
  他不再是警察了,他告戒着自己,前方实在太危险了。
  绕道转几个路口,他就可以回到那个温馨的家。打开门,是小鸟般女儿扑进他的怀里。

  他心心念念盼着这个日子,女儿是他一辈子的幸福。
  而别人的女儿,他默念着,又后退了一步。
  只当那是电影,无可奈何得播放着。
  城市每天都在播放着这样的电影,他也无可奈何,那就是命运。
  他终于不再犹豫地转身,身后是少女撕心裂肺的叫声。

  “回来,回来啊……我……”她似乎努力地在述说着什么,只是声音被湮没在阵阵的嚼骨声中。
  他跨上自行车,脚踩上了踏板。
  “不,不……”
  他闭上眼,猛地一踩踏板。
  身后忽然是一下撞击,似乎是女孩情急之下拿什么扔了他。

  撞得无关痛痒,他知道女孩已经没了力气。他的心里泛起了罪恶感,但他还是义无返顾地离开了。
  他有自己的生活,他有深爱的女儿。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不知不觉已经是午夜了。
  他疲惫地打开门,迎接他的是一屋的冷冷清清。
  他疑惑着,披头散发的妻子从里屋跑了出来,哭倒在他的怀里。
  “怎么了?”他赶忙问到,不安的预感涌上心头。
  “老公,这可怎么办啊,女儿她,到现在还没有回家!”
  “什么,怎么回事情?”他狠狠按住妻子的肩膀。
  “女儿说,要去买蛋糕庆祝,她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啊!”
  “那,快出去找啊,不对,现在应该先报警!”他开始慌乱。
  “我报警了啊,可,可,”妻子瘫软在地上,“对方说,不满48小时报什么警啊!”
  他的灵魂被一阵风抽走了。

  他无力地靠在了墙壁上,他对着镜子,镜子里是自己如纸的脸。
  忽然他看见自己的背上沾到了什么,他反手剥落下一些。
  是些蛋糕,牵连着一些红色的奶油。
  蛋糕,他的心猛得抽紧了。
  他看着染血的奶油,“老婆,女儿她穿什么颜色衣服上街的?”
  “是,蓝的。”

  在那条长长的街道又死了一个少女。她被发现时,血肉模糊的脸,一双眼眸愤恨地死盯着前方,双手紧紧拽着,掰开,一双被握地糊烂的东西,隐隐散发着蛋糕的香气。
  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是一个面如死灰的男人,他呆呆地看着尸体,一动不动。
  那天午夜,他依旧不肯回家。
  他游荡在街头,女儿死了,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飘飘荡荡着,忽然眼前出现个蓝色的身影。
  他一震,小小的身影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停在了他的面前。
  是那个抱猫的女孩,他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叔叔,”女孩气喘吁吁,“是你啊,帮我找猫的叔叔。”
  他好奇,“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最近不太平,所以姐姐接我放学,可姐姐不小心出了点小事故要住院,我要赶紧回去告诉妈妈。”
  “真是个乖孩子啊。”他笑了,脸上浮现出父亲般的慈祥。
  “哪里啊,叔叔上次已经这样夸过我了。”女孩的脸红了。
  “有吗?”他回想着,想起那时的女孩,那和自己女儿一样乖巧可爱的脸。
  女儿已经不在了,但这女孩还是一样的乖巧可爱,可爱地仿佛女儿化身在她的身上了。他痴呆地笑起来,眼中射出骇人的光。

  “怎么没有,我还送了块糖给大姐姐呢,怎么,大姐姐说好吃吗?”
  他伸手进口袋,触到了那块没有来得及送给女儿的糖。
  糖贴着身放,温温热热的,一直暖到了他的心里。
  他裂嘴笑笑,“小姑娘,这么晚不安全,不如你跟着我,我送你吧。”
  “真的,谢谢叔叔,叔叔是警察,我可放心了。”
  女孩伸出手,啊,比糖还要暖,暖得好象,女儿尚在人间。
  他心满意足,紧紧握着,“走吧,女儿,这次,我不会再放手了。”

  ~~~~~~~~~~~~~~~~~~~~~~~~~~~~~~~~
  其实按我说,每个人的心大致都是差不多的。
  正是因为这些相同才产生了连锁的反应,不可避免的。
  也不必害怕,因为该来的总会来。
  只是我偶尔也会好奇,今天的你,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呢?

☆ 不要去盼什么英明之主,而要去争一个可将权力关进笼子的制度
  不要跪什么青天官员,而要去争一个可监督问责官员的制度
  不要歌颂什么伟大领袖,而要去争一个可选举弹劾权者的制度
  不要说什么拥护感谢,而要去争一个可言论迁徙自由的制度
  不要等什么英雄勇士,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推墙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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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曾经很爱他,爱得几乎要耗尽自己的灵魂。
  骨头被铭刻上了他的名字,心脏被紧紧抓在他的手心,就连皮肤的每一寸肌理都在灼灼思念着他指纹的抚摸。
  她曾经就是如此羞耻地深爱着他,拼尽所有一切只为和他共度一个个凄冷的日月。但当某个下雨的夜晚,她提着仅有的行李向他飞奔而去时,她惊呆了。飞溅的泥水凝固在她的雨靴上,她颤抖的手甚至握不住伞柄,雨水顺着脸颊一直凉透了她的心。
  啊,她看见了什么?

  她甚至怀疑是她的眼睛欺骗了自己。她看见他躲在伞下,凝神亲吻着另一个女子。
  她失恋了,恨得几乎要燃烧了自己的灵魂。
  为了从骨头中剔除他的名字,为了把心脏装回自己的胸口,她狰狞着让他付出了玩弄她感情的代价。
  瞧呀,他惊恐万状的眼神是对她最高的奖赏,他求饶的话语更是她暴行的催化剂。刀锋见血,封印了原本如镜的明亮。他从此消失在她的世界中,或者说是消失在了整个世界里。除了她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她隐隐地微笑,就好像,是她把他从世人的眼皮底下藏了起来。
  藏。
  她忽然觉得这个词语亲昵无比,带着旁人所无法窥视的甜蜜滋味,私密得仿佛是他们从前的爱情。她觉得自己是一个骄傲的爱情魔术师,从此再也没有别的女人可以从她的帷幕下抢走她心爱的男人。
  警察来问话,用种种刁钻的问题质疑她,她只笑着统统说不知道。神情安详得好似画中的玛利亚。
  但眼前这个初出茅庐的小警察眼里透露着明显的不信任。他的手指心不在焉地在纸上涂写着无用的笔录,目光躲躲闪闪,似是妄想从她每一个言语的缝隙中寻找着证言的破绽。

  他的怀疑表现得太过露骨了,从眉梢眼角纷纷地泄露着,令她不禁轻轻皱眉。
  她想了想,终于说道,
  “其实,他并没有消失不见呢,只是被藏起来了哟……”
  她说着,拖着意味深长的尾音。眼睛稍稍眯起,她轻易地挑起一抹诱惑的笑。似是被她银铃般的笑声打断了思维,小警察唐突地停下了笔尖,一时竟显得不知所措。
  ~~~~~~~~~

  午夜之后,正是月光最魅惑的时分。
  小警察终于偷偷地站在了女人的屋前,仰头看着高高的大屋被黑暗侵蚀得斑斑斑驳驳。
  他深深地调整呼吸,努力让胸腔里紊乱的声音渐渐归于隐秘,随即轻盈地翻进一扇半开的窗户。运动鞋着陆在走廊的木地板上,古旧的木料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心头一颤,神经质地四下张望了许久。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到处都是模糊的灰色轮廓。所幸并没有察觉有威胁的迹象,他这才松下一口气,猫着腰,蹑手蹑脚地向前走去。
  他初出茅庐,急功近利,太想趁着年轻干出一番大事业了。以至于他丝毫藏不住自己灼灼炙热的目光,以至于他根本看不见女人冷笑背后的种种意味。
  他甚至不曾考虑过这夜半开得大大的窗户,难道不正似一道刻意恭候着他的幽深大门吗?
  “不管那女人把他藏在哪里,我都会找到的!”他悄声地为自己加油,然后鼓起勇气在昏暗的走廊里静静穿梭着。焦躁的心跳声震荡着静谧的空气,窗外的月光竟是奇异的褐红色,透过几片稀疏的枝叶忽然照了进来。疏影横斜,照得他身后微笑的女子也成了一身斑斓的红色。

  女人的手上提着一根铁棍,鬼魅地紧紧相随,在寂静中划过淋漓的弧度。小警察被从身后击打,突如其来,他甚至来不及回头看一眼凶手的脸,就不甘心地昏死过去了。
  等他终于清醒了以后,头部的剧痛依旧令他晕眩不已,好半天才发现自己正置身在一片昏暗里。他的面部也疼痛难当,当他意识到竟是自己的嘴巴被针线细心地缝了起来,他惊骇得无以复加。疯狂地想要挪动身子,却又发现自己的四肢被粗重的绳子栓住,以诡异的姿态被牢牢固定在墙壁上。
  这一切都毫不留情地指向了死亡,绝无逃生的可能性。
  他动弹不得,除了一双恐惧万状的眼睛。他发不出声音,嘴唇每动一分都是钻心腕骨的痛,只得让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球在昏暗中不断地摸索。借着一丝不知从哪里透进的亮光,他忽然看见了另一双同样充满了绝望无助的眼睛。那双眼睛也似乎是个没了嘴巴的孤客,正幽幽地注视着他,竭力用眼神表达着它的痛苦。
  四目相对,小警察被看得头皮发麻。
  他突地注意到那丝透进来的光线正好照亮了钉在墙壁上的一张纸条,他赶紧定睛看了,纸上是一行娟秀的字体,

  “恭喜你,警察先生!如此一来,你终于如愿以偿地找到了被我藏起来的男人了吧!不用感谢我,是你的坚忍不拔感动了我!……可是现在的问题是,你找到了他,却再也没有人能找到你们了哟……”
  他疯狂了,仿佛能听见那女人丧心病狂的笑声。
  他竭力地扭动着身体,恐惧的眼泪和汗水渗进嘴巴的伤口,一阵撕心裂肺的痛!
  他会怎么样呢……他会怎么样呢……
  他的眼睛里渐渐地有了和那男人一样的绝望。因为遥遥地,不知从哪里传来一段对话,
  “我发誓我没有再见过昨天和你一起来的警察,他没有再来找过我,我也不知道他的下落……他失踪了吗?……但兴许,只是被谁藏起来了吧,呵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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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垃圾

  自从学校里开展了公共卫生教育课程后,小明的心里就一直跃跃欲试。他倒不是真心地喜欢这门课,整整四十分钟的上课时间,他的眼睛始终紧紧盯着老师手里的那朵小红花。丝缎似的质地,精心地折出层层爹爹的瓣,每一瓣都是娇艳欲滴的,象征着被夸耀的荣誉。小明看得痴迷,但老师只是微笑着拈在手里稍作展示后,就把红艳艳的花朵收进了口袋里。

  “好了,今天的课到此结束!大家都记得课上老师所教授的内容吗?作为新时代的小学生,我们要懂文明,讲礼貌,绝对不可以乱扔垃圾破坏环境。保护我们的生活环境,人人有责!老师希望大家都做一个爱护环境的好孩子,谁若是做得最出色,我就把这朵小红花送给谁……好,现在放学吧!”
  放学的铃声也适时响起,小朋友们瞬间就一哄而散了。只剩下小明还恋恋不舍地磨蹭在教室的门口,他的眼睛又往老师的口袋瞧上几眼,好一会儿才背起书包快步走出教室。
  黄昏的时候,小明拖着几个沉重的黑色塑胶垃圾袋地往社区门前的垃圾桶走去。他的步履艰难,嘴上却哼着咿咿呀呀的轻快歌曲。被夕阳映照的脸也红彤彤得甚为可爱。
  回想方才,小明刚一到家就甩下书包,拉着爸爸切切地说,
  “爸爸,老师说了,要懂礼貌讲文明!我要做一个爱护环境的好孩子!我想要老师奖励的小红花,家里有没有垃圾可以给我去丢的?”
  但是爸爸喝醉了酒,一双眼睛布满血丝,倒是红得跟朵花儿似的。他迷醉地晃了晃身子,蓦地笔直倒在了床上,双手一摊,酒瓶子都砸在地上。这下,无论小明却怎么喊他摇他都没有回应了。小明几乎要失望了,他想到别的小朋友可能今天就立了功,明天就可能问老师索要小红花,不禁急得泪眼婆娑。但转念一想,他随即又破涕为笑了。

  自己的酒鬼爸爸这么邋遢,怎么会没有生活垃圾呢?他灵光乍现,赶紧四下翻箱倒柜地找,毫不费力地就在床底下找到了几大袋子垃圾,兴冲冲地提了就往社区外跑。
  但一溜儿欢蹦乱跳地跑到垃圾桶前,小明却顿时傻了眼,犯了难。他愣愣地瞧着眼前两个相连的垃圾桶,一个上面写着“可回收垃圾”,另一个上面写着“不可回收垃圾”。
  “这……”
  小明立刻没了主意。想起上课时倒是依稀听见老师讲解垃圾分类了,可惜自己只顾着羡慕小红花,老师的讲课是左耳进右耳出。这下可怎么办?他满是汗水的手心紧了紧提着的几大袋子垃圾,该把它们往哪里丢呢?

  小明左思右想,急得眼泪几乎又要不争气地落下来。他正拼命地吸着通红的鼻子呢,忽然,只见社区的保安叔叔微笑着向他走了过来。他弯腰拍了拍小明的脑袋,慈祥道,
  “小明,在这里干嘛呢?怎么哭了呀?”
  小明委屈地抬头说,“老师上课说了,要懂礼貌讲文明,我想要做一个爱护环境的好孩子,想要得到老师的小红花。所以拿了家里的垃圾想要扔掉。可是……可是……什么是可回收垃圾,什么是不可回收垃圾……我上课没听,不知道该扔哪里?”说到最后一句,又心虚地垂下头。
  保安叔叔听了,哈哈大笑起来。随即解释道,
  “可回收垃圾主要包括废纸、塑料、玻璃、金属和布料等5大类。不可回收垃圾常见的主要有果皮、菜叶、剩菜剩饭、花草树枝树叶等。当然,详细的也要看具体情况,小明要丢的是什么垃圾呢?我帮你出出主意!”
  “恩!”小明认真地点了点头,变戏法似地猛然打开了黑色垃圾袋,“是被爸爸废弃了的妈妈!”

  他说着,炫耀似地把其中一个袋子凑到保安叔叔的面前。
  那一团团腐烂生虫的肉块,淌满黄红不辨的脓水,彼此堆积积压在狭小的塑胶袋里。保安震惊无比地看着,瞬间强烈的气味让他几乎窒息!也断然无法把眼前的一堆烂肉和昔日小明美丽可人的母亲相联系在一起……
  “小明……”保安叔叔捏着鼻子说不出话来。
  反倒是学到了新知识的小明雀跃不已,“保安叔叔,你说,我妈妈是属于可回收垃圾,还是不可回收垃圾啊!我觉得是不可回收吧,连我爸爸都不要她了,回收了还能有什么用呀?你说对不对!……家里还有好多呢!可爸爸总是偷偷地丢一点丢一点,一点都不爱护环境!但是,我要做一个爱护环境的好孩子,我要拿到老师的小红花……”

  “笨蛋!”小明绮丽的幻想却忽然被保安叔叔愤怒的一声喊给打断了。
  保安叔叔厌恶地退后了三步,捏着鼻子不停地摇着头,“怎么这样……你……你离我远点,臭死了!”
  “保安叔叔,你怎么了?”小明不明所以,委屈地又追上一步。但又被对方生生喝止住。
  “别再靠近我了!”保安叔叔狰狞道,“臭死了……你个笨蛋孩子……你上课还真的一点都没有听,还小红花呢,哼……”
  “保安叔叔?”小明疑惑极了。
  保安叔叔摇了摇头,随即严厉地教训道,
  “你回家先好好翻翻课本!垃圾分类条例的最新制度,尸体是属于第三类特别垃圾!弃尸有专门的弃尸场所,要按规定时间带到规定地点进行规范的弃尸工作!这么臭的东西,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地丢在社区的垃圾桶里?你知道腐尸肉块里含有多少细菌病毒吗?会滋生多少蚊蝇臭虫吗?你有没有为收垃圾的阿婆着想过?有没有为社区居民的身体健康着想过?……你这哪里还算是爱护环境?”

  小明听了,羞愧地低下了头。他的脸一下子变成了番茄,不安地垂着脑袋说,“我……我知道错了,我上课不听,是我不对。我以后不敢了……那……那我该怎么办呢?……弃尸的专门场所在哪里呢?”
  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保安叔叔紧绷的神色稍稍缓解了。他似是觉得方才的指责对一个小学生而言太过严重了,于是他赶紧调整了微笑,指了指社区的后门方向,
  “我们社区的弃尸定点在那里!你快去吧,就快到那里的下班时间了……啊对了,我刚才看见小红,小兰,小可,小齐他们几个孩子都去了,匆匆忙忙的,他们各自都提着个大袋子在排队呢……”
  “啊呀呀!”小明惊恐地一声大叫,“他们几个,果然是想和我争老师的小红花呢!……保安叔叔谢谢你!那我先过去了!”
  小明说着,礼貌地鞠躬致谢后,拖着塑胶袋跌跌撞撞地往社区的后门跑去。沉重的塑胶袋被拖曳在地上,留下一道道酸臭的水迹。
  小明愉悦地边跑边喊道,“小红花……小红花……老师给我的小红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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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戏团

  这是琳儿第一次去马戏团看表演。
  她和姐姐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临舞台很近,琳儿心花怒放。
  琳儿喜欢空中飞人在半空划出优美的弧度,喜欢小丑把帽子上的花朵递到她的面前,也喜欢驯兽师站在雄狮的背脊上骄傲地挺着胸。
  最后的压抽节目是魔术师的表演。黑色燕尾服的魔术师领着一位窈窕美女上场。美女躺在了琳儿面前的长长桌子上,闭了眼,从空中悬下一把电锯,瞬间就把美女的身体一切为二了。美女甚至来不及哀叫叫声,她的血已经飞溅到了琳儿的脸上。
  “姐姐……”琳儿用手绢擦干了脸,恐惧地拽紧姐姐的手。

  但姐姐垂头微笑,“没关系的。”
  姐姐的话音刚落,就只见魔术师做了个漂亮的手势,从空中垂下一块黑色的布,把美女的残肢和桌子统统包裹了起来。又是一个漂亮的手势,琳儿惊讶,黑布揭开,那活生生的美女立刻从一片鲜血中站了起来,她的身体完好,她殷勤地向观众招呼。
  琳儿松下一口气。随即疯狂地鼓掌起来。她知道这是马戏团的招牌节目,但她从不知竟是如此精彩。她问姐姐,
  “姐姐,你知道这个魔术是怎么变的吗?”
  姐姐冷冷地笑了,“魔术吗……呵呵……我知道当马戏团去下一个地方巡演时,他们又要偷偷地招募双胞胎姐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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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贵吃素已经有三年了。
  按理说,他一个乡野村夫哪有不爱大鱼大肉的道理?更何况三年前山里头闹饥荒,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放着毫无用武之地的锅子,饿极了就背着箩筐进林子里挖野菜刨树根,粗粝得嘴巴里都磨出了泡,一开口全是泥巴气。
  长辈们都觉得奇怪,连三年前的饥荒都挺了过来,现在情况好转了,有鱼有肉,阿贵倒开始食素了?有人报以理解,说阿贵孝心,他哥哥阿福三年前瘸了腿,现在日子好转了,阿贵有好吃的也都让给了残废的哥哥。可也有人报以狐疑,说曾经见过阿贵面对案板上的生猪肉,满面欲泣的表情。
  谁都知道,三年前的某个夜晚,阿贵和阿福进林挖树皮,途中出了意外,兄弟俩坠山,阿福的腿瘸了。

  谁又都不知道,三年前的某个夜晚,他们兄弟俩究竟发生了什么?
  所幸三年之后的现在,村里的日子好转了。三年前的悲惨就像是场噩梦,只有阿福残疾的腿还在提醒着大家过往的岁月。而如今,连阿福都要说上媳妇了。是阿贵竭尽了积蓄为哥哥寻来了姑娘,大家都说阿贵人真好!
  新姑娘进门,并不嫌弃丈夫是残疾。但是房屋简陋,新姑娘总是羞红着脸抱怨他们屋和阿贵的屋离太近,隔音不好。阿贵无奈,也深有体会。新婚夜里,他就听见新姑娘为哥哥换衣,
  “阿呀,你的腿……”
  “老伤罢了。”

  “这肉,怎么长得歪歪扭扭的?你到底是怎么瘸的?”
  “以前的事儿就不提了。”
  阿贵听了,一阵心酸。
  又过几天,新姑娘还来问阿贵,阿贵支支吾吾,说是当年从山上摔下去的。新姑娘嘴巴一翘,
  “我不信,那肉长得层次不齐,就像被啃了。”她说罢,居然就看见阿贵蓦地蹲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吐了起来。

  新姑娘吃了一惊,还以为是阿贵身体不好,因为之前听阿福说起过阿贵有呕吐的坏毛病。她惊慌失措,但见阿贵勉强笑了笑,对着担忧的新姑娘摇了摇头。扶着墙壁回到屋子里,阿贵这才放声地大哭起来。
  阿贵对阿福说,“连媳妇都有了,这下子我也能放心不少了。家里虽然好转,但钱还是紧巴巴的……饿肚子的事情,再也不要有了,太可怕……我决定去城里打工,嫂子会照顾好你的。”
  阿福哭了,明白了弟弟竭尽积蓄为自己娶媳妇的用意。他努力地看着阿贵的脸,凑近了想要拥抱一下弟弟,却是双脚刚试着用力就无力地摔倒在地。阿贵连忙扶他,手指无意地触到哥哥的腿,蓦地一僵。
  就像新姑娘说的一样,肉是层次不齐的。阿贵一阵晕眩,又不可抑止地吐了起来。
  阿贵时常会吐,就好像胃里有什么东西堵塞着。但他执意不去看医生,说不想浪费钱。而如今他要独自出去闯荡了,阿福最担心他的这个病,说,
  “你最近吐的次数又增多了,要好好休息。我媳妇说,你要走之前,我们三个一起吃顿好的,算给你践行。”
  阿贵摇了摇头,“我刚才看见嫂子在厨房里张罗了,都是肉……我,我吃不了油腻的,更吐。”
  阿福张了张口,不再说什么。
  践行的那晚,阿贵果真只敷衍地喝了几口酒水。新姑娘见他一口都不吃那些荤食,不由有些不满。但阿福私下握了握她的手,她也不好发作,心想是不是因为阿贵的吐病?这哥儿俩还都是怪人。

  阿贵在隔天的凌晨就准备出门了。他借着蒙蒙亮的晨光起了床,不想渲染离别的伤感,他希望赶在哥哥嫂子还睡着时就悄悄出发。但他忘记了,他和哥哥的屋子离得太近了。阿贵已经尽可能地轻手轻脚,但还是吵醒了邻屋的阿福。又或者说,是担忧弟弟的阿福一夜没合眼。
  总之,当阿贵推开院门,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凌乱而沉重的脚步声。他应声回头,看见哥哥阿福正拄着拐杖急切地向他挪来,清冷的凌晨,他还穿着睡觉时的薄衣服。
  阿贵鼻头一酸,但目光随即落在了阿福的腿上。三年了,他从未有勇气去正视那条残缺的腿,而现在却硬生生又唐突地被摆到了他的面前。他经不住,蹲下身撕心裂肺地哭了,牵连着又不可抑止地吐了起来。
  阿福愣了片刻,才明白过来,慌忙用手捂住自己的腿。他担心地挪到阿贵身边,见阿贵昏天黑地地吐着,却因为昨晚和今晨都没吃东西而只吐了些发酸的液体出来。但他看上去却异常痛苦,痛得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搅合在了一起。阿贵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捶打着肚子又干吐了许久,额角满满都是汗。
  好不容易,宛若怀胎十月终产下了果实。阿贵终于骨碌一声,竭尽全力地吐出了个细小的物件。

  白白的,又泛着灰色。阿贵一吐出这玩意儿就觉得身子缓和了不少,但随后他和阿福紧紧盯着地上指甲盖大小的物件,顿时都失去了表情。倒是新姑娘披着衣服寻声出来,他顺着兄弟俩的目光看向地上的小物件,狐疑地问了句,
  “这是什么?”
  阿福的面色陡然一僵,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腿。
  而阿贵,又何尝不知道这是什么呢……

  三年之前,阿贵记得自己尚还年幼,正在发育的身体怎么经得起饥荒的折磨?连山里的鸟都被打光了,地里的虫都被捉没了,许多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城里走,却传来城里每天都饿死好多人的消息。阿贵兄弟决定留下,因为阿福说,进了城里,兴许连树皮都没了。
  那一日,他们俩进了林里,每棵树都是被脱了衣服的女子,露出白花花的内里。阿贵饿得头晕眼花,脚步飘忽,连视线都变得浑浊。他摇摇晃晃,忽然嘻嘻笑着随手摘了个鲜艳的蘑菇就往嘴巴里塞。
  阿福瞪眼,及时阻止了他,“这有毒,不能吃!”
  “那还有什么能吃的?”阿贵咆哮着,虽然声音有气无力,“横竖都是个死,起码让我吃个饱再死!”
  “不行……”阿福竭力地阻止阿贵把毒蘑菇往嘴里塞。眼见着固执的阿贵已狠狠地咬下了一口,他情急之下竟抱住了弟弟,脚下一失足,两个人一起双双摔下山去。

  在坠落的过程中,耳朵里满满都是风的声音。
  阿贵以为自己就快要死了。他记得自己从山上摔下去,却不觉得疼,一点都不觉得疼。反倒是一种无比畅快的刺激感,一下一下,从舌尖齿缝里蔓延进大脑神经,他觉得舒服极了。若这就是死,那就死了吧!
  只是饿着肚子死,总觉得是个遗憾,于是他不甘心地又睁开眼,蓦地发现自己的身边竟堆满了食物。大鱼大肉,香喷喷的,取之不尽……阿贵幸福地张开了嘴……
  但等他彻底清醒了过来,口唇间猛烈的腥味令他自己都不寒而栗。他下意识地挪了挪身子,伸手往嘴巴摸去,竟都是血,还有奇怪的肉末挂在牙齿上。阿贵惊诧而厌恶地吐掉了,随即他想起自己是和哥哥一起失足摔下来的。他连忙惊慌地抬头,竟立刻就看见了阿福。
  阿福原来就在他的面前,面白如纸,胳膊和脸上都有擦伤。但更严重的是,阿福伸长了一条腿,一条血肉模糊的腿,打着哆嗦,皮肉翻起,层次不齐,就像是被啃过了……

  阿福哭了。他看着阿贵惊诧得难以忍受的表情,阿福哭着说,
  “……你饿了……你是真饿了……你说哪怕死也要吃饱了再死……所以我看着你吃东西时幸福的表情,不知怎么,就是没办法阻止你……”
  阿福的腿从此瘸了。不仅因为摔下山时的擦伤,更是因为某些无法修复的原因。他从此只好拖着一条残疾的腿微笑着过日子,而阿贵也永远都会记得那一日嘴里的血腥气,他再也吃不下肉了。
  太阳已经金灿灿了。新姑娘见兄弟两人还彼此愣在那里,不由生气地问,
  “你们倒是回答我,这个小东西到底是什么?”

  “……是,骨头……”阿贵浑浑噩噩地呢喃了一句。他当然马上就明白了,这是哥哥阿福的骨头。是当年他吃了毒蘑菇后,丧心病狂地从阿福的腿上啃下的骨头。筋和肉都已经被消化掉了,只剩下这一小片东西顽固地留在了他的胃里,让他每每良心不安时,就会吐得不成人形。这是他罪孽的证明。
  天色更亮了。阿福勉强地站起身,他的脸向着阳光,说道,“不早了,你该走了。”
  阿贵点了点头,他佯装平静地提了行李走到门口,笑着向满面狐疑的新姑娘道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
  “哥,等我,一定赚了钱回来的。”
  “行,等你。”阿福笑了笑,被新姑娘搀扶着回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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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之一

  那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实验呢?
  冗长的解说我已经懒得再听下去了,索性就闭了眼,任由那个大腹便便的大人物握着话筒唾沫横飞。
  我们所有人,大约有五百多个,穿着各色高中校服的衬衫和格子裙,被墨绿色的军队包围在空阔的十字路口,每个人的脸上都爬满了和青春截然不符的死灰色。
  其实,规则说到底很简单,这是一场互相角逐的游戏。只有十分之一的人可以活着回到自己原本的生活。
  “十分之一阿……”我绝望地喃喃,和朋友琳儿瑟瑟发抖地抱成一团,掌心的冷汗象胶水一般粘住彼此的双手。余光扫过身边惊悚到鸦雀无声的人群,以及几米开外严阵以待的持枪士兵。清冷的夜风削过我疯狂发烫的太阳穴,令一度短路的大脑渐渐恢复了过来。
  他们,会用怎样的手段抽出那幸运的十分之一呢?
  我一时想不到。只稍稍抬了抬眼皮就对上一只只黑洞洞的枪口,一阵心慌,只得低眉顺眼地别过头。手装作不经意地碰向口袋,里面有一把私藏的小刀,那是我唯一的武器。隔着裙子也能感觉到金属的冰冷,我这才稍稍安心,把自己融化在缄默的众人之间。

  那大腹便便的大人物终于激情地演说完他的开场白,把这场杀戮粉饰成圣洁的牺牲。他说完就上了一辆豪华轿车,在车子发动前,又摇下车窗,对着乌泱泱的人群做了一个漂亮的手势。人群随即蓦地骚动起来,因为那群枪口们忽然迅速瞄准了所有人的脑袋,他们象赶着牲口一般,要把我们齐齐赶向附近的大剧院。
  因为恐惧而彼此推推嚷嚷,众人的脚步显得急促而紊乱。我突然听见人群中传来几声浅浅稚嫩的呻吟,回过头,竟瞧见有几个瘦弱的穿着幼稚园制服的孩子也被挤在队伍中,尚还蹒跚的步子在前进的大部队中显得格格不入。
  “连那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琳儿红了眼眶,似乎一时忘记了自己也是这可怜游戏中的可怜参与者。
  “别看了,快走吧!”我不忍地别过头,绝难以想象那些弱小的娃娃们该怎么争取到仅仅十分之一的生存几率。
  也不知究竟走了多久,兴许并没有多久吧!因为在枪口下被驱赶的牲口又怎么敢慢下自己的速度?当大部队终于到达大剧院门前时,富丽堂皇的大门敞开着,里头灯火通明,柔柔的一圈圈光晕,让我痴痴地以为自己是到达了天堂。
  其实,那不过是一座华丽的屠宰场罢了。
  大部队在剧院门前硬生生地止步了,因为又有几十只枪口黑压压地抵住了我们的前路。众人手足无措,只隐隐瞧见剧院里的高台上,那之前先走一步的大人物又粉墨登场,取了话筒开始演讲。声音尖利而销魂,是勾销了众人的魂魄,他说,
  “剧院里只有三百个位子,而你们却有五百人。该怎么做呢……呵呵,请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这,就开始了哟……”
  他轻描淡写地说完,却宛若在众人之间投下了炸弹。拦在门前的枪口们迅速挪到了我们的后方,截断我们的退路。我们,别无选择……
  也不知是谁先吼起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原本紧紧团在一起的众人蓦地就土崩瓦解。
  谁都知道这不是个玩笑,不是一场只需拍拍胸口的噩梦。

  谁都知道这几乎是搏命的一刻,六亲不认,也在所不辞。
  人群迅速散开,形成一股四散的巨大冲力,前赴后继地往剧院里冲。我和琳儿反应得迟钝了些,相握的双手被撕来扯去。我听见她带着哭腔的嗓音在叫着我,
  “你,你还好吧……”
  “我还好……”我低声回答,随即毫不犹豫地猛然撒开她的手,顺势狠狠把毫无防备的她甩在了人群之后。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虽只有十分之一,但谁又能保证,我不在其中呢?

  我冷下脸,铁了神色拼命地往里冲着。但这世间没心没肺的人实在太多了,我甩掉了朋友,同时也被无数人狠狠甩在身后。他们用撞,用拽,用踩,我在人群里渐渐落后。
  在发疯似地彼此推嚷中,我的手无意中竟打到一张软绵绵的面皮。我惊讶地低头,是一个身高只到我胸口的小小娃娃,穿着被蹭得脏兮兮的幼儿园制服,在疯子一般的人群中被各股力量蹂躏着。
  犹然挂着鼻涕的小脸在哭着,他无助地仰头,恰巧就看见我。视线对上他清澈无比的眼神,那孩子就猛然一把拉住我的手臂,颤抖着说,
  “救救我……救救我……”
  手臂上传来人体特有的温度,那绵软的触感让我一时动容得几乎落泪。他见我不动,索性就把整个身体急切地贴了上来,象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他拼命地,稚嫩地说,

  “好疼阿……大姐姐,救救我……”
  我犹豫了。但疯狂的人群依旧在蠕动,激烈的竞争奇妙地牵制住众人冲刺的脚步,道路一度堵塞,直到哄然一声枪响划破了喧闹!
  我愕然抬头,是前方一个疯狂的少女夺下了一个士兵的抢,枪口还冒着淡青色的烟。少女的脚边躺着一具小小的身体。
  不,现在应该是尸体才对。那身幼儿园的制服被血污浊,但少女却似乎很欣赏地笑了起来,
  “他好烦,干嘛拉住我不放!”她尖声一声,在众人尚未回神时丢下了枪,径直冲进了剧院。


  仿佛以那声枪响为分界,蓦然惊醒后的众人以更加疯狂的速度彼此角逐着最后仅有的座位。我不由烧红了眼,知道此刻再无犹豫的时间!但在急忙想往前跑时又被生生地牵绊住,那只绵软的小手,此刻居然还拉着我的手臂不松。
  “好怕……带我一起进去……好怕阿……”是那孩子无辜地看着我。
  这下,我是真的落泪了。
  我轻轻掰开他颤抖的小手,迎着他渴求的眼神,从口袋里取出那把小刀,一下子扎进他的脖子!鲜血烟花一般地炸开,他的瞳孔也蓦地放大了,于是变显得不再那么无辜,反而变得迷离而骇人。
  是阿,无辜本来就只是那些孩子的伪装罢了!
  我轻轻笑着,摆脱了他,终于顺利地冲进了剧院,占了一个座位。
  大门关闭之前,最后一个冲进来的竟是琳儿,她的腿上还拖着一个小娃娃半残的身体。琳儿显然惊吓过度,她哭得梨花带雨,瞅准最后一个座位,狠狠蹬掉了死死抱着她的小娃娃,气急败坏地坐了过去。
  大门随即关上了,门外是一片朦胧的红。而剧院之内,放眼望去,只剩下了一张张漠然而肃杀的脸。

  惊魂未定,幸存的人们没有一个觉得庆幸。因为我们都知道,这不过是第一关的折磨罢了,是暂停,而不是完结。
  在静默了几分钟以后,那大腹便便的大人物居然又从侧门走上了高台。他微微笑着,扫视着台下幸存的三百人,随即愉悦地说,
  “恭喜你们过了第一关。你们的脸色都不好,甚至带血,是发生了剧烈的冲突吗?那可不好!人性的光辉阿,即便是在这种紧要关头都是弥足珍贵的……你们不懂吗?看来是真的不懂得呢!……阿,你们可都是我的实验品,最宝贵的孩子们。不过似乎幸存的都是大孩子们阿,那些我特意安排的可爱的小天使们呢?”
  众人目无表情地听着。弱肉强食难道不是应该吗?却听那大人物继续说道,
  “阿……似乎,那些小娃娃们有的中了枪,有的中了刀,都在门外躺着呢!你们也真是的,尽仗着自己力气大,难道带着他们一起进来真有那么困难吗?”他轻描淡写地笑着,“即使是面对枪口,你们也是可以选择反抗,牺牲,和保护的!但你们统统选择了屈服和自相残杀……这可不好……无论如何,只有自己自私地活着可不好……那好吧!既然你们所有人都那么努力地想进来,那我现在,就破例也放那些小娃娃们进来吧!”

  “什么?”我震惊。
  只见侧门又徐徐地开启了,那些个方才还惊恐万状的小娃娃们,此刻却一个接一个,排着整齐的队伍,蹦蹦跳跳地窜了进来。他们几乎每个人都带了伤,那个被枪击的居然完好地站着,尽管胸口的洞还涌着血。而我也一眼就瞧见了抓住我手臂不放的那个娃娃。他立得笔挺,正紧紧捂着自己的脖子,象捂着一个天大的密秘。
  他们每一个都带着伤,有些几乎是致死的重伤!但诡异的是,他们却满不在乎,一个个都微笑着,甚至手舞足蹈,象在参加春游,用一双双清澈无辜的眼睛含笑扫视着台下的我们。
  那大人物温柔地摸了摸其中几个小娃娃的头,擦去他们幼儿园制服上的血。他随即说,
  “我说过了,你们都是我重要的实验品,珍贵的孩子们!所以,既然我刚才给了台下的各位抹杀这些小娃娃生命的机会,那么接下来,是不是应该倒一倒才足够公平呢?”
  顿时,我只觉得冷汗淋漓,只有之前被狠抓过的手臂蓦地发烫起来。
  “那么接下来,就是这次实验的最后一关了!依我看,就由这些天使一般的裁判官们,自由选出他们不喜欢的人,一一抹杀,直至十分之一吧!”大人物说完,怜爱地看着小娃娃们。
  谁又会知道,结局竟是这样的……
  台下的众人错愕地瞪着眼,但四周立刻举起了无数枪口。我们无处可逃,只得一个个惊恐而绝望地垂了头,等待那群弱质娃娃的审判。却听见那群孩子们兴奋地咯咯笑起,他们纷纷跳下高台,去寻找他们熟悉的大哥哥大姐姐。
  坐在我身边的少女被抓住了,一个小娃娃天真地说,
  “就是你,刚才踩着我的胸口进了剧院吧!”
  坐在我前面的男孩子也被抓住了,一个小娃娃天真地说,
  “就是你,刚才用我的身体去撞开了人墙吧!”
  身边的人,一个个被陆续带走了。
  我成了空落落的一个人,耳边隐隐听见琳儿挣扎的尖叫。

  拼命垂着头,按着几乎停跳的心脏,但命运的脚步声还是不急不缓地向着我而来了。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他,那捂着脖子象捂着个密秘似的小娃娃。蓦地,他把脸俏生生地探到我的面前,脖子渗出的血落在我的膝盖上,无辜的大眼睛里映照着我垂死的脸。他说,
  “大姐姐,我可找到你了……”
  我想,最终我还是没有进入那幸运的十分之一吧……
  ~~~~~~~~~~~~~~~~~~~~~~~~~~~~~~
  有一天晚上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被选进了一次大逃杀 当我好不容易冲进了剧院 抢占了一个位子 发现坐在我身边的一个个全是幼儿园左右的小孩子我开始同情他们甚至为他们哭泣 因为我觉得连我都不一定能逃出去更何况是这些孩子~~~ 那时候我是以从上而下的角度去看待他们,可怜他们的!可是十分钟后局势变化了 那些孩子原来就是掌握所有人生死大权的判官,由他们选出不喜欢的人加以抹杀……我于是害怕了始终低着头不敢看他们 因为从那一刻起 是他们从上而下地看我,可怜我或者不可怜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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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谱

  一
  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他素来最喜欢这一句台词。唱到情深处,勾了脸,舞着剑,斜斜地向着他的霸王送上最后的秋波。一曲作罢,台下顿时响起一片雷鸣的掌声。
  他和师兄行了礼,下了台。他殷勤地为师兄擦脸,师兄便笑着夸他,说他唱到那一句时,真算是演到了巅峰了,好似整个人真的成了戏中的虞姬一般。
  他听了,便笑一笑,落下手中的剑。

  背过身,他悄然地说,师兄,我并不是在演戏阿……
  二
  戏园子落了幕,那些老看客们犹然沉浸在自我的情愫中,嘴里咿咿呀呀地哼唱着散场,好似喝醉了酒一般。光线暗淡的场子里,只有几个老妈子在扫着瓜子壳,偌大的舞台只垂着几束歪歪的灯光,显得有些寂寞。
  师兄早就换好了衣服,急着要离开。见他犹然还是虞姬的扮相,摇曳的衣裙,妖艳的脸谱,不由催促了几句,
  “怎么还不换掉?我帮你打热水洗脸吧!”
  他摇了摇头,忽然没头没脑地问,“师兄,我们入行几年了?”
  师兄一愣,“还真没数过!”
  他笑了笑,早就知道师兄会这么答。却也没告诉师兄答案,虽然他自己记得清清楚楚。他只说,“外头下雪了阿,这个地方多少年没下过雪了……上一次还是十年前了呢!我们第一次搭档演出,外头却忽然下起雪来。雪越下越大,师傅叹息着说真不吉利,我也紧张得差点要哭了。”

  师兄听了,也被牵连起一丝感怀,于是坐到他身边,看着他妖娆的侧脸,“这我倒记得,你哭得厉害,勾好的脸谱都被你哭花了。师傅气得要打你,我赶紧给拦下了。”
  “原来师兄也记得阿……”他涩涩地扭过头,继续说,“那一次,我们第一次登台,最后还是你帮着哭哭啼啼的我重新勾好了脸。还说演得好了,夜里带着我偷偷溜出戏班子去吃夜排档。”
  “当然记得!”师兄哈哈笑了,“师傅还奇怪呢,你怎么忽然就不哭了?他老人家可不知道,你是被夜排档勾引得破涕为笑的啊!”
  “才不是呢!”他听了,却莫名地生气了,回过头狠狠看着他,“师兄,我为谁哭又为谁笑,你是真不明白吗?”
  师兄愣了片刻,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两人之间顿时冷了下来,就好似外头越来越大的雪一般。倒是一只素手撩开了帘子走了进来,一张如花的女儿家的脸盈盈笑着,

  “我在门口等半天了,敢情儿是师兄弟俩在聊天呢!”
  师兄见了,立刻起了身,“师弟,别想太多了。那我先走一步!”说完,便跟着那女人离开了。

  三
  外头的雪越来越大了,他没带伞,索性在戏园子里多留片刻。
  桌上摆着他和师兄的物件,零零碎碎摆了满桌,大都是扮相时的用具。
  他瞧着那女人走时没把门帘放好,斜斜地被夹在门框里,那一团子皱巴巴的布看着就像一张正在哭泣的脸。他笑了,想起自己第一次在戏园子里哭,想起师兄帮他拦下师傅的责骂,想起师兄第一次为他勾脸。
  一笔一划,勾勒得无比认真。近乎哄孩子似地说着,要带他去吃夜排档。
  于是,他便不再哭了。

  小的时候,师傅让他练习旦角的营生,他本是隐隐排斥的。
  为何自己堂堂一个男儿,要勾了女人的脸谱站在台上莺莺燕燕?他觉得无比委屈。
  可是那一刻,当师兄厚实的大手细心地为他勾勒着脸谱,虞姬的脸谱,他便认命了。
  从那一刻起,这张妖艳的女儿家的脸谱就深深地镶嵌在他的皮肤之下,植根在他的灵魂之中了。
  在台上,师兄是他的霸王,他是师兄忠贞不渝的虞姬。
  他最爱吟唱那句‘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脸上是师兄为他勾的脸谱,他斜斜地向着他的霸王送上最后的秋波。

  而下了台,他依旧是师兄的虞姬。可洗去了满面的油彩,他却再也没有触碰师兄的资格,不能,不可以,绝不可以用舞台上那种令人销魂的亲昵。
  他越发觉得痛苦。
  冬天来了又去,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下过一场雪了。
  没有下雪的冬天,却诡异地更冷更冷。
  他记得去年的冬天,他的手脚都被冻出了小小的冻疮,这么不小心,免不了又被年迈的师傅骂了一通。幸而,又是师兄帮他挡下了。心疼他出了冻疮的手,师兄又一次地帮他勾脸。
  他心满意足,半睁着眼看着师兄凝神的脸,却忽然听见他说,
  “师弟,赶明儿引见个人给你瞧瞧,女的,特贤惠。师兄这次是中招了啊!”
  他听了,苦苦地笑了。
  那一年的冬天,真的很冷。

  四
  他从来都是师兄的虞姬,可他知道师兄并不是自己永远的霸王。
  他满心是说不出的口,满眼是流不尽的泪。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地熬过了那个冬天。
  春天的时候,他见到了师兄的未婚妻。很美,很贤惠,不用勾着脸谱也是个漂亮的女子。
  他们紧紧搂着彼此,曲线相合,告诉他,他们择了吉日,冬天的时候就结婚。
  他于是知道自己输了,输得彻头彻尾,输给最天然的,性别。
  此刻郁郁地对着镜子,师兄为自己勾的脸谱已经有些花掉了。

  但那层深嵌在皮肤里的脸谱却依旧鲜艳着,那是他摆脱不了的魔咒。发狠了,用手指狠狠地朝着脸上抠,却还是触不到。那层脸谱正藏在皮肤之下,肆无忌惮地嘲笑着他。他觉得自己快疯了,不停地抠不停地挠,油彩渗进指甲,脸上隐隐出了血。
  “哟!您还在呢!”
  他听了,猛然一惊。回头,是扫完地的阿婆拿了把伞走进屋里,“是被雪困住了?我正好有把多余的!”
  他赶紧垂了脸。好在脸谱本就斑斓,阿婆的眼睛也不好,也没注意到他的狼狈。他接了伞,轻声谢过。草草地卸了妆,顶着风雪出去了。

  外头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他方才躲在昏暗的小屋里,此刻顿时觉得张不开眼睛。
  又被雪片飞进了眼里,他勉强支着伞走了几步,好不容易才扶到了一堵墙。
  用力地揉着眼,却忽然听见从哪儿传来一阵对话,一男一女,声音熟悉。
  女人娇俏着说,“你刚才和你师弟在房间里干什么?靠那么近!”
  男人忙澄清着,“你想多了,两大男人都干嘛!”

  “他是男人吗?在台上扮女人,比女人还女人!”
  “这不是勾了脸谱还穿着裙子吗!哪有你货真价实阿。”
  “我不管,他就是奇怪,看你的眼神都不正常!”
  “……你也别计较。师弟他……他……”
  “他什么?你说啊!”

  “……他从小就扮女人,所以不太正常。你也别放心上。”
  “好啊!原来你都知道,你装傻!”
  “能不知道吗?他娘娘腔得那么明显,台上也就算了,下了台还含情脉脉。我真受不了,可从小我们一起长大,又一起搭戏,我能怎么样?不就是装傻吗!”
  “你真坏!那你还请他参加我们的婚礼?”
  “让他死了心,也好……他一直这么下去,我也很烦恼……”
  风雪渐渐大了,他却蓦地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师兄搂着那个女人在墙角拥吻,他觉得自己脸上的什么东西碎了,碎成千片万片。

  五
  师兄婚礼的那天,本是请了他做伴郎的,虽然这决定曾经被他的未婚妻隐隐耻笑。
  但婚礼那天,师兄左等右等,他就是没有来。眼见着宾客们都陆陆续续地到了,新娘子开始哭哭啼啼,
  “你师弟算什么意思?存心要我们出丑?”
  师兄心里也很急,却隐隐见了个餐馆的工人一路小跑而来。那工人寻了寻,径直走到了新郎官的身边,把手里捧着的大盒子递给他。盒子沉重,新郎官一接,竟觉得好似触电一般。盒盖上写着师弟的名字,分明是他托人送的贺礼,新郎官忙问道,
  “人呢?”

  “那人说他不进来了,刚走呢。特奇怪的一个人,带着面具……他还……还托我转告你……他以后就不再唱戏了,希望你能好好过,好好对待新娘子……”
  “不唱戏了?”新郎官心头一惊,赶紧推开了工人往饭店门口跑去。却是手里一松,盒子落在地上,盖子跌落一边……
  全场的宾客都尖叫了,新娘子直接昏倒在喜堂前。
  那是一张脸皮,一张被硬生生剥落的,完完整整的人的脸皮,边缘处还沾染着点点新鲜的血迹。虽然脸皮上清晰地勾着虞姬的脸谱,但是师兄知道他是谁。他在台上看了这张脸十多年,第一次觉得如此毛骨悚然……
  他丢下新娘子,丢下满堂惊恐的宾客,径直奔出了饭店。

  他隐隐知道这是为什么,他深深懊恼,却早已无法挽回。
  这天,又施施然地下起了大雪。
  一片混天昏地的白茫茫中,他穿着一身殷红在街头焦急地奔走,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怎么也找不到……
  ~~~~~~~~
  完

  霸王别姬的小说里最后师兄弟两人多年重逢在澡堂子洗浴
  千帆过境,沧海桑田都早已过去了 师兄这才坦然地说“你——不要怪我——” 师弟这才明白这么多年的情愫 师兄竟全是知道的~~这个场景是我印象最深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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掩盖

  一
  我第一次见到她时,正值阳光烂漫的五月。
  她穿着一袭白得肃杀的病号服,背对着我斜斜靠在满是铁栏杆的窗边,背影单薄得宛若一张皮影。一头长及膝盖的黑头乱糟糟地晃在脑后,似是很多年都没有好好打理过的模样。却是一转身,露出一张苍白却精致的脸孔。她看见我,略带疑惑地笑起,漫不经心地展示着两只酒窝,竟是一深一浅,右边的那只就好像曾经用笔尖狠狠戳过一般深刻。

  “你是新来照顾我的医生?”
  她歪着头打量我,却依旧站在窗边,站得离我远远的。还戒备地拨弄着自己的长发,好似要把整张脸蛋都埋起来。
  于是在我看来,就好像是一个精美的头颅被包裹在一团黑黢黢的乱麻里。
  我点了点头,回答那只美丽的头颅,“是的……但确定地说,是药剂师。我并不负责你精神上的治疗。”
  她听了,却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他们都说我是精神病人,可他们又统统都拿我没办法。这真是矛盾,所以我自己并不这么认为!既然他们谁都拿我没辙,那不就意味着我根本没病?我根本不是一个精神病人,我只是比较孤单罢了。不过在这个世界上,有谁不曾体会到孤单的滋味?从来不曾孤单过的人,才是病态的人。”

  “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我也说个道理给你听,从来没有精神病人会承认自己是精神病人。那些自称是精神病人的,往往只是些处心积虑的正常蠢货罢了。”
  她听了,笑得更欢,终于肯走得离我近了些,“我还挺喜欢你的,比起之前的那些都有趣。那些护士没有警告你别和我说话吗?”
  “有。”
  “那你还说?”
  我沉默了片刻,凝神看着她身后的窗户,“……今天的太阳很刺眼,我大概有些被晒晕了吧……”
  说实话,的确如此。
  至今回忆起来,那一天的记忆就是白得刺目的阳光,和架空在黑色乱麻上那颗白得刺目的脑袋。那一日的记忆在我的脑海里,就好似一张曝光过度的照片。

  二
  有时候甚至觉得,拿起照相机向着她拍一张,背景如果是一堵白墙的话,那我得到的就是一张纯粹的黑白照片了。黑的乱发,白的病号服,白的四肢,白的脑袋,甚至连嘴唇都是惨白色的。整张脸上除了一双眼睛,大概就只有那两只酒窝,一深一浅,打出分明的阴影吧。
  稍稍熟稔了些,我和她的话也越发多了。我常常在为她测量血压时与她闲聊,她会把冰冷的手伸出铁栅栏,伸到我的面前,手指上留着十分修长而尖锐的乳白色指甲。
  阿,忘记提了。我与她之间始终隔着这么一道铁栅栏。这个东西的存在往往能在我茫然失神时猛地提醒我,对方,她,是一个被世人确认的精神病人。
  “药剂师先生,从你的表情看得出,你似乎又在想一些不太礼貌的事情了。”她斜眼看着我。
  “……阿,抱歉……”我有些尴尬,下意识地回避着方才自己的真实想法,“……我只是在想,你的酒窝很漂亮,只可惜,一深一浅,显得很古怪。”

  “很古怪吗?人的左右脚也会有大小,一双眼睛也会有差异,相比之下,酒窝就不算什么了。”
  “左右脚的差异有鞋子可以掩盖,一双眼睛也可以考眼镜或者化妆术轻易弥补。酒窝似乎就麻烦了些。”我为她测完血压和其他一些指数,一切正常,就如常地为她调配药剂。
  “那你的意思是,哪怕是再不堪再丑陋的东西,只要能想方设法地掩盖住,就不成问题了?”她饶有兴趣地问我。
  “虽然听着很刺耳。但很可惜,现实就是如此。”
  “药剂师先生,没想到你的想法居然如此阴损。”她嘻嘻笑着,好似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而她的态度多少让我感到不满,我于是冷漠地看着她,
  “其实不单单是脚的大小,甚至是你……整个你……不也正是一个企图掩盖的例证吗?”
  “我?整个我?”她蓦地瞪大了眼,讥讽且不服输地瞪着我。

  “是的。”我克制不住地笑了,把调配好的药剂装进瓶子里。这是一种特制的镇定剂,为她而专门调制,也是我时不时来这里的目的,“长期需要服用特殊镇定剂的女人,不正是企图用药物掩盖自己的疯狂吗?”
  “我说过,我不是精神病人!”她咬牙切齿道。
  “瞧,你又在企图掩盖了。”我耸了耸肩,提着包离开了。

  三
  自从那次,可以说是不欢而散之后,我隔了很久才再一次去病房为她配药。
  那一日,恰好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只见她一如既往地站在满是铁栏杆的窗边凝神向外眺望,似是听见脚步声才姗姗地回过身子。白色的脑袋深陷在长长的黑发里,那一日她的心情似乎特别好,笑容也不可思议地有些妩媚。
  “你来啦……你终于来了阿……自从那一日之后,我每一天每一天都在等你……从清晨等到日落,从日落等到清晨……可是护士小姐说,说你上次配给我足够的镇定剂,所以暂时不会来了。我听了,心就像是破了一块似的……你说,这是不是心痛呢?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呢?……还是原谅我吧,我总是很孤单,所以不习惯有人肯陪我说话。”

  她逆光站着,轮廓显得有些模糊。而那般梦呓似的喋喋不休的她是我所不熟悉的,而确实,那时的她给我一种说不出的奇异感觉。似她又不似她。我被自己的感知所迷惑了,索性先答道,
  “我没有生气。只是纯粹地因为没有必要才没有过来。而事实上,你怎么样都与我无关。所以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没有必要生气。”
  她听了,却施施然地笑起。欠了欠身子,从背光处缓缓地走到我面前,猛地紧紧贴上铁栅栏,呼吸凉凉地喷在我的脸上。她深深地,张扬地笑着,
  “药剂师先生,你还记得上一次你对我说过什么吗?……掩盖……你说我整个人就是掩盖的例证……可是今天的你还不是一样?你方才的那番话,不也正是一个掩盖的例证吗?”
  “我?掩盖?”我紧紧拧着眉,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


  “你说过,精神病人从来不会承认自己是个精神病人。那么我是否可以以此类推,认定真正关心我的人是不会承认自己正在关心我,而是会说一些,例如‘我怎么样都与他无关’之类的话咯?”
  “你的推理漏洞百出。”我不高兴地反驳。
  “无所谓,我高兴就好。”
  她说完,又笑了。更加肆意地笑,故意凑近了笑给我看。这一次,我终于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眼,我面前的她,脸颊两边的酒窝竟然变成一样深浅的了。
  虽然讶异,但为了一股不服输的倔强,我努力强装着镇静,低头准备起医药器材。尽量用平静的口吻说着,

  “先测量下血压。以我上次留给你的镇静剂量而言,你消耗得太快了。我担心你的身体会有损伤。把手伸出来……”
  她依言,乖巧地把左手伸给我。依旧是白皙得看不见血管的手,但这一次,原本修长而尖锐的食指指甲却破损了一大块,边缘坑洼。我不禁皱眉,
  “指甲怎么了?”
  “我还以为,你会更关心我的酒窝……不过,也没差别罢了。”她呵呵笑着说。
  “你!”当我反应过来,背脊顿时凉了一片。

  下意识地想要抽身,却被她的左手猛地拉住我的衣袖。她的目光紧紧锁着我的脸,继续说着,
  “没错,酒窝,我用指甲挖深了,挖得左右一样深了。努力地挖,狠狠地挖,掏心掏肺地挖,为了你而挖。撕开了皮,拨开了肉。恢复了好长一段时间呢,不过幸好,那段日子你也没来看我,不然我的模样会让你失望的。”
  “……不疼吗?”我瞠目结舌地问。
  “有一点。所以我歇斯底里地逼着护士给了我双倍分量的镇定剂,这样,疼就变成了痒痒的。整个人都飘飘然得好舒服。”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明明知道答案,却还是问她。

  “为什么呢?……左右脚可以靠鞋子掩盖,眼睛可以靠化妆和眼镜,我只是想证明,酒窝的畸形也是可以掩盖的。而且很简单。你说过,哪怕是再不堪再丑陋的东西,只要能想方设法掩盖住,就不成问题了……在你面前,我希望自己起码可以通过掩盖而变得完美……”她说到最后一句,素来苍白的脸居然浮出一抹蔷薇的色彩。
  “但可惜,你不可能完美。”我却摇了摇头,冷漠地反驳她。
  “为什么?”她脸蛋上的蔷薇凋谢了。
  “因为,我永远不会接受一个精神病人。”
  我丢下这句话后便再也没有理睬她。甩开她狠狠扯着我袖子的手,刻意地转过身子。也顾不得为她检查身体,我草率地开始调配药剂。

  四
  对于我来说,那个架空在黑色乱麻上的精致脑袋已渐渐变成一种压迫。
  也许从第一次见面起,这种压迫就开始滋生了吧。那张记忆中被曝光过度的照片,兴许代表的是一种本能的被吸引。她的确很吸引我,就像是海中的美人鱼诱惑路过的水手。
  所以如果放任这样的我不顾,我迟早会死在她的手里。
  我想得很清楚了。好不容易得到平静的人生,绝不能毁在这个女人的手里。

  我暗自为自己下定了决心,咬了咬牙,坚定的手在装镇定剂的瓶子里灌满了毫无意义的维生素溶剂。作为她的药剂师,我再了解不过。精神病人从来不会承认自己的异常,她只能靠药物来掩盖她的疯狂,维持她表象的正常。
  一旦失控,后果连我也难以预料。她的话,兴许会在牢笼里疯狂地用指甲扣烂自己的全身吧!
  光是这么想象,我就兴奋得不寒而栗了。
  那一日我把配好的药剂交给护士,借口查看病例,偷偷烧毁了所有与她相关的药物调配资料。一页一页烧得干干净净,那些纸张化成焦黑色的蝴蝶在空中蜉蝣着,手一抓,就成了一把灰。没有了这些记录,一时半会儿就配不出能稳定她的特种镇定剂吧。随后我怀着期待,提着箱子匆匆去了海外旅行,关掉手机,不开邮箱,与世隔绝地想象着牢笼中她慢慢发疯的模样。在浪漫的异国星空下,一边沉醉,一边灌给自己大杯大杯的红酒,直到把嘴唇都喝得殷红。

  一个多月的云游之后,我终于踏上回家的路。在向前来探望我的同事们阐述自己早就编得烂熟的借口后,我难掩兴奋地问道,
  “对了,在我出国之前照料的那个女病人,那个女精神病人,她现在还好吗?”
  那些人听了,竟蓦地都沉默了。他们互相难言地望了几眼,其中一个才终于开口道,
  “你不知道吗?她阿……那个女人发疯了啊……原本听说就是一个靠特制镇定剂维持生活的怪物,后来听说病情忽然恶化,发作,发疯了。”
  “然后呢?”我想那时我的眼神一定很狰狞吧,因为朋友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才犹豫地继续说,“那个女人跑了哟……她疯疯癫癫,却力大无穷。趁着护士一个大意,夺了钥匙开了牢门,跑了……逃跑的时候,遇人杀人,竟都是用指甲!留得长长的指甲,瞬间插入咽喉!血流成河哟,她就那么窃窃笑着走出了医院……不可思议吧……”

  “她,跑了?”我顿时愕然了。
  我的预料中完全没有包含她的逃跑,那个对我而言危险的定时炸弹,那个诱惑我失去冷静的海中人鱼,她竟没有自我发疯而死,她居然跑去了外面的世界!
  此刻,兴许正和我一起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吧。
  我猛地一阵恶心,背脊顿时被冷汗湿透,无数冲动的原始因子在血管里横冲直撞,想要冲破理智和肉体的束缚。
  “她居然没死……没死阿……她居然还跑了……跑了阿……她现在正和我处在同一个世界里……”

  我难以克制地喃喃重复着,一遍又一遍。紧紧拽着自己的拳头,直到青筋暴立,从指缝之间缓缓渗出了血珠。
  朋友看见了,慌忙担心地问我,“你怎么了?出血了!你的手受伤了吗?”
  我听了,这才茫然地松开拳头,是指甲深深卡在了肉里,一片红红的模糊。不知不觉中,我竟如此用力。
  指甲就这么被折断了,变得层次不齐,就好像是那日的她一般。于是在耳边又幽幽回荡起她苍白的声线,
  “你说过,哪怕是再不堪再丑陋的东西,只要能想方设法掩盖住,就不成问题了……在你面前,我希望自己起码可以通过掩盖而变得完美……”

  “完美……”
  “完美……”
  “完美……”
  可她为何就是不明白?
  既然是掩盖而得,又怎么可能是完美的呢?

  在掩盖而成的正常表象下,往往是漏洞百出的自我阿。
  思维就好像被架在火上烤。
  当我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回过神志,看见周围横七竖八地倒着几具尸体。错愕的脸,放大的瞳孔,抽搐着慢慢归于死寂的身体。那些曾经被我称呼为‘同事’的东西们,他们统统死于咽喉处的一个手指粗细的窟窿。
  那是因为作为药剂师的我并没有留长指甲,所以更多地运用了手指罢了。
  血带着一股热气咕噜噜地向外冒着,慢慢以我为中心化作一条刺鼻的红色地毯。


  六
  走出被血腥气所充斥的空间,灿烂的阳光直直地刺进眼底,令我顿时有些恍惚。
  浑浑噩噩之际,我竟蓦地这么问自己,
  “那你呢?那你自己,究竟是不是一个精神病人呢?”
  她,直到最后都坚定着自己并不是。

  而我曾经以为自己是!可既然精神病人从不会承认自己是精神病人,这么说来,我就只是一个正常的蠢货咯?
  我按着空洞的胸口,为自己突然的发现而觉得无比可笑。
  也许正如她所言,只不过是孤单罢了。因为孤单而变得疯狂,因为疯狂而被扣上了名为精神病人的枷锁。
  在世人眼里,精神病人即是疯狂。
  可事实上,又有谁的心底不曾埋藏着疯狂的种子?

  她说,从不曾孤单过的人,才是病态的人。
  而我说,从不曾疯狂过的人,才是病态的人。
  如此说来,竟是她的出现令我由一个社会中机械运作的零件变成了活生生的人?
  念及于此,我不禁笑意更浓,且忽然无比期待着与她的重逢!
  她说过她很孤单,她的病症起源于无可救药的孤单,所以我知道她一定会来找我!
  我,兴奋得不寒而栗。
  那张记忆中被曝光过度的照片,在我无与伦比的思念下,她的脸颊被染上了蔷薇的色彩。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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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跪什么青天官员,而要去争一个可监督问责官员的制度
  不要歌颂什么伟大领袖,而要去争一个可选举弹劾权者的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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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等什么英雄勇士,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推墙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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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桥上

  一月份的天气,很冷很冷。
  坐在家中捧着暖茶犹然还会觉得丝丝凉意,更何况,她们是坐在一座天桥上。
  娟子抬头望着天空,云层压得低低的,一圈圈绵密地团在一起,好似伸长了手就能够到。但,去摸它干嘛呢?云团灰蒙蒙,阴冷冷的。看着就好似垫在自己屁股下的这方旧毯子一般,脏兮兮,湿漉漉的。
  一阵冷风拂过,娟子缩了缩脖子,自言自语道,“这天,看着要下雨了。要不还是早一些收摊回去吧。”

  她刚说完,从怀里就伸出一只小小的手,轻轻挠着她的胸口。娟子于是低下头,看着怀里抱着的小娃娃。才是五六岁左右的模样,但到底是五岁还是六岁?娟子也说不上来。只知道这孩子叫贝贝,一年多前不知是老大从哪里拐来的。也曾联系过一次买家,但不知为何走漏了风声,老大虎口脱险,却也逃得狼狈。于是盛怒之下,把气都撒在了贝贝身上……
  正暇暇地回想着,因为看着贝贝的脸蛋,娟子就情不自禁地想起当时的那一幕。于是不由地,娟子对怀中的贝贝轻声道,
  “好好好,今天早点收工。但等生意都上门了再回去,行不?”说完,娟子看着天桥入口处上来几个人,她赶紧撩了撩贝贝的短发,向着路人屈身鞠躬。
  贝贝的短发是老大亲自剪的。因为一壶盛怒之下的开水,贝贝的半张脸都模糊了。贝贝再也卖不出价钱了,倒不如成天让他裸露着这张骇人的脸,倒也能成为一桩生意呢。

  娟子抱着贝贝在天桥上蹲了好几天了。到处都有人管,小摊小贩也会上来为地盘斤斤计较,还是天桥上自在一些,路过的人也多。
  有个穿紫色羽绒服的,每天九点多会路过。刚开始看着贝贝的脸,还会同情地给几个铜板,最近就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了。
  有个穿灰色长毛衣的,每天九点半左右会路过。第一次娟子匍匐着向她鞠躬,她就惊叫着跳开,“啊呀呀叫花子,别碰我。”
  有个穿黑色外套的,还煞有介事地给娟子和贝贝拍过照。扬言要传到网上,扬言要报警,可他刚走下天桥,娟子就看见老大跟上了他。后来,娟子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而每次都会给钱的,是一个穿着褐色大衣的女人。
  第一次娟子抱着贝贝,匍匐着向她鞠躬讨钱,她有些厌恶地走远了些,随即看见了贝贝脸上的烫伤。她的老公说,
  “别看了别看了,小心回去做噩梦。”

  但女人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五十块钱,放进娟子的破碗里。
  娟子有些吃惊,她看着女人和她的丈夫离去,丈夫边走边责备她给得太多了。娟子心想,这女人心地真好,就是有点傻。
  收起那五十块钱,娟子意犹未尽地向着天桥下张望几眼。还逗弄着怀里的贝贝,说瞧你真争气,一下子挣了五十块呢。
  这兴许,是贝贝被毁容后,第一次被人夸奖吧。纵然如此不幸,但孩子的天性是依旧的。娟子明显发觉,每天,当褐色大衣的女人走过他们身边,贝贝被挤在伤疤下的眼睛就会定定地瞧着那女人,粗糙的小手会抓挠着娟子的胸口。而那女人,也每一天都准时经过天桥,每一次都会迎着娟子的鞠躬,往破碗里丢上几十块钱。
  有一次,女人丢了五十块钱,还有一颗巧克力。
  等女人走远了些,娟子把巧克力拨开,咬下一半,把另一半塞进贝贝嘴里。贝贝的半边嘴巴有些扭曲,塞起来不容易。但他含着这半颗巧克力,久久地含在嘴里,舌头连动也不敢动。娟子笑了,
  “再怎么含着,巧克力也是会融化的啊。”

  她说完,贝贝就无声无息地哭了起来。兴许,是巧克力真的融化了吧。
  自从那次以后,每次褐色大衣的女人路过,贝贝的视线总是越发固执地锁着她。兴许是期待着新的巧克力吧。而女人又给过几次水果糖,牛奶糖,娟子也不跟孩子抢了,统统交给贝贝。贝贝也不舍得吃,一颗颗藏在破衣兜里,每天睡觉前都拿出来数一数。
  娟子常常看得不忍。
  而今天,是最后一天了。过了今天,娟子和老大他们都要回家过年,也不知道老大会怎么处理贝贝。娟子挥之不去的,总有不祥的预感。
  最后一天了,天色阴沉沉的,好似快要下雨了。
  几个路人经过,破碗里多了几个硬币。娟子的腿都跪得麻了,想起身收拾收拾,早些收摊吧。
  但怀里那只小小的手,贝贝的手,却忽然无比固执地抓挠着娟子的胸口,一双眼睛愣愣地盯着天桥的入口。
  贝贝是在等那个给他吃糖的女人?娟子的心顿时软了。她的手顺着贝贝坑洼不平的脸蛋摸了摸,说,
  “好。我们再等等。”
  贝贝缩在娟子的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等着,等着。天越来越冷。
  幸而,那女人终于来了。
  娟子赶快抱紧了贝贝,匍匐着往前鞠躬。这一次,稍稍把贝贝往前举了一些,她想让孩子最后看清女人的脸。
  但这次,女人却没有往娟子的破碗里丢钱和糖果。她甚至刻意绕开了一些。兴许是因为,这一次,她的手里牵着一个孩子,大约三四岁的模样,粉雕玉砌,穿着厚厚的鸭绒衫,圆圆的好似一个球球,甚是可爱。小小的孩子,被妈妈牢牢牵着,走路还一蹦一跳。当娟子抱着贝贝匍匐着靠近了他,那孩子似是被吓到了,愣了一下,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女人赶紧蹲下身子哄孩子。却听见孩子稚嫩的声音咿咿呀呀,
  “妈妈,女叫花子和小叫花子。”
  女人的脸色白了,她问孩子,“谁和你这么说的?”

  “爸爸!爸爸说,妈妈是笨蛋,每天给女叫花子和小叫花子钱。还把我的糖给小叫花子吃。那些是我的糖!我的糖!都是我的!凭什么给他!”
  孩子哭得凶了,女人的脸色顿时变得说不清楚。她甚至不再多看一眼娟子和贝贝,仓皇地想要抱起自己的孩子赶紧离开。
  但,这时,娟子的怀里竟也响起了悲凉的哭泣声。
  是贝贝,忽然声嘶力竭地大哭了起来。还挣扎着要从娟子的身上爬起身,艰难地爬了好几次,拖着被老大打断的腿,他离开娟子的怀抱,趴在地上,瞪着眼睛向女人的孩子爬去。嘴里还咬牙切齿着,
  “不对!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我的!”
  娟子觉得狼狈。贝贝哭得太突然,哭得太凶猛,那眼神活活好似要吃了女人的孩子一般。她愣了一会儿,这才赶紧把贝贝拽了回来。天桥下的老大似乎注意到了,正往天桥上赶。娟子叹息,这孩子今晚怕是逃不掉一顿毒打了,只不过为了几颗糖。
  女人垂了头,趁机抱着哇哇乱哭的孩子跑开了。娟子有些歉意地望着他们受惊的背影,被她死死箍在怀里的贝贝依旧悲切地哭着,哭着,
  “都是我的!我的!巧克力是我!糖是我的!妈妈也是我的!是我的……可妈妈不要我了,妈妈有新爸爸了,妈妈有新的贝贝了……妈妈不认我,不要我了……”
  娟子愣住了,她的视线本能地望下天桥寻找仓皇逃走了的女人,却,只看见穷凶极恶的老大正从天桥的入口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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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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