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 魄
介入方韩之争以来,算算也写了不少文章了。讲常识,谈逻辑,考证据,费劲拔力,也换来一些收获。似乎网友更喜欢的两篇是《关于方韩之争的实话与常识》和《关于韩寒:一个60后对80后说的话》,后者是看了敏娟的文章《为什么我们轻易能懂的韩寒,他们却不懂》后写的回应。如果你了解了这个背景,就不会责怪我挑起代际争端了。写了那篇“写给80后”之后,看到了牧辰也写了一篇文章回应我。我想过再回一篇,后又放弃了,只在他的微博后面回了“文章不好,见识也不好。……”那么几句。
今天@爱印思躺 推荐一篇文章,点开看,又是牧辰的文章,读到文章结束句又是“愿上帝怜悯世人”,忍不住问了句牧辰是不是基督徒。我在微博上回应爱印思躺稍多,他明显是倾向韩寒的人,但看来有高知识背景。他的存在,可以检视我自己有没有明显的疏漏。他虽与我观点不同,但有一个好处,就是不曲解对手,只是争理。这本来就该是讨论问题的基本规则,但如同我在《言论自由的代价》里说到的:“中国人还不适应言论自由的一个坏毛病,就是不关心真相,不是想通过讨论求真,而是把讨论演变成你死我活的战争,恨不能在肉体上消灭对手。所以,如此下来的论辩手法就是曲解加诡辩,这可真是一种歪风邪气。” 牧辰的文章就有这样一种歪风邪气,更要不得的是文字还不好,还摆身段,那句“愿上帝怜悯世人”已经恶心过人一次了,这次又来。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婶也不忍了。牧辰想必对这样一个摆POSE还欠抽的句式自鸣得意吧,否则,我理解不了她。
由此,我想明白了我为什么倒韩,为什么厌恶于丹,还有易中天——因为我痛恨假的和装腔作势的东西。我回应敏娟,是因为她文章真诚,毫无造作。牧辰可以再去看看敏娟的文章,对照一下,希望你羞愧难当,有药可救。
那么,我说说我对好文章和好文字的理解。如果方韩之争,让我们训练了逻辑,锤炼了科学精神,试探了言论自由的边界,还让我们注意到文字的整洁,万幸,这场争论总不至于沦为“信者恒信疑者恒疑”的竹篮打水。
在我的视野中,文章分成两类,一种说理,一种叙事。说理的文章,最重要的是逻辑清晰,文字简洁。叙事的文章,包括虚构类小说,要求就很多了,文字只是其中的一面。我自己的文章,因为我偏向逻辑思维,在写叙事文章时,就会有很多逻辑词和多余的冗词,很不洗练。我知道这个毛病,但文字这东西,是要靠实际操练的,偏偏我的前半生,基本上写的都是说理文章。
按说,既然我算不上文字高手,就不该出来对文字说三道四。但事实上,这样的脏活累活,也不适合文字的顶尖高手来写。所以,我只好勉为其难,好在我不是想自吹自擂。
我想,写好文章的第一要求是踏实,有几分心,说几分话,别装。牧辰文章的最大问题就是太装,不仅装,还招摇。好比一个人穿了露屁股的裙子,还偏要扭动腰肢。
写文章的第二个要求是字通句顺。这几乎是废话,但看看网上的中文写作,很多文章是达不到这个基本要求的。此外,少用成语,少用形容词,多用动词,多用短句,都是简单的常识,但能做到的人就更少了。
做到上述两点,基本上就可以写出好的文章了。余下文章能到达什么样的高度,主要就取决于人格的高度、眼界的高度、思想的高度和情趣的高度了。这就需要多读书,多思考,多写作,没有其他的捷径了。再要往上走,我得说,需要天赋这东西了,就像足球的马拉多纳、罗纳尔多和梅西,他们是上天赐予人间的礼物,不全是练出来的。
好的文字写作者,要对文字有敬畏之心。借用冯唐的说法,这是一条银线。心里装不下这条银线的人,就请不要浪费时间了,该干啥干啥去,你们够不上作家的最低门槛。
好的文字写作者要有个性,有辩识度。木子美文字的吸引力来自于她个性的独特,约炮和性只是形式,冰冷,不乏深刻和幽默的解构,机智和灵巧,都是她的优点。但木子美看来并不想成为一个女权主义者,她不想建设什么,也许她心底还在等她的真命天子。木子美的某种完美在于她从不装逼,在这个装逼横行的世界,这竟然是特别的纯洁。但这个世界恐怕是要让木子美失望的。
醉鱼的文字有一种恶的张力,他欣赏经济学思维,这让他的批判文字充满冷峻的爆破力。虽然跟他是朋友,但他的小说《我的北京》我只看过一个片段。总爆粗口的他,在心底有一片世界是留给文学的。
李承鹏和写韩寒博客的那一个人或几个人所写的博客,更偏重杂文的力道。我个人看,李承鹏的水准其实高于韩寒博客,只不过没有韩寒身上的那些卖点。韩寒是杂文界的李宇春,就是卖座,没办法。有了倒韩事件,也有了李承鹏的宣布“单玩”,又随着韩寒的衰老,李承鹏有机会超出其右,得风得骚。
在挺韩的阵营里,慕容雪村估计是写不出来了,心浮气躁,似乎转型要做公知了,但做公知,又好似读不进思想的枯燥,就晃荡吧。
搁下余华、格非那一辈成名作家不论,李海鹏的文字感,在我看来,是非成名作家里最出类拨萃的,这一点,作为他早年中文论坛死敌的醉鱼也是承认的。方韩之争期间,他把自己的一段得意文字贴到微博里:“在对面的青山之间,夕光像金液般闪亮,而靛蓝的暮色晚潮一般洇染了天空。又一次我感到孤单,那么的想把这么多年来耳闻目睹的一切,这浮光碎影,这寒来暑往,这生命本身一般由弱而强又盛极而衰的晨昏变化,讲给什么人听。可是欣然与闻的人已在远方,睽违久矣。我只好缄默不言,枯对晚天。”我好几次把这段话读给女儿听,告诉她注意这文字的韵律,注意他通过语序的变化和长短的控制,把情绪一波一波地推进,华丽又有节奏,恰当又不过于铺张。这样的好,我看得出来,却写不出来。年轻而又对文字感兴趣的朋友,你们可以在李海鹏的散文中找到华丽而优美的白话文书写,那种纯文字的优美的语感和技巧值得研究和学习。
但李海鹏的局限是他的思想,以及对世界的领悟力和格局,华贵的金鞍套在了寻常的马背上,可惜。
最近,《人民文学》杂志与盛大文学在现代文学馆公布了“未来大家”评选的20人名单,其中,我见过面也读过其小说的只有冯唐和阿乙。其实,真正的作家在我看来,与通俗作家如慕容雪村的区别在于是不关心时政的,他们对文化和人性的际遇更加关注和敏感,而时政的风云变幻、方韩之争的热闹,在他们看来,不过是浮云。文学和人性,才是普遍和永恒的主题,所以,他们不屑于当公知,对时事浮云显示了清高。
所以,冯唐写出《大是》才让我意外。倒不是说他介入了浮云之事,而是他相对于纯文学的作家圈,能出来说几句公道话的勇气。这些公道话,在严肃作家圈里大家心知肚明,却没人愿意说给社会公众听。杂文是入世的,严肃文学是出世的,这样的区分是常识,但被浮躁的现世搅乱了。冯唐出来,指出这个界限,他并不想多说,他只是看不过眼。
我对阿乙更熟悉些,他经过几年在天涯博客上坚持而寂寞的笔耕,终于被世人发现。阿乙是个悲观主义者,他文字冷绝,考究叙事技巧,对自己的写作态度也十分苛求。我印象深的是他说,他要求自己不讨好读者,每次回读自己以前的作品,发现自己卖弄小技讨好读者的地方,就会羞愧难当。
想想吧,在这个浮夸的现世,有多少写作者挖空了心思讨好读者?为了讨好,出乖扮丑,脱裤子都可以,这个世界,流俗最欣赏的就是这路东西。
无论是余华,还是阿乙,都承认他们主要在国外小说家那里汲取文学营养。现在,我们有机会读到几乎所有我们想要读的文学名著,最新的国外优秀小说,也可以很快介绍到中国来。我罗嗦了这么多,只是我对文字的见识,可能很片面,可能是坐井观天,但我想,大的方向是对的。我大致知道,好的东西在哪里,坏的不值一睇的东西是什么。
这些都是最简单的知识,但牧辰似乎并不知道,而且,像她一样不知道的人好像不计其数。写了这些,就是希望他们知道最起码的美丑与好歹。如果有些话说得刺耳,请不要记恨我。
我厚着脸皮说了这么多,已经很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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