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权环境中的语言以那些截断思考的套话为特征。那些人类最意义深远和最复杂的问题都被压缩成简短,高度缩减,听起来斩钉截铁的短语,容易被记住以及被说出来。这些短语成为了任何意识形态分析的开始和终结。例如,在[中共]思想改造中,短语“资产阶级思想”被用来涵盖,并且批评地打发掉那些一般性的招惹麻烦的念头,比如说要求个性表达,探寻一些背离正统的想法,以及在政治判断中寻求比例和平衡。这些套话所起到的作用不仅仅是对其含义的简洁表述,它们还成为了 Richard Weaver 所说的“终极词汇”:要么是代表了极端美德的“好词”,要么是代表了极端罪恶的“坏词”。在[中共]思想改造中,“进步”,“进步的”,“解放”,“无产阶级立场”和“历史辩证法”属于前一类;“资产阶级”,“帝国主义”,“剥削阶级”,以及“资产阶级”(心态、自由主义、道德、迷信、贪婪)当然都属于后者。极权主义者的语言于是围绕着这些无所不包含的套话反复地说来说去,充满了草率的抽象,高度的不容置疑,无情的评判,并且对于它最忠心耿耿的拥护者们之外的其他人来说,死一样的无趣:用 Lionel Trilling的话来说就是,“不思考者的语言”。
可以确定,这类语言在一定程度上存在于任何文化或是组织团体里,而且一切信念体系都依赖于它。它是对整体和排他的某种表述的一部分:正如 Edward Sapir 所说,“ ‘他说话和我们一样’就等于是说‘他是我们中的一个’ ”。可是,在基于意识形态的极权主义中,这种加载更加极端得多,因为这些套话表达了所宣称的对于神圣科学的确信。这里还牵扯到的是一个隐含的假设,那就是语言和其他人类产物一样,可以被运动所拥有和利用。没有人对于用肆意的方式操控和加载语言感到任何愧疚;唯一要考虑的是这样做对于“事业”的用处。
基于意识形态的极权主义的语言对于个人所产生的效果可以用一个词来总结:束缚。这么说吧,他丧失并且被剥夺了他的语言;由于语言对于全部的人类体验而言占据着如此中心的地位,他进行思维和感知的能力被极端地缩小了。这就是当 Hu 说道 “在那么长的时间里使用同样模式的词汇......你感觉被锁链束缚住了” 的时候,他所要表达的意思。实际上,不是所有被影响到的人都感到被束缚了,但是在实际效果上每个人都被这些言辞的桎梏深深地束缚住了。正如同极权主义的其他方面一样,这种加载可能会在一开始提供一种洞察和安全的感觉,而最终会令人产生不安。这种不安的结果可能会使人退缩到一种严格刻板的正统中,在这种正统中,一个人把那些意识形态的口号喊得总是越来越响,以便显示他的遵从,掩饰他自身的窘境和绝望,并且保护他免于受到那些他如果试图使用“正确”的词之外的词或者语言,则有可能会感到的恐惧和内疚的侵扰。或者,他可能会适应一种内在分裂的复杂的模式,在公开的场合尽心尽力和不出差错地表演那些陈词滥调,而在私下的时候寻求更加有意义的表达的渠道。不管怎样,他的想像都变得和他真实的生活体验越来越脱节,并有可能因为不使用而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