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艰难逃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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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菜鸟搬家
时间:
2011-9-17 15:18
标题:
艰难逃亡路
艰难逃亡路
李焕明
我出生在陕西省安康市,1990年考入安康师范专科学校物理系。在校期间,因为参与组建学生组织,1992年8月被传讯、关押了8天。这个所谓的学生组织,仅仅只有5名学生,什么活动都没有,所以我想应该没事。但是,1993年6月24日,我正在进行毕业考试时,公安处将我带走,宣布逮捕。次年3月,我被判处有期徒刑3年。本想上诉,但是在看守所里太饿了,为了能早点吃上一口饱饭,我放弃了上诉。4月,我被送到汉中监狱服刑。1996年5月9日出狱,因为在狱中照顾病号犯“有功”,被减刑45天。
1997年我离开家乡,外出打工,1998年到深圳。2001年9月2日,因为在深圳多处散发传单,被深圳公安逮捕。审讯期间,三天三夜不让我睡觉,采用疲劳战法逼供。2002年5月,深圳中院以“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判处我有期徒刑9年,附加剥夺政治权利3年。8月底,我被送到韶关监狱服刑。当时,那个监狱关押了上万名囚犯,其中近半是女犯(广东省女子监狱当时也设在这里,一个监狱两个大区,分隔管理)。监狱里,有钱的犯人可以买到清闲的岗位,可以买到减刑、假释、保外就医,也可以买到酒、肉改善生活,没钱的犯人只能干苦力,还不一定有刑减,生活自然也十分艰辛。
当时,劳动时间也特别长,经常一天干12-15个小时,甚至通宵达旦,而且没有节假日,仅仅是过春节时能休息两天。我因为抗议劳动时间过长,被关了3次禁闭——第一次是8天,第二次是15天,第三次是6个半月。禁闭仓向来号称监狱里的监狱,狭小、阴暗、潮湿、闷热,长期幽闭,人会被关疯。我隔壁一个叫谢月兰的犯人,就由怀疑有精神病给关成了真精神病,他整日砸墙、高唱高呼、放水淹自己,把大便往饭碗里拉。禁闭巷原本分两边,一边关精神病犯,一边关禁闭犯。对精神病犯不予治疗,一关好几年,冬天里没有鞋,也没有被子,睡在水泥床台上。就这样,轻的关成重的,重的更重。幸好,我只关了6个半月,还没疯。
去年9月1日,我刑满释放。因为我不悔改,又老是投诉监狱里的腐败行为,因此没有得到一天减刑。
回家后,派出所将我的户口迁到父母所在地,我和年迈的父母同住乡下一处小屋里。警察告诫我不得离开安康市,非经他们允许,不可以去外地。他们时常到我家里探查情况,每次一来,我年迈的父母都担惊受怕,忙乱不已。每逢“敏感”的日子,警察还来家里陪坐。广州开亚运会时,二姐让我去她家帮忙照看小孙子,警察随之赶到她家,硬要她签下责任状,确保我不会离开安康。他们还安排村干部监控我,并且监听我的电话。我有个中学同学,几次打电话邀我去他专卖店的天津总厂观览,帮我适应社会、散散心,但每次他打过电话,次日早晨派出所的电话就会追过来,询问有无人约我外出,并告诫我不得外出。
呆在家里对父母是个累赘,他们老为我担惊受怕、伤心难过,我也没法在家乡找个像样的工作,养活自己,减轻父母负担,于是我决计离开家乡。5月27日,我乘火车逃离家乡。到达广州时,警察打来电话,威胁要我立即返回,否则派人来抓我。他们又命令村长、我的亲人不断打电话催我返回。我不想返回,我去一个牢友家,取走了我在狱里写的书稿,又找一个朋友借了点钱,然后关闭了手机,一路南逃,到了凭祥。途中住店,我不敢用身份证,谎称丢了。
6月10日,我在一个新认识的朋友的帮助下,经由山间小路,越过边境,逃到了越南。但是一过边境,就被小镇上的越南治安队盯上了,他们专门抓捕偷渡客诈钱。他们骑着摩托车追上我,将我带到一间屋子里关起来。后来,那位朋友的一位越南亲戚帮忙垫了2000元人民币(600多万越盾),才将我捞了出来。我当时身上所剩的钱不多了,还要奔往河内,所以只还了500元,至今还欠着1500元钱。
到河内后,我找了好几家大使馆,期望可以求得庇护(因为没有护照,一旦被越南警察查出,肯定遣返中国),但是对方都客客气气地对我说“Sorry”或“No”。印度大使馆的夏尔马先生曾介绍我去联合国难民署驻河内办事处,但该办事处主任十分冷漠,看完我的材料就叫我离开。我不知道这叫什么难民署,“不推拒”的原则在这里根本不存在,爱心与关怀更不存在。还有些外交官或翻译告诉我,可以去柬埔寨或泰国,找那里的难民署,可以得到帮助,但我当时已没有钱了,无法去那么远的地方。好在夏尔马先生介绍我认识了法新社驻越南的记者伊恩•布莱克,伊恩是个非常热心善良的人,他资助了我200多万越盾和100美元现金,总计约合200美元,然后为我打印了一张曼谷难民署的标志图。之后,我按法国大使馆给的地址,找到长途车站,乘上大巴,赶往西贡。
越南真长,三天三夜后,才赶到西贡。之后,我赶紧去边境地带寻找道路,准备逃往柬埔寨。但是,这段时间柬埔寨查得严,找了好几个当地摩托佬,都说怕抓,给钱也不敢带。越柬边境和地图上的显示根本两码事,我不敢贸然私闯,困在这里,又没有钱,又危险,如何是好?
我在边境城市朱笃遇到一对开了家小旅店的华侨老夫妻,他们帮我联系了一个长年做这路生意的柬埔寨华人,可这人也不敢做,说查得严,无法保证能安全送到金边。还有一位开小店的华裔老大姐告诉我,说一个叫金桥的地方,给当兵的5美元,可以去柬埔寨边境参观。我放下行李,立刻打摩托车找到那里,打算先过去看看。过了第一道线后,在第二道线给拦了回来,无论给5美元,还是10美元,就是不放我走,给扣了起来。我想:这下完了,该打发回国了。检查站的军官搜查完后,将我和那个开摩托车带我来的老头一并送到附近一处军营。长官请来两个华侨做翻译,一番讯问之后,他认为我一没带行李、衣物,二没带多少钱,三又有开摩托的老头等候我,判断我并非是偷渡客,确实仅是想参观参观,且并未真正过界(第二道线后才是柬埔寨),虽无护照(我谎称护照在河内一朋友处,但并不能说出姓名、地址和电话),仍决定放我。真是奇迹,被边防军抓住,还能放回,我真没想到,简直不相信他的话。
在西贡和边境地带逗留了10来天,后来开旅店的华侨老夫妻告诉我,北边有个叫龙坪的小镇子,那里有条小河,过了河就是柬埔寨。我去那小河看过后,当天下午带上行李,在离边检站约把许里的河边,登上一艘摆渡的小船,满怀忐忑地过到对岸。还好,对岸并无人检查。但我没走多远,一个治安队员模样的人骑摩托车追了上来,索要“passport”。我想:完了,我哪有该死的passport”。万般无奈,我掏出干瘪的钱夹,取出一张50万越盾的钞票递给他,心想他八成会拒绝,并将我押往兵站。但是,出我意料,那人笑着收下钱,和我握了握手,竟然用汉语说了句“你去吧”,转身打车而去。我赶紧向前急奔几步,瞅前后无人了,蹩到路旁的芒果园里。
在芒果园里一直躲到天黑,趁黑我钻进一大片玉米林,向前奔窜,我想趁夜向前赶上几里路,好绕过柬埔寨的边防检查线。半夜里,我在一片大苦瓜棚里站了一夜,天亮后换了双凉鞋,丢掉所有的脏衣、脏鞋、袜子,上路赶往附近一个小镇。小镇上没看见有载客的摩托佬,只好上了一辆破旧的小巴,花了5美元,这辆破车将我带到了金边。当时看到金边的模样,我还真不相信这是首都。
费了好大劲,找到难民署驻金边办事处,人家却告诉我,自2009年起他们就已不办这事了。如果想申请办理难民,得去找柬埔寨政府难民事务中心登记。那个翻译在电话里不住催问我“要不要去登记、要不要去登记”,根本不容我思考。但我知道,柬埔寨政府曾将不少政治犯遣送回了中国,最有名的是新疆的那22个人,我怎敢去找柬埔寨政府登记?!一气之下,我背上行李,奔往汽车站,当天就乘长途大巴赶到柬泰边境的城市波贝。
次日早晨,在一个摩托佬的指引下,找到当地的蛇头,花40美元,穿过一条长长的水沟和一片茂密的野草地后,到了泰国。当天晚上,我乘长途大巴赶到曼谷(花了10美元),并在倾盆大雨中找到了难民署的小门(供难民进出的是一道小铁门)。因为是周五晚上,无奈,只能等到周一再说。当时,我没什么钱,也没护照,找了几家旅店,都拒绝我入住。曼谷的确比河内、西贡“文明”得多。我只好睡在难民署门前街边的候车亭里。第五天夜里,一伙骑摩托的泰国小流氓,沿街袭击、殴打街头流浪汉,我也未能幸免,并且因为我拾木棍试图自卫,他们又“照顾”了我一回,用酒瓶砸了我一通。这一切,都发生在难民署警察的眼皮底下。我不敢再在这条大街上睡了,只好去另找地方睡。这样,一共在街上住了七天七夜,后来在JRS(教会难民服务中心)和其他朋友的帮助下,才找到了住处,正式开始在曼谷的申难生活——也许可以叫“申难生涯”,因为这个过程相当漫长,大部分人都得等待两三年才能有结果,有的人已在这里等了四五年、五六年,甚至还有等了10年、20年、已几乎成了泰国人的老难民。
尽管在泰国依然十分艰难,但毕竟逃了出来。我不知道未来的日子里,能否得到难民身份——虽然现在自己是实实在在的难民,但难民署的审理是说不准的,结果只有神知道。不过,无论将来身在何处,我都会坚持为中国的人权鼓呼的。希望我们恶劣的人权环境能早日改变,不再有人像我一样艰难逃亡、流落他乡。现在,我非常希望能和年迈的父母通个电话,可是因为对监听的顾虑,还不能够。不知他们现在身体怎么样,也不知道我哪一天才能放心地和父母通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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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biweekly.hrichina.org/article/1185
作者:
a981234
时间:
2011-9-18 21:11
真的很艰辛,不知能否等来光明的一天,祝愿幸运之神早日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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