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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黑墻——父女两代囚徒的真实故事》新书发佈会上的讲话 [打印本页]

作者: 菜鸟搬家    时间: 2011-7-4 21:51     标题: 《黑墻——父女两代囚徒的真实故事》新书发佈会上的讲话

齐家贞  
  


歡迎光臨我的新書發佈會。

我要感謝所有從Murtoa及其它鄰鎮來的朋友們,感謝從墨爾本往返近八小時駕車遠道而來的朋友們,感謝你們的熱情、理解與支持。

我要感謝Murtoa的鎮長,Mr. John Kemfert,謝謝他主持今天的新書發佈會;

我要感謝 John Neiwand先生, Kaitlyn Opie 女士和台灣來的黃重生先生,謝謝他們的道義支持;

我要感謝高健、阿木、田珊,他們組織了二十多位朋友從墨爾本到Murtoa參加我的新書發佈會。

你們的出席使我深感榮幸,我非常感激。

這張大家比較熟悉的我家七口成員都包括在內的照片,攝於五七年,是自一九四九年共產建政以來我家唯一的一張全家照。在此之前,我父親在監獄或者變相監獄勞改,在此之後,父親在集改隊改造,四年之後,父親和我因反革命叛國投敵罪同時被捕,他被判刑十五年,我十三年。十年以後我從監獄減刑回家,父親還在牢里,父親回家,母親已經逝世兩年。這個家,再沒機會拍一張每個成員都在場的全家照了。

經過三次大搜查,他們沒收了我家所有的照片——大的、小的,書籍——英文、中文,信件——私人的、公務的以及所有上面寫了字的紙張。手上沒有一張照片,這個家過去的痕跡被一筆抹去。

直到我被釋放,我父親被釋放,親戚朋友紛紛寄回父母以前贈送給他們的照片,其中包括這張全家照。

只需要看一眼這張照片,你就能判斷,這是個美好、體面、幸福的家庭,你可能會問,這個家庭爲什麽以及是怎樣被毀掉的,這就是《The Black Wall》要告訴你的故事。

我只是一條小魚,一個小土豆,我從來不看重自己,但是,我以我的生命捍衛我清白的父親,他從三十七歲起,在監獄和變相監獄被無理關押了二十三年;我以我的生命捍衛我的母親,她在政府沒給一分錢,完全依靠賣家當和親友接濟的情況下,一個人把五個從十歲到十五個月大的孩子帶大成人;我以我的生命捍衛我的四個弟弟,他們被剝奪了各種權利,包括受教育的權利。我最清楚他們的無辜受害。

命運使我寫作。

一九六一年九月二十九日上午十點,六個公安來我家——十二平米的房間,一個男公安拔出手槍對著我的胸膛大吼:“舉起手來,現在宣佈逮捕你!”

就在這一刻,我的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有一天,我要把它寫出來。”

我們腦子裡會經常閃過一些轉瞬即逝的念頭,但這次,我自己都大吃一驚,這個一閃念居然如此強烈,如此不可戰勝,如此難以放棄,它追隨了我一生。

我把這個夢稱為我未出世的兒子,那時,我二十歲。

“付出十年的青春,換來坐牢的體驗”——生兒子的代價。這個主意很愚蠢,無人願意坐十年牢,僅僅爲了寫一本監獄的故事。然而,作為個人,面對一黨專制的獨裁國家,它判你十三年,你能說我不幹,我沒時間?除了服刑,你別無選擇。任何反抗,就像那些獄吏經常教育我們的,都是自掘墳墓。幸虧我有未出世兒子的寄托,十年勞改的日子變得好過一點。

三十歲出獄之後,我面臨政治、經濟的巨大壓力和不幸婚姻的折磨,我居無定所,無能保護我的小女兒和我自己,兩次產生自殺的念頭。是未出世的兒子救了我:“媽媽,我還在這裡,不要忘記我。”是的,我無權剝奪自己的生命,我得堅持活,必須完成兒子出世的使命。我為兒子而變得堅強。

近四十七歲,我來到澳洲,生命揭開了新的一頁,就在飛機觸地的那一刻,我獲得重生。可我仍然面對巨大的挑戰,我得掙錢生活,我得從零開始學英文,我得面對各種各樣的困難。

九五年我與Ian Turner結婚後,我們買了個生意加油站,日夜辛苦,我神經極度緊張,身體極度疲勞,兩次中風住院,我開始擔心兒子會死在我的肚子裡。

我非常著急,常常生氣,與Ian吵架,你說半年就有錢請人,我就可以在家寫書了,兩年過去,還是沒錢。你不省錢,你不省時間。我躲在廁所裡歇斯底裡大哭,哭得心要從喉嚨裡蹦出來。

我今天就得開始寫,今晚我上床睡覺,無人知道明晨我還能不能再穿這雙昨晚脫下的鞋。

最後,我們借錢請了一個鐘點工,她每天替代我上班五小時。

提筆之前,我有一個最大的顧慮,就是我在監獄裡與我英雄父親恰恰相反的表現,我是狗熊,是膽小鬼,我一貫承認,Yes, Yes,我有罪,我叛國,我是反革命,我對不起人民,我罪有應得。這樣寫出來,我的讀者不喜歡我、討厭我、責備我,怎麼辦呢?可是,我想,如果我自己真的不滿意自己在監獄裡的表現,真的責備自己的懦弱,那麼,爲什麽就不允許我的讀者不滿意我,不允許我的讀者討厭、指責我呢?無論如何,寫出一個真實的狗熊齊家貞比寫一個虛假的英雄齊家貞好一百倍、一千倍。

真理、真實至高無上。

八個月之後,我完成了《自由神的眼淚——父女兩代囚徒的真實故事》超過四十萬字的草稿,開始上全職班。每晚睡了數小時之後,像電池充了電,我清晨兩點起來,修改書稿兩小時,再上床睡覺充電,早上九點去加油站上班至晚上八點。六個月以後,經過兩次修改的《眼淚》定稿。

兩千零零年,在香港,我生下了我的中文兒子。從我二十歲懷他起,四十年過去,我六十歲做母親。

五十年過去,也就是半個世紀以後,兩千一一年六月,我的英文兒子在澳洲出世,我在維多利亞省小鎮Murtoa,第一次召開英文新書發佈會,請貴賓們分享我再次做母親的快樂。

母親已經七十,她不再年輕,可是母愛永存。

《黑墻》只是我一個家庭受害的故事,但它具有典型性,它反映並且代表成千上萬個受害人和他們家庭的遭遇,它反映並且代表那些過去受害,以及那些現在正在受害的個人和家庭的苦難,我們都是一黨專制的犧牲品。

我確信,通過閱讀《黑墻》,你們就能理解,那些無辜受害者包括他們的家庭,他們寶貴的青春,他們的美夢、健康、活力,他們的尊嚴、理想和對親人的愛,以及他們所可能享有的人生幸福,是怎樣在監獄內、外葬送的。

我確信,通過閱讀《黑墻》,你自己就能找到答案,爲什麽我們必須共同努力,捍衛我們自己,捍衛我們的下一代,和下一代的下一代,不允許任何個人和他的家庭遭遇像《黑墻》裡所記敘的噩夢。

我確信,通過閱讀《黑墻》,你自己就能找到答案,我們應該如何共同努力,把世界建設得更安全更穩定,使我們享受真正的和平。

《黑墻》的價值就在於此。

《黑墻》尚未進入澳洲書店,當然,更沒進入其它國家,在Murtoa發行的是第一批。

我還要強調,我非常幸運,居住在澳洲,我享有完全的民主自由人權,才可以把兒子健康正常安全地生下來。離開了這個大前提,我就不存在任何機會、任何希望和任何可能,實現我把兒子帶到這個世界的夢想,一句話,“Mission impossible”——不可能實現的使命,我什麽也實現不了,夢想永遠只是夢想。

我欠澳洲太多,我永遠無能報答它給予我的一切,但是,我會竭盡全力為我的新家園澳洲增添榮光,我將奉獻我所有的一切回報我的重生之地澳洲于萬一。

我要借此機會喊出我的心聲:

我愛你,澳大利亞!

我愛你,澳大利亞人!

齊家貞 2011,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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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rsday, June 23,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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