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凯文

随着改革的停滞不前和社会问题的日益加深，中国大陆意识形态领域的分歧也日益凸显。无论立场左右，似乎都正在渐渐失去平心静气讨论问题、寻求共识的耐心，更多地出现了相互攻击和谩骂，甚至有上升到人身暴力攻击的趋势。一些历史遗留问题也再次进入当代人的视野，并成为引发争论的催化剂。

尽管最近在主流媒体上并不特别引人注目，但在中国大陆网络上，著名经济学家、82岁高龄的茅于轼已经成为接连不断舆论风暴的中心人物，今年3月份他在个人博客上发表文章《不要拿我交的税款去建航空母舰》，对现行税收和军备政策提出公开质疑。随后又于4月底在财新网博客上发表读书心得《把毛泽东还原成人》，引来毛泽东追随者的口诛笔伐和十面围剿。

《把毛泽东还原成人》一文是针对中央党校教授辛子陵著作《红太阳的陨落》的读书心得，茅于轼在文中对毛泽东提出激烈且严厉的批评，称其“冷酷无情”、“心理阴暗”、“丧失理性”、“沦落为处处和人民相对立的人民公敌”，并且提出“这祸国殃民的总后台还在天安門城楼上挂着，在大家每天用的钞票上印着。中國的这幕滑稽剧现在还没有真正谢幕”。

尽管只是一篇短短5000字的读书心得，但是由于茅于轼本人的声望与地位，这篇文章导致了轩然大波，在支持者和反对者之间引发了激烈的口水战。“乌有之乡”和“毛泽东旗帜网”等传统老左派网站上骂声一片。一位来自上海的退休干部陈钰堆于5月初在网上发布《对茅于轼犯“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和“诽谤罪”的举报状》，称茅于轼的文章是“极其恶毒的叫嚣”，并以“全国各地民众”的名义委托自己向北京市公安局和检察院举报。

举报只是围剿行动的第一步。稍晚时候，一个名为“北京市人民公诉茅于轼和辛子陵”的公诉团正式成立，声明中称“汉奸分子”茅于轼“以极其恶毒的语言攻击、诋毁中国共产党和开国领袖毛泽东主席，篡改、捏造、丑化中国共产党的历史，在社会上激起强烈的谴责和愤怒。”并指控茅于轼和辛子陵“蓄意挑起事端，制造动乱”。公诉声明还进一步上纲上线地指控，这种“否定党的领袖”的现象绝非偶然，而是同“茉莉花革命”和美帝叫嚣相互呼应的，其目的是内外配合，“为推翻中国共产党的政治领导地位、颠覆中华人民共和国制造舆论”。

在这份声明之后，还附列了《北京市人民公诉书》和《茅于轼的主要汉奸言行》等材料。第一批50名签署人由老牌左派、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顾问马宾和毛岸英遗孀刘思齐领衔，孔庆东、张宏良、韩德强等学院毛派也赫然在列。

宣言声称要“向全国人大提起公诉”， 虽然这一点体现了起草者对现行法律的无知，但这并不妨碍它风生水起。短短几天时间里，在乌有之乡网站上已经出现了上海、甘肃、黑龙江等12个省市的“人民公诉书”，以及大量的评论文章，新兴的年轻一代激进网站“西奴揭秘”等也随之跟进，共同构成围剿之势。据“乌有之乡”声称，到23日上午，已经有近万人联署签名，举报状已经送达到北京市公安局和北京市人民检察院。

如果说这种口水仗还只是“触及灵魂”的话，同期的一些迹象也显示，它也有正在向“触及皮肉”方向发展的危险趋势。早在4月7日，茅于轼在北京理工大学做“GDP的数量与质量”学术演讲时，就发生了滋扰会场事件。一名中年光头男子和其他几人在演讲过程中大声喧哗要求发言，茅于轼征求听众意见并否决这一要求。然而，在遭到女主持人斥责后，该男子冲上讲台企图动手，导致会场秩序大乱。

事后，天则经济研究所发表了一个含蓄而简短的声明，不指名地解释了当天事情的主要经过。而据作家野夫在微博中透露，扰乱会场的光头男子名叫张军，此前曾在商务印书馆闹场，要殴打历史教师袁腾飞，后来还多次打电话骚扰茅于轼并进行人身威胁。媒体人郭宇宽在微博中也证实了这一点，称骚扰者表示认识茅于轼家门，已组织人手，要让茅老知道厉害。

针对极左势力威胁发动的“公诉”，茅于轼本人却态度淡定，表示准备应诉。据郭宇宽透露，他和茅于轼就此事商议后，认为最大的担心反而是法院不公开立案，使得失去一次展示和质询关于毛泽东的证据的机会。

回顾1981年《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邓小平出于维护党内团结的考虑，为尊者讳，在全面否定文革的同时，又尊崇毛泽东为领袖，拒绝“砍旗”。30年过去，当初的历史决议并没有能够统一人们的头脑，反而随着时间推移、资料解密等因素，日益撩拨起人们敏感的神经。历史评价与现实处境结合在一起，导致意识形态领域的分歧日益凸显。无论何种立场的人士，似乎都正在渐渐失去平心静气讨论问题、寻求共识的耐心，更多地呈现为攻击和谩骂，甚至有上升到人身暴力攻击、刺刀见红的趋势。在今后可预见的将来，恐怕这种趋势还将持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