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剑芒

我胡思乱想的一篇《大家一块“缺德”?》在博客日报激起了公愤。不光光是那个专门来博客日报找我戏耍的女士好像闻到了什么味道，包括我很尊重的博客（如杉杉，兰云）都奋起反击了。如果这时采用投票表决，我估计我连10%都得不到。一位新来的博客叶季夏先生也加入了讨伐队伍。叶季夏的最新文章《君子与小人和“人性”》中提到了《水浒》，称赞林冲，痛骂高俅，以此强调人分“君子”和“小人”。君子和小人的人性是不能同台相比的。这触发我的深度思维，使我从《水浒》现象看中国人的一些自我得意的道德陋习。以及这些陋习的文化根源。

《水浒》描写的是什么？《水浒》描写的是标准的无政府主义。在无政府状态下，人与人之间的利益冲突常常靠暴力解决。在暴力解决利益冲突的过程中，道德根本没有位置！看李逵如何劫法场：大斧轮开，排头砍去！那些看热闹的人的头就被李逵“娱乐”没了。那个差点把武松当人肉包子吃了的孙二娘，不但人们不讨厌她，而且她是名列前茅的英雄。宋江是什么人？是一个为了朋友可以杀老婆的人。林冲又如何？为了能在梁山入伙，下山去杀人越货（好在遇到了杨志没有杀成）。他那么大的本事为什么不冲进高俅府宰了仇人高俅，而决定为了入伙梁山而下山宰杀无辜的路人呢？

这在任何文明社会都无法容忍的超级野蛮行为，怎么都变成了中国人人敬慕的英雄了呢？再退一步说，西方这个文明社会不是也有这些野蛮英雄的历史故事吗？不管东方还是西方，我们为什么把野蛮当英雄，把不人道当道德呢？这就是我要坚决批判的文化陋习；自己当自己的裁判！

人是一个自利的动物，当人和其他人发生利益冲突时，人无法控制自己不把利益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搬动。这种自利现象无法根除，极端时就发展到消灭对方肉体。人类文明的发展使得我们发明了一个新概念；裁判！只有公正的裁判才能避免人与人之间的利益冲突最终走向野蛮的屠杀。

什么是道德？道德就是在利益冲突时分配冲突的利益的一种规则，这个规则是本着我们文化中的道德金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制定的，它不能违背道德金律，否则就是伪道德。但有了规则就行了吗？远远不够！我们需要裁判。由裁判来决定在利益冲突中哪一方违背了规则，利益冲突应该如何合理分配。如果没有裁判，靠利益冲突双方自行裁判，那我们就无法避免野蛮现象出现。最终必然是：强大就是最大的道德，野蛮就是最大的道德，流氓就是最大的道德，狡诈就是最大的道德。中国人不傻，中国有很多的民间智慧把这种强奸式的道德描述得惟妙惟肖；“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西方人为了解决这个道德难题，他们建立了法律，有了裁判系统。裁判系统的全部理论根基就是试图中立、公正。裁判绝不允许参与到利益冲突之间去。为了解决社会强势方试图威胁裁判从而逼迫裁判不公正，他们发明了大法官终身制，他们制定规则；任何机构（包括行政机构，包括国会）无权影响大法官的个人利益（如工资）。西方社会学的很大精力放到了如何建立公平裁判系统这个循环得让人头疼的问题上。

中国人呢？中国人玩儿的是完全不同的游戏。他们根本不想要中立、公正的裁判。他们个个争当裁判。自己当裁判是中国人的游戏精髓！这就造成一个滑稽现象；每当道德问题出现，中国的辩论乱成一锅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没人关心这个理是根据哪条规则来的，大家全部用同一个词：道德！这个道德的裁判是谁，谁也不明说，但全部暗示：“道德裁判就是我”！在这种“我当裁判”的心态下，那个真正最后说话算数的裁判是谁呢？只要你不是傻子，你就猜到应该是谁了！对喽，那种拳头最大，嘴巴最大的人！他才是道德的最终裁判！谁也说不过他，谁也打不过他！他嘴里出来的就是道德，不是道德也是道德！那么怎么才能变成那个裁判呢？耍流氓，玩权术，只有精通了这一套，你才能成为“道德裁判家”！所以中国人不懂什么是道德，只懂得什么是权术，什么是诡辩，什么是耍流氓还让你服服帖帖地喊大爷。

把上面那些恶劣习性归结于中国人是不太公正的立场，因为西方人几千年来也是这么玩道德游戏的。你不听我的？那我就杀你，没有商量！这就使得中国人也好，西方人也好都有那些崇拜野蛮英雄的故事，都有那些羡慕无政府主义的倾向。为什么崇拜野蛮英雄呢？因为我们人人向往当那个英雄，说白了就是向往“我说了算”这个仙境！为什么讨厌政府，羡慕无政府主义呢？因为政府从来不讲道德，他们永远是为强者强奸弱者提供铺在地上的稻草！有政府比没有政府的社会更加恶劣。

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人还没有脱离古代野蛮社会的陋习，还不知道文明是怎么建立起来的。文明是承认裁判，积极建立中立、公平的裁判系统而得来的。自己当自己的道德裁判是野蛮社会的标志性陋习。在这种思维下，我们出现“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这等野蛮理论，在这种思维下我们有了“代表”理论。我不关心你愿意不愿意，我说我代表你了，我就代表你了。再嚷嚷我就枪毙你！这就是中国这个喜欢自己当裁判的民族的最终结局，这就是拒绝他人裁决这个陋习的必然结果。道德从来是一个裁判的问题，当你说道德的时候，先告诉我谁是裁判。

读者推荐    转载请注明出处
Monday, January 19, 2009
本站网址：http://www.observechin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