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九根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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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SElocal
时间:
2008-11-24 19:27
标题:
九根柴
九根柴/(转至猫眼)
“九根柴”是一个人,是一个不知其姓,也不知其名的天生贱民的外号,人人以此称呼之。“九根柴”是依据楚方言译成普通话的,我不知是否正确。按方言读音有两个含意,一个如上,另一个泛指木纹紊乱纠缠,几乎无法劈开的木材。
1967年夏,回到故乡。暂寓于一远房老舅母家。闲着也是闲着,每日闲逛以熟悉环境,寻找活路。一日,在城墙的一个“窑洞”中,看到一个蜷缩在稻草上的人,正酣然入睡。这种洞很浅,是取城砖留下的,再略为掏深一点即成“窑洞”。江南潮湿,不像陕北干躁,又值连日阴雨,壁上粘土还挂着水珠。我颇觉奇怪,大白天的怎么会找这么个地方睡觉?正奇怪间,卧客站起来了。比我要矮一头,不足一米五高,极瘦,脸上从颧骨外侧直到鼻翼有个可怕的伤疤,疤痕泛着幽幽的光。出于礼貌,我慌忙点头致意并打招呼,他视而不见没有反应,只是茫茫然望着我。对视了一会,看来无法交流,只好转身走开。真是个奇怪的人。第二天,在街上又碰见,再打招呼,仍没有回应,还是那付茫茫然的目光。
为解开这番奇遇的好奇心,于是向他人打听,我听到了这样的故事。
人们叫他“九根柴”,是本县某乡的一个地主家的后代。土改时他父亲被枪毙,寡母带着过。三年毛氏大饥饿时,寡母死了。好像61年前后,“九根柴”来到了县城小镇。等我见到他时,他己做为县城编外“居民”有五六年了。初到小镇,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东一家、西一家往在人家大门外廊下露宿,白天就背一个稻草帘子乞讨。后来找到了城边窑洞,就‘定居’了。那时物资奇缺,除了新朝新贵,谁家不是紧巴巴的?上何处去讨?常见他在镇上的菜市场拾捡菜叶,于城墙窑洞边人稀处,在一个不知是谁施舍的破锅中煮食。也有善心人偶尔会施舍几把大米给他。他整日忙两件事,一是捡菜叶,一个是拾柴火。名字典出此处也未可知。
脸上的伤疤是被狗咬的,好心人踢开了那条恶狗。生命竟是如此顽强,没有破伤风针,没有狂犬疫苗,恐怕连一口热粥都没有。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痊愈的。只知道蜷缩在稻草上几天之后,满脸血污地去寻找食物,慢慢也就好了。也许在睡梦中得到了父母的照顾?
我到小镇住不到一个月,河水暴涨。面河之城墙兼做河堤,站在城墙上看着水面越涨越高,顷刻已成悬河。破旧的码头早已淹没在水下,过往船只可以直接靠上城端,远远望去,船帆林立,颇有千船压城城欲摧之势。随着河面离城端越来越近。小镇的人都坐不住了,自家的房子可都在水下呀。于是河堤上旺如集市,人来人往,只是面色凝重,心事形于色。唯有本人无挂无牵,从未见过这个场面,极觉好玩。我的全部家当就是一个挎包,且于体校学了几年游泳,并不怕水。每日必数次上堤观水,观水最佳处是西门。西门城墙有一个折角,逼近城端的湍急的水流于折角处形成一个漩涡。发出低吼般的哗哗声。
傍晚,照例去堤上看水,远远望见西门城上人们指手画脚,急步赶过去,才知道,就在几分钟之前“九根柴”已被河水卷走了。原来漩涡旁边形成一个回水湾,远来的漂浮物往往会滞留在此回旋,直到被卷进漩涡消失。有一根较大的树枝在回水湾中打转,“九根柴”急于去打捞,失手坠河,没入漩涡中无影无踪。
沉沉河水混浊而湍急,一望无际的河面上漂着一堆堆、一片片白色的泡沫,流向远方。夹岸的青山正慢慢溶解在升起的暮霭中,一个鲜活的生命也就这样溶入了永恒。
这是怎样的一个生命?在襁褓中父死,在学龄中母亡,所见唯有白眼,从来衣不遮体、食不裹腹,在十几年的人生历程中,也许他从未笑过。他走了,他解脱了,也许这样更好些吧。
有一首蒙古民歌叫嘎达梅林,曲调极美。说的是蒙古人的英雄嘎达梅林为反抗王爷出卖国土起义反抗的故事。嘎达梅林和妻子在起义军出发时,他们竟亲手枪杀自已亲生的一双儿女!这是一种怎样的疯狂?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疯狂?!初次知道这个故事时曾令我震惊,良久良久难于释怀。我曾很长久考虑这个问题。是“九根柴”让我懂得了其中的道理:嘎达梅林自知走的是一条不归路,为的是不让父母双亡后的儿女受苦,所以让他们早早解脱。
对中国人自称的举世无双的四大发明,我常怀疑其真实性,但我绝不怀疑,中国政治文化的残酷性必是举世无双的!
写罢此文,起身斟满一杯酒,遥望南天,祝“九根柴”灵魂安息。
作者:
dongdong70
时间:
2008-11-24 22:07
沉重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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