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祭书
[打印本页]
作者:
我不好色
时间:
2008-11-20 13:34
标题:
祭书
对我来说,真正意义上的清明节已是第十九个年头了。十九年前,母亲的逝去,意味着清明这一天便像一条无形的绳索将我深深地系住了。而事隔四年之后的父亲又亡故,清明节祭祀父母的心怀就定格在每一年的这一天里。
今年的清明祭礼,又有了一层新的内涵。因为我的散文集《蜗居中的情致》终于出版了,我要将我的第一本书祭献给父母。是父母给了我写作的源泉,我所有作品中最深情最精华的篇幅就是关于父母的。
回家的路依然是那么沉重,山坡上泥泞的路更是沉重得让人气喘吁吁。可是,再沉重我也要去老家,去父母的坟头祭拜。十九年了,任何事该是随着时间的推延而渐渐淡化,却惟有走向父母的脚步不会停止,惟有对父母的追念不会消逝。
清早下过的那场雨,让清明时节更加清明。低缓的山在凝固苍翠的同时吐张着嫩绿,水库的水清冽冽地泛着清亮的光,映照得山脚上的桃花梨花睁开了眼,坡地上几小块油菜花黄灿灿地舒展了笑意,一切都在昭示春的气息在大地上弥漫着。我想不明白古人何以将清明节定制在这样春光明媚的季节里。经受过寒冬而龟缩的人们,对春天该是多么期盼早早地降临,出游踏青,喜气洋洋,无不都荡漾着春的欢悦。可就是要在这样明快的季节里,让活着的人带着一种哀然去祭扫坟墓。要是将清明节放在凋零的深秋或者萧瑟的寒冬,不是更好?
握着书本一步一步地迈向父母坟墓的我,便无心观赏山坡上的春景。坟墓依然简陋着,沉寂在水库东面的半山坡上,枯落的杂草刺棘蓬勃着往上疯长,将灰褐色萧瑟的外衣换上了碧绿色。坟墓似乎也有了点生机,却更反衬出它的简朴与陈旧。坟碑上的字历经十多年的风吹雨打,已褪去了鲜亮的黑色印迹,在提示着我需要重新涂标。坟道地长满着杂草,使得原本并不平坦的地面只有踏上去才能感觉得到。父母的坟墓就这样静卧在山青水秀的山坡上,等待着他们的亲属尤其是作为长子的我的到来。
一切都在按往常一样地操作着祭祀的程序。在坟头上插上一串纯白的纸幡,微风中如两条轻逸的飘带醒目地在绿草间曳动,象征着活着的亲人对亡故者的悼念。一束黄色的菊花安放在墓碑的面前,突出着亲人对亡故者的那种感怀之情。我知道父亲喜欢抽烟,便点燃一支放在坟肩上。妻则特意买了水果和糕点,以表作为儿媳的一份心意供奉着。按下来便是燃香,每人分发三柱,在香烟缭绕间奠拜着,肃穆中或喃喃祈祷或默默诉求,以求得亡故者灵魂的种种保佑,之后就将燃着的香小心翼翼地插在墓碑脚边。原先还将放一长串鞭炮,让噼卟之声回荡在山谷中,以显示下一代的红红火火,也让人知晓他家的亲人在祭扫着坟墓。今年因为山林防火,禁止在坟场燃放鞭炮,作为像我这样身份的人自当带头遵守,就少了这一环节。祭祀的仪式于是简单地在香烟飘渺中结束。
今年的清明节却又与往年的不一样,便是多了一道祭书的情节。书的扉页上恭敬地写着“献给亲爱的父母”,左下方签着他们给我这个儿子起的名字,并盖了方印章,在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将它供奉在父母坟前显着特别的意义。怀着崇敬的心情轻轻地将飘着墨香的书放在坟肩上,作为给父母的特殊供品祭奉着。山谷一样的空寂在我的心里膨胀着,在这一刻,我所有的心思都在凝视着飘绕的香烟袅袅上升。远处的一记鞭炮声惊扰了我,仿佛在提醒我该祭书了。书该在香火燃着时祭的。
我的心里不由微微颤动,在颤动中得以静穆,在静穆中得以崇敬。轻轻地将那写着“献给亲爱的父母”的厚重的扉页撕下来,点着火的一瞬间,我的心里又是一颤,那是一种激情漩涡里的颤动。人生极度激动的时分,总有那么一刹那的把握不住,甚至会颤抖着手,激奋不已。盯着那冉冉上升的烟火,一页一页的过去岁月在祭焚书的时刻化作了燃着的火焰,在心底一幕幕地涌现。一片片的思怀纷纷扬扬地在心中荡涤,凝聚成两个清晰的影子。
一个矮胖的身影和一个消瘦的身影同时呈现在坟碑的左右两边。左边的那位梳着两条短短的辫子,蜡黄的脸将她原本充盈光泽的额头印上了横横的皱纹,和善的面庞总是要么沉静要么微笑,说话时左下龈的那枚金牙若隐若现。粗糙的手厚实沉稳,分明是一双劳作惯了的手。那颗右手掌上的食指被脓胞腐蚀了一节,露着一丁点光滑的指骨。到病魔侵袭她干不了活的时候,那双手已成了一层松散皱褶的皮包裹着的僵乎乎的模样。这就是我的母亲。右边的那位自是我的父亲。尖尖的下巴顶着一头黑色中间杂着灰白的头发,眉宇间的竖纹早早地刻录着他无数次的皱眉情景,松软的眼皮将双眸浓缩成三角状的形态,嘶哑的声音从鼓突着的喉结里一阵阵地发出来,带着一种沧桑般的深沉。中等的个子看上去是那样轻瘦,而迈着的脚步却又显示着快捷有力。即使时间已流逝了十多年,父母的形象依旧牢固地贮存在我的心海里,只要一点击便历历在目地翻现出来。
母亲的身影总在田地里劳作着,一生都未离开过她的稻谷,她的蕃薯,她的葱蒜青菜白菜带豆梅豆茄子等诸如此类的蔬菜。母亲的辛勤劳动无疑是为了我们这个家,为了她的三个儿子过上幸福的生活。含辛茹苦的母亲便将便桶担在肩上,手握锄头或者钉耙,在田地里撒粪,在地垄间耕种,将绿油油的稻穗变成了金灿灿的谷粒,将自留地上的蔬菜构画成多彩多姿的景象。然而,她的身体承受不住田地给她的压力,她劳作着的强度偷支着生命中的长度,成了那个“积劳成疾”成语的再版抑或最好的注解,终于匆匆走完了她短暂的一生,永远远离了我们这些栖身在她光环下的儿子。
父亲总是离不了他的算盘,他的一生可说是算盘陪伴着他度过的。从村到工厂,从工厂又回到村,从村再回到家中为他所开的店铺,他的职业总怂恿着他不能脱离算盘。的扑的扑的响声就此起彼伏地响在案头,拨凑着父亲的那种敬业之声。父亲自然也帮母亲干些重活,插秧耙地这些男人干的活,父亲不会忘记自己的职责与母亲一起沐浴在阳光之下,在田地上留下浓重的身影。然而,父亲终究是艘经不起风浪冲击的船,脆弱地败在母亲亡故的哀寂与失业回家的落寞之中。沉迷于麻将阵中而不能自拔的状态,加快了他这一生后几年的衰竭,以致我们过早地成了没有父母的儿子。
一页页焚烧在坟碑前的书页发出嘶嘶的响声,一缕缕墨香连同燃烧着的焦味混合在一起,在我的心底激荡着,将父母的记忆一幕幕地映现在火光的跳跃中。集子的第一辑便是关于父亲母亲的一枚枚篇章,每一页都记载着我对父母的深深怀念。今日有书得以出版,便是对父母之情的最好追思。待祭着的书行将焚完的时候,我心里默念着的便如后记中所说的那样,真切地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感谢父母给了我创作的源泉。我想父母在天之灵定然闻到了书的清香,清香中所飘逸着的一篇篇深切的文字,了然蕴藏着我的这一份简朴的追怀之情。
立起身眺望着雨后清新的山谷,空明的心境与眼前的清山绿水吻合在一起,让我缓缓地舒了一口气。鸟的几声鸣叫更显山的几分空灵,重新油写过的坟碑上的字将整个坟面鲜亮着。望着父母的坟墓,我想,成书只是我作为儿子记录缅怀父母的一个平台,祭书也只是一种追念父母的形式,我的心里却永远装载着父母这本厚实的书,让我一生去不厌不倦地阅读和回味。
作者:
=Era=
时间:
2012-8-14 00:10
虽然不太赞同祭书,但文章很棒
欢迎光临 ::电驴基地:: (https://www.cmule.com/)
Powered by Discuz! 6.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