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毀滅文化、毀滅青年，也毀滅了未來的時代
—— 序周光壁老師《路在何方？——個書香大家庭的悲歡離合》
作者：武宜三 （香港五七学社 ）
周光壁老師的《路在何方？——一個書香大家庭的悲歡離合》要出版了，他讓我寫幾句話，我當然“義不容辭”。
因為我多年來一直在收集、整理和研究反右派運動的資料。推介受難者的有關著作，自然成了我重要的任務。
由於本書編輯的介紹，這次與周老師可算是“不期而遇”。
但是因為《路在何方？》的原始版本《直面人生》、《花落花開》、《歲月悲歌》我都早已經拜讀，所以又是“如見故人”。
這個經過補充、修改，附了很多照片的海外版，仍然讓我看得氣憤難平：
一個大好的知識大家庭被摧殘的七零八落、家破人亡；一個翩翩佳公子被流放山區農村受盡折磨、九死一生；本來對國家可以有大貢獻或者更大貢獻的一代青年學子卻無端被迫害、被扼殺；“革命”功臣、抗日英雄被打成反革命，被消滅；棒打鴛鴦、如花美眷被拆散……
能不痛心疾首？
周光壁老師的一家，是“知識大戶”、“教育世家”，轉眼間，變成了“右派大戶”、“反革命世家”——除他自己被打成右派分子外，他的父親周大烺、大姐周光瑩、兩個姐夫——趙一明（民盟四川省委副秘書長，劉文輝、鄧錫候、潘文華等川軍將領“起義”的策劃者之一）、楊甯祖也是右派分子，全家有五個右派分子。當過遠征軍、打過日本的大哥周光垣由“歷史反革命”被“升格”成現行反革命分子，關押勞改十五年。其中，趙一明自殺未遂、楊甯祖受迫害致死。
像這樣的“右派大戶”還有許多：
最著名的重慶康家，“工商大戶”的康家三代共有六人被打成右派分子：康心如、康國幹、康國雋、康國傑、康宏道，再加康心之之女婿甘培根，總數達七人之多。
江南黃家，黃炎培三個兒子黃萬里、黃大能、黃必信，兩個女兒黃路、黃素回，一個外孫王實方，加上黃炎培本身是毛澤東御封的不戴帽的右派，他家就有六個半右派分子。
上海楊家，楊兆龍（国民政府最高院检察署前代理检察长、复旦大學法律系教授）及其長子楊任遠、次子楊定亞、女兒楊黎明，女婿陸錦碧，一家五個人都是右派份子。
湖南楊家，楊樹達一家也是由“知識大戶”、“教育世家”變“右派、反革命大戶”，儿子杨德骧、杨德豫、杨德嘉被划為右派分子；两个女婿袁久坚、周铁铮，是右派兼反革命分子；侄子杨伯峻被打成“反党宗派集团”成员，文革中自杀身亡；大兒子楊德洪是楊樹達一再寫信動員其回国的，而落个“特务嫌疑，控制使用”；外甥女儿彭慧、外甥女婿穆木天，均是教授，雙雙成了右派分子；一個家族起碼有九个人遭殃，加上旁支，則“不計其數”。楊樹達本人死得早，否則也一定遭殃，其子杨德嘉慨嘆：“我认为父亲去世的时间，确实是最恰当不过的了。”
甘肅的水家，也是“知識大戶”變“右派大戶”的典型。水梓，是中共甘肅省委書記張仲良指名讓他“放毒”，一開口就打成右派分子。長子水天同，北京外國語學院教授、圖書館館長，次女水天長，蘭州西北師範學院教師，四子水天中，甘肅省文化局美術工作室，都打成右派分子。三女水天光，因是右派女兒，不斷受到歧視和打擊。文革中，被批鬥、毆打，死在河邊，自殺還是他殺，不得而知。三弟水枬，一九五七年八月留下“士可殺不可辱”的遺言離家出走，至今生死不明。這一家六人遭殃。
川軍總司令部行營參謀長鮮英是“民主大戶”，從一九三八年開始就同中共打得火熱，他那座叫“特園”的公舘簡直就是土匪窩，民主同盟成立大會就是在這裡開的；最後還把特園捐給共產黨。就這樣，中共還是把鮮英，他的子女鮮繼堅、鮮繼平，一起打成右派分子。鮮家由“民主之家”變成“右派之家”、“黨與共和國的敵人”。
現在移居加拿大的女作家石貝，她父親三連襟，她舅父三兄弟，六個人都是右派分子：歐陽靜戈即石貝尊翁——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留學歸來的醫學專家，民航局醫院院長兼外科主任；兩個姨丈，一嵇(ji)成武是福建農學院教授，一楊烈是上海復旦大學研究莎士比亞詩劇的翻譯家。三個舅父：梁其田，美資電影院的經理人；梁其昌，水產部高級工程師；梁其琛，醫學博士，上海第二醫學院外科主任、教研室主任，二級教授。這可都是社會精英呀。
其他父子、母女同榜，兄弟、夫妻聯袂，師生、師徒同科的，不計其數。丁抒先生在《陽謀》中舉了不少例子。樓乾貴，中央歌劇院演員，右派分子；他哥哥樓乾富，天津市人民銀行，右派分子；他的弟弟樓乾裕，一九六五年“投奔祖國”，從臺灣回來，馬上就變成反革命，抓去勞改。樓乾裕先生後來移居香港，常常參加五七學社的活動，兩年前歸主，思之不勝唏噓。
周光壁所在的四年級八十多名同學中，被劃為右派分子者就多達十四人。魏力仁、劉文輔二人系極右分子，“犯罪情節極其嚴重，態度惡劣”，被開除學籍，勞動教養處分；張士清、朱元禎二人“罪行情節嚴重，認罪態度不好”，給予保留學籍，下放農村勞動察看處分；周光璧、張炳泉、傅維潼、劉宇、王石生、王文彬等7人受保留學籍，留校查看處分；盧德思罪行情節較輕，態度較好，免予行政處分。張樂仁、張興仁，因有一門學科成績不及格，受勒令退學處分而離校。
就這樣，文化被毀滅、學校被毀滅、教育被毀滅、人才被毀滅。以至於，一個十三億的“人口大國”，六十年來除了有兩個“政治犯”成為諾貝爾和平獎得主、一個得文學獎以外，科學技術方面的諾貝爾獎項，一個也沒有。
最初成立的中國共產黨，雖然受到莫斯科和蘇聯特務的操縱，但是，那到底是由一批有知識，有抱負——要改變落後中國的熱血青年組成的。
自被毛澤東所劫持——一群土匪、兵痞、流氓、二流子代替了教授、大學生以後，中共就成了反文化、反知識、反民族、反國家的武裝賣國集團；從此，知識份子就長期被愚弄、被奴役、被迫害、被殺戮。
毛澤東的《中國社會各階級的分析》就是與知識、與知識份子為敵的反動綱領；而大開殺戒，則是他上了井岡山、抓到刀把子後，直到他去見馬克思，一天也沒有停止過殺人：殺AB團、肅托、延安整風、暴力土改、鎮壓反革命、三五反、反胡風、肅清反革命、反右派、三面紅旗（大饑荒）、四清、文革（文革中又包含了許多運動——批“三家邨”、掃“四舊”、批劉鄧反動路線、反“二月逆流”、“一月風暴”、“鬥批改”、清理階級隊伍、清查“五一六”、知識青年上山下鄉……），臨死還來一個“四.五天安門事件”……他一生發動的所有運動，幾乎都是在對付知識份子。
而反右派運動則是最嚴重、影響最惡劣、為禍最深的一次災難性事件，這個運動不僅製造了一百八十萬到三百一十萬、包括中共黨員在內的各階層人士成為賤民、使知識份子從此禁口、使掛著“人民”、“共和”招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變成徹頭徹底、徹裏徹外的“黨天下”、“家天下”，使國家的政治文化科學技術停滯不前、長期落後，人民貧窮落後，愚昧無知，也使共產黨的誠信破產，使中共統治的合法性逐漸流失。
毛澤東的接班人鄧小平，由於是反右派運動的第一號打手，雙手沾滿鮮血，就至死不肯為右派平反，仍然堅持毛澤東路線，把反右派運動說成“有必要”的、只是“擴大化”而已。一九八九年，乾脆把坦克車開進北京城，製造了震驚中外的血洗天安門廣場事件，徹底暴露了他與民為敵的反動立場。
血跡斑斑的歷史和現狀，證明了這個時代是一個毀滅文化、毀滅青年，也毀滅了未來的時代。
《路在何方？——一個書香大家庭的悲歡離合》出版了，我希望有更多的一九五七受難者和他們親屬、後代，當年的知情人，都來向周光壁老師學習，都來書寫當年的歷史。我們的歷史，我們不寫誰寫？
“搶救記憶，保存史料”，讓我們有確鑿的證據告訴我們的後人：不能再搞這種既害人又害己更害國家民族的所謂政治運動了。
我希望中共當局學習國民黨的勇氣和氣魄，改弦更張，放棄馬列斯毛以“鬥爭、殺人”為核心的鉸肉機理論，加快政治改革步伐。
在全國人民代表大會裏成立專門委員會，徹底揭發清查批判毛澤東和他的一夥反文明、反進步、反人類的獨裁專制的反動路線和罪行，向包括反右派運動在內的一切運動的受害人道歉、請罪並做出合理的賠償。
（2012.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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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站刊登日期： Tuesday, November 06, 2012
关键词: 周光壁 路在何方？——個書香大家庭的悲歡離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