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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山素季:敢问路在何方?

昂山素季:敢问路在何方?

如果昂山素季只待在神坛上,那么她已功德圆满。但身为缅甸最大反对党的领袖,她必须处理迫在眉睫的各类问题——这远不止勾画宪法蓝图那般简单,政治的幽暗往往出人意表。

2010年11月,缅甸军政府释放了昂山素季,随后的一年多里,昂山素季频繁参加集会,接触各阶层民众,会见慕名而来的国际人士。今年4月,她领导的民盟在缅甸议会补选中赢得45个席位中的43席,并在内比都宣誓就职。6月初,她出席亚洲妇女论坛,谈女权问题。十几天后,昂山素季赴挪威,补领21年前所获得的诺贝尔和平奖。加之杨紫琼主演的《昂山素季》热映,这位曾被长期软禁的反对党领袖迅速成为国际舞台上炙手可热的人物。
对昂山素季来说,她抵达了个人声望的高峰。对极权和威权下呻吟的人来说,她则是“女神”,象征了百折不挠的民主自由精神。
这些都是应得的荣誉,然而,理想的光环并不能自动消除现实中的困境。缅甸,这个夹在诸大国间的东南亚小国,正经受着社会转型和地缘政治变动的双重考验。如果昂山素季只待在神坛上,那么她已功德圆满。但身为缅甸最大反对党的领袖,她必须处理迫在眉睫的各类问题——这远不止勾画宪法蓝图那般简单,政治的幽暗往往出人意表。
面对冲突谨慎寡言
就在昂山素季出国巡演之际,缅甸西部的若开邦爆发了骚乱,两周多的时间里已有超过60人丧生。骚乱的导火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骚乱的主体:佛教徒和穆斯林。事实上,1988年、1996年、1997年、2001年佛穆两教均产生过冲突,涉及仰光、掸邦、曼德勒、若开邦等地。尤为麻烦的是,若开邦穆斯林以本土穆斯林罗兴伽人为主,它又与孟加拉接壤,历次骚乱造成的难民潮,已让这个最不发达国家无法承受,缅孟关系由此陷入僵局。缅甸其他地区的穆斯林则多为印裔穆斯林,联想到同为邻国的印度,局势也相当微妙。
宗教矛盾、民族矛盾、地缘矛盾,任选一项就足以困扰任何形式的政府,何况在缅甸,三者相互搅和,牵一发动全身。更何况,若开邦的骚乱是缅甸社会内部紧张的缩影,只不过它率先溃烂罢了。
最让缅甸绞痛的当属山区少数民族问题。按官方口径,缅甸现有135个民族,主体民族缅族占人口比65%,余下皆为少数民族。其中,第二大民族克伦族聚居于东南部(克伦邦),拥有全国面积1/4的掸族则聚居于东北部(掸邦)。自缅甸独立以来,山区少数民族问题从未妥善解决,至1980年代末,包括缅共在内,缅甸境内有近30支少数民族反政府武装。
1988年起军政府推行“民族和解政策”,经二十多年努力,大多数少数民族政权或放弃武装,或同意停火。但症结未除,和平依旧脆弱。去年6月起,政府军突然越过实际军事分界线,对老牌少数民族武装克钦独立军发动大规模攻击,双方至今打得难分难解,给所谓“和解”投下了浓重的阴影。
面对已然呈现的骚乱和战火,昂山素季有何应对之策呢?没有。或者说,接近于没有。
据报道,6月8日,民盟曾与一些少数民族领袖就若开邦骚乱事件发表联合声明,“声明对暴力事件表示痛心,要求立即停止骚乱,并呼吁宗教组织、社会团体和负责人士为和平而努力。”但是,除了冠冕堂皇的立场,民盟并未提出具体建议,也没提供解决框架。昂山素季本人的表态也大同小异:呼吁各界“加强理解、避免仇恨”。
国际秀场上的意气奋发和面对现实时的语焉不详,形成了强烈反差。昂山素季究竟在想什么?或许应该这么问:缅甸的政局究竟是怎么回事?
军政府仍是主导
尽管缅甸的改革看上去热闹纷呈,不过到目前为止,这些措施均是按照军政府“还政于民路线图”而推进的。该路线图制定于2003年,步骤依次为:制宪国民大会复会-制订宪法草案-全民公决宪法草案-依照新宪法举行多党选举产生联邦议会-由议会选出文官总统。
循此路线,2004年,吴登盛中将升任缅甸最高权力机构“国家和平与发展委员会”第一秘书长,开始启动改革。2007年,吴登盛出任政府总理。2008年制订《缅甸联邦共和国宪法草案》。2010年,吴登盛退役,组建联邦巩固与发展党。同年举行多党制全国大选,“巩发党”获得全部席位中的76%。2011年3月,“和发委”解散,权力被移交给吴登盛领导的新政府。“文官总统”之梦似乎已然成真。
释放昂山素季,正是推行“路线图”的应有之义。为此,双方达成了某些协议。1990年,民盟曾在大选中获胜,但昂山素季等人坚持要清算军方,不肯妥协,其结果是军方拒绝交权,反宣布民盟非法,并软禁其领袖。21世纪初,军政府和民盟进行了多轮谈判,昂山素季终得重返政坛。她获释后立即表态:“我对军政府没有恨意,无意同军政府为敌。”随后她赴首都内比都与总统吴登盛会谈,希望实现“朝野和解”。
一般认为这是昂山素季及民盟政治成熟的表现,诚然如此,但也可视为某种无奈。一个专制政府要转型,通常是遇到了难以应付的挑战。这些挑战是什么呢?因军政府内部过于神秘,我们只能推测。前述民族和宗教矛盾肯定是重要因素,特别是2007年的“袈裟革命”震惊世界,也震撼了军政府。此外,2008年的飓风是缅甸史上最严重的自然灾害之一,造成了巨大损失,至今未恢复元气。经济更是举步维艰,缅甸一直被美国和平基金会列为“失败国家”。内外交困中,改革实属必要,而既然由军政府推动,其必然掌握了主导权。
在这样的政治过程中,昂山素季及民盟很可能是某一派想加以利用的棋子,而他们恐怕也有不得不合作的苦衷——抛开其他因素,仅考虑年龄,昂山素季67岁,她的第一副手丁吴年过八旬,年轻人则被前辈的光环所遮蔽,难以浮出水面。如果民盟不能在其领导层凋零前恢复合法地位,前景将不容乐观。而这就必须接过军政府抛来的橄榄枝,并做出妥协。民盟已明确表示,不再要求军政府兑现1990年的大选结果,昂山素季近期对国内乱局三缄其口,或也出于同样的审慎。
换言之,军政府依然操控着局势。这一点看看当下的政治格局就清楚了。
首先,新宪法草案第一章即规定:“缅甸国家要促进真正意义上的多党制民主的实现,同时也保证军方能够参与国家的政治领导的角色。”为此,上院议员224席中的56席、下院440席中的110席留给军队,且直接由国防军总司令提名任命,这使军人和非军人结构比达到1:3。该结构比也延续到了省(邦)议会。宪法中最惹人注目的条款是:总统候选人的父母、配偶不能拥有外国公民身份。这明显针对昂山素季而来。
支持文本的,是军政府对缅甸社会的全面控制。自从奈温将军于1962年3月发动政变上台,50年来缅甸始终为军人掌控,军人势力渗透至方方面面。奈温当权时标榜社会主义,两年内对15000家机构进行国有化。奈温虽因计划经济的失败而倒台,但二十多年来,军政府掌控经济命脉的状况未曾改变。1990年军政府组建缅甸经济控股公司(简称缅玛公司),其股东包括国防部采购局及有关国防军事机构、退伍军人协会等。缅玛公司的经营范围宽泛,并垄断了部分行业。
为应付“路线图”拓宽民众政治参与渠道的承诺,军政府于2010年重开大选,但同时以前军人吴登盛组织“巩发党”,使其轻松获胜。据统计,巩发党人数已超2100万。巩发党的背后自然是军方。但2005年,缅甸首都突然从仰光被迁到内比都,让本来就颇神秘的军政府更加与世隔绝。2010年迄今,“民主秀场”仰光热闹非凡,恰与蒙着厚厚面纱的内比都形成强烈反差。掌握实权的丹瑞大将葫芦里卖什么药,甚至有没有药,都很难判断。
借助外力考验智慧
看来,在国内,昂山素季似乎没多少牌可打,回旋余地也不多。这就能够理解她为何在若开邦发生骚乱之际未更改行程,仍开启了欧洲五国行。她需要国际力量的帮助,转型中的缅甸也需要。
回顾历史,1948年的缅甸独立正是在英国政府的指导和协调下完成的。历史上,缅甸核心区和山区少数民族的关系,类似于中国中央政权和少数民族政权的“羁縻”关系,它是松散的、若即若离的。缅甸联邦起源于英国殖民者将各民族纳入其殖民体系,从而激发了国家认同意识。1947年2月,在英国指导下各民族代表签订《彬龙协定》,为翌年的缅甸独立铺平了道路。
英国的问题是,艾德礼领导的工党政府急于甩掉殖民地包袱,过早抽身。而它退出时,并没有消除因“分而治之”的殖民政策所积淀的遗患,也没有留下值得效仿的政治框架。结果,连未曾和缅族分治的克伦族也缺乏国家认同意识。事实上,如果不是英国压制了掸族尤其是克伦族的独立诉求,彬龙会议也难得善果。由于建立统一联邦的诉求主要来自缅族,这就为主体民族和少数民族间旷日持久的对抗,埋下了伏笔。
对此昂山素季心知肚明,在诺贝尔和平奖的获奖致辞中她说:“自从我们1948年独立以来,整个国家从未迎来全面的和平。我们没能够建立起信任与理解来消除冲突的根源。”故此,她一直呼吁召开“第二次彬龙会议”。以史为鉴,要完成启动和完成这一转型,国际力量的指导必不可少,并且必须是具备宪政经验和精于地缘政治的国际力量。
欧洲五国行是昂山素季迈出的第一步,从收获的赞誉看可谓光鲜圆满,实际成果则有待观察。但她也走了一着错棋,即与达赖会面。尽管可能有道义理由,但该举动仍然不够慎重——既高估了达赖的力量,又低估了中国的反应(哪怕不即刻表现)。无论是考虑到中缅关系的渊源还是现状,缅甸应该使中国对它的改革和引入国际力量保持中立,至少不反对。相反,激怒一个战略目标未明、且缺乏安全感的邻近大国绝非明智之举。并且基于地缘格局,任何进入缅甸的国际力量也必然考虑该大国的利益和感受。在美国积极重返亚太并深度介入缅甸事务之时,昂山素季仍有必要盯住中美关系,展示灵活身段,作好这篇文章。
在这方面,昂山素季的父亲德钦昂山留下了丰厚遗产。太平洋战争爆发他后与日本人合作,组建缅甸独立军,又于日军战败前投向盟军,最终,借英国扶持,促成缅甸独立。小国要在大国政治的缝隙或边际捞取政治资本,德钦昂山堪称个中高手。
巧合的是,被誉为“缅甸国父”的德钦昂山正是彬龙会议和缅甸独立的主要推手。昂山素季能否通往第二次彬龙会议,或者她仅仅是军政府摆弄的“民主花瓶”,更重要的是转型中的缅甸能否避免从内部撕裂的命运,考验着各方的政治智慧。好戏刚刚开始,而它将以何种方式落幕,尚在未定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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