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多名原本互不相识、乘坐同一班飞机来港的内地自由行旅客,穿上同一款式的「平反六四」上衣,
昨日下午到达维园,打算出席六四烛光晚会,但他们都不愿上镜。(林振东摄)
在外资企业工作的Mattie(化名)昨首次来港参加烛光晚会,她不愿上镜,表明担忧内地政府的反应。
【明报专讯】「连我们都到这边来了﹗」这一夜,无数内地人在维园手持烛光,公开悼念六四。其中30多名原本互不相识、乘坐同一班飞机来港的内地自由行旅客,因六四而聚在一起,他们穿上同一款式的「平反六四」T恤,默默坐在台前渴望了解真相,然后回乡告诉同胞,希望可以一传十、十传百。
不愿上镜 恐被算帐
尽管他们已踏出寻找真相的一步,但坚持的底线是——「不上镜」,有人直言不确定「做这件事会带来什么状」。
早在烛光晚会开始前4小时,30多名自由行旅客一同穿上在维园购买的支联会「平反六四」黑色T恤,静静坐在台前,低头仔细看场内派发的有关六四报道。其中,在外资企业工作的Mattie(化名)昨首次来港,只为参加烛光晚会,逗留一晚就会回去,她不愿上镜,表明担忧内地政府的反应,「我不清楚我做这件事对我以后有什么影响」。六四时只是小学六年级的她慨叹,六四前内地声音相对开放,「但天安门事件后,在很短时间内,非常快速的,任何声音都没有了,只有一个声音了」。
「六四前内地声音相对开放」
Mattie表示,虽然内地封锁六四消息,官方只形容参与学运的学生「被不怀好意的反革命分子利用达到目的」,但民间只要有人「走出去」,就能流传其他信息,「不是所有人都不说话的……只要关心的都知道(真相)」。
惊讶香港铺满六四新闻
来自上海的前记者许先生也是首次来港参加六四晚会,他抵数天,惊讶香港大街小巷都是六四的新闻,「在内地从无接触过呢!」26岁的他说,曾耳闻当年坦克驶入天安门、学生绝食等事,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决意来港认识历史真相,再回去和朋友分享,「我的同事不清楚也不了解……这样当然不好」。
许先生相信六四肯定会平反,只是时间问题,「肯定会有云开雾散的一天,有些事愈是遮遮掩掩,反而愈引起别人恐惧,不如拨云见日吧」。他寄语港人要珍惜香港这片中国的唯一自由地,又对记者说,「你应该为生活在香港这样一个地方骄傲」。
大学生感动:香港非人情淡薄
除了一行自由行旅客,来自深圳的Joha Chu和两名朋友第二度来港悼念六四。Joha Chu忆述,去年他首次参加六四晚会后在微博发相,随即被「河蟹」(删除),今年他以暗号如「5月35号」等继续和同学在网上讨论。24岁的内地大学生李婕对港人坚持平反六四表示感动,「港人不是人情淡薄的」。
内地男子戴上「北京人杀不完」口罩,指摘中共政权专制。
【本报讯】23年来,有人埋没良心将六四维园视作政治禁地,但越来越多渴求民主的内地人,甘冒秋后算账的危险,也坚持到维园追寻六四真相。今年不少内地人首次参加六四集会,有人被方政的经历感动流泪;有人无惧打压,坚持要把真相在内地传开。有内地人感谢港人多年来坚持争取平反,希望自由花有朝一日在内地盛开。记者:黄伟骏、王家文、袁慧妍
来自河南的方亭,首次参加六四集会。他与几位友人昨午才抵港,随即赶到维园。今年不断有消息指,内地对打压平反六四声音有放松迹象,但方亭表示绝非事实,「一点也不自由」。他的一位朋友5月31日因在网上发放六四讯息,被当局以传播不实讯息罪名拘禁,至今音讯全无。惟这无碍方亭追寻六四真相的决心,「民主自由是人民的基本权利」。他誓言稍后返回家乡,即使会被秋后算账,也要将昨日所见所闻传播开去。
怕明年看不见烛光会
在六四被坦克辗断双腿的方政,成为很多内地人眼中的民主英雄。昨专程到维园出席六四座谈会的重庆人刘先生,被方政的分享感动得差点落泪,会后即追问方拿签名,「我是第一次来香港,方政也是,他是六四活着的见证」。他说方政遭坦克辗断双腿,是血腥镇压的铁证,没得骗人。六四那年,他只有6岁,已知道社会腐败,学生追求是民主自由,他也跟着上街游行,23年过去,回想当年仍然激昂,「只要有高校的地方,就有人站出来」。
刘说去年在网上翻墙看过六四集会,感触不已,「我说今年一定要来到这里」;另一个原因,是内地越来越腐败,打压人权越趋严重,「我怕明年来就看不见」。他坦言像他这一代人,已不多谈六四,就像没发生过,「为了钱,甚么都能做,感到很失望」。他感谢香港每年坚持举办六四集会,很多年轻人愿意站出来,他看见平反的希望,「谢谢香港」。
广西人张先生也是首次来香港,同样专程出席昨日六四集会,傍晚来到维园后,急不及待在民主女神旁拍照,「朋友来不到,委托我多拍照片,让他们感受六四集会」。六四时他念中学,在广西南宁参加游行,他说六四就像文化大革命,「一定要平反」,不能接受政府射杀学生,又出动坦克车,「肯定是错误」。
来港找到共鸣很感动
冒险来港参加集会,张先生说是一种共鸣及责任心,「在内地你没有共鸣……」说到此,他双眼通红,哽咽说下去,「看见很多人为这个社会努力,很感动,找到共鸣」。他在内地从事房地产,眼见周遭的人为金钱埋没良知,「有些人比较自私,只看经济,没考虑政治发展,不理会社会上的公平公义」。他承诺明年会再出席六四集会,「多谢香港人民,为我们内地兄弟贡献。」
记者所见,不少内地人下午开始到达维园,但很多人仍有戒心,不敢随便接受访问。自称是来自北方的王先生说,希望亲身感受一下气氛,「在内地不能谈,但香港能。」他期望有朝一日,也能在内地正式悼念六四。
叹一国两制已失一半
26岁的韦小姐来自广西,她说:「我第一次来集会,内地很多新闻都没报道六四,以前完全唔知,来到香港先了解清楚,当年政府打压大学生,又开枪杀人。我来到集会,见到中国唯一一个有少少自由的地方,有好多人站出来,希望中国有民主一日,好感动,好想喊,我一定会话番畀朋友知,真正的六四内情。香港政府已不断收缩香港人的自由,大陆的共产党控制所有香港事务,所谓的一国两制已失去了五成。我都感到非常之痛心。」

香港人一点也不薄情
南京人李婕:「三年前六四20周年前夕,才真正认识六四事件,知道当年学生被血腥镇压,明白六四不只是儿时所理解的一场政治风波。09年6月2日仍在大学读书时,可能因为二十周年特别感触,老师突然向我们讲六四是甚么一回事。之后想知道更多,但互联网难找到资料,今年终有机会亲身来香港详细了解及悼念。不想你(中央)说我要怎样怎样,我看了之后自己会判断。听人说香港人薄情,我今日看到并不是这样。」

既震撼又感动
科技大学五年级内地生胡同学来港求学5年:「今年首度参加六四集会,十分震撼。看到这么多香港人出席,十分感动。内地官方禁止谈论六四,香港人一定要悍衞得来不易的自由空间,年轻一代应秉承八九学运先贤的遗志。」

讯息要传出去
来自江西的18岁学生黄同学:「六四时我未出生,从父母口中知道当年六四是追求民主自由。中央当年屠杀学生是大错特错,六四应该早日平反,希望自己今次参加六四集会后,能将讯息带回内地,让更多人知道六四真相。」

信中国有民主
连续七年从深圳来港悼六四的徐先生:「网络发达,很难禁止谈六四,很多人用5月35日去传消息,来港集会。香港是全球唯一可公开悼念六四的(中国)地方,希望港人要珍惜,相信中国终有一天会成为民主国家。」

知道更多真相
来自四川的香港大学三年级生李同学:「今年首次参加六四集会,89年六四发生时,只得两岁,年幼时从父母口中知道六四事件,但因为内地封锁消息,所知不多,今次能亲身参与集会,令我知道更多六四事件的真相。」
风雨不改
母亲们感激港人坚持

郭丽英23年前是北京一位平凡的妇人,直至他丈夫在街头被戒严部队枪杀。多年来她一边独力维持破碎的家庭,一边在内地警察的恐吓下为六四死难者讨回公道。她昨借录音讲话感谢港人每年风雨不改的到维园参加烛光集会,温暖了「天安门母亲」的心。
借录音诉说难属经历
大会昨晚在烛光集会上播放「天安门母亲」郭丽英的录音讲话,向港人讲述六四死难者家属的历程。她表示,丈夫杨汝霆当年身中两弹身亡,把她抛入黑暗的深渊,此后她与年迈多病的公公及11岁的女儿相依为命,孤苦无援。到1995年,她参与了「天安门母亲」的活动。虽然受到警察的监控和威胁,但她不受威吓,要为死去的亲人讨回公道。
她指出,最令她们感动的是香港每年的六四烛光集会,港人扶老携幼、风雨不改地参加,就算今年新旧特首交替,政治风云变幻,「23年如一日,年年如此,维园的烛光温暖了我们天安门母亲的心」。
她又表示,经过多年与强权的抗争,使她懂得每个人自身的权利和尊严,要靠自已的努力去争取和维护。希望各方与她们一起为平反六四努力。
「看到烛光时,心里太震撼了」
方政一路走向台前,沿途市民夹道鼓掌,当他上台致辞时,全场站立高举烛台,形成一片烛光海洋。「这是一片充满良知的海洋,当看到这一片烛光时,心里太震撼了。说甚么都是多余的,你们已说明,23年没有忘记失去的英灵。」这个坚持了23年的勇士,终像个孩子般流泪。
掌声响起,但方政不敢独领:「很多人把我看成英雄,很多人给我鼓励。很惭愧,我只是23年前一场运动参与者,只是做学生应该做的,让我们将所有赞美都送给献身的英灵。」他感激天安门母亲、中国监狱里遭摧残的异见人士、受苦的民众。
一边举起手中烛光,方政一边激动高呼:「平反六四,毋忘六四,结束一党专政,建设民主中国。」这些口号由经历过可怕一幕、残障终身的方政喊出来,似特别感动人心,部份市民忍不住掉眼泪。
「我的梦和你的梦,每一个梦源自黄河……愿同胞不受折磨……」大会领唱《中国梦》,方政拿起咪高峯跟着唱和,虽然多番抬头,但泪水始终流了下来,他只好用手抹去。
「没有民间力量,共党不会变」
当年这位北京体育学院应届毕业生,放弃大好前途,踏上民主路,终于23年前的昨天,因失去双脚失去知觉,在医院治疗。他昨午应邀到维园参与论坛,坐在天安门广场的海报前,他感慨良多:「每个人都希望解决六四问题,但不是每个人都像香港人般,会拿出实际行动来相助。没有民间力量,要他们(共产党)自变是不可能的。」
他又说,香港每年坚持悼念六四,也会影响大陆人民,「每年很多内地人来感受气氛,因为香港是中国良心、希望所在。」一位南京来的李小姐感动落泪,特别感谢方政及港人让她了解历史真相。
昨晚集会上,方政随大会祭悼六四英灵,部份都曾是他的同学战友。他一直参与到集会结束,就像他在台上向市民的保证,「让大家坚持到那天(平反六四)到来,我会与你们永远在一起」。
北京市民见证笔录

人民的子弟兵开枪了
六四的那天我们北京的市民几乎都没有睡觉,那一夜我们听到的是漫天的枪声,我们的广播全都中断天安门的事我们不知道,我们只知道,他们(人民的子弟兵对他们的兄弟姐妹开枪了。)我们度过那漫长的夜晚,早上看到的是,满街的学生,浑身是伤,他们互相搀扶着艰难着讲述着天安门的一切。
以后我们看到是纪念碑上的血,清洁工人在天安门清洗了半个月才清场。难道共军没开枪吗?难道广场没死人吗?希望大家深醒!!!我朋友的儿子在那一晚已经再也回不来了。安息吧!亲爱的孩子们!!!你们的血不会白流,你们的理想一定会实现。人民记住你们,历史不会忘记那悲惨的一天。
她浑身是催泪弹伤痕
六四发生时,我在大学读书(大二),提前接到通知学校学生全部都提早放假回老家了。我因为有同学在北京,所以自己留下来在太原接应他们。六四过后的第二天,我的同学一行四五人带着一个「北京口音」的小女孩(中学生)回到太原我的学校。她浑身都是催泪瓦斯弹打伤的疱疹状颗粒,皮肤上密密麻的,头发被她的老师给剃了光头(因为她的老师怕有人看她是女孩加害她)!她参加了广场的绝食,已经多日未进食,所以她不能看见吃的!不停的吃东西!后来怕学校的人来查,连夜冒着大雨(天也悲凄)把我的同学和救助的小女孩(中学生)又转移到了太原的亲戚家中!那个女孩子说她自己在清场时晕过去了,后来被人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救她的人是红十字会的人!转移的时候,找了出租车,司机没收我们的钱!他很同情学生的遭遇!
以上也算是我的亲历,为六四所做的一点事吧!回想起来仍然很伤感!我相信六四的意义和五四一样重在历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