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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赫(Shin Dong-hyuk),出生於朝鮮一個勞改營的脫北者,現住首爾。眼下的他正在努力在工作之余建立起自己的生活,並通過適當的努力引起人們對朝鮮的關注。申東赫最近和朋友一起開始制作視頻,並每周在互聯網上播放,每次他都邀請一兩個脫北者作為嘉賓,講述他們的故事。和他一起主持的還有兩個搭檔,他們沒有為嘉賓設定時間限制,談話常常會持續一小時到90分鐘。
申東赫2005年逃出朝鮮,之後的兩年裡,他在中國有關部門不知情的情況下(否則會遭遣返)躲在中國的農場裡勞動。之後他去了上海,一次偶然的機會讓他在上海見到了一名韓國記者,這名記者將他帶到了韓國領事館,他從此獲得了自由。
領事館安排他去了首爾,但適應韓國的生活並不容易。他參加了韓國政府為脫北者提供的培訓項目,學習如何在一個需要人們自力更生的資本主義社會裡生存。由於經常做噩夢,他在醫院接受了一段時間的治療,在此期間,他在日記中寫下了自己的經歷並將其出版。但這本書只賣出了幾百本。
在記者哈登(Blaine Harden)2008年為《華盛頓郵報》(The Washington Post)撰文報道了申東赫的故事後,一對夫婦在看到文章後將申東赫帶到了美國。在美國,申東赫雖然也要為過上穩定的生活拼盡全力,但他開始慢慢地更加坦然地面對自己的過去,並且與人權活動人士合作。他決定回到首爾,他說,因為首爾是有關朝鮮的人權活動的中心。他說,在韓國能聽到更多關於朝鮮的消息,獲得信息的速度也更快。
申東赫最終同意接受哈登更多的採訪,哈登已經在《逃離14號勞改營》(Escape from Camp 14)一書中記錄了他的故事。在與哈登的交談中,申東赫披露了一些他在自己的書中沒有提到內容:他將母親和哥哥的越獄計劃告訴了勞改營的看守,而正是他的告密使得兩人被處決。
在最近接受《華爾街日報》的採訪時,申東赫描述了他在講述這個故事時的焦慮,他為什麼仍然選擇這麼做,以及朝鮮目前的狀況。以下是採訪內容的節選:
《華爾街日報》:你怎樣看待這本用英語寫成的書為你帶來的關注?
申東赫:坦率地講,我感到不自在。在韓國,人們已經通過新聞報道認識了我,知道我是從朝鮮勞改營裡逃出的那個人。我沒有想以這種方式出名。老實說,我感到有些壓力。
《華爾街日報》:盡管如此地不安,你仍然決定說出你的故事。為什麼?
申東赫:我第一次抵達韓國時,我什麼感覺都沒有。我的意思是,我會發表演講並參加有關朝鮮的活動,但是我並沒有覺得我有義務這麼做。我只是在別人詢問的時候告訴他們我的故事。這並不容易。這讓我承受了很大壓力,我常常做噩夢。
但是,當我和擁有不同背景和經歷的人交談時,我意識到我的努力或許可以有助於讓朝鮮的勞改營消失。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斷地講述,讓人們認識到朝鮮的現實。當然,我並不認為朝鮮會在短期發生劇烈的變化。
《華爾街日報》:你為什麼認為不會出現劇烈的變化?
申東赫:我曾經以為,如果金正日(Kim Jong Il)去世,朝鮮的形勢會有所改善。但正如我們現在看到的,這個希望落空了。相反,朝鮮政權正在採取更強硬的立場。朝鮮人民無法為自己做任何事,所以我們應該提高全球對朝鮮的關注,共同努力向朝鮮施壓,減輕朝鮮人承受的苦難。我認為我的故事可以為這一努力播下種子。
《華爾街日報》:你認為一本用英語出版的書會對此有怎樣的幫助?
申東赫:起初,我並不想讓哈登先生寫關於我的書。把這些痛苦的回憶寫成書,這讓我感到緊張。哈登先生勸我說,我應該讓世界知道在朝鮮究竟發生了什麼。他讓我意識到,我的故事和一本用英文寫成的書可以引起讀者的共鳴,並帶來改變。
《華爾街日報》:你曾向哈登先生講述了你母親的死,顯然你為此感到內疚。那你為什麼還決定把這件事說出來?
申東赫:我在用朝鮮語寫有關自己的那本書時,我想要隱瞞我母親和哥哥的死因,所以沒有把這件事寫在書裡。而當我開始與哈登先生交談時,我同時也有機會見到了另外一些人,包括外國人,並與他們交談。這讓我想改變自己。以前,我的思維方式就是一個勞改營裡的犯人,對一些基本的東西都無法理解,比如說友誼和家庭。回頭看看這些事,我會感到很沮喪,但是真正戰勝它們的方法是把這些事說出來,而不是隱瞞。我開始感到自己對母親的死負有責任,並認為這是我的罪。我想向她道歉,雖然她已經不在了。我坦白了這個故事,我想得到她的原諒。
《華爾街日報》:你對自己在朝鮮的生活的看法還有哪些改變?
申東赫:過去,我對那段生活感到厭惡和憤怒,勞改營的生活讓人無法忍受。當我開始為這本書付出更多心血,並且說出我內心深處的故事時,我的感覺發生了變化。過去,當我想到我的母親是如何被抓捕和折磨時,我感到的只有對看守強烈的仇恨和厭惡。但是現在,我認為這些看守也是恐怖體制下的受害者。
所有這些可怕的事都是朝鮮的體制造成的。我認為締造了這個體制的人應該承擔全部責任。
我有時為這些獄警感到擔憂。有一天他們將會意識到他們做了什麼,會因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而痛苦。我希望他們早日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獲得開始新生活的機會。最大的變化是,現在我能原諒他們了。
EVAN RAMSTAD / SOO-AH SH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