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前,谭嗣同为变法血染菜市口,舍生取义、杀身成仁。沧海浮生、岁月如潮,谭嗣同永在时间里轮回,吾国吾民永远铭记。)
春风无色黯河山,东航不敢望马关
神州病骨似秋草,六朝古道啼血鸟
国破方知人种贱,马关条约不忍看
连年战乱烽火寒,三军挥泪洒台湾
青山幽径横尸骨,驿路桥边闻鬼哭。
百年风雨血倒流,青山白骨无人收
金銮殿内郁苍苍,君臣相顾泪沾裳
何处犹唱后庭曲,一曲悲歌诉兴亡
亡国条约亡国恨,何堪此时亡国声
回首故国与山川,满目苍夷有谁怜?
南海举子万言书,石破天惊动地文
陈述维新与变法,雪雨纷纷绕宫门
巨风吹浪紫焰开,雷霆波涌向天拍
皇都少年与袖斗,唤得日月不沉沦
提倡西学废科举,西宫太后泪如雨
祖宗之法不能变,亡国不能亡祖先
君王一去入瀛台,风卷落花扫芳尘。
道是天公感秋色,染得晴空透碧红
嗣同今年三十余,从此不见结发妻
国之昌盛需流血,流血请从嗣同始。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谭嗣同曾在丁丑年(1877)除夕撰写两幅联语:“谁将侠气留天地,别有狂名自古今”,“除夕月无光,点一盏灯替乾坤生色;今朝雷未动,击三通鼓替天地扬威”。他当时年仅十三岁,真是所谓“少年心事当拏云”了。在此之后的1889年,谭嗣同由兰州去京师途中,经过山西省广阳县东北之井陉关,曾赋《井陉关》一诗以抒自己的侠气狂情:
平生慷慨悲歌士,今日驱车燕赵间。
无限苍茫怀古意,题诗独上井陉关。
一条浩荡的长河,有它最早的源头;一株苍郁的大树,有它最深的根系。一个高度集权的黑暗时代,可以令人畏惧,可以叫人消沉,可以命人屈服,也可以使人同流合污,助纣为虐,但是,它也可以磨炼和促使真正的人愈发坚强与伟岸。即使风雨如磐,也有雷鸣与电闪,谭嗣同,就是撕破黑暗王国的一道雪亮的电闪,就是报道破晓的一声惊世的雷鸣。
1894年是农历甲午年,这一年清朝与日本的战争称为甲午战争。这场战争的硝烟虽然早已散尽,但是它当时却以失败与屈辱烙印在满清王朝的额头,事后也铭刻在中国近代史上。当满清帝国与中华民族均处于危急存亡之秋,腐败的满清政府与慈禧太后仍然不知大难之将至,仍然只知搜刮民脂民膏寻欢作乐。慈禧却一门心思张罗她的“六十大寿”,挪用一千万两左右的巨额海军经费,重修西郊的废园清漪园,后来改名为颐和园,并且把持朝政,培植腐朽保守的“后党”,压制主张变法与抗日的光绪皇帝和他的“帝党”。日本帝国如一支刚锻冶出炉的精钢利剑,政治腐败、科技落后的满清王朝,则像一张百孔千疮不堪一击的劣质盾牌,于是,在黄海之战中,中国的北洋水师几乎全军覆灭,日军继而水陆并进,攻陷辽宁的旅顺口和山东的威海卫等军事要塞,北洋水师至此已片甲不留,完全付诸东洋。
“马关条约”签订之日,正是全国举子聚集京师会试之时。这些当年的知识精英大都血气方刚,只消几粒火种,烈火就会熊熊燃烧;只消一阵疾风,海洋就会波涛澎湃。于其时在正在北京而名震士林的康有为、梁启超的鼓动带领之下,四月三十日,全国十八个行省的应试举人一千三百余人,在北京举行了浩浩荡荡的游行。康有为随后写了长达万言的《上清帝书》,内容主要是拒绝和约,抵抗到底,变通新法,实行政治改革,经一千三百多举人签名,送交清廷。“公车”,是应试举人的代称,这一上书就是中国近代史上著名的“公车上书”,它是清朝统治时期也是整个封建时代空前绝后的一场士人联合大请愿,表现了中国知识分子的参政意识和人格独立的初步觉醒。
谭嗣同以前他曾去岳阳,设计打击倒运粮谷的奸商,组织船户运粮回乡,救济因湘东大旱而缺粮断炊的穷苦农民。这时,《马关条约》签订和公车上书的消息传来,谭嗣同也不禁悲愤填膺,他仰天长啸而壮怀激烈,《有感一首》从胸臆中奔迸而出:
世间无物抵春愁,合向苍冥一哭休。
四万万人齐下泪,天涯何处是神州!
谭嗣同的“春愁”是大我之民族情怀的抒发,它是春日签订不平等条约的国愁,如大江的呜咽,如怒海的澎湃。他当时给他的老师欧阳中鹄的信中,就说“及睹和议条款,竟忍以四百兆人民之身家性命,一举而弃之”,“近来所见,无一不可骇可怕,直不胜言,悲愤至于无可如何”。哭当长歌,长歌当哭,神州陆沉之痛,国土沦丧之忧,对当局卖国苟安之愤,于自己救国无门之悲,在谭嗣同博大的胸怀中,搅起了漫天风雨。“万里乘风去复来,只身东海挟春雷。忍看图画移颜色?肯使江山付劫灰!浊酒不销忧国泪,救时应仗出群才。拼将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