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China．美丽世界：真正的奇迹
贫苦学生的“免费午餐”
2011年8月9日
【明报专讯】编按：微博力量在内地影响有多大，本版早前在温州动车事故的探讨，已述一二。正因为微博带动覑自下而上的民间力度，最近就盛传政府在考虑会否“强拆”微博。是日有内地传媒人邓飞撰文，讲述一场捐款活动怎样从民间发起，政府后来又如何仿效，造就善举，引领我们从这个侧面，思索开关微博的意义所在。
前言：发现“微博力”
2009年8月，我在新浪注册微博。当时我还是个常常出没事故和灾难现场跟强权玩猫鼠游戏的调查记者，微博并没有融入我的生活，更新频率很低，也较少在微博上与网友互动。
从事调查记者十年，我渐渐觉得这份职业并不是那样的让人身心愉悦。相反，由于常常揭露国家幽暗秘密，我经常会内心沉重，对一切都产生质疑。同时，在这个网路迅速消解职业媒体人话语权的时代，是否继续于日渐式微的纸媒来从事一个职业生涯与体操运动员相当的工作，还是寻求新突破？这对于已过而立之年的我来说，是个不得不停下来思考的重大问题。
去年9月有宜黄自焚事件，我真切触碰到微博潜藏的巨大能量。我发现，在这个平台上，我的影响力并没有仅仅局限于媒体圈；通过微博网友“转发”和“评论”的方式，我的影响力、传播力以几何倍数的速度放大。
当时，江西宜黄县钟家姐妹在南昌机场被宜黄官员拦截，在前方采访的记者打电话给我，请我在微博上曝光。于是，我在新浪微博上直播了一场“女厕攻防战”。在此过程中，微博不停被转发，实现了一次“翻江倒海”。最终，在微博及随后跟进媒体的穷追猛打下，宜黄县委书记县长下台。
这一切远远超出了我过去做记者的经验。那天，我知道另一扇门已然打开，微博这个工具将会给中国带来难以估量的变化。
今年2月26日，我在游弋南海的一艘邮轮上，以“天涯社区2010年度记者”的身分参加了天涯社区的年会。我的邻座、一个叫小玉的支教女老师告诉我，她的学生都没有午餐，她端覑饭盒，却无法面对他们热望眼神，而不得不快步走进自己宿舍吃饭。
免费午餐的缘起
旁坐的鄢烈山老师很震惊，说30年前他没有午餐，怎么现在还是这样？于是，我们决定去她的学校，给小朋友建一个食堂，帮助他们健康成长和学习。次日，我在微博呼吁实现乡村贫困儿童的免费午餐。
3月1日，我在《新世纪》发表《营养的贫困》一文，展现西北乡村儿童严重营养不良。总编辑胡舒立在微博上称，政府每年拨款100亿元，意在解决贫困地区学儿童就餐问题，为什么现实不能尽如人意？
文章提到，2月27日由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在北京发布的农村贫困学生营养状调研报告，称受调查的1400多个农村孩子中，每100个中就有近12 个生长迟缓，身高低于同龄城市孩子6至15厘米，还有9个体重低于同龄城市孩子约7至15公斤。看到这些资料之后，我痛心疾首。鉴于此，我在微博上再次发出免费午餐的呼吁。
我注意到，印度政府为解决小学生吃饭问题，10年前推出免费校园午餐制度，已让1.2亿小学生午餐吃饱，且增加了教育普及率。日本在战后困难时期推广午餐配给制度，美国也有此类制由政府补贴午餐免费制度惠及3000万学生，但中国目前还无该项计划。
我收到小玉老师发过来的详细材料后，在3月24日发微博：“25日将去贵州一悬崖下的乡村社区，当地学生无午餐，每天中午喝凉水充饥。我们尝试在该校建一个食堂，推动中国贫困山区的免费午餐计划。”很快得到《都市快报》、《黔中早报》等媒体朋友回应。在贵州多地，我们发现了小学居然都没有食堂。
在微博上募集到一些捐款后，并找到了爱心人士赞助，就发微博称贵州黔西县花溪乡沙坝小学在4月2日开火做饭，给百余学生提供一碗米饭、一碗菜汤和一鸡蛋。我们将到线场测试、优化免费午餐供应模式，供西南他省各自复制。
免费午餐走向规范化管理
《华西都市报》、《云南资讯报》、《三湘都市报》、《湖湘地理》和浙江卫视等媒体派出记者跟随采访。著名演员孔维也通过微博联系我们，要求一起去看小朋友。
4月2日，黔西县沙坝小学免费午餐启动，成为全国第一所享受免费午餐的学校，169名学生吃到免费午餐。一份米饭、一个煮鸡蛋、一勺酸菜炒肉、一勺烧土豆，一勺白菜汤把学生们发的双层饭盒塞得满满的。附近的村民也凑过来围观，他们说，孩子们家里穷，住得远，午餐问题困扰了好几代人。孩子家长老师们都很开心。
一开始我就想到了募捐的合法性，没有把钱打进自己的帐号，而是找了福基会，因为我有专业的法律顾问给我建议。
就在沙坝小学开餐的当晚，我打电话给我的伙伴，中国人寿的一个经理。他致电中国社会福利教育基金会（简称福基会）专案管理部主任肖隆君，询问“免费午餐”专案能不能挂靠福基会成立一个基金。肖隆君说，“给我一分钟考虑一下”。最终，他爽快同意了。
中国社会福利教育基金会是由民政部主管的全国性公募基金会，其宗旨是扶危济困、助学育才。相比红基会、青基会等大型公益基金，福基会进入公益领域较晚，规模也小得多。福基会一直非常关注民间公益组织的发展，近年来一直在帮助一些草根组织募集资金。目前，挂靠在福基会下面的有“瓷娃娃”罕见病、“宝贝回家”、“早产儿救助”等由草根公益组织发起的专案。
获得公募资格后，我们开始在微博上贴出捐款的帐号资讯，呼吁网友爱心捐赠，并且即时公布捐款。公募24小时后，就收到了46000元得善款。在3天内，捐款突破5万元。同时我们开通“免费午餐”的官方微博，由专人负责维护，及时的公布善款收集资讯。
在多方面的爱心捐助下，河南鲁山县桐树庄小学成为河南省第一所免费午餐学校，4月14日，鲁山县瓦屋乡第五小学上寺学点有110名学生，也吃上了免费午餐，成为了河南省第二所享受免费午餐的学校。
4月17日，我用微博直播在河南两间小学展开免费午餐。一个叫刘嵘的广州企业家在微博上称，他愿意支持我们的免费午餐，谁转这条微博，他就向我捐款 9元。微博再度燃烧，数以万计的网友转发、评论，最后转发10万多条，刘兑现认捐90万元。
普通网友则开始捐出物品筹集善款：水晶饰件、龙井茶叶、章子怡曾穿过的裙子等，形形色色，在微博上拍卖，一波又一波。许多明星也加入微博义卖，他们把私人物品捐出拍卖，掀起了一股义卖热潮。
5月5日，我在微博上募集十名顶尖摄影师来拍摄“免费午餐”，动员摄影界用镜头来铭记中国贫困山区儿童求学生活之困境、中国各阶层如何达成共识，齐心协力来帮助他们摆脱困境。
免费午餐淘宝店
很快，《新京报》、《中国青年报》、《都市快报》、《春城晚报》、《潇湘晨报》等十个媒体派出各自最优秀的摄影记者参与拍摄。
5月，中国最大的团购网——拉手网在微博上称，转发并评论其一条微博，他们就捐一顿午餐，并在拉手网上呼吁网友团购每份3元的午餐。拉手网承诺将帮助筹募资金100万元。
我在新浪微博粉丝目前31万出头，虽不及娱乐明星的零头，但粉丝素质很高。他们在微博上本就具号召力，可以让资讯实现“核聚变式”的传播。
一个晚上，有个叫贺永强的网友贴出一只水晶老鼠，称将其拍卖捐给免费午餐，迅速带动更多网友拍卖。
网友在微博上义卖启发了我们“免费午餐”团队，大家商量：能否利用公益拍卖来实现一个稳定募捐？
阿里巴巴首席市场官王帅在“微博打拐”时就关注到了我，他说，“知道‘免费午餐’打算开淘宝店后，便觉得这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而且这样一个由互联网发动起来的力量，必须用企业的手法去运作，必须保证透明。”
在王帅的直接帮助下，“免费午餐”在淘宝网上建立了一个网店。我在微博上动员网友捐出自己的闲置物品，集中放置在淘宝店里对外标价销售或者竞拍销售。同时，阿里巴巴不仅免去了公益店入驻商城的佣金，而且还取消了销售商品类目的限制，为我们开通了一条特别通道。
上月13日，由中国社会福利教育基金会免费午餐基金、《凤凰周刊》和新浪微博联合发起的“免费午餐”淘宝商城公益店正式上线（
http://mianfeiwucan.tmall.com）。全国各地的网友都可以线上拍下并支付一个标价为3元的虚拟产品，就可以为中国贫困山区的学童提供一顿免费的午餐。同时免费午餐官方网站：
http://www.mianfeiwucan.org也同时开通。
电子商务平台的开放、透明、资金有舻可寻，以及具全民参与的特点，让公益形成一个正向的良性回圈。这也是最具影响的网路零售平台和社会公益间的无缝对接，开创了公益的全新模式。
免费午餐的未来
截至上月18日，旨在改善中国贫困山区小学生营养状的公益行动，共筹善款1340多万元，每天已为27所学校的4723名学童提供一份热腾腾的免费午餐，从我们几个记者的发起到现在的成效，仅仅3个多月，而草创者几乎全是业余人士，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把“免费午餐”迅速推进到现在的规模，募集上千万元的善款，对于一个并没有经过公益职业训练的媒体人是一个挑战。然而，我认为事情也没有想像得那么难，因为有专业的人在帮我，我所做的只不过是整合了各方的资源。
更够让政府参与到“免费午餐”中来，则一直是我努力的方向。
不为人知的是，国家其实在5月就开始召集多部委研究如何解决免费午餐的问题。上月19日，国家决定从2011年秋季学期启动民族县、贫困县农村免费午餐试点工作，并将宁夏确定为首批试点省区。宁夏自治区主席王正伟主持召开主席办公会，专题研究宁夏开展免费午餐工程试点工作的实施步骤和操作方法。他强调，4块钱的“免费午餐”要全部放进学生的饭盒里面。
这个消息令我们热泪盈眶：国家终于开始为贫困地区提供免费午餐了。但是，我们团队的工作还不能够松懈，在中国全面铺开免费午餐前，还有很多很多学校的孩子，依然饿覑肚子上学，依然等待覑我们送去热腾腾的饭菜。我们不能松懈，只能更加的努力。如果到了免费午餐惠及全国的时候，我们媒体人则回归舆论监督本位。
免费午餐从无到有，由点及面，是微博成就了这场运动！
（标题为编辑所拟，原题“我和免费午餐”）
[文／邓飞 编辑／袁兆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