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我所经历的大饥荒ff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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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楚
我曾经在一篇《童年蒙太奇》的短文里说过了,“公共食堂的时候,我还不到一岁。妈妈生下我之后,就饿得断了奶水……如果没有我大姐想方设法地用蕨粑粉将我喂活,我早就没命了……”这确实语焉不详,过于简略。今索性接着再叙。
大姐还告诉我说,后来解散了食堂,而家里也没有一粒粮食。那时候,我被饿得只剩下一把骨头。锥子一样的身子上,却扛着一颗大大的脑壳;而大大的脑壳上,却忽闪着一双亮晶晶且会说话大眼睛。
大姐还说,每当她看到我这双眼睛,她就想哭。于是暗暗下定决心,要想尽一切办法把我喂活。开始时,她用野菜喂我,却看到我越来越瘦。
大姐只好抱着我,来到躺在病床上的奶奶面前呜呜地哭。
奶奶就告诉她,到山上去挖蕨根吧,或许能行。
于是大姐就杠着锄头,拖着她被饿得浑身乏力的小身躯,到山上去挖厥根。挖几锄头,就要歇下来喘一阵子……她将蕨根挖回来后,按奶奶告诉她的方法,先用石舂捣粹,再过滤成淀粉晒干……就这样,才用这个蕨粑粉把我喂活。
这样过了几个月,新谷才结出了籽实。没等新谷成熟,大姐就去捋了些回来。用“真粮”喂我,才使我渐渐有了血色……
而新谷收获后,附近不远村子里的一个母亲,却没有我妈妈这样的幸运——因为有一次,她女婿去看望她,她见女婿饿得可怜,因为心疼女婿,就煮了一锅香喷喷的大米饭招待女婿。不料却酿成了惨剧:因久经饥饿,肠胃萎缩。女婿饥肠辘辘,胃口大开。一餐饱食下去,胃破暴死。这位母亲过了好多年,遇见我妈妈,还絮絮叨叨地不断自责说:“我真蠢啊!害死了女婿……”
大姐还告诉我说,生产队的谷子,去捋了几次才成熟。捋回的稻米,她一粒都没有舍得吃,全都用来喂了我。有一次被大家抓住了。那个时候,大家都饿得发昏。她这样做,被抓住痛打一顿,还算是最轻的处罚。大姐那时也不过十五岁,她也被吓得只知道哭,也不晓得向大家解释。大家就在稻田边大闹了起来。并扬言说:要把她送到公社去“坐班房”。
这时,村里一位年迈的老奶奶,听到了田边的大声闹嚷后,就迈着小脚,急急忙忙地赶到了稻田边,护着我姐说:“天地良心,你们千万别吓着这女崽呢!这能算偷吗!是捋一点回去救她毛毛的命呢。”
这位远房老奶奶的几句话,竟把众人都镇住了。我姐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这位老奶奶领回了家。
大饥荒过去后,我也长大了两岁,能跑能走了。大姐带着我来到山上,用锄头刨开野蕨下面的泥土,取出那小指头粗细的一根根黑色的蕨根,告诉我说:“毛毛哎,这是你的救命恩人哩”。并说从此以后,村里人都学着姐姐挖蕨根,用石舂捣烂后蒸熟了吃。我们村里确实没有饿死过一个人。倒是因为饿得发慌,于是炒糠粉磨面吃。吃了糠粉粑粑之后,引起排便不畅,撑死了好几个人。
到我懂事后,我才想明白:除了这蕨根确实是我的救命恩人外,姐姐的慈爱呵护才是最为关键的。直到我长大成人,并做了孩子的爸爸,有一次我去大姐家,大姐还情不自禁地抚摸着我的面颊,并看着我这双眼睛。外甥看着他们的舅舅在笑,而姐姐却看着她的弟弟在哭。
有人要我“忘掉过去,一切向前看”。我说不,坚决不!忘记我姐,我还算人吗?我不能忘记大姐的绵绵亲情!我不能忘记大姐的慈爱呵护!再说,我也有这个不忘记的权利。
有人还说“历史问题,宜粗不宜细”。对此,我仍然要说不!因为一个不善于总结经验教训的民族,是一个没有长进也没有出息的民族。
确实,我也不能老是想着这些。这太心酸,也太痛苦。我是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写下这段文字的。就让这段文字成为我对姐姐的祝福吧。祝愿她健康长寿!就用这段文字,作为我这个山沟沟里蹦出来的野小子的内心世界的披露,成为自己的一段小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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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荆楚 于 2010-9-20 12:07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