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被提名最佳中文博客奖的感受已经写完了,重读后改变了主意,不亮给大家看了,感觉很诡异,类似雨人雷蒙喃喃自语,或是阿甘,毫无目的奔跑。我想,他们之所以茫然,不过是想找到下一秒种的目标,在别人眼里却成了滑稽可笑的形象。阿Q周刊的错误之一,尽管我无法保证不再重犯,就是时常情绪化失语,错把这个每年花费自己不足百元,但是很耗精力的虚拟空间当成了私人卧室,没门没窗户,又位于人迹罕至的旷野。事实上,世界被扁平以后,除了自己的内心,就再也没有能自由翱翔之处了。
下面说封口费的事情。先说明,本文拒绝转载包括共享,给钱也不行。你能出多少?
最近开锅的两起封口费事件,一起是刘韧涉嫌勒索,另一起发生在山西,再早些还有三鹿封口百度的广告协议透出。虽然性质不尽相同,方法各有千秋,连在一起让我想起做记者时的那些灿烂日子,我假装采访,官家假装付工资。十年前,封口费的规则就已程序化并被业内人士所熟知。至少我周围稍稍强悍点儿的记者都轻车熟路。不单封口费如此,还有开口费,又叫宣传费,拿钱签字的时候写信息费,就是买我们的嘴巴或是秃尾巴钢笔,把希望地球人知道的事情吆喝出来,这些额外的好处擦亮了我们这个职业的金字招牌。
你甚至不能称之为秘密,由单位部署的变相收取开口费的事情,公开而普遍。如明码实价,按字数收钱的软文,且无需药监部门、食检部门等第三方组织对内容进行审核。还有发行任务,每个记者年底前必须完成的最硬指标,订阅大户能享受到相应的宣传奖励。对于常年的广告客户,奖励就更多,除了正面宣传,一般的触犯社会公德的小事,不用领导们指示,记者和编辑就会自动地耳目失聪。而常态的创收,单位不纵容不约束,但是会通过压任务,支付提成的办法,诱惑员工利用职业之便为单位赚钱,若是你拉广告过程出了事,捅了篓子,对不起,这是你个人问题,组织不能保护。
所以多数记者采用守株待兔,比较讲道德的办法完成创收任务,就是等着企业出事后自愿刊登广告或软文以求得媒体闭嘴。如煤矿埋了人,保密工作又没做到家,几家记者从天而降。形势发展到这一步就只能按定式走。请当地真理部或是双方熟人出面安排记者吃饭,酒席上先宣讲一番安定团结的大道理,必说的一句话是,稳定是压倒一切的政治任务。酒过三巡,其实就是意思意思,双方没心情喝,正事没谈呢,出事企业亮出广告计划的杀手锏,说个梗概,然后散局,记者们回房间静候企业挨家详谈。这个步骤真理部是绝对回避的。第二天,老记、小记、名记一路春风一路歌,拎着纪念品,揣着支票回家跟老板报喜。至于事实真相,鬼知道。
所以,大多数的封口费都是周瑜打黄盖,事后双方成为铁哥们的不在少数。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以后再有事,一个电话搞掂。真理部、出事的企业都不用出头,企业家的记者朋友动手写一篇通稿,然后召集其他单位的同行领稿子和稿费。我们称这种路子野现在叫人脉关系广的同行为穴头,太讨人喜欢了。
那时候,也有极个别牛逼闪闪的记者,其亮度甚至盖过了金子招牌,所谓正义的记者,企业摆不平。我就是。
很早前我写过一篇血站的故事,这里重复下梗概。血站本来归国家所有,一切向钱看之后承包给个人,那个时期什么都能承包,只要你胆大。于是血站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买卖人血的专业性公司,于是专业性公司廉价收购富含乙肝病毒的血源,打包出售给医院,于是医院批量制造丙肝患者。记住,乙肝病毒通过输血进入人体内后多数会升级为丙肝病毒,运气特别好的人,一个跟头可以跳两级,直接晋升为丁肝。一般人就等死吧。
我经过实地调查,采访了血站、卖血者、输血者、医院,写就了一篇报道。赶回单位后,没等把稿子交给编辑,大老板亲自打电话让我上去一趟。刚推开他办公室门我就明白了。沙发上蹲坐着两头客人,一头我认识,血站所在地的常委,真理部书记,另一头经介绍是比老板矮半级的卫生口衙门行政长官,负责医疗机构改革。老板直截了当以政治高度命令我撤稿。我至今还记得他的一句话,社会安定比几个人健康更重要。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我没得到一分钱封口费,老板得到没得到他没告诉我。
政治责任感显然不能令我闭嘴,通过另一家媒体我还是把报道发表了,法院最终判处血站向起诉的一名患者赔付三十几万的补偿费。现在想来我能恪守孔老二情操,不是我不爱钱,而是那家血站太笨蛋,假如他直接把几摞现金拍在我面前,事情很可能变成另外的样子。我也笨蛋,学刘韧主动开口啊。结果没吃到鱼闹一身腥,大老板送我一双婴儿鞋做为奖赏,我觉得礼物太小,跳槽了。
十个春秋后,很多事情都改变了,街道明亮而宽广,摩天大楼比肩接踵,即便是生活了几十年的故乡,若是十年未归,想必也难以找到回家的路。对于封口费,我以为起码在形式上当刮目相看,事实的确如此,刘韧事件若是证据确凿就等于赤裸裸地勒索,而山西排队领钱的现象证明,我们正在进化成外星球生物,两只灯笼眼睛里,写着四个大字,动物凶猛。
写到这里足够长了,索性过瘾到底,再说说根源吧。
封口费虽然看起来恶心,但是我想绝不是咱们屯子所独有,商品社会哪有钱买不通的事情,只是我们这里过于普及了一些。而别的村屯之所以罕见,不应该是他们的周瑜不爱钱而应该是开价太高,下手太重,黄盖承受不起,把他杀了卖肉也给不起,而且一旦东窗事发,哥俩就会比邻而居,深陷囹圄。比如水门事件,如果华盛顿邮报答应闭嘴,开价至少是一年广告收入的三成。这笔帐对媒体老板容易算,哪头获利多向着哪头。但是双方一旦成交,性质就不是道德而是法律的问题了。我们屯子呢,即便是揭露真相后洛阳纸贵,摇身一变成为热门媒体,破坏社会安定团结的政治责任谁来承担?广东几家畅销媒体的老板不是教训?对了,最新的榜样是《财经时报》。反之,既赚广告费又规避了政治风险,一举贰得、一石贰鸟、一箭贰雕、一枪贰眼,贰逼才不做呢。
搞笑的是相关部门又拿害群之马说事儿了,就像广电总急说宋缺德是害群之马一样,调查出多数道德败坏分子都是假记者,要不就是合办节目的经营者,话外音是拿记者证的记者是高尚的人,是有益于人民的人,是花钱买不动的木头人。不知道是老百姓好糊弄还是他们太蠢笨。如此严重的现象不从根上找,不使用法律武器,老是用道德,那根五千年来从未好使过、噤若寒蝉的线绳扯鸡吧蛋,不是笨蛋是什么?法律在他们眼里,保不齐真成了狗肉摊前晃点的羊卵子?我都不想骂人了,你逼得。
哦,对不起,骚蕊。不怪人家,我忘了,咱们这个世界上法律门类最齐全、条例写得最漂亮的屯子独独缺失了一部新闻法。
那就成了晚期肝硬化,没治了。我还是当雨人雷蒙或弱智阿甘吧,煞笔赫赫地叩问自己,麻痹地下一秒种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