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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兵的眼淚(馬家輝)

老兵的眼淚(馬家輝)

少年時代的灣仔有不少紋身店,我曾帶美國水兵前往光顧,其中一位黑人阿兵哥,脫去上衣,裸卧於床,皮膚光滑而沉黑,像一尾濕亮的大魚,被抓到岸上,卻仍掙扎,不知死亡之將至,不至乾涸之將至。
光頭的紋身師傅在他背上使刀落筆,刻上一排亂七八糟的日文漢字,我隱約記得有「死」、有「愛」、有「生」,我呆呆看着,只覺頗有禪意天機,惟我莫懂其妙。店內播放著黑膠唱片,是「加州酒店」,結他喧騰,音符飛躍,黑人一邊抽菸一邊隨曲哼唱,搖頭擺腦,恐怕是剛抽過大麻。紋身師傅不斷叫他別動,別動,動了便會刻錯。
黑人哈哈大笑道,錯了有鳥關係?反正我鳥日文都看不懂,也鳥都看不到自已背後刻個鳥。阿兵哥都粗口爛舌,暴烈的語言,困頓的命運,那時候才剛越戰結束,他們撿回一條賤命,故比誰都更明白啥叫無常。

第二回近距離「考察」紋身是在八十年代中期的台灣,國民黨老兵可以返回大陸探親了,但有不少人早在手臂上紋了「反攻大陸」、「殺朱拔毛」、「打倒共匪」之類字詞,擔心惹禍,啟程前先到醫院求盡,那年頭不流行激光,有也極貴,老兵們付不起,只能請醫生用手術刀輕輕把皮膚表層刮走,令字詞盡量模糊。我曾替電視台帶隊拍這專輯,站在老兵旁,看着他們邊刮皮邊流淚。老人的眼淚和情人的眼淚相同,都特別叫人感到哀傷。

一位廣東老兵還邊哭邊說,唔捨得呀,丟那媽,跟咗我幾十年啦,好似老朋友咁,依家冇咗,真係對唔×住啲字同埋蔣公!

不知何故,我本來想笑,最後卻陪他一起流了眼淚。

http://hk.apple.nextmedia.com/supplement/columnist/%E9%A6%AC%E5%AE%B6%E8%BC%9D/art/20120529/16376641

魔由心生,一念成魔,夢魘裡的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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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侠两边的人都是同胞,何故互相敌视,都是这该死的政治。
中国人要真正的站起来,应该让大家都可以说话,不管你是信仰共产主义还是三民主义或是民主进步,大家都应该有权利扯着嗓子喊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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