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由这两篇访谈录引起,似乎我们应该思考的还不止于此。孙中山是国共两党共尊的领袖,几十年来一直处于不准非议的地位,这种领袖崇拜的规格,本身就是对民主共和制度的嘲弄。我们知道,孙中山最终的遗愿是“遗体可用科学方法永久保存”,学列宁的样,以供愚民顶礼膜拜。自列宁开始,所有号称彻底的唯物主义者的革命领袖,皆以最先进的科学方法打造现代木乃伊,实在也是莫大的讽刺。其实,“窃国大盗”这顶帽子,戴在孙中山头上远比戴在袁世凯头上更合适。
回望历史,我们不难发现:中国的历史,只到太史公为止;太史公以降,所谓历史记载都成打家劫舍者的发家故事。恰如《庄子.外篇.胠篋》所云:“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鲁迅总结成“抢得天下者便是王,抢不得天下者便是贼。”司马迁笔下的开国皇帝刘邦,整个是一痞子。大声撒谎,从吕员外家骗得一个老婆;其父将被煮成肉汤,他坦然宣布要分一杯羹;仓皇逃命时不止一次把老婆和两个孩子一起推下车去,只求自己轻车快逃;及至登基称帝,诛杀功臣。反观太史公笔下的败将项羽,有情有义有节,不但一部《霸王别姬》演绎至今,就连那首琵琶曲《十面埋伏》亦如泣如诉,搞得张艺谋也忍不住为之拍部电影。毛也说过:刘邦是胜利者,天下没有刘邦庙;项羽是失败者,老百姓却到处为他建庙。这要归功于太史公著史,成败与道义各有表述。以后就不行了,文人们五行缺德,昧着良心为权势者歌,当朝皇上皆圣贤,只有待后朝替了前朝,才会有类似太史公揭汉高祖短处的文字,当然还是为本朝颂德而揭前朝之短。最典型的案例当属林彪,突然间从最忠化作最奸,全国人民都傻了眼。无怪乎黑格尔在读罢马戛尔尼出使中国的大作《纪实》之后说:“中国是一个政治专制国家。家长制政体是其基础;为首的是父亲,他也控制着个人的思想。这个暴君通过许多等级领导着一个组织成系统的政府。个人在精神上没有个性。中国的历史从本质上看是没有历史的;它只是君主覆灭的一再重复而已。任何进步都不可能从中产生。”
专制是道德沦丧的捷径,它必然导致腐败就是历史铁律。国民党为了自身的专制而极力吹捧孙中山,隐瞒其“为革命卖国”的种种劣迹,最终付出惨痛的代价:蒋师兄毕竟不敌毛师弟,稀里哗啦逃亡到台湾去了。也许又一次验证了那句古希腊格言:“能打倒一个暴君的,一定是更暴之">暴之君。”
《庄子·胠篋》又云:“圣人已死,则大盗不起,天下平而无故矣!圣人不死,大盗不止。”我的理解,这里说的“圣人”,并非特指“圣人”自身,而是泛指“圣人”崇拜情结;只要这个情结存在,就有市场,无数“大盗”就会为之奋斗,不择手段。所有这些手段都离不开撒谎,谁越能厚颜无耻地撒谎,谁越能成功。于是林彪认真总结“毛主席革命路线的伟大胜利”以后就得出结论:“不说假话办不成大事。”然而林彪依旧没能成大事,盖因其指鹿为马的能耐没有修炼到家,仍视假话为假话。倘若能修炼到说假话说到连自己都信以为真地步,也就不会葬身温都尔汗了。例如老毛制造胡风事件,明确地指令周扬要“做一点文章进去”,可就在这“做”进去的文章里却庄严宣告:“假的就是假的,伪装应该剥去,隐瞒是不能持久的。”可谓“义正词严”。可见,世界观的改造是多么艰难的事情,只要“斗私批修”不彻底,哪怕只留下“私字一闪念”,你就不能“同传统的观念实行最彻底的决裂”,就不能摒弃一切道德、伦理、人性、正直、同情等等乌烟瘴气的东西,当然也就不能“革命到底”。
在无论来自哪一个外国的夸赞里,中国人会有睿智、勤勉、节俭、能干等等好说法。但包括中国人自己在内,从来没人说中国人有魅力。人的魅力首先在于他站着,没有任何跪倒在“圣人”脚下的人群会有魅力。跪倒在“孔圣人”脚下的中国文化是没有魅力的,充其量不过鉴赏物而已,就像那些躺在博物馆里的“木乃伊”,因为它没有推陈出新的生命力。同样,无论跪倒在“孙圣人”还是“毛圣人”脚下,我们的民族也不会有魅力,因为跪拜与愚昧是很难分割的“联体婴儿”,可能获得同情,但决不会得到尊敬。(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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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立春 于 2011-3-29 07:28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