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天下》2010年第20期 作者：薛田 刘沛思
某知名女星的博客点击量曾经创造纪录,但“完全是我们筑起来的。当时很多公司都在帮她推,真正靠普通网民点起来,不现实”。王子壮有些小得意,“用的是服务器,每秒钟就像黑客一样,不停地攻击,它可以每秒钟点击上千次,上万次。”
“一块钱一条留言”在网络推手行业中只是个传说。通常情况下,“下线”们每发一条留言,可以得到五毛钱,这也是网络“五毛党”的来源。但“五毛现在已经算贵的了,更廉价的还有两毛的”
女星博客点击纪录背后
深夜十点,北京西五环杨庄路上的麦当劳餐厅人声鼎沸。
“我是王子壮。”把iPhone从耳边拿开,从人群中挤出,一个北京男孩坐在记者面前——松松垮垮的大T恤,长过膝盖的篮球裤,半长的自来卷头发随意散落在脑袋上,一如人们印象中的网虫宅男。
23岁的王子壮就是一个曾经的网络推手,而且已经是这个行业中的“骨灰级”前辈。
或许是看了一天电脑的缘故,王子壮看起来有些疲惫。“其实这个行业一点都不神秘。”说起自己的第一份工作,王子壮一改颓气,双眼放光。
2006年,当网络推手鼻祖“浪兄”推红了“天仙妹妹”,并让她得到国际大品牌手机代言机会时,19岁的王子壮只是个刚入行的“菜鸟”。就像所有新员工一样,拿着一千来块的工资,他的工作就是到各大论坛注册账号,灌水,回复,留言,等待账号升级;或是建立QQ群组,寻找在校大学生、白领做兼职网络推手,为今后大量的发帖和创造点击率积蓄人脉资源。这些人,被王子壮称为“下线”。
简单、重复,王子壮甚至拥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打游戏。在这期间,唯一让他有些兴奋感的活儿来自于“推”某知名女星的博客。
这个博客点击量曾经创造纪录,但“完全是我们筑起来的。当时很多公司都在帮她推,真正靠普通网民点起来,不现实”。王子壮有些小得意,“用的是服务器,就像黑客一样,不停地攻击,它可以每秒钟点击上千次、上万次。”他呷了一口杯中的可乐,“如果是靠人工用鼠标点击,那我现在喝可乐的时候手一定抖。”
“跟传销网似的”
2007年,随着一批批新人的加盟,王子壮升级为老员工,更为繁琐的活儿开始压到他并不宽阔的肩膀上。
此时,越来越多的企业注意到“网络公关”这种新兴的低成本营销模式,纷纷开始尝试走网络推广路线。当年年末,某湖南企业与王子壮所在公司签订合同,由他们公司负责推广这家企业生产的白酒。
从什么都没有,到推广帖子最后的几百万点击量,王子壮看着这“瓶”白酒的知名度和销量有了上升,这一过程却是漫长而枯燥的。
企业提供的资料为王子壮减轻了不少压力:雇用专业写手撰写的品酒心得,精美制作的图片广告,王子壮想要什么,白酒企业就提供什么素材。“有的企业就不会提供这么高级的东西,有时候枪文得我自己去找。”
这时候,王子壮在各大论坛“养”的账号开始有了用武之地。由于一些网络论坛凭级别限制发帖的数量和内容,因此高级账号常常可以帮助完成枪文的转发。而当自己账号不够高级时,王子壮也会从专门的养号网虫那里购买高级账号,“20块钱一个”。
当然,点击率和发帖量的任务是艰巨的,他会给“下线”们分派任务。“当时的那个关系网已经非常庞大了,跟传销网似的。”王子壮连比带画,扳着手指对着记者数起了数。
“我手上有这么20个QQ群,每个群有500个人。这500个人里面每个人说不定手底下还有十几个群,这十几个群里面每个可能有两三百人。你想,如果我今天要发一万个留言,速度有多快。”
完成留言量后也并不是从此高枕无忧等着收钱了,客户的要求可是“保质保量”的,王子壮还要等着“下线”汇总工作进度。有些回复或者讨论因为发帖时间或是语言风格会被删除,因此王子壮必须每次从下线们粘贴留言链接的报表中抽查几百条,保证至少80%的回复有效。
只有到这时,他才会把报表交给客户,由客户进行最后的验收。“对方公司可能会抽出这里面的十个八个,点了看有没有,如果确实有就说明你这报表是有效的。”
实际上,网络推手的工作衡量标准并不是对产品有刺激销量的效果,客户除了查看买断的留言是否还在,还会考量真实由网民留下的评论有多少。“客户不会说你今天要把我这个产品推上新浪首页,只会告诉你,他们需要达到一种什么效果。”
比如,客户买了一万个留言,可最后却出现了一万五千个留言,那么这五千个就真是留言,他需要的效果也就达到了。
“这是我最有满足感,最有成就感,最喜欢的一个(项目)了。”王子壮说到此处双眼发亮,连用了三个“最”。“公司销售出外谈生意时,经常引用我的这个项目。公司去谈客户,不可能介绍说现在我们有多少人,能达到什么效果,那都是空谈。最直接的,还不如打开一个网站告诉客户,这就是我们推的效果。”
“要把断层卡好”
业务较多时,王子壮甚至同时进行10到20个项目。有时,王子壮从办公室开车回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四点。洗澡睡下没多久,他又得在九点前抵达办公室。
当然,也并不是每次任务都一帆风顺。由于短时间内点击量增涨速度过快,回复量过高,推广某产品的专业论坛曾被封,所有留言点击量全部作废。而此时,距离客户验收的最后期限还剩下不到十天,这让王子壮感到崩溃,却也无可奈何。“这时候就必须重新找一个目标,从头再来。”
到最后,自动刷留言和点击量的机器不够用,他必须自己编留言,用代理服务器发到网上,以防止IP地址重复。编到最后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看着公司从小型网络公司迈入中型行列,员工队伍壮大到了90人,年轻的王子壮也从“菜鸟”晋升为元老和骨干,刚毕业的大学生,都成为他的助手。
策划、报价、带领团队做项目,就像升职记里的杜拉拉,王子壮也感悟出些许职场心得。“要把断层卡好,坚决不让上头或下线知道我们中间这块是怎么操作的,绝对不允许,如果你允许了,他直接找下线了。”他所在的公司,也有这样的“惨痛教训”。
之前曾让王子壮引以为傲的白酒项目,虽然网络推广的效果不错,但这家白酒企业的第二波网络推广,却是“自给自足”,有了自己的网络推广部门,当初负责和王子壮他们联系的人就是那个部门的领导。“他平时经常在我们这边看着我们工作,一套程序已了然于胸了嘛。”
成为骨干,王子壮的薪水自然水涨船高,不用再拿着10张红彤彤的票子却不知道怎么花才能温饱了。不过,王子壮有时候也“狡猾狡猾”的。
“干这行,脑子死的挣不到钱,但不能玩火。”对于网络推手而言,那些“下线”们顶帖留言自然有报酬,“如果公司制定一块钱一条留言,那我可能八毛钱就做了,其中的差价就可以算是公司给我的提成吧。”
当然,“一块钱一条留言”在网络推手行业中只是个传说。通常情况下,“下线”们每发一条留言,可以得到五毛钱,这也是网络“五毛党”的来源。“五毛现在已经算贵的了,更廉价的还有两毛的。”王子壮撇了撇嘴。
“网络打手”不是主流
2009年,王子壮因为个人发展原因,选择了辞职离开。
“如果我还在这个行业干,还在这个公司干,薪酬肯定会多,当年我的手下现在都拿五六千了。但这不是我想要的。”
而且,随着互联网web2.0时代的到来,开心网、校内网等社交网站也逐渐成为网络推手们的阵地。大大小小的网络推手公司也开始泛滥起来。
现在在百度搜索栏输入“网络推手”,搜索结果第一页几乎全是推手公司。“其实有些公司你过去一看,就是一套普通民宅两居室,里面有三四个人。”这样的小型公司在北京有几百家。“因为他们只要手上有下线资源,就可以承接一些项目,有时候做出来的效果不比大公司差。”
市场竞争中不断涌现出的大小推手公司,也让王子壮公司的项目利润一跌再跌。“公司的盈利就是,客户给钱,减掉给下线的钱,再减掉给网站的维护费,就是我们的利润,一般就剩下不多了。”
这也是王子壮辞职的原因之一。“要满足手底下的胃口,要满足领导的需求,要满足客户的胃口,那只有从你这儿削肉了,还能‘剥削’谁。”
另外,随着网络推手行业的发展,所谓的“网络打手”也一并出现。这个词通常被指由企业雇用在网上攻击、抹黑其竞争对手的网络推手,他们通过发现或者制造企业的一些负面事件,然后通过网络不断地转帖、顶帖加以放大,其中往往夹杂着辱骂和攻击。
“‘网络打手’招聘。薪资待遇:每个回帖:0.1—0.4元,每篇原创文章:5—10元,工资每日支付;要求:上网熟练,平均每天工作投入约1—3小时,具体根据效率自定,熟悉论坛操作……”像这样公然招聘“网络打手”的信息分散在网络的各个角落,挂在论坛,挂在博客,或是在QQ群内转发。
但王子壮说,“打手们”在这一行里其实并不被认同:“这些都是中小型公司做的,太低级了。我们都是有职业道德的推手,这种(负面炒作)行为会被整个行业的人鄙视。他们也不想想,做完了之后,被业界知道了,同行怎么看,损人不利己,不能干。”
他依旧对这个行业有着感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