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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应台给胡锦涛先生的公开信

龙应台给胡锦涛先生的公开信


龙应台给胡锦涛先生的公开信
请用文明来说服我

作者: 龙应台

锦涛先生:

      国民党主席马英九先生在二零零六年一月中勉励他的国青团青年学员时,说了这么一句玩笑的话:“希望将来国青团也能培养出一个胡锦涛。”

我相信这是他从政以来所说过的最不及格的笑话。


马英九先生很可能只单纯想到,“胡锦涛”是从共青团体制里脱颖而出的国家领导人,但是会说出这样的话,也透露了他显然不曾更深刻地细思过,共青团是个什么样的体制?这个领导人所领导的“国家”,是个以什么为本的国家?他的权力来源是什么?正当性何在?在二十一世纪初掌握中国政权的“胡锦涛”这三个字,代表了什么意义?


它当然代表了超高的经济成长指数,让世界惊诧,让国人自豪,可是同时,在政治自由的指标评比上,中国在世界上排名第一百七十七名。您可以说,这是以“西方右派”的标准来衡量的,不符合“中国国情”。好,让我们用一个社会主义的指标吧。追求资源分配的平等,不管均富或均贫,都是左派的核心理想吧?在贫富差异上,中国的基尼系数超过0.4,迫近0.45,这已是社会大动乱的门槛指标。指标数字下,多少人物欲横流,多少人辗转沟壑。


也就是说,“胡锦涛”三个字在二十一世纪的当下历史里,仍代表一种逆流:在追求民主的大浪潮中,它专制集权;在追求平等的大趋势里,它严重的贫富不均。


在您刚刚上任时,人们曾经对年华正茂的您寄以期望,以为,作为一个新世纪的人物,您的心灵和视野会比您的前辈们更深沈,更开阔。共产党权力革命的杀伐蛮横之气,终究要被人文的体贴细致和文化的润物无声所取代。但是,两年了,我们所看见的,是什么呢?


被割断的喉咙


促使我动笔写这封信的,是今天发生的一件具体事件:共青团所属的北京“中国青年报”“冰点”周刊今天黄昏时被勒令停刊。


在此之前,原来最敢于直言、最表达民间疾苦的“南方周末”被换下了主编而变成一份吞吞吐吐的报纸,原来勇于揭弊的“南方都市报”的总编辑被撤走论罪,清新而意图焕发的“新京报”突然被整肃,一个又一个有胆识、有作为的媒体被消音处理。这些,全在您任内发生。出身共青团的您,一定清楚“冰点”现在的位置:它是万马齐喑里唯一一匹还有微弱“嘶声”的活马。


而在一月二十四日的今天,这仅有的喉咙,都被割断。在“冰点”编辑们正式得知这个“割喉”处分之前,所有跟“冰点”有关的字和词,已经从网路上彻底消灭。


在您的领导之下,网路警察的绝对效率,令人骇异。


选在今天执“刑”,谁都知道原因:春节前夕,人们都已离开工作岗位,准备回乡围炉。报纸开始扑天盖地报导娱乐,制造温馨;电视开始排山倒海地表演联欢,生产快乐。选在这一天割断中国仅有的喉咙,然后让普天同庆的欢声把它淌血的声音遮住。行刑者蹑手蹑脚走开,过完年,一切都已了无痕迹。网路警察的效率和现代传媒的操弄,是您所呈现的二十一世纪统治技巧。


网路警察动作快,是怕自己的人民知道;精算时间动手,是怕国际媒体知道。偷偷摸摸地执行,费尽心机地隐藏,泄漏的是政府的虚心和害怕。但是,请您告诉我这个困惑的台湾人民:这“和平崛起”大有为的政府,究竟为什么如此的虚心和害怕?


“冰点”的停刊,其实没有人真正的惊讶,人们早在暗暗等待,好像一个宿命论者永远在等着鬼的半夜敲门索命;我发现,太多的灾难和压迫,使得大陆很少人相信好事会长久、梦想能成真、正义能落实。刊出龙应台的“你可能不知道的台湾”时,网路上已经四处流传“冰点”被封杀的臆测;今天,只是“鬼”终于被等到了。而 “冰点”“勇敢”到什么程度使得共产党用这样阴暗的手段来对付它?


仇外的建国美学


今天封杀“冰点”的理由,是广州大学袁伟时先生谈历史和教科书的文章。因为它“和主流意识形态相对…攻击社会主义,攻击党的领导”。而“毁”掉了一份报纸的袁伟时先生的文章,究竟说了什么的话,招来这样的惩罚?


我认真读了这篇文章。袁伟时以具体的史实证据来说明目前的中学历史教科书谬误百出不说,还有严重的非理性意识形态的宣扬。譬如义和团,教科书把义和团描写成民族英雄,美化他对洋人的攻击,对于义和团的残酷、愚昧、反理性、反现代文明以及他给国家带来的伤害和耻辱,却只字不提。综合起来,教科书所教导下一代的,是“一、现有的中华文化至高无上。二、外来文化的邪恶,侵蚀了现有文化的纯洁。三、应该或可以用政权或暴民专制的暴力去清除思想文化领域的邪恶。”。对于这种历史观的教育,袁伟时非常忧虑:“用这样的理路潜移默化我们的孩子,不管主观意图如何,都是不可宽宥的戕害。”


锦涛先生,我不是不知道,共产党是以美化秦始皇、盗跖、太平天国、义和团这样一个历史脉络来奠定自己的权力美学的。我也不是不知道,每一个政权都会设法去建构一个所谓建国神话和图腾──您因此一定也很理解民进党的企图。但是,建构的国族神话里如果藏有仇外情绪,就是一个必须正视的危险。在二十一世纪,国界几乎快要不存在,地球愈来愈是一个紧密的村子,因为唇齿相依,不得不忧戚与共。中国为什么极力争取主办奥运和世博?目的不就是企图以最大的动作向世界推销一个新的中国形象:你看,中国是一个充满发展能量、爱好世界和平、承担国际责任的泱泱大国!


如果对外面的世界推销的是这样一个形象,关起门来教下一代的,却是“中华文化至高论”、“外来文化邪恶论”以及义和团哲学,请告诉我,哪一个中国是真实的?总书记能够光明磊落大声地告诉国际社会吗?


袁伟时说,教科书不能罔顾史实,不能赞美暴力,不能教下一代中国人对自己狂热,对外人仇视。这样的认知,锦涛先生,在我们这里,叫做“常识”。在北京,竟然是违反“主流意识形态”的入罪之论。那么能不能请您告诉我这个台湾人民,您的主流意识形态是什么?


哪一个是你真实的面孔?


我们暂且不管大陆的知识份子和一般人民读者怎么看这“冰点”事件,但是我很愿意和您分享像我这样一个台湾的知识份子的感受。至于龙应台这样思维的人在台湾有没有代表性,有没有影响力,您自己判断。


我对中国大陆有着深切厚重的情感,来自命运血缘,历史传统,更来自语言文化。在台湾生长,我同时发展出与这一条“家国认同”情感线平行并重的执著,那就是对生命的尊重,对人道的坚持,而从这种尊重和坚持衍生出其他的基本价值:譬如主张独立的人格、自由的精神,譬如对贫富不均的不能接受,对国家暴力的绝不容忍,对统治者的绝不信任,譬如对知识的敬重,对庶民的体恤,对异议的宽容,对谎言的鄙视……


这一条我称之为“价值认同”的理性线。当“家国认同”的情感线和“价值认同”的理性线相互冲突时,我如何取舍?毫无犹豫,我选择后者。二十年前,我曾经写“野火”和国民党那个“家国”对抗;李登辉当政时,我曾经为文批判他的虚伪与狭隘;陈水扁不公不义,又迫使我执笔彻底抵抗。所以您如果闹不清我究竟是“统派”或是“独派”,不妨这样试试:台湾和大陆,哪边符合我的“价值认同”,就是我的“家国”。哪边违背我的“价值认同”,就是我离之弃之抵抗之的对象。如果两边都符合我的“价值认同”,那就开始讨论统一吧。所以,我是统派还是独派呢?


以这样的价值结构来看今天“冰点”事件,您说我这个台湾人看见什么?


我看见这个我怀有深切厚重情感的“血缘家国”,是一个践踏我所有“价值认同”的国度:


它,把真理当谎言,把谎言当真理,而且把这样的颠倒制度化。


它,把独立的知识份子当奴才使用,把奴性的知识份子当家仆使用,把奴才当──啊,它把鞭子、戒尺和钥匙,交到奴才的手里。


它面对西方是一个脸孔,面对日本是另一个脸孔,面对台湾是一个脸孔,面对自己,又是一个脸孔。


它面对别人的历史持一个标准,它面对自己的历史时──错了,它根本不面对。它选择背对自己的历史。


它拥抱神话,创造假象,恐惧真相。他最怕的,显然是它自己。


……


您,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请说服我


我真正想说的是,锦涛先生,作为一个台湾人,我实在不在乎团团和圆圆来不来台北,虽然熊猫可爱得令人融化。但是我这样的台湾人可真在乎“冰点”的安危,就像很多、很多香港人真在乎程翔那个被逮捕的记者的安危。如果中国的“价值认同”是由一群手持鞭子、戒尺和钥匙的奴才在垄断它的解释和执行,而独立的人格、自由的精神是被打击、戒律、监控的对象,请问,我们谈统一的起点理由究竟是什么呢?而我对中国的情感还是有条件的,台湾还有很多热爱、深爱、无条件地执著地爱中国那片深厚土地的人──您又用什么东西去跟他谈统一,而他不致被人嘲笑、咒骂呢?


重点不在团团和圆圆,您知道吗?重点也从来就不在民进党,您明白吗?


重点就在“冰点”这样具体而微的事情上,因为,说穿了,锦涛先生,您容不容许媒体独立,您尊不尊重知识份子,您用什么态度面对自己的历史,以什么手段去对待人民,每一个最细小的决定,都系在“文明”这两个字上头。经历过野蛮,我们不得不在乎文明。


请用文明来说服我。我愿意诚恳倾听。


1/26/2006 11:32:3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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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連續貼了幾篇龍應台的文章,令我感覺非常溫暖,
龍應台在台灣屬於文化界的鄧麗君,對中國文化的熱
愛,對大陸同胞的關懷,無人出其左右.


不以盲從取代自己欠缺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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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应台,令人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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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看过《野火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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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反感十锦八宝饭。又在搞个人崇拜搞愚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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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文!!!
真正有良心的文人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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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面孔慈祥的老人,手中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说道:“写了这么多字,累了吧?来,喝杯奶,刚沏的,听我给你讲讲啥叫文明……”此时,氛围是如此和谐,令人陶醉。渐渐地睡了,梦中仿佛见到“文明”,一切是那么美好,伸手去摸却毫无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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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知道这是幻想,早就有了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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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不是三青团么?怎么变国青团了?-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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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应台:请用文明来说服我 ──给胡锦涛先生的公开信

龙应台:请用文明来说服我

  

──给胡锦涛先生的公开信

  

 

  
   

编辑注:本文是2006年一月《中国青年报—冰点周刊》因发表引起争议的文章被中宣部勒令停刊整顿,台湾作家龙应台女士为《冰点》向胡锦涛发出的一份公开信。本文于2006年1月26日同步刊登于台湾《中国时报》、香港《明报》、吉隆坡《星洲日报》、美国《世界日报》。

   

本文虽亦是旧文,但此文在三年后的今天读起来,依然铿锵有力、句句发人深省,我们看到一个不畏权势、有别于“御用文人”的真正的独立公共知识分子的气魄、良知、勇气和责任,在此,编辑部向龙应台先生致敬!

  

 

  

「胡锦涛」代表什麽?

  

 

  

锦涛先生:

  

国民党主席马英九先生在二零零六年一月中勉励他的国青团青年学员时,说了这麽一句玩笑的话:「希望将来国青团也能培养出一个胡锦涛。」

  

我相信这是他从政以来所说过的最不及格的笑话。

  


英九先生很可能只单纯想到,「胡锦涛」是从共青团体制里脱颖而出的国家领导人,但是会说出这样的话,也透露了他显然不曾更深刻地细思过,共青团是个什麽样
的体制?这个领导人所领导的「国家」,是个以什麽爲本的国家?他的权力来源是什麽?正当性何在?在二十一世纪初掌握中国政权的「胡锦涛」这三个字,代表了
什麽意义?

  

它当然代表了超高的经济成长指数,让世界惊诧,让国人自豪,可是同时,在政治自由的指标评
比上,中国在世界上排名第一百七十七名。您可以说,这是以「西方右派」的标准来衡量的,不符合「中国国情」。好,让我们用一个社会主义的指标吧。追求资源
分配的平等,不管均富或均贫,都是左派的核心理想吧?在贫富差异上,中国的基尼系数超过0.4,迫近0.45,这已是社会大动乱的门槛指标。指标数位下,
多少人物欲横流,多少人辗转沟壑。

  

也就是说,「胡锦涛」三个字在二十一世纪的当下历史里,仍代表一种逆流:在追求民主的大浪潮中,它专制集权;在追求平等的大趋势里,它严重的贫富不均。

  

在您刚刚上任时,人们曾经对年华正茂的您寄以期望,以爲,作爲一个新世纪的人物,您的心灵和视野会比您的前辈们更深沈,更开阔。共产党权力革命的杀伐蛮横之气,终究要被人文的体贴细致和文化的润物无声所取代。但是,两年了,我们所看见的,是什麽呢?

  

被割断的喉咙

  

 

  

促使我动笔写这封信的,是今天发生的一件具体事件:共青团所属的北京「中国青年报」「冰点」周刊今天黄昏时被勒令停刊。

  


此之前,原来最敢于直言、最表达民间疾苦的「南方周末」被换下了主编而变成一份吞吞吐吐的报纸,原来勇于揭弊的「南方都市报」的总编辑被撤走论罪,清新而
意图焕发的「新京报」突然被整肃,一个又一个有胆识、有作爲的媒体被消音处理。这些,全在您任内发生。出身共青团的您,一定清楚「冰点」现在的位置:它是
万马齐□里唯一一匹还有微弱「嘶声」的活马。

  

而在一月二十四日的今天,这仅有的喉咙,都被割断。在「冰点」编辑们正式得知这个「割喉」处分之前,所有跟「冰点」有关的字和词,已经从网路上彻底消灭。

  

在您的领导之下,网路警察的绝对效率,令人骇异。

  


在今天执「刑」,谁都知道原因:春节前夕,人们都已离开工作岗位,准备回乡围炉。报纸开始扑天盖地报导娱乐,制造温馨;电视开始排山倒海地表演联欢,生産
快乐。选在这一天割断中国仅有的喉咙,然后让普天同庆的欢声把它淌血的声音遮住。行刑者蹑手蹑脚走开,过完年,一切都已了无痕迹。网路警察的效率和现代传
媒的操弄,是您所呈现的二十一世纪统治技巧。

  

网路警察动作快,是怕自己的人民知道;精算时间动手,是怕国际媒体知道。偷偷摸摸地执行,费尽心机地隐藏,泄漏的是政府的虚心和害怕。但是,请您告诉我这个困惑的台湾人民:这「和平崛起」大有爲的政府,究竟爲什麽如此的虚心和害怕?

  

「冰
点」的停刊,其实没有人真正的惊讶,人们早在暗暗等待,好像一个宿命论者永远在等着鬼的半夜敲门索命;我发现,太多的灾难和压迫,使得大陆很少人相信好事
会长久、梦想能成真、正义能落实。刊出龙应台的「你可能不知道的台湾」时,网路上已经四处流传「冰点」被封杀的臆测;今天,只是「鬼」终于被等到了。而
「冰点」「勇敢」到什麽程度使得共产党用这样阴暗的手段来对付它?

  

仇外的建国美学

  

 

  

今天封杀「冰点」的理由,是广州大学袁伟时先生谈历史和教科书的文章。因爲它「和主流意识形态相对…攻击社会主义,攻击党的领导」。而「毁」掉了一份报纸的袁伟时先生的文章,究竟说了什麽的话,招来这样的惩罚?

  


认真读了这篇文章。袁伟时以具体的史实证据来说明目前的中学历史教科书谬误百出不说,还有严重的非理性意识形态的宣扬。譬如义和团,教科书把义和团描写成
民族英雄,美化他对洋人的攻击,对于义和团的残酷、愚昧、反理性、反现代文明以及他给国家带来的伤害和耻辱,却只字不提。综合起来,教科书所教导下一代
的,是「一、现有的中华文化至高无上。二、外来文化的邪恶,侵蚀了现有文化的纯洁。三、应该或可以用政权或暴民专制的暴力去清除思想文化领域的邪恶。」。
对于这种历史观的教育,袁伟时非常忧虑:「用这样的理路潜移默化我们的孩子,不管主观意图如何,都是不可宽宥的戕害。」

  


涛先生,我不是不知道,共产党是以美化秦始皇、盗跖、太平天国、义和团这样一个历史脉络来奠定自己的权力美学的。我也不是不知道,每一个政权都会设法去建
构一个所谓建国神话和图腾──您因此一定也很理解民进党的企图。但是,建构的国族神话里如果藏有仇外情绪,就是一个必须正视的危险。在二十一世纪,国界几
乎快要不存在,地球愈来愈是一个紧密的村子,因爲唇齿相依,不得不忧戚与共。中国爲什麽极力争取主办奥运和世博?目的不就是企图以最大的动作向世界推销一
个新的中国形象:你看,中国是一个充满发展能量、爱好世界和平、承担国际责任的泱泱大国!

  

如果对外面的世界推销的是这样一个形象,关起门来教下一代的,却是「中华文化至高论」、「外来文化邪恶论」以及义和团哲学,请告诉我,哪一个中国是真实的?总书记能够光明磊落大声地告诉国际社会吗?

  

袁伟时说,教科书不能罔顾史实,不能赞美暴力,不能教下一代中国人对自己狂热,对外人仇视。这样的认知,锦涛先生,在我们这里,叫做「常识」。在北京,竟然是违反「主流意识形态」的入罪之论。那麽能不能请您告诉我这个台湾人民,您的主流意识形态是什麽?

  

哪一个是你真实的面孔?

  

 

  

我们暂且不管大陆的知识份子和一般人民读者怎麽看这「冰点」事件,但是我很愿意和您分享像我这样一个台湾的知识份子的感受。至于龙应台这样思维的人在台湾有没有代表性,有没有影响力,您自己判断。

  


对中国大陆有着深切厚重的情感,来自命运血缘,历史传统,更来自语言文化。在台湾生长,我同时发展出与这一条「家国认同」情感线平行并重的执着,那就是对
生命的尊重,对人道的坚持,而从这种尊重和坚持衍生出其他的基本价值:譬如主张独立的人格、自由的精神,譬如对贫富不均的不能接受,对国家暴力的绝不容
忍,对统治者的绝不信任,譬如对知识的敬重,对庶民的体恤,对异议的宽容,对谎言的鄙视……

  

这一条我
称之爲「价值认同」的理性线。当「家国认同」的情感线和「价值认同」的理性线相互冲突时,我如何取舍?毫无犹豫,我选择后者。二十年前,我曾经写「野火」
和国民党那个「家国」对抗;李登辉当政时,我曾经爲文批判他的虚僞与狭隘;陈水扁不公不义,又迫使我执笔彻底抵抗。所以您如果闹不清我究竟是「统派」或是
「独派」,不妨这样试试:台湾和大陆,哪边符合我的「价值认同」,就是我的「家国」。哪边违背我的「价值认同」,就是我离之弃之抵抗之的物件。如果两边都
符合我的「价值认同」,那就开始讨论统一吧。所以,我是统派还是独派呢?

  

以这样的价值结构来看今天「冰点」事件,您说我这个台湾人看见什麽?

  

我看见这个我怀有深切厚重情感的「血缘家国」,是一个践踏我所有「价值认同」的国度:

  

它,把真理当谎言,把谎言当真理,而且把这样的颠倒制度化。

  

它,把独立的知识份子当奴才使用,把奴性的知识份子当家仆使用,把奴才当──啊,它把鞭子、戒尺和钥匙,交到奴才的手里。

  

它面对西方是一个脸孔,面对日本是另一个脸孔,面对台湾是一个脸孔,面对自己,又是一个脸孔。

  

它面对别人的历史持一个标准,它面对自己的历史时──错了,它根本不面对。它选择背对自己的历史。

  

它拥抱神话,创造假像,恐惧真相。他最怕的,显然是它自己。

  

您,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请说服我

  

 

  


真正想说的是,锦涛先生,作爲一个台湾人,我实在不在乎团团和圆圆来不来台北,虽然熊猫可爱得令人融化。但是我这样的台湾人可真在乎「冰点」的安危,就像
很多、很多香港人真在乎程翔那个被逮捕的记者的安危。如果中国的「价值认同」是由一群手持鞭子、戒尺和钥匙的奴才在垄断它的解释和执行,而独立的人格、自
由的精神是被打击、戒律、监控的物件,请问,我们谈统一的起点理由究竟是什麽呢?而我对中国的情感还是有条件的,台湾还有很多热爱、深爱、无条件地执着地
爱中国那片深厚土地的人──您又用什麽东西去跟他谈统一,而他不致被人嘲笑、咒骂呢?

  

重点不在团团和圆圆,您知道吗?重点也从来就不在民进党,您明白吗?

  

重点就在「冰点」这样具体而微的事情上,因爲,说穿了,锦涛先生,您容不容许媒体独立,您尊不尊重知识份子,您用什麽态度面对自己的历史,以什麽手段去对待人民,每一个最细小的决定,都系在「文明」这两个字上头。经历过野蛮,我们不得不在乎文明。

  

请用文明来说服我。我愿意诚恳倾听。

  

 

  

龙应台

  

2006年1月14日于台北阳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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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流氓讲文明,呵呵,怪不得余杰先生说龙女士天真。

[ 本帖最后由 big_jackass 于 2009-10-31 11:1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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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女士估计又被无视了,跟流氓政权讲道理没有用的。
当然好处就是可以让广大的屁民们有所清醒,同时给党妈妈的五毛犬们有点赚取几个骨头啃啃的机会而已
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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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理肯定是有道理的,可惜在独裁者的脑袋瓜里没有“文明”这样字眼,它们关心的从来不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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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5# 天边的老狈 的帖子

国民党、共产党、民进党、他妈的党,如果人的尊严不是你的核心价值,如果你容许人权由权力来界定,那么你不过是我唾弃的对象而已。不必吓我 。--龙应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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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龙应台的谁不是天安门母亲  和  孩子你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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赞!!!!!!!!!!!!!厉害的龙,环顾今日中国,有谁有这样的犀利的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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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年的 。。。有些历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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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老狈貌似一进基地就旗帜鲜明地帮党妈妈说话替党妈妈扛旗....怪不得驴友们咱不怀疑你是五毛嘛
俺金家媳妇也不是好惹滴....我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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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个座位好好品味,稍后评论
牢头狱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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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5# 天边的老狈 的帖子

一看到你这种妖言便知是个五毛党.鄙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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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狈是个高人,把“愤青”们激出来亮相。我和老狈站一块儿,我可不想进去,不想上黑名单。统治对统治者来说最重要的是统治的延续。只有在这个前提下改革才是可行的。现在世界只有一种体制的参照:西方化。但西方化在苏联的做法意味着剥夺共产党的统治权,做为执政党的共产党当然不干,什么党也不会干。使得苏联解体的首先是言论,所以控制舆论是重要的。而舆论的构成在中国有两个途径:新闻和人。所以这两个方面都要加强管制。即保证我党的统治,又实现民主是可以实现的,但现在不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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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应台:请用文明来说服我

锦涛先生:

  

  国民党主席马英九先生在二零零六年一月中勉励他的国青团青年学员时,说了这么一句玩笑的话:“希望将来国青团也能培养出一个胡锦涛。”

  

  我相信这是他从政以来所说过的最不及格的笑话。

  

  马英九先生很可能只单纯想到,“胡锦涛”是从共青团体制里脱颖而出的国家领导人,但是会说出这样的话,也透露了他显然不曾更深刻地细思过,共青团是个什么样的体制?这个领导人所领导的“国家”,是个以什么为本的国家?他的权力来源是什么?正当性何在?在二十一世纪初掌握中国政权的“胡锦涛”这三个字,代表了什么意义?

  

  它当然代表了超高的经济成长指数,让世界惊诧,让国人自豪,可是同时,在政治自由的指针评比上,中国在世界上排名第一百七十七名。您可以说,这是以“西方右派”的标准来衡量的,不符合“中国国情”。好,让我们用一个社会主义的指针吧。追求资源分配的平等,不管均富或均贫,都是左派的核心理想吧?在贫富差异上,中国的基尼系数超过0.4,迫近0.45,这已是社会大动乱的门槛指针。指针数字下,多少人物欲横流,多少人辗转沟壑。

  

  也就是说,“胡锦涛”三个字在二十一世纪的当下历史里,仍代表一种逆流:在追求民主的大浪潮中,它专制集权;在追求平等的大趋势里,它严重的贫富不均。

  

  在您刚刚上任时,人们曾经对年华正茂的您寄以期望,以为,作为一个新世纪的人物,您的心灵和视野会比您的前辈们更深沈,更开阔。共产党权力革命的杀伐蛮横之气,终究要被人文的体贴细致和文化的润物无声所取代。但是,两年了,我们所看见的,是什么呢?

  

  被割断的喉咙

  

  促使我动笔写这封信的,是今天发生的一件具体事件:共青团所属的北京中国青年报“冰点”周刊今天黄昏时被勒令停刊。

  

  在此之前,原来最敢于直言、最表达民间疾苦的南方周末被换下了主编而变成一份吞吞吐吐的报纸,原来勇于揭弊的南方都市报的总编辑被撤走论罪,清新而意图焕发的新京报突然被整肃,一个又一个有胆识、有作为的媒体被消音处理。这些,全在您任内发生。出身共青团的您,一定清楚“冰点”现在的位置:它是万马齐喑里唯一一匹还有微弱“嘶声”的活马。

  

  而在一月二十四日的今天,这仅有的喉咙,都被割断。在“冰点”编辑们正式得知这个“割喉”处分之前,所有跟“冰点”有关的字和词,已经从网络上彻底消灭。

  

  在您的领导之下,网络警察的绝对效率,令人骇异。

  

  选在今天执“刑”,谁都知道原因:春节前夕,人们都已离开工作岗位,准备回乡围炉。报纸开始扑天盖地报导娱乐,制造温馨;电视开始排山倒海地表演联欢,生产快乐。选在这一天割断中国仅有的喉咙,然后让普天同庆的欢声把它淌血的声音遮住。行刑者蹑手蹑脚走开,过完年,一切都已了无痕迹。网络警察的效率和现代传媒的操弄,是您所呈现的二十一世纪统治技巧。

  

  网络警察动作快,是怕自己的人民知道;精算时间动手,是怕国际媒体知道。偷偷摸摸地执行,费尽心机地隐藏,泄漏的是政府的虚心和害怕。但是,请您告诉我这个困惑的台湾人民:这“和平崛起”大有为的政府,究竟为什么如此的虚心和害怕?

  

  “冰点”的停刊,其实没有人真正的惊讶,人们早在暗暗等待,好象一个宿命论者永远在等着鬼的半夜敲门索命;我发现,太多的灾难和压迫,使得大陆很少人相信好事会长久、梦想能成真、正义能落实。刊出龙应台的《你可能不知道的台湾》时,网络上已经四处流传“冰点”被封杀的臆测;今天,只是“鬼”终于被等到了。而“冰点”“勇敢”到什么程度使得共产党用这样阴暗的手段来对付它?

  

  仇外的建国美学

  

  今天封杀“冰点”的理由,是广州大学袁伟时先生谈历史和教科书的文章。因为它“和主流意识形态相对…攻击社会主义,攻击党的领导”。而“毁”掉了一份报纸的袁伟时先生的文章,究竟说了什么的话,招来这样的惩罚?

  

  我认真读了这篇文章。袁伟时以具体的史实证据来说明目前的中学历史教科书谬误百出不说,还有严重的非理性意识形态的宣扬。譬如义和团,教科书把义和团描写成民族英雄,美化他对洋人的攻击,对于义和团的残酷、愚昧、反理性、反现代文明以及他给国家带来的伤害和耻辱,却只字不提。综合起来,教科书所教导下一代的,是“一、现有的中华文化至高无上。二、外来文化的邪恶,侵蚀了现有文化的纯洁。三、应该或可以用政权或暴民专制的暴力去清除思想文化领域的邪恶。”。对于这种历史观的教育,袁伟时非常忧虑:“用这样的理路潜移默化我们的孩子,不管主观意图如何,都是不可宽宥的戕害。”

  

  锦涛先生,我不是不知道,共产党是以美化秦始皇、盗跖、太平天国、义和团这样一个历史脉络来奠定自己的权力美学的。我也不是不知道,每一个政权都会设法去建构一个所谓建国神话和图腾──您因此一定也很理解民进党的企图。但是,建构的国族神话里如果藏有仇外情绪,就是一个必须正视的危险。在二十一世纪,国界几乎快要不存在,地球愈来愈是一个紧密的村子,因为唇齿相依,不得不忧戚与共。中国为什么极力争取主办奥运和世博?目的不就是企图以最大的动作向世界推销一个新的中国形象:你看,中国是一个充满发展能量、爱好世界和平、承担国际责任的泱泱大国!

  

  如果对外面的世界推销的是这样一个形象,关起门来教下一代的,却是“中华文化至高论”、“外来文化邪恶论”以及义和团哲学,请告诉我,哪一个中国是真实的?总书记能够光明磊落大声地告诉国际社会吗?

  

  袁伟时说,教科书不能罔顾史实,不能赞美暴力,不能教下一代中国人对自己狂热,对外人仇视。这样的认知,锦涛先生,在我们这里,叫做“常识”。在北京,竟然是违反“主流意识形态”的入罪之论。那么能不能请您告诉我这个台湾人民,您的主流意识形态是什么?

  

  哪一个是你真实的面孔?

  

  我们暂且不管大陆的知识分子和一般人民读者怎么看这“冰点”事件,但是我很愿意和您分享像我这样一个台湾的知识分子的感受。至于龙应台这样思维的人在台湾有没有代表性,有没有影响力,您自己判断。

  

  我对中国大陆有着深切厚重的情感,来自命运血缘,历史传统,更来自语言文化。

  

  在台湾生长,我同时发展出与这一条“家国认同”情感线平行并重的执着,那就是对生命的尊重,对人道的坚持,而从这种尊重和坚持衍生出其它的基本价值:譬如主张独立的人格、自由的精神,譬如对贫富不均的不能接受,对国家暴力的绝不容忍,对统治者的绝不信任,譬如对知识的敬重,对庶民的体恤,对异议的宽容,对谎言的鄙视……

  

  这一条我称之为“价值认同”的理性线。当“家国认同”的情感线和“价值认同”的理性线相互冲突时,我如何取舍?毫无犹豫,我选择后者。二十年前,我曾经写《野火》和国民党那个“家国”对抗;李登辉当政时,我曾经为文批判他的虚伪与狭隘;陈水扁不公不义,又迫使我执笔彻底抵抗。所以您如果闹不清我究竟是“统派”或是“独派”,不妨这样试试:台湾和大陆,哪边符合我的“价值认同”,就是我的“家国”。

  

  哪边违背我的“价值认同”,就是我离之弃之抵抗之的对象。如果两边都符合我的“价值认同”,那就开始讨论统一吧。所以,我是统派还是独派呢?

  

  以这样的价值结构来看今天“冰点”事件,您说我这个台湾人看见什么?

  

  我看见这个我怀有深切厚重情感的“血缘家国”,是一个践踏我所有“价值认同”的国度:它,把真理当谎言,把谎言当真理,而且把这样的颠倒制度化。

  

  它,把独立的知识分子当奴才使用,把奴性的知识分子当家仆使用,把奴才当──啊,它把鞭子、戒尺和钥匙,交到奴才的手里。

  

  它面对西方是一个脸孔,面对日本是另一个脸孔,面对台湾是一个脸孔,面对自己,又是一个脸孔。

  

  它面对别人的历史持一个标准,它面对自己的历史时──错了,它根本不面对。它选择背对自己的历史。

  

  它拥抱神话,创造假象,恐惧真相。他最怕的,显然是它自己。

  

  ……

  

  您,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请说服我

  

  我真正想说的是,锦涛先生,作为一个台湾人,我实在不在乎团团和圆圆来不来台北,虽然熊猫可爱得令人融化。但是我这样的台湾人可真在乎「冰.点」的安危,就像很多、很多香港人真在乎程.翔那个被逮捕的记者的安危。如果中国的「价值认同」是由一群手持鞭子、戒尺和钥匙的奴才在垄断它的解释和执行,而独立的人格、自由的精神是被打击、戒律、监控的对象,请问,我们谈统一的起点理由究竟是什么呢?而我对中国的情感还是有条件的,台湾还有很多热爱、深爱、无条件地执着地爱中国那片深厚土地的人──您又用什么东西去跟他谈统一,而他不致被人嘲笑、咒骂呢?

  

  重点不在团团和圆圆,您知道吗?重点也从来就不在民进党,您明白吗?

  

  重点就在“冰点”这样具体而微的事情上,因为,说穿了,锦涛先生,您容不容许媒体独立,您尊不尊重知识分子,您用什么态度面对自己的历史,以什么手段去对待人民,每一个最细小的决定,都系在“文明”这两个字上头。经历过野蛮,我们不得不在乎文明。

  

  请用文明来说服我。我愿意诚恳倾听。
事有急之不白者,宽之或自明,毋躁急以速其忿;
人有切之不从者,纵之或自化,毋操切以益其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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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长期单调的工作导致锦涛先生所识只剩一汉字: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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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文当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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涛哥闷声发大财~~
没有资源基础的自由是自由的梦呓,剥夺资源的自由给付是关于自由的欺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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