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暴力土改与乡村变迁的一点回顾与思考(下)
—— 兼评毛泽东的“阶级分析论”与“痞子运动”
茆家升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是因为我对这一片土地爱得深沉。
——艾青
不仁者在高位,是播其恶予众也。
——孟子
我的政治理想是民主政体——强迫的专制制度,很快就会腐化堕落,因为暴力所招引来的,总是一些品德低劣的人。
——爱因斯坦
下篇
四,暴力土改对中国发生了怎样的深远影响,它给乡村政治生态、经济生活和文化传统,带来了怎样的变革?
1,暴力土改的严重的恶果,首先是人为的制造阶级对立,开新一轮百年大动荡的先河。如果说五四运动的前一百年,中国的大动荡,主要因为数千年帝制的奴役与桎梏,落后挨打,造成民不聊生。那么自阶级斗争和消灭私有制的歪理邪说传入,中国又已开始陷入新一轮的百年动乱。而这一轮的大动乱,正是从暴力土改发端。暴力土改又可以说是消灭私有制与阶级斗争的硕大试验场。
有人说“私有制是万恶之源。” 但实践证明,以暴力消灭私有制,滥用手中权力,为领袖个人和执政的小集团,对全国各阶层人民,实行残酷的掠夺,才是真正的万恶之源!国家不分大小,都是由各行各业老百姓组成的。作为管理者的政府,有责任保护他们安居乐业;百姓也要给政府提供税赋,以保证政府的职能可以正常运转。这就是官民关系的底线。任何时候不问你官府打出什么漂亮的旗帜,做出了什么乌托邦式的许诺,并以垄断性的爆炸式的宣传做前导,并以强大的国家机噐,如军队、警察、监狱做后盾,去推行什么样的伟大政策。老百姓检验政策的是非,只有一个标准,就是看看推行政策之后,谁获利了谁受害了,是官府还是老百姓?就拿从暴力土改到农业合作化再到人民公社化的农业政策来说,说的天花乱坠,结果怎样呢?政府把农民的劳动果实都掠夺走了,数以千万计的农民被饿死了。这项政策是善还是恶呢?
所谓独裁者,也是独财也!政治的暴虐,舆论的垄断欺骗,最终的结果,很大的一部分,是要落实到利益的分配上。要是没有经济实惠,我还独裁干吗?至于以何种形式,从老百姓那里掠夺来财富以后,官府里又如何分配,领袖得多少,各级官员得多少,已经和老百姓无关了。诚如一个山大王,从山下百姓那里抢来了财物,山大王和喽啰们怎么分,也和被抢的人无关了。
人们不竟要问,何谓消灭私有制,拿什么做标准?如果像大跃进时代那样,连农民的度命口粮也被搜括干净。私有制的最后保垒,即家庭也已经被攻下了,家庭也解体了,就算消灭了私有制,那不如改名为消灭全人类了。命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制?
其实消灭私有制的最现实意义就是消灭你有制,归于我有制,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提倡的人说什么私有制多么可恶,只有能完全彻底为人民服务,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人,才是革命者最高的境界。天下有这种人吗?
毛泽东毫不利己吗?他是当时国内的首贪!不亚于任何一位暴君。众所共之的别墅和稿酬的事不说了,单从什邡调来一批高级技师,用特制的烟叶,为毛专门生产的“主席烟”,不知要耗费了多少公帑。所谓“主席一支烟,百姓半年粮。” 还有什么“主席瓷”,景德镇也是专人专料为毛专烧了一批毛氏专用瓷。荒唐的是,为了体现毛皇帝的唯我独尊,除进贡给毛一套专用瓷之外,其余数以百套的瓷中精品,竟然全部消毀了,真是暴殄天物!现在流落民间的一只茶盅,也价值十万元之上。就这样祸国殃民的大硕鼠,现在居然还有人说毛是亷洁的,中国人怎么啦,天生的奴性吗?还是被历年的政治运动吓破了胆?
天赋人权,第一是生存权,你把各行各业赖以生存的生产资料和产品,都剝夺了,老百姓还有日子过吗,这个社会还能安定吗?
新一轮百年大动乱,另一主要罪魁,当然是阶级斗争的歪理邪说了。所有奉行阶级斗争邪说的国家,就是生活在大绞肉机了。人民公社化的恶果,是人相食;阶级斗争的恶果,就是人相绞了!除了手握绞人的总把手的毛泽东之外,人人都生活在恐惧之中,连国家主席、总理、老帅们,都朝不保夕。如中共八大选出的中央委员,九大时只剩下53个;八大17名书记处书记,打倒了13名;30位政治局委员打倒了27位。高层尚且如此,遑论普通人。
我在另一篇文章中,论证了阶级斗争还是各个量级的拳王争覇赛。既然每一个人,都生活在你死我活的阶级社会中。如毛泽东所说,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日日讲,那谁是刀俎?谁是魚肉?只能权力说了算!所以各级掌权者,都拚命要把握好自己的权力,决不让他人染指。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即使你是个好心人,并不想整人,但你能保证别人不整你吗?与其被人整倒,不如先整倒别人。在你死我活的较量中,只要权在手,都不会引颈就戮的,这就是“丛林法则”。农村经过暴力土改之后,尤其是到了人民公社时期,因为权力的高度集中,大队书记就是大队国的国王。然而大队上面还有公社,公社的上面还有上面,最后权力都集中到毛泽东一人手中。毛泽东在几十年的阶级斗争的生涯中,击倒了无数对手,成了至高无上当之无愧的拳王。和这个体制中的斯大林、波尔布特、齐奧塞斯库、霍查、金日成金正日等罪酋一样,成了覇主,成了大独裁者,成了没有二把手的邪教教主。
在争夺覇主的过程中,必定是血雨腥风,必定是杀戮无数,必定是生灵涂炭国无宁日。所有的独裁者都知道,这种覇主地位,不是天赐的,而是经过不断地残酷斗争得来的。也只有靠继续残酷斗争才能维持,阶级斗争这根弦任何时候松一松,不但可以随时丢掉权力这根魔棒,被推上断头台,也是有可能的。
2,“痞子运动”的直接恶果,在乡村是地痞流氓二流子懒汉当道。对这一点毛泽东并不讳言,他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里公开说:“事实上,贫农领袖中,从前虽有些确是有缺点的,但是现在多数都变好了。------贫农领袖百人中八十五人都变得很好,只有百分之十五,尚有些不良习惯。”(19至20页)究竟这些痞子之中,是不是真的可能有85%的人能变好,这是要大大打个问号的。试想这一批痞子懒惰成性,靠的就是无法无天流氓手段起家,一旦得到好处食髄知味了,怎么可能反而变得勤劳文明起来。当然不排除其中的小知识份子,出于良知或有一点长远眼光者,会有一些收敛与修正,做事讲一些理性与文明。但相当多的人,还是痞性难改,甚至引以为荣的。比如有的人张口闭口还是我们大老粗,我们穷大龙,依然以粗以穷为荣的。乡村如此,城市里也就略好一点。由于毛泽东肆意打击迫害知识分子,说什么“知识越多越反动”,“卑贱者最聪明,高贵者最愚蠢。”毛时代已是全民粗鄙化。以至有像陈永贵这样的二鬼子文盲,居然能当上副总理,人称“文盲首相”,留下千古笑柄。
这里转一个帖子,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经济学博士程先生的一次谈话的部分内容。看看他对这个问题是怎么看的,尽管他的观点我不尽赞同。程博士谈话内容很广泛,只摘录其中一节。
主持人:提到这个前30年、后30年,它后30年等于回到原点。经济制度回到原点,但是我觉得掌握资本的这些人其实是完全是一个大调个。
程博士:讲到这里,要看到中国这场天翻地覆的革命到底带来了什么?结论其实也很简单,它只是把原来的统治阶级推翻了,把原来这些流离在社会底层的一些个想造反的一些小文人,一些地痞,说的好听点是造反者,说的难听点就是一群土匪地痞,吸收到所谓革命的队伍中,成为革命的骨干,最后这批人掌了权力,取而代之成了新的统治阶级。
现在是他们的子孙辈在中国统治着,在中国成为亿万富翁。所以,革命不过就是换一批人发财而已,这批新发财的人更糟糕!过去历史上的士绅阶级还有点所谓知书达礼,还有一点伦理。今天中国的统治阶级——共产党的精英里面,我们可以看到他们文化层次比历史上历代的官僚还要差。因为中国从来没有出现过官僚队伍如此的吃喝嫖赌到现在这种程度。如果用“腐化”形容,那么今天中国共产党官僚的腐化程度,在中国历史上前所未有,也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
如果硬要讲只有中国模式,那么就是说中国模式一个重要特点是,他造就了一批红色贵族,一批腐化的登峰造极的红色贵族,这就是中国特色。我不相信全世界会很欣赏这样一个东西,会认为这套模式应该在世界各国推广。
我之所以说不尽认同程博士的观点,就是他一竿子打倒了一船人,有欠公平。事实上共产党人中,特别是早期的共产党人,确有很多优秀人才,也确实在为理想献身。
3,农村大动乱必然导致生产力的大破坏。中国自井田制之后,土地基本上私有化了。虽然这种私有制,极其脆弱,握有大权的统治者,随时可以以各种名义征用、覇占,但常态下农民还是有土地使用权的。中国没有俄罗斯和欧洲那样的大庄园主,为庄园主耕作的是农奴,没有人身自由。而中国相对来说都在自家的土地上干活,就是雇农佃户长工也是依赖土地生存的。而且他们人身是自由的,他们也在选择东家。既然都依赖土地生存,就必须善待土地。土地不仅是我们衣食父母,也是我们的生存环境,谁都想住在绿树成荫、鸟语花香,环境优美的地方,不想住在狗窝里。这都是常识,没有什么大道理。
而要土地为我们提供的生活资料和良好的居住环境,只有辛勤耕耘。常说做田做田,田要辛勤地做,适时地做,仔細地做,合理地做。俗话说做田如绣花,一点马虎不得。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季。什么样的耕耘,什么样的收获,这也是常识。
都做些什么呢?名堂可多了,其中种稻的水田要求最高,首先要解决水的来源和出处,要平整土地,作埂筑堤,保持土壤的肥性,就是要把田做“熟”了,不能荒芜了,才能年年不断地生长出粮食。
说到居住环境,事情就更多了,植树造林,修桥铺路,兴修水利,等等。
和城里人经商开工厂得失成败一样,农民种田也有种种差异,有勤劳的也有懒汉,有做得好的有做得差的,有脑袋灵活的也有死板的。有家业愈来愈旺的,也有败家子不成器的。一般来说,总是勤劳的,田活是行家里手,又脑孒灵活善于抓住茌口和机遇者,成了乡村的成功人士。而成功的标志,就是钱赚多了,就一点一点的购置土地,成了地主。他们在为社会贡献愈来愈多的财富同时,也成了受人尊敬的人。当然也还会有一些人,因为懒惰、恶习、拙笨,或天灾人祸,或智力体力不全,成为乡村中的穷人,按余英时先生的定位,称之为农村边缘人物,附着于主体生存着。这些乡村中的弱势群体,依然还得依靠土地为生。不过活的艰难些,有时还得靠富人,也就是地主们的施舍与救助。他们之中也会有人愤愤不平,但总的来说,还不得不承认这个现实,谁让自己无能哩。和城里穷人看富人心情是一样的。
几千年来,中国乡村岁月的这条河,就这么一直平静地向前流淌着。有时也会泛起几朵或大或小的浪花,终又复归平静。只要官府对农村的剝夺,不是那么残酷,从而激起民变,造成社会一时或长时的动乱,农村相对是安定的。这种安定我们也可称之为政治生态的安定。这块土地并不富饶,但能养活我们的祖先;家乡的环境并不算十分优美,但能让我们祖先,赖以安居。
然而到了暴力土改时期,一切全乱了套了,世事大颠倒了。原来辛劳的、勤奋的、农业上的行家里手,向社会提供财富,并养活了这个国家,也是乡村的主要建设者,也是受人尊敬的人群,一夜之间,地主的铁帽盖顶,他们马上成了所谓的阶级敌人,十恶不赦,必须把他们彻底打倒,可以对他们滥施酷刑,直到把他们肉体消灭,土地财产分光,再分他们的老婆闰女。
真的天翻地覆了,真的在血雨腥风中天翻地覆了。乡村中那些边缘人物,一夜之间,成了新的统治阶层。而且背后的执政者,马上给了他们无限权力,可以对被斗争的对象,任意掠夺残害,胡作非为。很多人真的实现了一夜发财的美梦。
这些农村的边缘人物,很多人是地痞流氓二流子混混,有的还是盗贼土匪。让他们斗人杀人分田地分财物容易,而让他们成为合格的农业劳动者,则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们游手好闲惯了,又无一技之长。再说干农活是很苦很累的,过去他们被人卑视的吋候,尚且不肯洗心革面,吃一番苦,去改变自己的境况和形象,现在一夜翻身了,住进地主的大瓦屋了,再去吃苦耐劳干农活,那不是傻子吗。所以这一班新贵,不可能成为诚实的农业劳动者,他们只是社会的蛀虫,而不能为社会创造财富。而原先的农业主力军,在暴力土改者中,或是被杀,或是被抓,或是被戴上帽子被管制起来了。还能指望这些被管制分子,还能像过去一样,用心做田吗?苏联斯大林时代,强制推行集体农庄政策,大批农民就以抛荒土地,和政府对抗。孟老夫子说过,“有恒产者,则有恒心”。他们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所以,当时所有经过暴力土改的地区,由于生产遭到严重破坏,粮食都大幅减产。晋绥土改当年,几近颗粒无收。
这种状况,可以一直延续到政权更迭后的农业合作化,特别是人民公社吋期。既然土地等一切生产资料都收归名曰集体,实为国有了,还有谁会认真干活呢?农业生产必然大衰退。所有奉行消灭私有制和阶级斗争歪理邪说的国家,都会对生产力造成大破坏,都在闹粮荒饿死人。也一定会因为大掠夺,造成生存环境的大破坏。中国大跃进大办钢铁时期,中国的森林面积,被滥砍滥伐达到85%以上。
有人会说,暴力土改包括以后的农业合作化,会造成如此严重后果,那要搞它干啥呢?道理也很简单,过去粮食财富再多,是在地主手里。也如工商业改造之前,财富在商人和工厂主手里。而改造之后,不管粮食增产减产,也不问工商业经营状况如何,一切财富都在自己手里,当然是很开心很乐意的事。
中国出现如此的生产力大破坏,历史大倒退,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毛泽东本人就是一个农村的边缘人物(余英吋语),毛对他们有深切的了解,也代表了他们的利益。风云际会,毛泽东对他们一呼百诺,毛依赖他们,终于成了一代枭雄。
4,传统文化的消亡,道德伦理的沦丧。毛泽东曾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一文里写到:“中国历来只有地主有文化,农民没有文化。——农民一贯痛恨学校,‘洋学堂’农民一向是看不惯的。(41页)” 毛泽东这句话明明白白告诉人们,毛泽东既憎恶传统文化,又厌恶外来文化。是的,乡村的地主们,很多人是传统文化的传承人,他们身体力行,所谓有知识有教养,讲文明讲礼貌,主要体现在乡村中这一批人身上。乡村的道德伦理,也主要靠他们维系着。但是,贫苦一些的农民,没有受到什么教育,基本的礼义亷耻还是懂的,都知道做人要正直,要本分,要做好事,不能做坏事。经济状况稍好一点的人家,都会送孩子去读点书。不问是私孰,还是新式学堂,在农村都是受欢迎的,当教师的也是受人尊敬的。什么“农民一贯痛恨学校,‘洋学堂’农民是一向看不惯的。” 毛泽东完全在胡扯,是和他一贯仇恨知识分子,鄙视一切现代文明,一脉相承的。也说明他执政后搞愚民政策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根深蒂固。
乡村中什么人仇视文明、痛恨学校呢?当然是那些地痞无赖二流子了。他们要是懂得什么叫文明,就不会去做地痞流氓了。其实这些乡村边缘人物,他们的存在也有其必然性。中国乡村封闭落后保守,人们寻求出路的机会很少,只能依赖土地为生。而农作物产量又很低,干农活又苦又累,所谓“累”从“田”出。一些生性懒惰的人,好逸恶劳的人,一些体力不支的人。还有一些小知识分子,不安于现状,又找不到其他出路的人。他们既不愿认真干农活,又不得不依附士地生存,就成了边缘人物。 他们平日并不敢太放肆,不敢闹的太不成样子,那等于自断生路。但他们骨子里是燥动的,是不安分的,极具破坏性。一有风吹草动,极易一哄而起,很多人都在做一夜发财的美梦。然而梦毕竟是梦,机会是很渺茫的,平日只能在乡间游手好闲混日子。
然而梦想不到的事,真的来了,天上真的掉馅饼了。暴力土改来了,他们真的一夜发财了,不但住进了地主的大瓦屋,而且可以对地主们任意践踏,直到杀掉他们,再娶个地主家的娇小姐当老婆。更了不得的是,他们一贯受人歧视,屡遭白眼,被人看不起的人。一夜之间,成了乡村的主人,可以无法无天胡作非为。他们人性恶能不大暴露吗,能不疯狂吗?这种疯狂是极其可怕的,破坏性极大。其中最具深远意义的是道德的沦丧和文化的消亡。
道德是什么?它应该包括社会公德,比如平等、博爱、和平,乐善好施,尊老爱幼,仁者爱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等等;也应包括个人的道德修养,如人性人情,亷恥,真诚,礼貌,谦逊,求知,奋发上进,等等。社会就是依据这些公德与私德的标准,来决定人们的道德观,是非观,得失观和荣辱观的。中华五千年文明,不是一句空话,一种概念,她是由实实在在的具象组成的。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公德与私德的底线。一个不讲公德与私德,道德沦丧的社会,与禽兽何异。
然而暴力土改时期,人们的道德观,是非观,荣辱观全颠倒了。本来受人尊敬的勤劳致富,乐善好施,为社会提供财富,为乡村建设与文化传播,做出贡献的人,突然间成了万恶的所谓阶级敌人,要被打倒和消灭,他们的子孙,也永远是社会异类;而那些不劳而获,品质恶劣,道德败坏,既无一技之长,又极端贪婪的社会寄生虫们,一夜之间成了乡间财富的全权拥有者,而生产财富的行家里手们,则被扫地出门,直到被人身消灭。这种大颠倒公理和道义何在?它告诉人们一些什么?是不是只要权力在手,什么样伤天害理的事,都可以做。只要紧跟统治者,就可以不顾道德亷恥胡作非为!
说到文化的消亡,乡村的表现最为突出,试想一些有知识讲文明的传统文化维系者,经过暴力土改发端,和连年不断的,血雨腥风的历次政治运动的摧残,他们死的死,残的残,活下来的一个个猪狗不如,让人任意贱踏,每次运动都要当阶级斗争的活靶子,任人羞辱,任人残害。数十年来发生的事告诉人们,这就是要做文明人的下场。斯文彻底扫地,还被踏上一只脚,已经永世不能翻身了,还谈什么文化传承。
而造成这样的乾坤大颠倒的罪魁祸首,当然非毛泽东莫属。毛就是一个乡村的边缘人物,和其他边缘人物都是气息相通的。如果按千家驹先生给毛泽东的历史定位:“毛以诗人浪漫气质掩盖了他的流氓地痞本性。” 一个本质上的地痞流氓,能干出什么好事吗?!
五,关于地主阶层的形成,他们在乡村社会中的经济和政治地位,以及和农民们关系的初步分析。历年来乡村中的主要矛盾究竟在哪里?
多年来我们所受的教育,都是中国农村存在着严重的阶级矛盾和和阶级斗争。农村的地主富农阶级,恶性兼并土地,对无地少地农民实行残酷的阶级压迫和阶级剥削。以贫雇农、佃农为代表的贫苦农民,为了生存,不得不奋起反抗,直到发动农民起义,改朝换代。
这些理论表面上看起来,似乎也不无道理,但卻与事实相违。事实是中国农村自古以来,都是各种矛盾的聚焦点。如果做一点简约的历史回顾,可以追溯到战国时期,法家在秦国实行的“废井田,开阡陌” 的改革,废除了带有很强血缘,公社色彩的井田制,实行土地私有化。这大概就是民国革命孙中山提出的“耕者有其田”的滥觞。不过土地的红利,牵涉到社会的各个环节,谁都想来分一杯羮。严格地说,自古至今,直到改革开放前,所有中国人,都是依赖土地生存的。或是说,中国在生产力很落后的时期,只有土地和从土地上生产出的农作物,才是唯一的一块大蛋糕,谁都想来切一块。那怎样切分才算合理呢?可以这么说,社会上一切矛盾的焦点,都是围绕着如何切分蛋糕而发生的。中国自古以来,就没有一个像样的经济学家。近代很多年中国人都不知道还有个叫亚当斯密的英国人,不知道什么是市场经济。甚至可以漠视谁耕耘谁收获的社会公理,崇尚的是武力拜物教。谁的权力大,谁说话算数。那谁的权力最大呢?当然是历代统治者了!所以在封建王朝时期,分蛋糕的基本法则,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全国百姓都是皇上的子民,全国土地真正的实有权,当然都是皇上了,蛋糕怎么切,皇上说了算! 到了毛时代,特别是实行政社合一的人民公社时代,全国老百姓都成了国家机构里的一份子,同样还是子民,所有的财富,包括土地工厂矿山各种资源都归执政者所有了。到毛泽东完成了领袖专政时,全国财富几近成了毛泽东的私产,和封建皇帝一个样。而且按毛泽东自己的说法,他就是秦始皇,而且要比他厉害一百倍!蛋糕怎么切,当然毛泽东说了算!
这么说蛋糕怎么切,还讨论什么呢?皇上说怎么切,毛泽东说怎么切,照办不就解决了嘛,还讨论什么呢?
事情原来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根本原因是两千多年的封建帝王,都是贼,都是国贼,都是窃国大盗!一个比一个贪婪,一个比一个无耻!按黄宗羲的说法就是:“以天下之利尽归于己,以天下之害尽归于人。——视天下为莫大之产业,传之子孙,享受无穷。” 都想把土地红利这块大蛋糕独吞了,才甘心。
可是,土地暂时还不是蛋糕,(不过现在政府大量卖地,就是蛋糕了)土地得有人耕耘,生产出粮食等农产品才是财富才是蛋糕。你皇上统治者把粮食等都独吞了,生产粮食的农民都饿死了,那怎么能再生产?那为土地服务各行各业人员怎么生存?来年谁再为姓毛的和不姓毛的皇上贡献财富呢?大蛋糕要源源不断的切下去,你皇上就不可能不分一杯羹给农民和相关从业者。至于分多分少,统治者和被统治是永远也不会调和。这种纷争,这样为切身利益,乃至为生存的博弈,就构成了历史。
具体点说,很多时候由于以君王为代表的统治者,凶残暴虐,极度贪婪,对老百姓横征暴敛,弄得百姓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如果这时再要发生天灾,或是有战争,老百姓就会揭竿而起,和皇帝老贼及各级统治者算总账,这就是农民起义。秦末的陈胜吴广,汉末的黄巾军,元末的朱元璋、张士诚、杨幺,清中期的白莲教,清末的李自成洪秀全等等都是,都是主要和官府统治者的矛盾,不是和地主们的矛盾。因为在皇权至上的年代,受压迫受剥削的,也包括一些中小地主。
而毛泽东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所谈到的,中国农村由于地主对土地的恶性兼并,对无地少地农民实行压迫剥削,从而引发阶级矛盾和阶级斗争,乃至暴发农民起义,有学者称之为“佃变”的,在中国几千年历史中,有记载的几乎没有。
正史没有野史有。像《白毛女》、《半夜鸡叫》、《南覇天》、《收租院》,和那么多反映土改的小说、戏剧、绘画等等,不都是吗,有的还上了中小学教科书。不过它们都经不起实践的检验,只是意识形态的产物。近来有人对上述的典型故事,做出考证。居然都不是真的,有的是歪曲事实,有的是捕风捉影,有的是子虚乌有。特别是《收租院》,更是颠倒黑白编造得离奇,那个私设水牢任意杀人,罪恶滔天的恶覇地主刘文彩,原来是个大善人。1992年他的家乡四川省大邑县委宣传部统计,历史上谁对大邑县贡献最大,结果第一名竟是刘文彩、刘大善人!1995年大邑县长金嘉祥实事求是,准备恢复“文彩中学” 旧名,因受阻挠未成。
其实国家这么大,乡村的贫富差距又永远都是存在的。租佃关系和雇用长工,在1949年之前是广泛存在着的。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是不尽相同的。其中当然会有为富不仁者,也会有个别心肠歹毒者,肆意迫害佃户长工的。因为他们是富有者,有的人还有官方背景,是强势群体;佃户雇工是弱势群体。他们之间的社会地位和生活水平,是有很大差异的,这是社会的不平等,由此而引发的社会矛盾,一定会经常发生的,有时可能会很激烈。但是,总的来说两千多年来,乡村社会,除了个别时期,因为大灾荒、异族侵略、和官府的橫征暴敛,激发民变,酿成大动乱之外,是相对稳定的。也就是说两千多年来,中国乡村,已经逐渐形成了比较稳定的政治生态、社会结构、和经济生活模式。也有了与之相适应的文化传统和道德理念。这种模式的形成,有深刻的政治背景。儒、释、道诸种学说理论的教化与渗透,宗法社会的钳制,以及屡次重大事件,包括多次王朝更迭的大动乱,带来的经验教训,乃至中国国民性的懦弱与守旧的因素,等等。
面对这种两千多年来,中国乡村相对稳定的局面,可以有不同层面的解读。这里一个关键问题,是如何认识在乡村中广泛存在着的中小地主人群,他们的财富怎样积聚起来的?他们对乡村的经济建设、政治生态的稳定、传统文化的维护、如何对待天灾人祸等方面,他们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尤其是在官府和百姓的矛盾之间,他们是助纣为虐,还是对老百姓有若干呵护,尽管这样的呵护,更多的是出自于自身利益。归根结底这一大群人,基本是好人,还是一群坏人,因为这些因素都决定,历代各级政权,应该怎样对待他们,才是正确的,才能经得起历史和公理的检测?它应该也是我们和毛泽东及挺毛派们的严重分歧之一,也是本文重点。
毛泽东和挺毛派的观点已如上述,对暴力土改是充分肯定的,认为是要完成社会主义革命,必须要经历的暴力行动。而乡村两千多年来相当稳定的原生态的存在是不合理的,是阻碍生产力发展的,是保护地主阶级利益的。而地主不分大中小,都是敌对阶级,是反动分子,是统治者官府的帮凶,应该被打倒被消灭。
我们则认为,这样的分析过于简单片面,是以论代史,而不是论从史出。事实上取得政权前的“痞子运动”中,对地主富农的任意掠夺,对斗争对象的滥施酷刑和滥杀无辜,是不折不扣的强盗行径,是为获得自身利益的疯狂掠夺;而获得政权之后的种种暴力行径,鼓动户户起火,村村流血,肆意杀人达百万之巨,更是滥用公权力,典型的暴政!首先公然没收地主富农和富一点中农的土地财物,就是违法行为,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物权法》,不问这部法律是何时通过公布的,公理天道自在人心,未公布之前,不等于可以任意掠夺侵占别人财物,那和强盗的打家劫舍有何区别。至于滥施酷刑滥杀无辜,更是触及刑法的犯罪行为,也不问刑法条例是何日通过公布的,未公布之前,就能随意杀人吗?土改时杀人是件很容易的事,杀人权有时放到县里,有时放到区里,有时工作组召开批斗地主大会,鼓动群众喊几遍震耳欲聋的口号,然后当场拉出去就毙了。毙了就毙了,杀一儆百,谁也不敢问一问,这样杀人是不是草菅人命,有没有法律根据,这样的滥杀无辜,会有什么样的严重后果,其中也包括执政者的合法性和民心的得失。当时人们不敢想不敢说,很多年之后,人们对之依然噤若寒蝉,避之尤恐不及。今天,要不是进入了网络时代,我一介草民,这一点微弱声音,也还是没人能听到的。
地主们真的那么坏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我们先分析一下地主阶层的形成。地主们大约可以分成大、中、小三种不同的人群。三种人之间也不是固定不变,可以相互转换的。一般来说大地主大都有官府背景,他们和统治者的利益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有的就是沆瀣一气,称他们是官僚地主是合适的。在官府和百姓的矛盾中,官僚地主们基本上是站在官府一边的。在政权更迭过程中,他们受到打击,也是可以想象的,尽管暴力夺取政权是不可取的。
大地主之外,还有数量更多中、小地主群,他们的经济实力,政治地位,和官府的关系与大地主比,是大不相同的。首先是土地来源,情况就很复杂,不能用都是剝削来的一句话来概括。祖师爷马克思的那句名言:“自从资本来到人世间,从头到脚每一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对资本家也不全合适,比如当今世界首富比尓盖茨,他是凭高科技因特网的发明,加上善于经营而聚敛财富的,他的从头到脚到每个毛孔,是肮脏的吗?中国的中小地主们的财富积累和土地购置,也基本不是毛孔里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综合多种资讯,大致有如下的情况:
一类主要是农业生产上的行家里手,他们勤劳、精明、能吃苦,有些人文化层次较高,经济信息敏感,善于经营,知道什么时候种植什么最划算,到哪里去买去卖最赚钱。这些中小地主,他们挣的是血汗钱精明钱。他们一般都吝啬自私,甚至唯利是图。但他们大都诚实本分,知道钱财来之不易,所以不敢挥霍浪费。他们对雇用的长工和租佃他们土地的佃农们,当然有剝削,但也得按当时当地的规矩办事,比如交租的比率,比如长工的伙食标准和劳动报酬。尽管他们主观愿望上也是贪婪的,获利越多越好。但他们知道,长工也好,佃户也好,人身还是自由的,他们也在挑选。不是有句话,说你家伙食太差,“早冬瓜,晚冬瓜,再吃冬瓜我换东家” 吗!何况很多长工和佃农与东家还会有或远或近的姻亲关系,所以地主东家们一般都不想做得过头,乡里乡亲的,早不见晚见,谁敢把事情做绝呢?
这类地主,人们通常称他们是土财主、土地主,都是合适的,这个‘土’字并不是贬意词,它散发着泥土的芳香。他们是农业阵线上的生力军,也是土地红利的主要提供者,没有他们,可以说就没有待瓜分的大蛋糕。那些乡村的地痞无赖懒汉,很多人连自己都养活不了,他们能为社会提供财富吗?
其二,是世袭的地主。这类地主是大是小,基本上看祖上给他们留下多少田产而定。当然其中也有光耀门庭发扬光大的,也有不肖子孙倾家荡产,所谓“孙卖爷田不心疼” 的。一般情况都能子守父业。这批人就是当地士绅一族,他们的文化程度较高,在当地享有一定的威望。在数千年皇权不下县的背景下,(朝廷命官只到七品知县一级)他们实际上是乡村的管理者,也是乡村政治生态相对稳定的维护者。他们家当然会有士地出租,有的除了雇有做农活的长工之外,还有仆人。他们对自己的社会地位和身份名誉的看重,要胜于经济利益的获得。他们基本是儒家的信徒,讲究一点修身齐家的。一般来说,他们不会做什么恶事,对自家的长工仆人和佃户,都是讲一些礼数的。虽然不少文学作品表现了地主豪绅家中的佃户和长工,不堪虐待,奋起造反,甚至刀兵相见的。也许会有,但不是常态。
说到传统文化的维护,还不能不考虑到乡村还有一支重要力量,就是一群失意落泊的知识分子,和致仕的各级官员。不包括大官僚荣归故里的,他们还是官府人,是官僚地主。而那些失意的知识分子,即使蛰居乡村,大部分也得靠田产为生,也应属中、小地主群。他们文化层次更高一些,有的是“大乱避于乡” 的学者隐士。像浙南、皖南徽州等地,历来就有许多安居在农村,潜心做学问的人。他们是当地的骄傲,是当地人做人的标准。他们善待乡人,不断地传播文化艺术工艺等于乡人,乡人也尊敬他们。历来的执政者对他们也另眼相看,如果把他们也当作敌对阶级打倒,甚至杀、关、管了,岂止是亵渎斯文,也会大失民心的。
这些乡绅地主对社会的发展有两重性,既是乡村社会的稳定力量,也可以是顽固的保守势力。特别是很多士绅有很强的宗法社会背景。而宗法社会在中国源远流长,向上可以追溯到大约六千多年前,对男性的生殖崇拜时期;直到孔子、董仲舒们的三纲五常;向下可以延续到当今的太子党和官二代,是阻碍中国社会走向现代文明的重大阻力。要破除宗法体制的余毒,只能靠民主制度的建立,不能靠“痞子运动”胡作非为,事实证明,那只能是大倒退。
其三,工商业兼地主。就是一部分做生意的人,赚了钱到农村买些田地,算是不动产了,就有了底气;也有乡村中的地主,到城里经商,以获得更大利润。他们的规模大小不一,都起着沟通城乡之间,工农之间,很重要的桥梁作用。也承载着科技、文化、和现代资讯的交流和传播。有些沿海城市,还关系到境外的交流,比如广东。这支力量,不可小觑。如何对待他们,会影响到国家的全局。
这里不能不谈一谈,广东的所谓和平土改,和主政广东的叶帅与主持广东土改的领导人方方,以及为此方方们受到毛泽东的严词面责。
广东是著名侨乡,有广东籍700万人,占华总数70%,抗战前侨汇收入占全国75%,是我国外汇主要来源。叶帅、古大存、方方等广东籍党的高级官员,在几十年的革命生涯中,与广东的侨属乃至侨胞,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些侨胞侨属,很多人在家乡原籍购有土地,只占他们资产的很小一部分。就农村地位而言,也是属于中、小地主。他们购买土地的资金,则几乎全是海外经商所得。因为他们主要投资在海外,家乡买地大体上是一些余资,也是托人经管,怎么可能和当地农民有多深的阶级矛盾。所以叶帅和方方等主政者,不能不面对如此厐大的侨胞侨属群。此乃广东土改的背景之一。
侨胞侨属之外,广东作为祖国的南大门,工商业在中国一直处于领头羊的地位。从城市到乡村,工商业都非常发达。他们在为社会贡献财富的同时,许多做生意发了财的人,都会在家乡买几亩地作为基业。同样的道理,农村的地主们,也会去城里开个商店,投资工厂,弄个老板当当。广东的地主可不是土地主、土财主。他们信息灵通,思维活跃。有人说广东人骨子里都是向往自由的,这与他们的文化素养与经济地位,也与海外有广泛的联系有关。历来广东有钱的人多,而且很多人是多种经营的,工商业兼地主的比比皆是。全国土改时有明文规定要保护工商业,却要坚决彻底地打倒地主阶级。这话说起来就欠缺道理,执行起来更难。这也是广东土改面临的最大难题。
叶剑英、方方们面对如此现实问题,他们作为实权在握者,怎么可能滥用公权力,对昔日为家乡建设,为老百姓做过许多好事,也为社会的发展,乃至对革命工作,做过巨大贡献的工商业兼地主的厐大人群,滥施酷刑滥杀无辜呢?他们虽然信奉共产主义,也是受过现代文明薰陶的。于情于义甚至于利,他们都做不出那种灭绝人性的恶事来。
但是,在集权社会里,地方党委政府是没有多少自主权的,他们不可能违背毛泽东的意志,也必须遵照上峰的指示办事。诸如也得大力宣传土改的伟大意义,大派工作组,发动群众,建立基层组织,划分阶级成份,斗争地主富农,没收他们的土地财物,分给少地无地的农民等等,确实也一切都在按章办事了。所不同只是斗争还不是那么残酷无情,分财物时还稍稍留有余地,最最关键的是杀人太少,杀人的规矩太多,是严重的束缚了革命积极分子的手脚,果然惹下了大麻烦了。
首先是毛泽东龙颜大怒了。如毛自己所说他要开“御前会议”来解决问题。果然立即把叶剑英、方方等召来北京,参加最高级别会议。毛泽东说:“这里是最高会议,讨论广东问题。‘广东土改迷失方向’。我要打快板,方方打慢板”。毛泽东接着说:“(关于土改)全国有三个乌龟,广东、福建和广西。现在福建广西都爬上来了,广东还在爬。”
毛泽东面斥方方:“你犯了两条错误,一是土改右倾,一是地方主义。------你做十件工作,九件做得好,但土改工作没有做好。因此要降你一级,放你回广东,围攻你三天。”
方方当然知道毛泽东一言九鼎,这远不是降一级围攻三天的事。他已从政坛被边缘化,政治生命几近结束了。给他平反,只能是他死后多年的事了。
接着广东籍主要领导,如古大存、李坚贞(参加长征的32位女红军之一),都以反地方主义名义受到整肃。随着叶剑英被调北京,广东地方干部,基本边缘化了。叶剑英曾说:“主帅无能,累及三军。” 叶帅所言,多年后读之,依然令人动容。
古大存方方垮了,广东的土改还得搞。谁来主持?毛泽东派来了快刀手陶铸。陶铸以在广西剿匪杀人四万(其中三分之一可杀可不杀),受到毛泽东的赏识。果然,陶铸主政广东土改之后,立即大开杀戒。提出“户户斗争,村村流血。” 并下达了各县的杀人指标,务必完成! 从此广东和北方土改一样,处处血雨腥风,被杀者被自杀者数以万计。其中除了大、中、小地主之外,也包括执出土改政策不得力,和有异见者。这点和边区时的晋绥土改一样,也和当时的全国土改一样。
它也告诉我们,毛泽东在中国全力推行暴力土改,除了效法斯大林,快步实现农业集体化,以便进一步掠取农村的财富之外,还有一个重要任务,就是整肃异己,关天下悠悠之口;以及陪植毛泽东自己信得过的干部。那怕只在一段时间内,能紧跟自己也行。何时他有点碍眼碍耳了,再处死也不迟,比如对陶铸。陶铸绞人称得上高手,终也被人绞。陶绞人时剿匪、土改是平台;被绞时文革是平台。发号施令独掌乾坤的,都是毛泽东!称之为“伟大的舵手”是当之无愧的。不过要按孟老夫子的说法就是:“不仁者在高位,是播恶于众也。” 还有比毛泽东,更适合这样的定位吗?
再说广东土改,由于从毛泽东到陶铸,推行的暴力土改胡乱折腾。富饶的广东,工商业元气大伤,农村元气大伤,侨胞侨属元气也大伤,一蹶难以再振。以致到了大跃进人祸期间,富饶的广东农村也照样饿死人。有人说过,我也说过,反右派是因,大跃进是果。其实大跃进大饥荒人类的空前大劫难,与暴力土改有着更深更直接的联系。可以说毛泽东的农业政策,也是古往今来,如何切分土地红利这块大蛋糕,做法最恶劣,最残酷,最没有人性的一次,也是对农村对农业对农民,伤害最重的一次,必将永载史册。
数十年后,广东得改革开放先机,重振雄风,那是否定了毛泽东的阶级斗争为纲,和消灭私有制的歪理邪说,才有的结果。有人说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广东即错失良机,和现代化擦肩而过。其实说这话的人,对毛泽东缺乏了解。他们对今天拥毛派们的本质也缺乏了解。这一批人,除了盲从者,他们骨子里和毛泽东一样,更多的想到只是一己私利,而不是国家的前途命运。
六,中、小地主群,在官府和农民的矛盾中,起着一定的缓冲和制衡作用。并不是万恶的敌人,应该恢复他们的历史本来面目。期盼中国能早日消弭民族仇恨,增强凝聚力,走向民主宪政的康庄大道。
土地问题困扰了数千年,大陆至今也未找到妥善的处理办法,依然是矛盾的焦点之一。中国没有大庄园主,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农奴。中国的土地除了一部分掌握在自食其力的自耕农手中之外,基本上掌握在各级地主手中。地主们和农民之间的关系也是矛盾重重,也存在着剝削和被剥削,而所有的剥削都是不合理的,都应该改变它。但是这种矛盾远远没有达到必须通过暴力革命,血雨腥风的残酷斗争,制造人为的阶级对立,杀人无数,乾坤大颠倒的方式,才能解决。中国数十年的实践证明,毛泽东提出的阶级分析方法,和倡导的利用乡村的地痞流氓懒汉无赖,发起的“痞子运动”,疯狂的无法无天的打、砸、抡、杀,不是“好得很”,而是“糟得很”!是历史的大倒退。
其实两千多年来,地主和农民的关系,还有另外一面,那就是在长年官府统治者和农民的矛盾中,起着不可或缺的制衡和缓冲作用。统治者都是极端贪婪的,但为了自身的长久利益,尤其是不敢因过度掠夺,而激起民变。怎样保持这种相对的平衡局面,很大程度上,要依赖中小地主群体,居间的缓冲平衡作用,因为他们起着实际的农村管理者的职责。官府的一些政策指令,要靠他们向农民们传达贯彻,农民们的诉求,也会由他们表达。值得探讨的是,这些农村的实际管理者,从来就不是或基本不是官府的成员,这就有了很大的机动性,一方面他们不拿官府的俸禄,没有义务一定要为政府办事,官府太苛刻的条律,他们可以置之不理;另一方面,地主们没了官府身分,一些为富不仁者,就不能以官府名义,任意魚肉百姓。这样官府、地主们、农民三者之间,就有了一种动态的平衡。
有时我想,历代的统治者,不在基层设置政权的组织机构呢?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仅从利益的角度看,有了组织机构,固然可以方便自己的政策执行,更多的获利。但权益和责任,从来就是一枚硬币的两面,只顾权益不尽责任的政府,是短命的。尽责任不是几句漂亮口号,是要做实事的。比如实事中重要的一条,就是赈灾,常常在重大灾害降临时,也是考验统治者民心得失的重要时刻。政府此时固然要办实事,但政府能力也有限,必须借助民间力量。此时的地主群体,经常会担当主体作用。于情于理于自身利益考虑,他们都必须救剂灾民,这已成了历史的惯例,而且也是有潛规则的。比如搭粥棚施粥,是讲究“布包不漏,插筷不倒”。就是粥要稠到一定浓度,筷子插上去能站的住,用布包着不漏水,不能用大锅清水汤糊弄灾民。而有能力账灾的地主们,此时不能也不敢作壁上观。其实此时也是他们在农村树立威望,也是和官府叫板的好时机。听上辈人说,只要不是灾难太重,难得一次吃大锅饭,场面是很热闹的。施与者和被施与者,都认为是理应如此,不存在什么感恩的事。所以有人说,如果人民公社、大跃进人祸期间,执政者特别是毛泽东,不搞什么罪恶滔天的什么反瞞产私分,把农民手中的粮食搜括干净,富裕一点的农民手中,还有一点余粮,通过借贷账济等方式,调剂余缺,那中国就不会饿死几千万人。
我知道我是在说浑话了,农业生产主力军,已被彻底打倒,农村中的缓冲制衡力量已完全消失,别说是人祸了,即使就是自然灾害,也无力抵抗了。这一切根源在哪里呢?!
毛泽东执政前后,所以能犯下如此滔天罪孽,除了他本人的地痞流氓本性,和制度本身的缺陷,及外来邪说的钳制和影响之外,还有一个因素,就是对中国的国情,特别是农村情况,缺乏认真的调查研究和客观分析,而妄下的结论。以这种荒谬的结论,来指导革命,必然后患无穷,直至灾难连年。
据近代学者杜润生等研究,民国时期中国农村的土地状况,远不是毛泽东所说的那样。而是“从中国农村看,可分配的土地并不多,地主富农占有的土地不到50%,而不是一向所说的70%~80%。直到最近,有几位学者对民国以来的历次调查重新做了整理,发现地主占有的土地,还不到总量40%,其人口约占5%。”(杜润生:《杜润生自述:中国农村体制变革重大决策纪实》,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
这5%的人口,占有不到总量40%的土地,当然也有改革的必要。但远没有达到必须消灭他们的程度。如果必须这么做,才是革命行为。那么当今的权贵资产阶级,只占总人口的0.4%,却垄断了全国财富总量的70%,远超过美国的5%人口,占有财富70%。又有数字统计,全国亿万富翁有三千二百余人,其中太子党有两千九百余人。都是合理合法的收入吗?该对他们怎么办呢?
我们还是面对农村中那5%的人口,拥有近40%土地的问题说事吧。这5%的地主们,究竟都是些什么人,他们的财富究竟是怎么来的,他们在农村干了些什么,上面我已经做了一点分析,不再赘述了。
现在讨论一下,应该如何对待这种不平等的现象。具体点说,就是要不要土地改革,和怎样的改革?是暴力土改还是和平土改为好?暴力土改的种种弊端和严重后果,已经实践证明是一种很坏的行为,那么能不能用和平的方式呢?有成功的例子吗?
当然有!台湾的和平土改,就是受到联合国表彰肯定的成功范例。网上有较详尽的资料,可以查阅。简述之就是这场开始于1949年,和大陆土改几乎同步进行的台湾土改,先是定租定息,交租量不得超过农业收成的八分之三,约为37.5%。然后政府出资,从多占土地也即地主手中收买土地,买来的土地以长期低息贷款方式,出售给无地少地农民。政府帮助地主手中的余资,投入工商业;政府再对低收入农民,予以资金科技等扶持,使他们尽快富起来。果然,短短几年时间,困扰中国数千年的土地问题,就得到了各方比较满意的解决,做到了地主、农民、政府三嬴。不仅没有血腥,没有杀戮,也没有引起社会的动荡,更没有你死我活的阶级对立。以后随着台湾成为亚洲四小龙之首,我们的骨肉同胞们,已经走上了共同富裕之路。与此同时,台湾也成为保持中国传统文化最好,又是接受现代科学技术文化最先进的华人地区。大陆作家伍立扬说,台湾高中生的中文水平,要超过大陆的中文博士生。
对比台湾和平土改的成功,大陆的暴力土改,有很多问题,值得我们反思。其中我认为最重要的,是人为的制造阶级对立。特别是制造出一个万恶之首,即地主阶级。不问四类分子、五类分子(在下叨陪末座)、九种人、和文革中的21种人,地主都首当其冲。是坏人中的坏人,是顶级的坏蛋。必须彻底打倒,再踏上亿万只革命的脚,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他们的子孙后代,都要严密看管起来,防止他们复辟变天!
地主们真的都是洪水猛兽,十恶不赦吗?他们究竟犯下了什么样的滔天大罪,对农民对政府有过怎样的伤害,以至要把他们整体打入人间地狱,世世代代受尽凌辱,再怎么忍辱负重,也得不到救赎呢?文革十年我在农村度过的,亲眼见到所谓地、富分子,过怎样的人不如畜生的生活。我只说一件事,当时的农药,用的是剧毒的有机磷类1605与1059。闻一闻都能毒死人,而且救治非常棘手,乡村卫生院根本治不了,各个公社每年都有一些人,死于喷洒此类农药者。笔者当时是一家大医院的下放医生,每年都要为抢救这类危急病人,付出过智力和体力的无数艰辛。这些喷洒农药者,基本上都是“老四”(农村中对四类分子的贱称)。有些生产队四类分子因讨不到老婆死绝户了,就和其他有老四的队换工。其实那时的四类分子,有的已是第二第三代了。但社、队干部都不想给他们摘帽。没了老四,谁来干危险要命的活呢?谁给社队出义务工呢?这些都是小事,还有件大事,在阶级斗争年年讲月月讲日日讲的革命年代,谁来当阶级斗争的活靶子呢?农村中那时也真有向外队借老四,来当活靶子的事。唉!每想到这里,我都是悲从心来。我在当右派的22年,八千多个的漫长岁月里,不是一直在当活靶子吗?经常科室里开会,除了讨论医疗病案的事,有些会议一开始,主持人会说:“革命同志留下来!” 我马上尴尬地灰溜溜地走开,心中立刻漫起无限辛酸,右派真不是人当的!我们真的有那么大的罪吗?为何一再要受此等鄙视和凌辱?有时也会低声骂一句:“草泥马”只给自己听。所以我在农村抢救农药中毒的老四们时,除了“有医无类” 一个当医生的基本品德之外,还有点惺惺相惜之义。尔我同类,能尽上力一定竭尽全力,救助你们。我们都是人,也是现代意义的公民,我们都有权利活下来!在四周公社每年都有人,因喷洒农药而死的情况下,我所在的公社,皖南泾县浙溪公社(现属榔桥镇)一个农药中毒的都未死,当然我也抢救成功了其他各种危重病人。这是我行医五十余年,最大的亮点。笔者曾发表过一个短篇记实小说《生命几何》,说的就是老四们已经非人化,生命不值几何。
话说远了,再说说地主阶级罪与非罪之事。其实地主的原罪,归根究底还是手中拥有了多余的土地。官府为了把这些土地和土地上的农产品,据为己有。可是又不能通过合法程序,去收购赎买他们。咋办呢?就说他们有罪,而且罪大恶极!定什么罪呢?就说他们残酷剥削农民,都是黄世仁,都是刘文彩,都是周扒皮,私设水牢,杀人无数!说你们有罪,就是有罪,无罪也是有罪!为了证明这个妄下的结论,开动一切宣传机器,胁迫动员一切文学艺术力量,乃至写上教科书,永不改口,他们就永远是罪人,我们就永远正确!任何言论,亿万次重复,深入到全体国民骨髓里去了,就成了真理!
然而,用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去检验地主们罪大恶极,是否符合客观现实,如果我们不带偏见,不只维护执政者们小集团的利益。我们就会发现那重复亿万次的言论,并不符合历史真实,也不是真理。我们从全民福祉的角度出发,为了这个国家能长治久安,为什么我们不能面对历史真相,公开说一句,暴力土改是一项错误的政策,它伤害了很多不该伤害的人。那拥有全国不足40%土地,占人口5%的人,曾经为这个国家,为当今执政者做出过很多贡献,他们之中很多人,是很优秀的,有很强的管理经营能力,应该是可以发挥他们的才能,很好为社会服务的。可惜他们不仅未受到重视,反而受到反复的摧残,很多人过早地离开了人世。作为一个阶级,已经退回历史的帷幕里去了,今天讨论这些事,已经只能是历史的反思了。
往事已矣,来者可追。我并不是在做翻案文章,也不是要算历史的旧帐。只是在追寻历史的真相,期盼能恢复历史本来的真实面目,给已逝去的历史人物,不问是名人或普通人,或是一个群体,有一个准确的历史定位。目的还是在于消弭民族仇恨,增强民族的凝聚力。也是为了早日走出毛时代的阴影,走上民主宪政的康庄大道。
此吋我想起了胡适先生,想起了胡适先生一生倡导的,容忍比自由更重要,和他的渐进改革的主张。在下虽然人微言轻,也是渐进改革的信奉者。不管当今社会有多少不合理的现实,比如权贵资产阶级非法拥有巨量财富,执政官员贪腐成性,司法不公,贫富差距日益增大,农民工缺乏应有的保障,房价奇高等等,都不是必须动用暴力变革的理由。同样的道理,执政者对当前种种弊端,只应该主动开启同步的经济改革和政治政革,更不能滥用公权力,甚至动用专政机器,对不同意见者使用暴力。
胡适先生在谈到阶级斗争和无产阶级专政的恶果时说:“无形之中养成一种仇恨心里。不但使劳动者认定资本家不能并立,并视为仇敌;并且使许多资本家也觉得劳动者,真是一种敌人。这种仇恨心的结果,使社会上本来应该互助而且可以互助的两种大势力,成为两种对垒的敌营,使许多建设的救济方法,成为不可能。使历史上演出许多本不需有的惨剧。”地主和农民关系,也应是这样的。
2010年12月初稿
2011年4月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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