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被遗忘,一切又卷土重来。
又看到了蒙牛的街头广告。“生态品质 全球共享”,它声称,“蒙牛荣耀入选全球生态大会”。在绿色的大草原上,一群孩子在跳跃、欢呼,举着它的产品。
而另一些孩子呢,他们被查出了肾结石,他们死亡,痛苦的挣扎,无知和无辜的躺在病床上。不到三年,所有道德义愤、自我忏悔都消失了。只需要一场假作的狂欢,活生生个体的死亡、伤痛,就都被掩埋了。奥运会与周年庆典掩埋了楼板下的孩子,生态大会掩盖了三聚青氨,大楼与高速公路则掩盖了自焚的身躯。对红色年代的单向度怀念,掩盖了骇人的悲剧。
是昆德拉说的吧,与极权的斗争也是与失忆的斗争。多年来,我们遵循的“活着”的哲学,还以此自我抚慰——看,我们多么坚韧。但真正的哲学却该是“活着,并记住”。道德麻木式的坚韧,不过是动物式的求生欲。所有人都在抱怨,哪个又不是这丑陋的现实的合作者。蒙牛的管理者,广告的设计者,灾区的一名科长,拆迁队里的贫苦青年,一心要考公务员的大学生,健忘的新闻记者,唱红歌的教师,我们都分享着Hannah Arendt说的banality of evil。只要自己不是直接的受害者,我们就容忍这遗忘、麻木与暴力,假装无能为力,甚至连愤怒的表情也不愿展现。
或许我们改变不了整个社会,但个人的抵抗、内心的抵抗却仍可能。当你抱怨整体的沦丧时,并不意味着你个人一定沦丧。极权的体制要改造内心,让你胆小如鼠、津津计较、生活在平面上,局限于动物的生存欲。你却可以谈论历史与记忆,音乐与诗歌,人生的丰富,理解他人的痛苦,扩展生活的维度。你不必成为斗士,却可以成为一个有教养的人,有思想与情感深度的人。
极权主义最热爱野蛮人,它们是天然的同盟。